秦苏有种妖艳的美,但隐藏在那妖冶之下,是淡淡的无辜之色,尤其那双狐狸眼看着人时,邪魅之中,无辜有余。


    他的衣袖有些短,可以说是他的衣袍有些小,右手捂着左脸,衣袖滑落,肌肤白如玉,衬得脸上的红印愈发明显。


    她见秦苏故意回避她自己的视线,遮掩起那红印来,心下好奇。


    秦苏将右脸扭过来,垂下眼睫,低声回道:“无事,殿下,学生扶你去那边坐坐。”


    燕娇见他躲闪,更觉奇怪,想到刚刚杨士安与燕洛嘀咕什么,她扬声问道:“可、可是、是燕、燕洛欺欺、欺负你、你了?”


    秦苏闻言,抬头看向她,摇了摇头道:“并非是小郡王欺……”


    他一说到这儿,自觉失言,连忙道:“无人欺负学生,殿下勿要多虑。”


    燕娇见他闪烁其词,眯起眸子,打量起他来,只不做声。


    秦苏被她这么看着,额间泛起汗珠,那双上挑的狐狸眼中的无辜与无奈愈发明显。


    燕娇挣开他的手,自己扶着腰往一旁走去,边走边道:“你你、你既然不不、不说,本、本宫也、也不不、不勉强,也、也罢,你不、不信本、本宫……”


    她故意这么说,果然秦苏闻听,跨步上前扶着她,连忙解释道:“学生哪里是不信殿下,殿下自能为学生做主,但这……这同殿下说了,只显得学生多事端一样。”


    燕娇眼珠一转,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你、你尽、尽管说、说便是。”


    秦苏叹了一声,紧锁眉头,半晌,也没说出口,倒是一旁经过的伴读见秦苏的模样,大惊之下,脱口道:“那卢清下手也太狠了,你这半边脸都肿了。”


    燕娇一听,眉头一挑,看向秦苏,问道:“卢、卢清?”


    她这几日便发现秦苏与卢清不和,但这二人在她面前也就小小争锋一下,这般大打出手倒是第一次。


    她心下奇怪,只让那位伴读将卢清叫来。


    秦苏和卢清是她未来伴读的人选,那他们这个“小团体”就得相亲相爱,共同书写宫中纨绔传奇,是一个也不能掉队的!


    她自有雄心壮志,挺挺胸,显得甚是神采飞扬。


    秦苏不解,这位殿下怎么听了这事,似还有些高兴似的,不过,他想到卢清会被他踩下去,心中便升起几分得意。


    卢清一来,也没去看秦苏,只见了燕娇,心下一虚,他爹说过,为君者,都喜欢老实的臣子,让他在宫中老实些。


    他爹在宫中不算受皇上重用,但也绝对无人能撼动他的位置,便凭借这一条。


    而如今,他不免心中忐忑,他动手打了秦苏,怕是会让太子真的觉得他就是个莽夫。


    “殿下……”他摸着腰前的衣扣子,低低唤了声。


    燕娇见他这模样,便知真的是他动手打了秦苏,她心下明白,以秦苏的聪慧,是不会轻易招惹卢清,就算招惹,也有办法避开卢清的拳头。


    而秦苏之所以在她面前遮遮掩掩,无非就是引着她问下去,那她便如他的意。


    燕娇故作无奈一叹,看向卢清,问道:“可、可是你、你打、打了小、小苏?”


    卢清听她唤秦苏“小苏”,不由讶异地朝她看去,紧接着狠狠瞪了秦苏一眼,但还是垂首应道:“是、是学生。”


    燕娇摇摇头,又是一叹,“既、既是你、你动、动了手,那道、道歉吧。”


    卢清猛地抬起头,气哼哼地看向秦苏,胸腔起伏,大喘着气,似是气得不轻。


    燕娇还是继续道:“既、既是你、你动、动手打、打了人,那、那就是不、不对。”


    燕娇虽不问原委,但心里明白,卢清性子直,秦苏则心里弯弯绕绕,许是入了秦苏的套。


    但卢清的性子如炮仗一般,一点就着,也不是好事,打燕洛等人那天便是如此,且他打人并不能控制力道,全凭一番孤勇。


    现在倒还好,只怕日后他会因这性子而出事,便想着趁此机会压一压。


    卢清自然心中委屈,可他自从那日燕娇因姚行骂他“哈皮狗”而护他,他就认准了燕娇,她如今放言,哪能不听?


    他侧垂着脑袋,冲秦苏一拱手,说道:“对、对不起!”


    他语速极快,原本的大嗓门也小了不少。


    秦苏挑挑眉,很想说声音太小,没听清,又想到他要在燕娇面前示弱,便也微微垂首,回了一礼,“哪里哪里。”


    卢清见他装模作样,气不打一处来,若非秦苏骂他是莽夫,他会动手?


    他好好在那儿跑马,这人故意在他马前扔下一枚石子,美其名曰:“我学着练习日后射箭的准头罢了。”


    卢清哪能忍气吞声,只道他是故意的,下马来拉扯他,秦苏只懒懒地在马上道:“卢清,你还真是个莽夫,你以为你能在殿下身边多久?”


    顿了顿,秦苏又道:“你在殿下身旁也不过是只学声虫罢了,能为殿下做什么?莽夫而已。”


    他气得一把拽下秦苏,狠狠打了他一拳,秦苏却只擦着嘴角,邪邪一笑。


    到如今,他算是明白了,这秦苏故意激他动手,然后来向殿下告状,真是个十足的小人!


    可他打了就是打了,既然殿下说他错了,那他就是错了。


    卢清眼睛微微泛红,冲燕娇一拱手,便转身大步离去,只从他身后望去,只见他微微抬起袖子,似是蹭了下眼睛。


    燕娇见了,心下叹了一声,复抬头看向秦苏,刚要开口,就听有人喊他们去上琴学课。


    燕娇一听这个,头就大了,腿瞬间站不安稳。


    魏北安往这边走来时,就见她一脸难色,想起她趴在马上不敢动的模样,蓦地一笑。


    燕娇见他这笑容,只觉窘迫,脱开秦苏的手,挺直着脊背,缓慢地往芳华殿走去,却全然忘了刚才要和秦苏说的话。


    一众伴读跟在她身后,不得已都放慢脚步,就是燕洛也难得没出口讥讽,也不知是否是怕讨不到好。


    待众人到芳华殿时,琴学老师郑善早已等候多时,见那位太子殿下迎光而来,一袭四爪龙纹茶色衣袍,额上系着坠黄石额带,矜贵公子,不过如此。


    待走得近了,只见她后面的额带被风吹向身前,那白色额带垂在她耳侧,使她带了几分仙气。


    郑善又往她身后望去,见这些伴读俱相貌不凡,心下暗暗感叹后生俊秀,如山中青竹。


    他心中欢喜,走上前几步,迎他们入殿,又对燕娇施了一礼,道:“臣郑善见过太子殿下。”


    燕娇连忙还礼道:“先、先生无、无须多、多礼,快、快快请、请起。”


    郑善早有耳闻,这位太子殿下有口吃的毛病,也知余王一派曾请废太子,但他本就是宫中乐官,对朝中派系之间的关系并不关心,只看着这位太子模样好,人也有礼,心中多了几分喜爱。


    待授课之时,也多多看顾她,只是令郑善没想到的是,这般好看的人儿,弹起琴来,面目纠结,琴声如魔音绕梁。


    燕娇看着郑善那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心里默了默,她不自在地动了下,牵动受伤的两腿,疼得她险些呜呼叫出来。


    她如坐针毡,手也不听使唤,拨弄着那琴,只发出短促的“噔噔”声,全无一丝音调。


    她往周围看去,只见有如在山中饮酒的雅士,有如听山涧流水的行者,还有如她一般,仿似处刑的李余晴恩。


    燕娇见他脸色涨得通红,突然生了“惺惺相惜”之感,她拨弄着琴,也似有了力量。


    郑善本着先考验他们一番的目的,让他们试琴,走了一圈,听他们弹的音调,都给予了肯定,走到李余晴恩那儿微微皱了皱眉,但也说了句:“音如落花,如人一般。”


    李余晴恩听闻此言,忍不住呼了口气,微微抬起头,就见燕娇看着他,也自然听到她弹的曲子,被震得抽抽眼角。


    郑善走到燕娇身旁,默了半晌,半天才说了句:“殿下曲风大气。”


    燕娇:“……”


    郑善对众人都有了了解,便叫了停,开始讲些乐理知识,接着又给他们弹了一曲。


    曲子从他指尖流淌,悠悠然卷过大殿每一处,七弦琴在他手上宛若一枚珠子,随他怎么摆弄,只让人仿佛置身于山水之间,可看到青山之中有仙鹤饮水,又看到绿水之中有鱼鸭嬉戏。


    一曲终了,让人回味无穷。


    “此曲名唤《山阴调》,你们可知是何人所作?”郑善手放在琴上,笑问道。


    众人彼此对视,皆摇摇头,“学生不知。”


    郑善朗笑一声,起身道:“此乃当朝谢太傅所作,描绘的是谢太傅从乌东来京之时,路过山阴,感叹其地水美山美所作。”


    燕娇一愣,这曲子竟是谢央所作?


    又听郑善回想道:“老夫曾有幸听过太傅大人弹此一曲,深深震撼,彼时老夫洋洋自得,听了太傅的琴声,方知自己乃是拙劣之技,不堪入耳。”


    燕娇一听这话,心下一揪,郑善的琴声不堪入耳,那她的叫什么?


    有伴读惊讶出声,一脸不可置信,郑善见状,笑道:“你们可别不信,太傅弹的才是神音啊!”


    燕娇闻言,撇了撇嘴,反正她是不信的,因她发现,这朝中不少人看谢央,似都带着如看神祇一般的眼神。


    同她一样神态的还有燕洛,他拿着折扇轻敲着琴,也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声:“也是闲得很,给山阴做什么曲子?”


    他这话一落,郑善瞧他看了过去,刚要开口,又听一个伴读道:“原来太傅大人是乌东人,学生还一直以为太傅出自山阴谢氏呢。”


    嗯?还有山阴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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