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就是你房间了,看看喜不喜欢。”


    麦母指着一间房,掬起个笑。


    麦穗之前应父母的强烈要求,来这里玩过两三次,依稀记得这一间是她姐的书房。


    “我不用和麦芽睡一个屋了?”


    “不用不用,那哪儿能呢。”


    麦母摆摆手。


    “你既然正式搬回来了,那肯定得有个你自己的房间。我和你爸特意把这屋腾了出来,你姐姐也同意,放心住。”


    麦穗:“谢谢。”


    麦母愣了愣,有点局促。


    “那你先收拾着,我去买菜,缺什么和我说。”


    麦穗:“好。”


    他们居住的这座城市一共分四层。


    最下层是贫民窟,生活着大概两亿人。潮湿拥挤,终年不见光。


    第三层是工薪阶层,有九千万人,住在蜂巢似的密集公寓里,偶尔能嗮到一缕太阳。


    第二层算是小康和中产家庭,有两千万人,除了能见到阳光外,还享有少量的城市绿化设施。


    最上层则是精英名流圈,仅三百万人。


    话是这么说,但也并不绝对。


    比如麦穗家,虽然住在城市第二层,还拥有一套三室两厅的小房子,实际上收入仅算得上第二层居民的吊车尾,比工薪族好不了太多。


    麦穗走进房间。


    她姐姐的大书柜和架子鼓都没收走,占据了屋里一半的面积。


    另一半则多了张单人床,以及储物柜。


    麦穗的东西还没放完,储物柜就塞满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各种机械模型以及金属材料,决定再买俩柜子。


    求助父母是不可能求助的。


    她没那习惯。


    于是休息了两天,麦穗自个儿出了门,准备找个暑假工做做。


    ***


    “有钟表维修证吗?”


    “没有。”


    “那不行,我们不能要,你去隔壁古机械维修铺看看吧。”


    “有古机械维修证吗?”


    “没有。”


    “那不行,我们不能要,你去隔壁机器人回收铺看看吧。”


    “有机器人维修证吗?”


    “没有。”


    “那不行,我们不能要,你去隔壁布克餐厅看看吧。”


    ……


    麦穗万万没想到,作为中考排名第二的精英学生,跑遍了整条街,唯一能接纳她的工作只有餐厅服务生。


    不愧是城市第二层,这里店铺也太守规矩了。


    麦穗像刚进城的小学生,踮着脚望向熙熙攘攘的唐人街。


    正一筹莫展,肩膀被人拍了拍。


    “小妹妹,我知道你。”


    麦穗回过头,看见身后站了个莫西干头,带着墨镜和镀金链子,流里流气。


    “上次电视报道过你,在第七考场遭遇b级兽的那个初中生,对不对?”


    “听说你还搞了两次爆炸,一次碎甲弹爆炸,一次小型核爆,挺厉害啊。”


    麦穗:“……”


    男人咧开嘴笑了:“怎么样,我有个工作,你想不想做?”


    麦穗问:“什么工作?”


    男人:“维修。”


    “修什么?”


    “一些机械义体和外骨骼,对于你来说轻轻松松,而且赚得多。”


    麦穗来了点感兴趣。


    刚想再详细问问,不远处又响起个声音。


    “她不去!”


    一个姑娘怒气冲冲走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狠狠瞪了男人一眼:“别骗不懂规矩的人。”


    男人皱了皱鼻子,想要发火,却又在看清对方脸后转为讪笑。


    这也是上次出现在新闻中的女孩。


    预备军校的学生各个打人都疼。


    惹不起。


    姑娘拽着麦穗往外走。


    “你别听见有高薪工作就往上凑,这里面门门道道可多了。”


    “刚才那个人想骗你去黑诊所,给义体和外骨骼加装非法模块。”


    “这些都是违法的。咱们得做个遵纪守法好公民。”


    麦穗听得沉默。


    第二层这些店铺看起来都循规蹈矩的样子,没想到水如此之深。


    看来以后得小心谨慎些。


    姑娘拖着她走了一段路。


    眼瞧着前方有个热气腾腾的摊位,一位少年背对着她们站在摊前买东西。


    姑娘:“请你吃章鱼小丸子,吃不吃?”


    麦穗:“……”


    姑娘:“怎么了,吃不吃啊?”


    麦穗:“……”


    “对不起。”麦穗犹豫一下,“你谁啊?”


    姑娘:……


    搞半天她连她是谁都还没认出来,好歹她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了!


    姑娘惊得抬手揪住她头顶的碎发,不停摇晃她脑袋:“卓玲,卓玲,卓玲。”


    麦穗懂了,并且诚实:“对不起,你没什么辨识度。”


    没有胎记、疤痕、痣等明显特征,那张脸像水煮鸡蛋一样,根本分辨不出。


    卓玲:!!!


    更惊了。


    她好歹也是科玛中学公认的校花,去哪儿都能收获“哦呼”的类型。


    还时常因为爱哭被人说惹人怜爱,梨花一枝春带雨。


    在麦穗那里,居然,没有辨识度?


    她大受打击,松开麦穗头发,摸了个小镜子,想要确认自己是否足够漂亮。


    “就算你认不出我,好歹也记住我声音……”


    卓玲声音蓦地一停。


    抬起头。


    麦穗被她骤然松开,退了几步。


    恰好和那边刚买完章鱼小丸子的少年撞了个满怀。


    她额头抵在对方胸膛处。


    还没开动的章鱼小丸子就这样滚出来,砸上外套,留下串酱色痕迹,最后洒落一地。


    卓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少年“啧”了一声。


    有点耳熟的烦躁声音。


    麦穗想也不想:“对不起。”


    少年握住她肩膀,将她从怀里掰出来。


    “没事。”


    虽然表情很凶,但语气还算平静。


    “我赔你?”麦穗问。


    “不用。”


    少年没怎么停留,短暂交涉后迅速离开。


    那身一靠近就会刺伤人的锋芒根根都写着桀骜不驯。


    卓玲这才靠上来:“你说李序之后会读哪所军校?”


    麦穗还记得这个名字,后知后觉:“那是李序?”


    卓玲:……


    你还真是谁也不认啊。


    麦穗:……


    怪不得闻到了酒酿小汤圆味。


    ***


    工作没找成,章鱼小丸子没吃成,最后卓玲带她去了个“好地方”。


    ——地下竞技场。


    “你就别想着工作了,今天就当是来放松心情的。”


    卓玲买好票,带她往里走。


    “话说回来,我记得你之前一直住在第三层,是第一次上二层吗?”


    麦穗想了想。


    之前几次回父母家,基本都没出过门。


    这样一来,也算得上是第一次正式光顾城市二层了。


    她点点头。


    “那你一定要来竞技场看看。”


    卓玲兴致勃勃,压低声音。


    “虽然你看不明白别人的脸,但身材总能看明白吧。”


    她嘶了一声:“这里是天堂。”


    地下竞技场没有机甲,没有武器,也不允许使用机械身体辅助。


    说白了就是肉搏。


    战士们脱了上衣,在搏斗中展示出每一块肌肉的力量与线条,引得全场沸腾。


    卓玲甚至还准备押注。


    规则很奇怪,不是赌星币,而是赌某种徽章。


    据说徽章集齐一定数量,就可以参加竞技场常驻战士的三分钟握手会,甚至可以共进晚餐。


    麦穗一听就懂了。


    这哪儿是什么地下竞技场,这是地下战士偶像团。


    她望向台下站着的两人:“押红衣服那个,他能赢。”


    “真的?”卓玲将信将疑,却老老实实听了她的建议,“押红,十注。”


    场上气氛热烈,些微的汗味与泥泞感充斥着这片阴暗的空间,愈发叫人血脉贲张。


    第一局果然是红衣服的人赢了。


    卓玲激动到抱住麦穗亲了一口。


    第二局,麦穗又建议卓玲押绿衣服。


    第三局,麦穗则建议押白衣服。


    把把押对。


    卓玲美滋滋地数着徽章。


    前排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好奇盯了她们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搭话:“同、同学,你看人挺准。”


    麦穗谦虚:“还行。”


    怪老头以前教过她怎么靠肌肉运动来辨别一个人能力高低。


    少年绞着手,有些羞赧,磕磕巴巴:“那你能不能……也顺便告诉我一声押谁。”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想起什么似的:“不、不会让你白干的,我,我会付钱。只要押对了,就付你一百星币,如何?”


    卓玲盯着少年,轻轻吸了一口气。


    对方暴露出来的那张脸着实清秀可人。


    睫毛纤长,眼角微垂,小狗一样。


    就是害羞了点,几句话功夫,脸颊已经泛起了红。


    她差点就想说不用给钱了。


    可惜她的想法不能代表麦穗的想法,她眼中的风景也不能传达到麦穗脑子里。


    在麦穗眼里,面前这个鸭舌帽就是一捆移动的钞票。


    麦穗伸出手。


    想不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下午没找到合适的工作,在这里倒是无心插柳。


    麦穗眼睛亮晶晶的,那只手如她个头一般小小的。


    少年不懂她意思,还想解释。


    “我有个特别想见的战士,所以……”


    麦穗干脆直接握了他手,代表交易成功。


    “好。这局押黄衣服那位。”


    少年欣喜若狂,爽快下注。


    卓玲在心里感叹一句自己这位同学真是不近男色,当代柳下惠。


    她凑近了悄声:“这人不会也想见王牌吧?他可是个o。”


    说着还抛出了一个无异于“我和你妈先救谁”的世纪难题。


    “穗穗,你如果是a的话,你喜欢我这种梨花带雨的少女b,还是他那种身娇体软的男性o?”


    麦穗一愣。


    世界上共有六种性别的人。


    除去男女第一性别,还有alpha、beta、omega三种第二性别。


    其中a最强,头脑体能天生远超常人,在社会中占据主导地位。


    b最常见,能力中庸,占据了90%的人口比例。


    o最弱,特殊体质让他们难以胜任任何工作——除了□□和生育。


    麦穗很为难,她哪个都不想选。


    好在卓玲只撇了撇嘴就自个儿转移了话题。


    “话说回来,他一个o敢单独呆在这里,真是不怕死。”


    确实。


    麦穗点点头。


    就算戴上了抑制环,在这种充满荷尔蒙的地下赛场,无异于羊入虎口。


    追星果然能让人疯魔。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几人一直在合作双赢。


    连押对七局后,卓玲激动起来,不住拍麦穗手臂。


    “我的王牌下下局就出来了。听说是和临时参赛者比,你一定要看。”


    “嗯。”麦穗答应,“我先去买瓶水。”


    卓玲热心:“贩售机在下面,右转。”


    麦穗依言下去。


    这里靠近休息室,被一条狭长走廊拉开与竞技场的距离。比赛正激烈,几乎没有人光顾此处。


    麦穗还没抵达贩售机,就先闻到一股浓郁的味道。


    她脚步下意识一顿,生出种微妙的感觉。


    不,也不能说是浓郁的味道。


    是很淡的酒酿小汤圆味。


    清甜爽口。


    但那里面包含的其它东西,却似乎有种致命的诱惑力,一捕捉到就让人脑袋晕乎乎的。


    麦穗的思维都被那股香味夺走,提线木偶般地被牵引着抵达一扇门前。


    奇怪。


    身体真的好奇怪。


    到底怎么了?


    虽然教科书上有教学过,但真正遇到时,尚未分化的生涩陌生感让她难以理解此刻被占据身体的本能是怎么回事,直到她打开门,门把手那些微的冰凉刺激她恢复理智。


    她猛地一顿,错愕地抬起眼。


    里面有个少年,披着件松松垮垮的外套,趴在桌子上。


    显然并非在休息。


    少年攥紧了手,像是在努力遏制什么,可依然偶尔失控,从唇齿间溢出几声破碎低吟。


    那些微的沙哑撩得人心里痒,像是一把火在顺着血液滚烫蔓延。


    他外套上还留着章鱼小丸子的酱汁痕迹。


    ——是李序。


    麦穗晕乎乎的,突然想到卓玲刚才问的问题。


    你说你如果是a的话,你喜欢梨花带雨的少女b,还是身娇体软的男性o?


    她都不想选。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她心里想到的是一具藏在宽松外套下,尚且青涩单薄,却又绝不孱弱的身体。


    不如a猛壮夸张,也不如o柔软娇嫩。线条比例刚刚好。她接触过的小腹和胸膛都有点硬,腰却很细,在梦里承受她攻击的另一个地方也很软。


    麦穗直直盯着少年暴露出来的后颈。


    颈骨微凸,白皙姣好。


    好像很适合咬一口。


    她不受控制地往再前进了一步,觉得那个地方让她着魔。


    正失神,背后突然传来一阵交谈。


    “这里是不是有什么香味?”


    “你也闻到了?真可爱的味道。”


    “难道说……”


    有些下流的嗓音,夹杂着脚步在逐渐靠近。


    麦穗蓦然一惊,回过神来,在李序抬头之前,迅速退出门外。


    心跳还在激烈澎湃。


    比那日在考场看见b级虫兽还昂扬。


    男人们已经走到她身后。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一只手朝她肩膀扣来,不怀好意。


    麦穗想:李序是a吧。那天在赛场,他斩杀虫族时的狂暴张扬,比这地下竞技场的任何一个a都要a。


    她顺手抓住拍到自己的那只手臂,借力一个过肩摔甩出去。


    砰。


    尘土纷扬。


    那人没了意识。


    “你!你这丫头,想挨打吗?”第二个人叫嚣道。


    麦穗想:那李序现在什么情况?a的易感期吗?这么难受吗?


    她一拳揍向男人面中,不等对方反应,已经跃起跳到对方背上,勒住对方脖子。


    砰。


    第二人倒地。


    “你你你怎么回事?我我我叫人咯!”第三人双目充血。


    麦穗想:我为什么会闻到他味道?我要分化成o了吗?不要吧。


    她按着男人脑袋,对着墙狠狠来了一下。


    砰。


    第三人倒地。


    麦穗想:话说,我是不是变强了?


    她看着乱糟糟的走廊,和三个不知何时被她干倒、不省人事的成年男性,眨眨眼,弱小、茫然,又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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