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胭回到房内时,刀鞘已经很热。
一股煞气直冲刀鞘,佛音与莲、血涌声与杀,两股力量在此交织,刀柄烫得仿佛要融化。
恰此时,苏胭一把握住刀柄,颤栗的魔刀渐渐偃旗息鼓。
魔刀之主,对它的约束力自是不同。
苏胭以指叩击魔刀:“知道了,知道了,你要觉醒了,让我来看看到什么程度。”
苏胭将意识沉入魔刀之中,这柄万魔渊内最邪异的魔刀,对她倒是格外顺服。苏胭轻而易举进入魔刀的空间。
黑暗、晦涩、烦躁,咄咄逼人的血杀之气,是这个空间给人的第一印象。空间内开满红色的莲花,乍一看妖冶圣洁,仔细看,莲花全由流动的鲜血构成。佛门止杀的代表莲花,在这里被轻佻、挑衅地用鲜血化就,可见魔刀之狂。
莲花上空飘缠着无数无序的血线,上面布满魔煞之气,共有二十一道。
其中一道格外新鲜,虽然微小,但存在感鲜明。因为它由此任魔刀之主修出,上面不只有魔煞之气,更有一种混沌感。
仿佛可以堕落为魔,也仿佛可以傲然为仙,天上地下全无所缚。
苏胭以指触碰这根细线:“这就是刀意道基?”
她和魔刀心神相连,这时只消神念一动,就能得到答案:是,因为她的刀意进展迅疾,使得魔刀觉醒。
历任魔刀之主的不同,会导致魔刀觉醒的神通也不同。毕竟,说是魔刀觉醒的神通,实际是魔刀之主经年累月修成的刀意。
苏胭闭上眼,领会这次的刀意神通:月令七杀。
苏胭眼前好像出现一个自己,在鲜血造就的血莲花丛中演武,手中魔刀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一时,镇压着千万邪魔白骨骷髅,一时,又毫不费力地翻覆佛庙圣宗。
月令七杀,是魔刀最强的刀意神通,据说修到极致后,魔刀能脱胎换骨,成为神刀——
凶神刀。
空中隐隐有两道声音叩问苏胭:“汝为魔刀之主,七杀若成,世间万千邪魔骷髅,皆不敢摄汝之威。汝,统御万魔,屠神诛仙。”
这道声音很邪。
“汝也可,整顿万魔,以魔神之尊回归至尊之位。”这道声音无比倨傲、但并无那种嗜杀之意。
苏胭心领神会,这是在问道。
她若选第一个,她的道心会隐隐偏向魔道。她若选第二个,道心在目前不会发生太大变化。
在这血莲花从中,冥冥道意掌控一切,苏胭无法撒谎,道心通明不容一点作假。
她道:“先选第二个,第一个统御万魔屠神诛仙,听起来就要打仗,需要许多银钱,第二个还不错。”
那声音静默一下,又道:“问道,不可左右摇摆。”
苏胭轻轻叹一口气:“我没有摇摆,我在认真回答你的问题。但我回答了这一次你就会信?我是魔刀之主,代表这个问题在我每次问道时都会出现,我是否坚定、是否会随着之后的际遇发生变化,又岂是现在的我所能决定?”
她睫毛扑闪,翕动如惊艳的蝶:“至少在这一刻,我坚定选二。”
问道者短暂寂寂,空中乍现金辉,它道:“善。”
问道者降下天赐灵力,昭示着这次问道成功。
苏胭借助灵力修炼,同时在想,比起道的选择…
她都不一定要花几万年才修得成。
魔神这种道,一听就要万千天材地宝堆就。比如第一个神通月令七杀,首先就得让魔刀炼化千万种毒素,才能让魔刀和自己真正领悟毒杀之意。
坊间的毒,贵到无法想象,稀缺些的,甚至有价无市。
这种道,太贵了,若非大宗门和大世家倾注合宗资源,否则绝难修成。
就像大师兄金原,所修之道为吞噬圣体,也需要吃无数天才地宝,所以他比自己年长,却才修至结晶。
苏胭丛魔刀空间内脱身而出,若燕子点水,足尖飞花踏叶似的借血莲花瓣一踩,飞离这个黑暗的空间。
出来后,她食指一弯,轻轻一弹魔刀:“老伙计,你的抬爱真令我意外。这么强这么贵的道……”
她指尖渡了一点灵力给魔刀:“你放心,我再穷也会尽量按着这条路走,大不了,我捡垃圾养你。”
“大不了,捡一万年不够,捡十万年垃圾养你。”既然是她的道,她无论如何也得走下去。
魔刀:……谢谢好意,但是不必了。
能换个垃圾以外的东西吃吗?
苏胭弄清魔刀觉醒的事后,用传讯玉简唤来韩展言和金原。
韩展言、金原跨入门主房内,就见道衣雪肤的少女坐在桌前,伸手抚着桌上的鲜花,窗户大开,一丝月光吻在她的裙上。以韩展言修魅道的眼光看。这是一副最天然去矫饰的绝色美人图。
“门主,唤我们来有何事?”
苏胭推了两个红木凳子给他们:“大师兄、三师兄,我的魔刀已觉醒,唤你们来,分别有两个问题要问。”
“第一个。”她注视大师兄金原,“大师兄,你在后山吃的土是哪种?以后可以叫上我一块儿去吃吗?”
金原、韩展言:……
金原本在喝茶,差点打翻茶水,他慌乱扶正茶杯:“门主,怎么了?”
门主说她的魔刀觉醒了,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不可置信问:“还有道比我的吞噬圣体更坑人?”
正常来说,修士所修之道,不能把细节告诉旁人,以免受人挟制。
但苕月门七位弟子,向来亲密无间。
苏胭简短讲了一下月令七杀需要至少万种珍稀毒药,金原算服了,他憨厚道:“门主,以后有我一口土吃,就不会少门主一口。”
韩展言抽抽嘴角,果然不该寄希望于大师兄会安慰人。
韩展言柔声道:“门主不必太过担忧,珍稀毒//药有价无市,我想,除开购买,我们还有别的途径可以获得。比如秘境、灵境。”
苏胭无限怅惘地喝了口茶:“我也这样想,无论是大师兄、还是我,现在都只能寄希望于秘境。万道仙府掌握着许多秘境开放权,我们一定要去。”
“三师兄,你们的道还未细分,正好多加历练,看能否有新感悟。”
苏胭又想到什么:“对了,今夜那两位谢道友住在哪里?出过门吗?”
韩展言笑着回:“谢琅伤重,一直在养伤,那位谢和璧则醉心修炼,天地灵力一直往他们房内钻,他们都没出来过。”
嗯,苏胭点头,更加放心。
如此醉心修炼的剑主,清冷无尘,应当不会有太出格的心思。总不可能有人同时疯狂修炼,修炼之余又同时爱好抓着人成婚。
这太离谱了。
他们正说着话,飞舟外间忽然传来吵嚷声。
韩展言侧耳细听:“似乎是在吵架……不,应该是论道,还有阴师弟的声音,我可很少听阴师弟这么激动过。”
苏胭和金原也来了兴趣,阴南光是特殊的鬼修。
他是活死人之体,修的是鬼道。他向来沉默寡言,不喜欢和外人说话,在门内和祝青聊得最好。
他很少如此激动,三人纷纷坐不住,推开门朝声源处走去。
飞舟甲板上已有一群修士,阴南光过于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快,他对面则是一名尸修,顾名思义,以尸体做傀儡。
尸修道:“召唤来的鬼魂根本没有神智,也无法学习御敌之术,鸡肋尔尔。事实上,能修鬼道的鬼魂少之又少,所以,鬼道正宗还是我们尸修。”
似乎是道统有别,各执己见。
阴南光不常和人说话,他话语中带着生涩和气愤:“胡说!尸修只是拿尸体当做驱策的傀儡,鬼道,顾名思义是鬼修之道,指的就是我们鬼修。”
尸修轻蔑道:“可是,能修鬼道的鬼魂,千个中也找不出一个。什么魂能修鬼道,什么不能修,现在也没有个定论。鬼修,只是运气好。”
“胡说!”阴南光彻底被气到,魏紫雪等人拉也拉不住他。
他从袖内拿出招魂幡,口念简短咒语,顷刻之间风云变幻,飞舟上空压低的云层更低、更暗。气温骤然下降。
一名面色呈土黄的鬼从下方慢慢飘到上方,他并非用的是飞行,而是毫无生气的飘。魂体弱得仿佛一道凡间符咒就能打散他。
阴南光道:“这是游魂,死于旱灾,在你们尸修的定论中,游魂是最无用的鬼魂,对还是不对?”
尸修不知他召出这么一只游魂来做什么,也道:“是。”
阴南光双眼暗了暗,咬牙道:“你可听好了。”
阴南光扭头:“小黄,还记得我教你的句子吗?念出来给他听。”
游魂小黄默然着,脸色一片麻木,垂头漂浮在空中,身影如随时要没入黑暗。它没有一点反应。尸修摇头:“游魂根本无法学任何东西,你是白费功夫。”
阴南光睇着游魂,他就是不信。
阴南光知道抓不住小黄,他站在小黄脚下,仰头道:“小黄,你想想!我教你学的句子,小鸟,我,十文钱造句。”
他声音中甚至带了些催促,小黄长久默然。
在别人都要放弃时,小黄吞吞开口:“门主把小鸟和我都卖了十文钱。”
苏胭:???
她震惊地看向阴南光,阴师弟平时都教他的鬼魂朋友些什么啊?
阴南光见门主目中约有指责,心虚地低头。
小黄身为游魂,最害怕的是门主魔刀上的魔煞气。他为了不让小黄害怕,屡屡教他一些和门主有关的趣事。
尸修和其余修士头一遭听到游魂能开口说话,虽然波澜不惊的念着,好似没有感情,但已足够使人惊讶。
游魂,是没有用的东西,如地上的草芥、砂石。修士们修炼多年,逆转凡人的规矩生死,心中有与天争与人斗之意。可时间久了,他们渐渐遵循了修士的规则,知道筑基打不过结晶、杂灵根比不过单灵根……
他们嵌入另一层笼子里,看见游魂说话,打破规则,他们心底又起了波涛骇浪。
尸修深深看着游魂:“他还能再说吗?”
不消阴南光催,游魂小黄道:“门主不但貌美如花,而且一毛不拔。”
阴南光大声道:“门主,都是他的错!他不学好,我教了他很多夸你的,他一句都记不住。”只记得这些,真是害死他了。
苏胭无动于衷:“你猜我会相信吗?你下月的用度减半。”
阴南光痛苦抱着头,小黄疑惑低头看着他。
此刻飞舟上涌动着一种奇怪的氛围,像是波澜不惊的一层死水只等着流到万道仙府,现在这层水多了许多活气。原来游魂也能与天斗。
他们望向苏胭的方向,这个宗门很奇怪。
弟子们所修之道都不同,在去万道仙府的路上还想着赚灵石,这个宗门还能容忍鬼修弟子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游魂身上。
苏胭敏锐地察觉到飞舟上气息一变,她颔首:“今夜天色不错,诸君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坐而论道?”
苕月门很少和外面的宗门相互交流,这是一个论道、交流经验的机会。
而苏胭,向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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