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试之后,每州官员要在秋季结束前将中榜学子的试卷封存送往京都,然后就到了各学子陆陆续续前往京都,参加由尚书省、礼部主持的省试,这期间大概有半年的准备时间。
当天晚上,时亦在探望了孟子凌与张士宏后,第二天就随着时母回了向阳村。
马车上,时亦静静的坐着,而时母则在慢慢的说着以前的生活,这并非抱怨,而更像是一种对过去生活的忆苦思甜。
在这个有些重男轻女的时代,时母以前的生活确实比较艰难。
当时母说到以前在娘家的事情时,时亦开口道:“母亲回家后,我们去外祖父家看看吧。”
“啊?”时母眨了眨眼,她本家姓刘,父亲是个四十岁才考中秀才的老学究,她在家排行老五,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按理说在这样的家庭里面,她应该受到更多的照顾才对,但十六岁那年,她父亲让她退掉与时家的婚事,要重新给她找一个能够与秀才门第相匹配的人家,她拒绝了,所以自从出嫁后,一直到如今,老家的家门,她都再也没有进去过。
时亦轻声道:“以往外祖父总是嫌我们家出不了读书人,如今我过了州试,外祖父总不会再嫌弃了。”
“可是,这能行吗?”时母抿着唇看了时亦一眼。
“试试吧,要是不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功呢?”
时母点了点头,“好,那就试试。”
时亦看着母亲露出笑脸的表情,轻轻笑了笑,其实对于外租父一家,他并无多少感情,不过这事一直憋在时母心中,现在既然有了解决的能力,总归是要尽力试一下。
下午申时,一行三人来到了向阳村。
还未进家,时亦就在门口看到了成片成片的红色,那红色绸子铺天盖地,几乎比村里人婚嫁宴请还要来的艳丽。
“这是怎么回事?我几个月未归,大哥成亲了?”
时母拍了一下时亦的后背:“什么浑话,你大哥成亲了还能不告诉你?这些肯定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准备什么?”州试昨天巳时放榜,他们今天就匆忙赶回来了,这短短一天时间,为什么要给自己准备这些东西?
时亦看着装扮的像喜堂的老宅,又想到了老家里那七拐八绕的亲戚,一时间有些犹疑的不敢进去。
时母仿佛看出了时亦的犹疑,拉着时亦的胳膊,两人就一步一停的就往屋子里走去:“怕什么,老家人还能吃了你不成?”
进了院内,屋里的景象和时亦所猜并无二致,满院站了能有四五十个成年男性,大概向阳村里面,和时亦五服以内的亲戚都过来了。
时亦刚刚喊了一声:“爹。”就被众人热情的拉倒了屋内。
“状元公回来了!”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
时亦尴尬的笑着打了个招呼。
“快点,给状元公把衣服换上!”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没摸清状况的时亦愣了愣:“啊?什么状元公?”
旁边立马有两个人过来扶着时亦坐在了边上准备好的椅子上。时亦刚刚坐稳,就看见自己老爹和伯父抱着一套红艳艳的衣服走来,他心里一阵不好的预感。
时亦一把拉住了时父的胳膊:“爹,这是干什么?”
“祭祖啊!这日子都是算好了的,就等着你回来了!”
“?”完全不按套路的剧情一时间搅乱了时亦的思绪,他被迫穿上了一件火红的长衫,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就被迫被往村中祠堂抬去。
一路上敲锣打鼓,好不热闹,好像是要让整个向阳村的人都知道才好。
“呸。”路边一个妇人一边嚼着黄豆一边朝着这边看过来:“你看姓时的神气的,上午刚跑完一趟,现在又跑,就怕人不知道他姓时的考中了两个秀才一样!”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怎能不大张旗鼓的吹一场?”
“可不是,眼看这向阳村就要变天,连村长都可能要换人当了,唉,这向阳村以后可就是姓时的天下了!”
“他敢,姓时的到时候要敢欺负人,你看我不到县老爷那告他们一状!”
……
外人如何议论时亦不知,此时他正被几个伯伯辈的男人驾在椅子上,前后四个人就这样抬着他在路上走着。
对此,时亦仿佛已经麻木了,在经历过自己身上那大红色的衣袍之后,今天再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仿佛都不会太惊讶到他了。
然而等到了祠堂,看见他九十三岁高龄的太爷爷时,时亦还是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这人是时家辈分最大也是年龄最大的一人,虽然还活着,但早已有些神智不清了,要知道在景朝,能活到六十岁就已经算是高寿了,要是活到九十多岁,已经像是活化石一样的存在。
也不知道时家人搞什么事情,连这样的老人也折腾了过来。
众人把时亦放下和这位太爷爷一起跪在祠堂门口,时亦伸手扶在了太爷爷身后,摸着老人有些瘦弱的脊梁,他微微有些恼怒。
锣鼓声还未停止,只见时家这一辈的族长站了出来,其后众人开始按照辈分在时亦后面一排排跪了下去。族长手里拿着一个土黄色的小册子,先对着祖宗排位拜了一下,才面向众人开了口。
“敬告各位列祖列宗,敬告全族,我时氏宗亲,为报祖先之德,特祭三牲以告列祖列宗保佑,今有我时家子时亦,州试中榜名列案首,光耀门楣,实是我时家之幸事,全仰祖先遗德庇佑……”
时亦正听的有些迷糊着,旁边的太爷爷突然拍了拍时亦的胳膊,时亦抬头,只见一对浑浊的眼睛已布满了泪水,老人摸了摸时亦的头顶,模糊不清的说道:“好样的好样的,光宗耀祖,我时家以后……无忧了,无忧了……”
声音断断续续,包含着几声呜咽,时亦由刚开始的错愕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敬畏,他端正的跪着,看了看老人,又抬头看着祠堂里一排排刻着姓名的牌位,忽然感到一股浓烈的归属感,或许这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血脉吧,他与旁边的老人,与身后这些族人,不管怎么说,都是有着相同血脉的。
长长一段祭文念完,时亦深深的吐了口气,朝着时家祖宗的牌位拜了下去。
祭祀结束之后,工具人太爷爷又被人背着送了回去,至于时亦,则被时父拉着回到家里的酒席上敬了一圈酒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娘。”夜深人静的时候,时亦叫住了将要回房的时母。
时母扶着喝多了的时父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明天帮我去和族长谈谈吧,就说我想出钱,在祠堂边上为族里盖间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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