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视帝十五岁 > 第90章 第 90 章
    周末玩闹一天,周一提前通告说晚上要拍夜戏,苏沉痛快睡到下午两点。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他以为是助理催起床,拿枕头捂着头磨蹭着接了。


    “沉宝,吃饭了吗?”


    苏沉闻声睁开眼,发觉是远在乡下的奶奶打来电话。


    “奶奶,”他快速坐起来,笑声有些心虚:“我睡午觉呢,已经吃过了。”


    电话另一端老人声音慈祥,说话时饱含牵挂:“今天是端午节,有没有吃粽子呀?”


    “奶奶跟爷爷前段时间给你包了好多粽子,托你妈妈找人带过来了,应该还是新鲜的。”


    苏沉坐在被褥里,听着电话另一端细碎又熟悉的叮嘱,心头有几分愧意。


    他回家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本该逢年过节对长辈的关心,都反转了过来。


    剧组其实也过节,只是工作太忙,很多人都顾不过来。


    元宵有汤圆,端午有粽子,不仅甜咸都兼顾着,还有外国进口的冰淇淋口味。


    这些福利大多归三四线的配角们尽情享用,主角们往往戏场排的很满,简略尝两口就继续忙去了。


    今天还额外不一样。


    他又要和江烟止拍戏,而且拍的是有史以来台词最密最长的那一段。


    万曜之同元锦以国运相赌,两人筹谋中又相互试探,最终讲出海昉国夺港之心,引出后面种种。


    这场群戏里有三四位老臣参与夜宴,还有万曜之身边的伶俐女使,光是群演的台词合在一起就有六页。


    而元锦的台词单独剔出来,要背上数千字,其中引经据典,情绪起伏回转,难到完全可以作为时都戏剧学院的研究生考试。


    进组时,苏沉已早早开始背这一段,要把每一段都熟练到变成完全的肌肉记忆,直到彻底不动用记忆的地步才可以。


    因为群戏绝不是各顾各的差事,而是把自己融入化学反应的一环,和所有人的神情行为都相互呼应。


    他每演一次群戏,都像在渡一次劫。


    配角要把十分力气都使完,他便需要掌握二十分五十分的额外心力。


    全场的节奏起伏,压制和被压制的姿态,还有爆发点的选择,一切都必须纳入他的控制范围内。


    往往一场十五分钟的长段拍完,整个人都会有低血糖一般用脑过度的虚脱感,紧急补糖补水以后重新顺一遍台词,然后抓紧状态再来第二条,第三条,直到拍出最好的状态。


    这次,一条就是三十分钟。


    导演明说了要长状态,不切开分拍,意味着所有人都得大脑高度集中着拍完三十分钟,期间任何人哪怕是群演出了错,都得推翻了再来。


    碰到这样马拉松般的极限工作,有些老演员都会提前烧香三炷,许愿一切顺利。


    虽是晚上六点天黑后开戏,下午三点时演员已经全齐了,在现场走情绪默戏。


    剧组的老手们都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打扰这几位老师进角色,走路搬东西一概收着声。


    四点开始,他们拿着台词本集体过戏。


    在不加任何动作,不加任何额外反应的情况,仅仅是按顺序把每个人的台词都说一遍。


    效果只有一个字,乱。


    要么赶,要么急。


    在场有重要台词的人有九个人,九个人说话各有节奏习惯,现在拼插在一起,磨合起来非常费劲。


    哪怕是场内一贯有笑容的江烟止,此刻也皱着眉头凝神贯注,轻易不敢把台词说快。


    编剧引经据典时尽情发挥的文藻才华,在充分注音后仍有表达的难处。


    他们在表演,在成为角色本人,而不是参加一场群体背课文比赛。


    刚磨合完三遍还没有结束,时间已经到了六点。


    颜电自两点时就坐在这,此刻看了看表,起身道:“开始吧。”


    苏沉深呼吸一口气,脑内数千字的台词已印入脑海深处。


    “各部门就位,第六十七镜第一次。”


    “a!”


    此刻时间跳转到年关之夜,老臣新君雪间宴会。


    正值觥筹交集时,太监尖声唱报。


    “京畿港使——万曜风携礼到!”


    元锦双指拾起琉璃杯,眼眸很慢地眨了一下。


    她不该这时候来。


    当年他流亡四方时,曾以半京为赌注,与这位万风集的主人换来扶龙之助。


    后来京畿尽数规为新港,朝廷监法少税,让她从偏远之地转至中央,成了风头更胜的国商。


    越是势力显赫,越容易被忌惮监视,他们两人都心知肚明。


    也正因如此,他扣下她的幼弟如同质子,万家上下都被各方势力渗透了眼线。


    但反转过来,万家又何尝不是这样对朝廷,哪里没有他们的人?


    “宣。”


    “宣——”


    万曜之领人快步而来,两侧老臣皆是神色复杂。


    女人本不该如此登堂入室。


    但从龙之功重于泰山,万风集又归她所有,谁也没资格再置喙更多,只能容忍这女人有了外封的官职。


    当年老皇帝发疯令皇嗣相杀,谁能想到今日会是这样的结果!


    “陛下好雅兴,年岁更替之际赏雪设宴,怎么不给臣下留一杯好酒?”


    “那要看,万卿带来的是什么厚礼。”


    女人骑装飒爽,仅回眸一扫,便有女使俯首呈上一样物事。


    按宫中旧俗,新年除夕日君臣互赠年礼,各宫赐春宴冬酒,并不罕见。


    臣子们大多会抓紧这表忠良的机会,或送珊瑚如意,或送字画古籍,千方百计讨皇帝欢心。


    值得一提的是,每一年的除夕宴里,姬龄都会送上一颗蟠桃。


    所有人都惊奇这大冬天里哪来的鲜桃,偏偏姬将军藏了秘密不说,独一人使得此巧。


    御前侍卫疑心有诈,请示后挑开礼盘上的锦帕,露出一段盘曲的油绳。


    “回禀陛下,万大人送来的……是一截绳子。”


    万曜之慢悠悠开了口。


    “是京畿港的最后一根油绳。”


    “我若再慢一步,便要全被旁人买完了。”


    老臣嗤笑一声:“一截绳子的事,竟然敢拿到陛下面前邀功撒野?”


    “都说万大人富甲一方,没想到朝贺新春的时候,竟拿这样简陋的物事充数!”


    苏沉正要开口,侍卫没忍住猛地来了个喷嚏。


    “卡。”


    颜电示意其他人重新温词,快步过去跟其他几个人讲情绪动作,再看向苏沉时招呼道具组把龙椅往上垫。


    “他气势要更凌厉一点,座位暗里调高,多用俯视角度。”


    “沉沉,你知道该怎么演吧?”


    “不光要靠皱眉来表现难以捉摸的状态,”她示意苏沉让开,自己坐在龙椅上换了坐姿:“看着,可以这样坐,或着表现的不把万曜之当回事。”


    “你现在地位上必须压制她,你可以自己安心吃菜饮酒,台下他们怎么闹腾是他们的事,不到要紧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表态。”


    当导演要能演好所有角色,还要能教所有人怎么演。


    等一趟顺完,镜头重新对准。


    “a!”


    原定要拍一晚上的戏,硬生生拍了四天半。


    有两个老臣演得不够好,期间磨了又磨,索性换人重来。


    菜式全都要原封不动,七成用了模型,三成需要冒热气的汤羹都是现做。


    最恐怖的长台词戏,不出错是不可能的。


    苏沉从诚惶诚恐演到舌头根发苦,花了一个通宵。


    从口齿清晰演到快要麻木,花了三天。


    他就差跟烟姐和其他几个前辈睡在这片场里,演到这辈子都不想吃年夜饭。


    这场戏里,万曜之以船缆油绳一步步解开四国间的资源压制之势,又将风雨欲来的格局点了个清晰。


    元锦看似被动地坐在龙椅上,其实早已知情这一切。


    他佯装是与群臣除夕赏雪,好像被不速之客打扰了雅兴,故意是让她说给这些各个势力听清要害干系。


    再有灭国之患,灭的不是他一个人的国,是他们的国。


    只有把利益关系绑到一起,有些事才能费力推动,哪怕早就该这么做。


    他需要有明面上的一万个非做不可的理由,才能集合所有的权力,最终回归给他一个人所有。


    在这场戏里,他和万曜之一人在暗一人在明,配合地不动声色。


    颜电最后说收工的时候,苏沉感觉自己像是整个人都已经粘在这硬凳子上。


    他整晚坐得太久,起身时身体不受控制地栽了一下,被助理眼疾手快地扶住。


    “辛苦辛苦,”隋姐熬得都撑不住了,打着哈欠道:“来喝点热牛奶缓缓,这出戏总算是搞完了。”


    苏沉都有点缓不过来:“真的过了?”


    “真过了,”江烟止仰头灌了几口水,笑着戳旁边的演员:“你刚才又差点说错词,我当时冷汗都要下来了。”


    “我也是!!差点被吓死!!”


    “拍了二十几场,沉沉也骂了二十多场,嗓子听着都吼哑了吧??”


    少年摘了发套,心有余悸道:“让我吼老人……演戏我都不太吼的出来,前辈们得罪了。”


    “哪里,演得好极了!”


    “吼得好,我听得特痛快!”


    他们拍完戏时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卸完妆换回衣服时已是五点多。


    苏沉和其他人坐着电瓶车回酒店,此刻才想起来什么。


    “隋姐,我是不是还有个粽子没有吃?”


    “粽子?”助理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天下午睡醒时她拿来的粽子,哭笑不得道:“这都是哪天的事儿了,早放凉了给别人吃了。”


    苏沉累得后脑勺泛痛,点了点头:“不吃也好,本来也消化不动。”


    此刻天色渐亮,晨光压过树巅上的一抹绿,无声无息地向外溢洒。


    还是坐在前排的老前辈眼尖,喊了声:“那不是小麓吗?”


    “他们是去上戏的?”


    “对,我记得隔壁剧组今天是早班,还念叨着要拍朝霞来着。”


    “是不是沙场出征那个?还是海船戏?”


    苏沉本来困得快睡过去了,听见前排的议论声,此刻才看清向距离渐近的人群。


    第一眼看见站在人群里的蒋麓,第二眼看见被潮哥有意隔开的那个男孩。


    蒋麓和其他演员并肩同行,说话间也看见了他。


    那个投资方的亲弟弟抱着一大束花,笑容灿烂地跟在队伍靠后位置,满眼都是蒋麓。


    明晃晃地,真挚又刺眼。


    电瓶车只是停了几秒,继续往酒店开去。


    苏沉仅仅来得及和蒋麓点了下头,两人交错渐远。


    他一个人坐在后排,忽然不想回头再去看麓哥。


    困意尽数消散干净,紧接着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心酸。


    苏沉在这一刻,突然特别委屈。


    他委屈到眼眶发红,暗里调整着呼吸把泪意压回去。


    不知道是连续通宵以后疲倦太过,还是内心深处刚才被刺了一下。


    前排的人们说说笑笑,在收工的惬意里看着沿途的风景。


    苏沉独自裹紧毯子,觉得清早的风有些太冷。


    完蛋了。


    我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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