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楼盈着满室刀意,银烛微渺,狂风激荡。
苏胭同谢和璧的交手,虽发生在瞬息间,但二人灵力、招式均精妙,一个执刀攻得刚柔并济,一个抵御得快慢之间游刃有余。
谢和璧不拔剑,雪袖翻飞暗隐流光,同乌鞘长刀缠织在一处,又一触即分。
他的长剑有灵,在剑鞘中鼓荡,显然不能忍被魔刀骑脸,也不懂主人现在被认为是登徒子的尴尬处境,一个劲被魔刀激起战意。
谢和璧自知有亏,不愿和苏胭交手,苏胭的魔刀节节逼近,终于在楼阁交接处,一刀斩向谢和璧肩膀。
谢和璧护体灵力未被击碎,但身上雪衣兹拉一声破开口子,他被苏胭削断一缕黑发,从如神的脸庞坠落。
好强,她的刀意。
那股魔气迸发时,虽然微渺,却没能逃过二人的眼,他们同时望过去。
一名脸色惨白的女修站在小二身后,见两人望来,顿时结巴得话都不会说:“我、只是一只半魔,在外无法谋生,在天香楼做个杂役而已,我没有害人。”
她身上的确既有魔的气息,又有人的气息。
苏胭没兴趣地收回目光,趁她此时稍微安静,谢和璧想同她缓和关系。
他询问:“你并非陆家人?”在灵力激荡、危险至极的武斗现场,谢和璧神姿高彻,倒更有寒剑凌厉、藐视群峰之感。或许是平素剑修的危险再怎么收敛,但一到此时,剑作为兵器,莫名贴合这类场合。
果然是认错人了。
苏胭抬眸,冷冷问:“我的脑门上写了陆字?”
谢和璧微一看她白皙如凝雪的脸,心中怅然若失,却知不可表露出来:“并未。”
“那不就结了,上来连名字都不问就要成婚,你是真敢啊。”苏胭简直无法理解。
人模狗样的,怎么这么有大病?
有何不敢?谢和璧清寒四溢的眸光注视着她,旋即敛目。
此时,苏胭本沉寂的魔刀染红,再在顷刻间朝前一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小二手中饭菜洒乱一些,显然没想到误会解开后,苏胭仍然出手。他旁边的女修也惊讶地捂住嘴。
只有谢和璧未动。
他衣袍已被刀风微微卷动,眼中是刺来的魔刀,却连躲也不躲,如琼华之阙上无欲无求的仙人,也好似堕仙,甘愿死在刺来的刀下。
这当然是错觉。
因为几乎是瞬间,本该劈在谢和璧身上的刀意消失,反而是苏胭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惨叫。
“啊!”
小二身旁的女修大半身子沐浴在血水里,一张脸更白,她仰起面,却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血红的刀影,将她包围!
苏胭缩地成尺,出现在女修面前,一把扯破“女修”身上的衣服。
她胸前是一个血淋淋的大洞,里面则是一颗被安置进去的、散发出腐烂魔气的心脏。
苏胭伸手碰到这颗心脏,“女修”此时挣脱不得,出口却是沙哑可怖的男音:“隔山打牛?好哇,修真界现在不重灵力、重武技了吗?”
他充满怨恨,从身体里飞出数道黑雾,均被苏胭的魔刀所吞噬。
苏胭根本不理会他,她一个刀修,武技、灵力并重很难理解?怪就怪他蠢还贪,立即就要捏碎他的魔心。
男魔的声音转而变得惊悚:“别、别杀我,你怎么发现的我?”
怎么发现的?
苏胭不喜欢在杀人前哔哔半天,她把魔心捏碎,连灰都给扬了之后,才道:“因为最高端的食材,往往采用最自投罗网的烹饪方式。”
这“女修”是掏心魔的事实很好发现。
华越城中已经风声可怖到没有女子愿意出门,掏心魔以心为食,又是死人怨气所化,他饿极就诡计多端。
再结合苏胭听到的“前几日那名女修心口一个血窟窿,脸色惨白摇晃离开,唉,哪怕是修士,没了心还能怎么活呢?”苏胭便知道,掏心魔占据了被他所杀的女修尸体。
况且,苏胭接的任务本就有疑点,她立刻联想到她接的杀手任务也是掏心魔所发,目的就是引一个修为不够高的女修来天香楼。他在旁边伺机而动,有这张人皮作掩护,如果来人厉害,他就不出去,如果不厉害,他就要狩猎了。
苏胭同谢和璧的打斗,激发起他的魔气。原本他应该立即走,可他还想捡漏……
苏胭不只拿到男魔抢夺来的储物袋,还有些男魔的法宝,她心情大好:“真是成熟的食材。”都学会自己捕猎了。
店小二:???
店小二看着“女修”迅速腐烂、蔓延上尸斑的尸体,再看看地上的污血碎屑,自己打翻的菜,耳中响彻着苏胭所说的食材、烹饪方式……
店小二不是那种打打杀杀的修士,他胃里一阵翻腾,一股力量从喉间涌出,呕——
剩下的菜也跟着打碎了。
苏胭:……
她的高兴顿了顿,目光从男魔尸体上移开,看着碎了一地的青白瓷碗,神色复杂而认真:“你不会让我赔菜钱吧?”
店小二没有力气回应,现在压根不是菜钱的事,他艰难地摆摆手。
苏胭站起身,她刚杀完一只魔,白衣上不免沾染鲜血,容色如仙,表情在店小二看来平静得有些变态。
因为她道:“你们这儿的拖把在哪儿?我把我刚才砍出来的污血拖干净。”
免得要让她付清洗费。
不知为什么,苏胭这么主动地要用拖把拖血,店小二反而全身发抖,颤着手指:“那、那那那边。”
“嗯。”苏胭不理解他在抖什么,但也不在意,菜都端不稳,抖和不抖也没啥区别。
她越过店小二去拿拖把,顺便道:“刚才那只魔就是华越城中有名的掏心魔,华越城有没有关于他的悬赏任务?如果有,帮我拿悬赏单过来。”
“好好好好。”店小二忙往后跑。
见她的事做完,谢和璧上前一步,搭话:“刚才你等的人,就是这只魔?”
“对。”苏胭把拖把头放在污血处一拖,血好像变更多了……她翻个面继续。
知晓她等的人不是自己,但也不是旁的人后,谢和璧心中一松。
他不动声色道:“刚才是我唐突,你有兴趣共用晚膳,算作我的赔礼道歉么?”
谢和璧神貌清湛,这话说得也如清风朗月,不像有半点绮思。他长得也让人无法往动情之类词想。
就像是水面越平静,底下暗潮越汹涌可怖。
可惜谁让苏胭对他贴的第一标签就是疑似变态呢?
苏胭也不是颜控,她继续拖地上的血,反正就是不想掏钱付地板清洗费,一个眼神也没给谢和璧。
“没兴趣,再见。”她随意挥挥手,也不想再找谢和璧论道。
他连剑都不出,无效打斗,浪费她的灵力和时间。
她这样的天鹅肉,就算是捂烂了,也不能给疑似变态吃。
谢和璧沉默须臾,“你……”
“脚,挪开。”苏胭拖血拖到谢和璧那里,拖把上沾着淋淋鲜血。
谢和璧往左移开几步,他在这里碍手碍脚,可死尸和魔血太臭,根本不是能用清洁咒解决的事儿。
苏胭谴责的目光望过去:“你怎么还不走?劳驾,再往右移一移,对了,我最后给你说一次,我姓苏,不姓陆,你认错成婚对象了。”
麻溜爪巴。
却听谢和璧道:“若我说,我并未认错?”是她,他才前往天香楼。若不是她,根本没有后面的一问。
然后苏胭面无表情,语气平静暗藏威胁:“别逼我揍你。”
谢和璧:……
谢和璧察言观色,知晓现在的确不能操之过急,可他心中潜藏的情绪已揭露,有些事,不发则已,不发可以视若无睹,可一旦显露出去,就总有地方变得不一样。
似乎是最难的关卡已过,剩下不光彩的狼子野心,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
微风吹过,鼓荡在天香楼,血腥味萦绕,苏胭垂下的那缕头发遮了她一点视线。她随手往后一甩,疯狂擦地上的血。
谢和璧目光落在她柔滑的发间,在他眼中,苏胭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让他想到那句话: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
苏胭察觉有人盯着自己,这种目光倒也不能叫做有杀意,但让她心里毛。她抬起脸,同谢和璧目光对上。
苏胭直接警惕问:“你在看什么?”
她怎么那么手痒,想拔刀???
谢和璧察觉失态,收回目光,如神祇一般高洁,濯若秋水长天,“抱歉,我并无唐突之意。”
正巧此时店小二带着华越城的悬赏单回来,谢和璧道:“今日多有得罪,为表歉意,天香楼一切损失由我支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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