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俱惊。
“妩妩,你说什么?”贺氏惊讶道,“重活一世是何意?”
不同于其他三人的愕然,嘉妩显得很平静,道:“爹,娘,哥哥,接下来妩妩要说的话,你们或许会觉得荒谬无稽,匪夷所思,但请你们相信妩妩,我现在很清醒,也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更没有在同你们打趣。”
三个人见她一脸严肃,纷纷点头,开口道:“妩妩,你说,我们听着。”
嘉妩深呼了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心绪,娓娓道来。
“妩妩活了两世,上一世生命终止于二十岁那年......”
她用自己的方式,提到三年后,嘉府会陷入一场性质极其恶劣的贪墨案。
上一世皇帝为此震怒,下令严查,将这场“贪墨案”交由柳太师亲自审理,最终不知因为何故,所查出来的罪证坐实了安远侯嘉昌参与了贪墨,皇帝下令,囚安远侯于禁狱,任何人不得探视。贺氏本就身子骨不强健,日夜操劳担忧下病来如山倒,终是支撑不住,郁郁而终。
嘉言为了替父戴罪立功,护住嘉府剩下的人,自请出使和大离即将开战的梁国。
她们一家五口,在那短短数月中,折损了三个人,只剩下她和嘉言在这世上苟且偷生。
当然,嘉妩并没有告诉他们,上辈子和沈禁之前的恩怨情仇。
因为她觉得这辈子,只要能成功避开导致家族倾覆的那场“贪墨案”,她们一家人便可平安,未来可期。
至于沈禁,她上辈子待在他身边多年,深谙他性子阴鸷,城府颇深,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他绝不是他表面的那样君子翩翩,风光霁月。
否则他也不可能从一个生母只是身份低微宫女的无宠皇子,爬到大离储君之位,甚至登基为皇。
即使她们一家子团结一心,联合起来,还真不一定是沈禁那个疯子的对手。
与其去和他硬碰硬,倒不如保全家族要紧。
因此,这一世,她决定避开他,不去招惹他。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上一世对他一见钟情,二见倾心的那个痴傻姑娘。
这一世,她将不会再对他怀有赤忱的爱意和真心。
更不会如上一世那般,为了能有资格和他并肩,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这辈子,她只想离他远远的。他做他的皇帝,她寻她的如意郎君。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如此,今生她和至亲,定能顺顺利利,平安喜乐。
“......我死了以后,本以为终于可以解脱,能来地府和爹娘哥哥安儿团聚,却不想再一睁眼,我发现自己居然重获新生,回到快要及笄时。三番两次确定这不是我的幻觉后,我大喜过望,觉得老天爷并没有彻底抛弃我们嘉家,他给了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让我能有机会保全我们的家。”
她说完这些话时,整个书房寂静无声。
“爹,娘,哥哥,那场“贪墨案”,我们需得尽快查实,若它还未萌生,那我们便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若它已然形成,那我们就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将所有隐患扼杀在摇篮之中。”
面前的三个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屋子里静到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贺氏率先打破沉静,她捂住因震惊而充斥着虚浮感的胸口。
“妩妩,你该不会是受了惊,吓出癔症了吧。”
这样闻所未闻的事,他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是很正常的。
嘉妩并不心急,道:“娘,妩妩从未这般清醒,这些话,都是我深思熟虑,慎重下决心告知你们的。娘,您还记得前几日您说我对婚嫁的见解,不像是我这个年纪能说出来的话么?其实,那番话并不是落雪和我说的,而是我发自内心的心声,我能有超乎常同龄人的远见,原因很简单,是因为我重活了一世。如今我的身子是十四岁,而我的心却已年方二十。”
贺氏微张着嘴,面上微微呆滞。
嘉言从震惊中缓过神,道:“妩妩,作为哥哥,我是信任你的,但此事实在太过荒诞。”
他停顿一下,温和说道:“哥哥,还需再想想。”
“哥哥,不若这样吧,嘉安三日后将入举贤堂求学,上一世,他在入堂初试中排行顺数二十二,柳家嫡子柳向善排行第一。爹娘哥哥若还有疑虑,那便等三日后初试结果出来,看看是不是如我所说。”嘉妩道。
“好,妩妩,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嘉昌拊掌,笑着走过来,拍拍胸脯道:“妩妩,爹信你!爹明日就去户部自查,本侯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要陷害本侯。”
“爹...”
“好,爹都知晓了,妩妩啊,天色不早了,你今日受惊,怕是累坏了,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商议。”
贺氏赞同道:“是啊,妩妩,保重身子最重要,回院里休息去吧。”
深蓝的天空中,银月高悬,星子零落,红英早早就得到消息,等在书房外的月洞门下,见嘉妩和贺氏从里面出来,她提着灯笼迎上前去。
“姑娘。”
嘉妩止住脚步,对贺氏道:“娘,外头风大,你身子骨弱,就不必送我了,有红英陪我就好。”
贺氏被劝着,依依不舍松开嘉妩的手,又由贴身婢女请回屋子去了。
看不到贺氏的身影后,嘉妩转身叹了一口气。
“姑娘为何叹气,是有烦心事吗?”红英问。
她慢慢摇头,想起方才爹娘哥哥虽嘴上说信她,但她明白他们内心的顾虑恐怕更多。
其实这也是人之常情,若是换做上一世的自己,有人跟她说重生这样的怪力之事,她也多半会半信半疑。
眼下就希望三日后,嘉安的初试结果出来,爹娘和哥哥能对她说过的“贪墨案”尽快重视起来。
“没事,红英我们走罢。”
她迈出一步,前方廊庑下,一个府丁从夜色中小跑过来。
“姑娘,莫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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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忘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皇宫中,那座高耸入云的钟角楼,角楼上,有个姑娘立在朱色的横栏上,纤弱的身影,摇摇欲坠。
她跳下去的那一刻,他瞧见,梦里的他疯狂朝她奔去。
在离姑娘仅仅咫尺,快要搂住她的腰身时,忽然出现一只手从身后扼住了他的脖颈,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个姑娘坠落在他脚下。
鲜血蔓延开来,沾湿了他金线绣的靴履。
莫忘猛地一睁眼,从榻上惊坐起来,宽额前冷汗涔涔。
“呼呼呼...嘶——”他急剧地喘息,不慎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
想起刚才的梦境,他不由懊恼,这个梦,已经是他第二次做了。
上一次,他在钟楼下昏迷之时,也做了同样一个梦。
那座钟楼,究竟有何玄机?为何频频引起他的梦魇。
还有梦里那个女人,她又是谁?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莫忘晃了晃头,决定不再去想。
“吱——”屋子的门被打开,微弱的烛光随之晃动。
莫忘抬眼,盯着进屋的少女:“姑娘这么晚了,还来作甚。”
“来看看你的伤。”
嘉妩小步走过来,灯光下,她无瑕的面容若雪,莹润得叫人移不开眼,原本稍稍乱了的发重新梳好,挽成一个简单美观的蝉髻。
她从袖中拿出两瓶瓷瓶,递到他面前,道:“这是和上次一样的药膏。府医说,你中了毒针,伤及筋骨。”
莫忘望了她白嫩的手指一眼,一翻身坐在榻上,毫不客气地道:“既然姑娘来了,就好人做到底,帮我涂药罢。”
先前那些给他上药的下人,时常粗手粗脚,会把他的伤口弄疼,而这个女人不同,她的动作如她的性子一般,温柔如水。
他不由分说,褪下上衫,露出精壮的上身。
嘉妩没有拒绝,虽然如他所说,他们之间是交易伙伴的关系,但他确实救了她。
她拿起药匙,舀出玉色的药膏,轻轻涂在他的伤处。
他的背伤痕累累,药匙所到之处,没有一块好肉。
她不禁好奇,莫忘来嘉府前的经历。
“莫忘,你从前究竟是做什么的?为何浑身都是陈年的刀疤箭伤,你不会告诉我,这也是府上的下人弄出来的吧。”
她边上药,边问道。
突然,三个黑点式的伤口跳入她的视野。
猝不及防。
嘉妩上药的手立即顿住,桃花眼忽地睁大,惊骇如潮水般涨上来。
只见,身前男人满是伤痕的裸背上,出现了三个墨色小点。
正中他后颈以下,三寸脊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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