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皎再次牵起了代珣的手。
代珣轻轻回握,跟着她慢慢上楼,他走得很慢,令人发指的缓慢。
唐之皎低头观察他上楼的动作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这身衣裳。
薄毛衫仍然是上次见面时的那件,但里面套的衬衫质地是柔软的丝绸,灯光下黑色偏深紫,泛起的光晕很养眼。
裤子跟鞋九成新,鞋面干净无尘,上楼时,会露出刹那的脚腕,白皙中蒙着一层柔光,唐之皎知道自己现在一定在笑。
她还挺喜欢一些皮肤白的男性露出精致漂亮的手腕脚腕之类,想到这里,唐之皎的目光又落在了他搭上来的手上。
唐之皎将自己的手翻上来,覆在他的手心上面,捏住了他的拇指和小指,向掌心握,微微用力朝上抬了抬,眼睛盯着代珣的手腕看,如她所愿,用力代珣的手腕处绷起了两根筋骨。
代珣停下来,好奇道:“你在用我的手做什么?”
唐之皎也是个转移话题高手,她抬眼看向代珣,笑道:“得逞了吧,又牵到小姑娘的手了。”
“是啊,第二次了。”代珣轻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绝对是他的武器,温柔又低沉,带着磨砂感的低笑,让唐之皎不由自主地热了耳朵。
“今晚我应该能做个不错的梦。”他的神色很是惬意。
从唐之皎这个角度去看他,他放轻松,笑起来的时候,意外的年轻,有种难以言说的少年感。
又沧桑,又纯真。
唐之皎有些招架不住了,她转开了视线。
这楼梯该死的长,这地方书该死的多。
地形复杂,通道狭窄。
他们走得很缓慢,过了拱门过了书廊,唐之皎问他:“上楼吗?”
二楼看起来也不像他休息的地方,书廊过后是开放空旷的大客厅,铺了一整块地毯,看起来有些像舞蹈武术培训机构的训练室,只不过没有贴镜子。
上次跟代珣去地下室,因为此处没开灯,唐之皎没发现这个区域。
代珣竖起食指:“卧室在四楼。”
也就是说,还要扶着他上楼。
三楼结构不大一样,整个三楼几乎全敞开了,一眼能望到开放式阳台,洞穿了所有不需要的墙,一排落地窗关着,没有窗帘。
而东角堆着两座山似的唱片,旁边搁着一架立式旧钢琴,原木色的,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乐器,带孔的带弦的,民族的,国外的,小提琴萨克斯,连电吉他电贝司都有,还有唐之皎一眼认不出的奇怪乐器……活像个乐器行。
“你喜欢捣鼓音乐?”
“啊……你注意到了?”代珣说,“音乐是生活和沟通的必需品,它比语言更复杂,有些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音乐可以。”
“不过……”唐之皎又道,“看起来你不是很爱惜乐器……我以为你会是那种很细心,非常爱惜东西的人。”
“嗯,这些是表达的工具,我对它们确实会随意些。”他如此说道。
通往四楼的楼梯和通往地下室的那个木梯相同,很窄,唐之皎错开身体,领先代珣半步。
四楼只有三个房间外加一个客房配置的小淋浴间,卧室门都关着,唐之皎问他:“你睡哪一间?”
“最里面那个。”他说。
最里面的那间是采光通风最不好的小客房。
打开门后,面积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小床,一条窄窗,一盏落地灯,其余的都被各种各样的书堆满了,连同那张小床上也放着一本没看完的书。
唐之皎皱起了眉,她也不会别的形容,一开口,只能是:“你家风水好乱。”
“我住的地方,风水好不了。”代珣拉起唐之皎的手,捏了捏她的手指,“我松手了。”
松手后,唐之皎后知后觉,他体温很低,手掌心没有多少热度,而他的指尖是冰凉的。
兰景区气温一直比市区低几度,中央别墅区又临山环水,初夏夜里的温度大概也只有十二三度,所以他穿得厚唐之皎没觉得奇怪,可穿这么厚,掌心也还聚不起多少温度,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唐之皎收回手,看着他摸索着坐在床上。
“还需要什么吗?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唐之皎说。
代珣摸着从地上捞起一个保温杯,旋开盖子喝了一口,没水。
他愣了会儿,合上盖子,微笑着说:“没事了,不麻烦你了。”
唐之皎:“啧。”
她拽走保温杯,转身下了楼。
唐之皎的爸爸身体不好,说起来跟代珣的性格差不多,也是麻烦了一次后,就不好意思麻烦第二次,代珣这个样子,让她想到了爸爸,索性帮到底了。
代珣家的厨房在一楼,唐之皎本以为自己会看到积灰的灶台,单身男人那种家务不自理的凌乱厨房。
但厨房的温馨和整洁让唐之皎大开眼界,三台冰箱,蔬菜的分类很整齐,还都贴着标签。厨房里隐约流动着人间烟火味,看得出他每天都有开火做饭。
储藏柜上也贴着便签,唐之皎拉开“养神类”柜子,看到了一堆茶、干果、花草,一样被他分门别类仔细的收纳好了。
乐器书籍随地扔,厨房却收拾得不错。
唐之皎最后给他泡了点枸杞,送回了四楼。推开门,代珣坐倚在枕头边,已经睡着了。
他这个房间除了床没有别的家具,唐之皎本来把保温杯放在地上,又觉得实在别扭,于是,她用房间里的书堆了个小桌子,把保温杯放了上去。
下到三楼,拐弯时,忽然察觉到目光的注视,偏过头,走了几步,多出来了一个弧状墙角,像个操作间,挂着好几排的工具,而地上堆着神态各异的傩戏面具,其中一个的眼睛恰巧瞪向了楼梯拐口。
这个角落是刚刚的视角盲点,她没注意到。
唐之皎捡起一张纯白无口的面具,重量比她预估的更沉一些,很压手,面具的脸颊上刻画着紫黑色的纹路,像某种藤蔓,又没那么复杂,简洁干净却很古朴。面具上的眼睛细长上扬,红金描边,又因无口,看起来无欲无求。
“这也是傩戏面具吗?”
唐之皎戴上这张面具,面具扣在脸上的瞬间,她就把面具拿开了。
面具没有任何的透气孔,太闷了,放在脸上的瞬间,就有被禁锢住,不得自由的窒息感。
唐之皎拍了张照,坐回车上,把照片发给了吴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问吴叔,这面具是傩戏面具吗?
到家后,吴叔回复了。
“傩戏有很多,或许是。但现在流传下来的没找到相似的,我只找到了和面具纹路很相似图案。”
吴叔发来了几张图片,还附上了文字介绍。
图片是之前某地考古现场出土的瓦片残片纹路拓印,的确很像面具上的花纹。
文字摘抄了当时的相关研究简略,有专家猜测,这些纹路是比拟月光。据说帝尧封唐侯之前,唐地的那些人信奉月亮,常把月光披在身上,画在器皿上,祈求大自然的护佑。
唐之皎躺在床上,盯着那张面具看,越看越觉得,这张面具,很有代珣的气质。
简单,苍白,神秘,来历不明,捉摸不透。
吴叔又发来一份资料,标注是,共十七页。
唐之皎点开,看到标题后,猛地坐起身,来了精神。
——代珣详细资料(补充)。
唐之皎乐了。
“吴叔,万能的吴叔!”
三十年前,代珣由外公接走后,正常登记,有身份有户口。但因身体病痛不断等原因,在相关部门备案后,居家接受教育和相应的学力考试。
十二岁前,代家尚且有住家医生保姆照看,十二岁后,短短一个月时间,代家换了七位家政保姆,非代家辞退,而是保姆们主动提出要走。
据这些人事后反馈,晚上住在代家会做噩梦,经常感觉这地方不干净,有东西,有人因此而生病。
唐之皎皱眉道:“一轮十二岁,上天规则有言,十二过后,意味着孩童不易夭折了……所以,他身上的鬼煞气才外显了?”
代珣十八岁时,外公外婆相继离世,葬礼由律师负责,简办。
代珣的母亲代婉清是几十年前小有名气的演员,只演过一部电影两部剧,之后就婚嫁熄影。
她和谢存成给代珣留下了一个“家庭公司”。
这个组织的负责人是代婉清的青梅竹马兼追求者,投资产生的收益,用来承担代珣的各种花销,且在代珣外公外婆去世后,负责照顾代珣的日常生活。
这个操作唐之皎熟悉,和家族办公室类似,简单来说,就是谢存成和代婉清给代珣留了个非常稳健安全的印钞机。
这之后,吴叔还放进去了一条视频,监控视角,每周三次,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像送货一样,把日常用品放在大门口。
代珣在夜间出门,打理花草时,顺手把这些东西搬回去。
资料的最后,家庭公司上季度的报款单明细。
唐之皎看完后,惊呼:“怎么比我买的都多!”
数量巨大价格不菲的书籍乐器,尺寸规格不同的大量木头材料,以及……衣服配饰,数量倒是不多,但要求不低。
上一季度恰巧是几个时尚大牌新品高定发布,这位少爷每个品牌都来了一两件,而某个系列,或许是非常合他眼缘,于是被他包圆了。
唐之皎数了报价单上的零,忽然觉得,喜欢参加古董拍卖会的自己,也不是很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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