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以最大恶意揣测大妞, 而是家中住了阮十一,一个丫头突然着意打扮起来,腰勒的紧紧的, 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眼含春意,这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岂不是丑闻一桩。
她吃了一口茶, 决定先稳住大妞:“我这里有几个花样子, 你替我送去洛家给洛家小姐,就说我特地给她的她且小学着做。”
大妞有些不情愿:“小姐,我今儿还有衣裳要洗,要不然让二妞去吧,我也不怎么去洛家,不知道路。”
她不能再等了, 等定二奶奶出了月子, 她就不能留在阮家了。
“我让你去你就去, 二妞我另外有活计派给她, 至于你的活儿,先放着就是了。”蜜娘淡淡道。
见大妞还是不动, 蜜娘放下茶盏,不喜道:“怎么,我指不动你了么?”
其实蜜娘家待下人虽然不至于和亲人一般,但还是很宽容的,甚至定二奶奶有多余的布匹吃食点心都会给她们。做的事情也不算多, 就家下这几个人的衣裳浆洗, 扫扫地, 甚至都不必早起。
不像别人家里, 动辄打骂要求严苛,但这也让她们没了畏惧之心。
“小姐,奴婢这就去。”大妞吓了一跳。
之前她和蜜娘没怎么接触,只知道她是个好命的姑娘,二爷奶奶出那么些钱送她去闺塾,小姐自己也争气,那些大字儿她看的头皮都疼了,小姐却非常有毅力的学,从不间断。
故而她才七岁就能写会画,琵琶也会弹,小哥儿洗三之时,来的客人就没有一个不夸她的。
往往人们对有大毅力者,都是不敢忽视的。
等她出去了,蜜娘才去上房一趟,把这件事情同定二奶奶说了.
“女儿也说不好她要做什么,但是我们这里住着年轻的公子,若是闹出什么难看的事情了,她一个小丫头是小,就怕说娘您的闲话。若是没什么事情,只是她自个儿非要打扮,那就皆大欢喜了。”
定二奶奶放下牛倌儿,方才惊讶的看着蜜娘:“都说读书好,看来蜜娘的确是厉害。我这些日子坐月子,倒是没留心这些。”
主要是家中就这几个仆人,都各司其职,定二奶奶还要自己喂奶自己照看孩子呢!
蜜娘笑道:“女儿为娘分忧,也是应该的嘛!”
经过蜜娘的提醒,定二奶奶把好婆喊了过来吩咐了一通。
好婆让钟氏进厨房整治饭菜,她则表面上做活儿,其实一直盯着大妞。
大妞那点浅显的心思,连蜜娘都看出来了,更遑论是好婆这样天天盯着她的人。
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成双,即便要革退下人,也得拿住证据。
阮嘉定在岁试之前,一般都学到很晚,书房的灯也是一直亮着,黑夜中,一个女人从树后出来。
她左右两边看看,很是一幅做贼心虚的模样,但定了定神,她还是义无反顾朝书房走去,还时不时摸摸头发,把领口处的扣子解开了两粒,露出一抹雪白。
她推门而入时,一脸媚意的抬眸,顿时吓了一跳。
这房里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妞的亲娘钟氏,还有她妹妹二妞。
钟氏难过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好好的姑娘家打扮得妖妖调调的,你让我和你爹两人的老脸往哪里放?”
好婆瞬时走了进来,对钟氏微微颔首,“明儿让王五送小姐去闺塾后,就送她去四奶奶那边。我们二奶奶说了,会让尚四奶奶替她配一户好人家,你们有体几要给她的就给吧。否则,闹出什么事情来,伤了我们的脸面是小,让亲戚们说我们家不守规矩,别说是我们二奶奶如何,就是你们这一家子,怕是整个阮家也容不下了。”
钟氏忙道:“好婆放心,明儿一早就送她走。”
在阮家吃喝不愁,现在还开始发工钱了,比起以前饿肚子的日子难熬太多了,她们才舍不得离开呢!
况且她女儿爬主子床的事情若是传出去,那还有谁敢要她们。
次日清晨,蜜娘看二妞眼睛红红的,她什么都没问。
早膳吃的鱼片粥,鱼片滑嫩,连定二奶奶都笑:“这味儿清爽。”
大家都很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这样的处理已经是格外仁慈了,给了彼此体面。
阮嘉定岁试得了一等,乡试名额到手,在他的辅助下阮十一也过了府试,桂大奶奶自有一番感谢不提。
闺塾里洛秋君的兄长也通过了府试,大家又是恭喜她和陶淳儿。
陶淳儿整张脸布满了红霞,她很矜持,也没有得意忘形,这让大家更觉得她的可贵。王素敏看大家都恭喜陶淳儿,她平时性格不小气,但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多愁善感。
这陶家是江陵首屈一指的米商,听郭夫人和几个婆子闲聊才知道陶家对女婿非常大手笔,府试过后,一口气就拿了两千两资助女婿。
想到陶家的阔绰,再想起自己的穷酸,她觉得在闺塾都读不下去了。郭家本就不富裕,还要负担她时常生病的银钱,她还跟着郭家两位小姐一样的分例读书,再这般下去,她不仅帮不到郭家,还扯后腿。
到时候别人又不知道要有多少言语。
罢了,她等今年在闺塾读完,就不要再来了,这里的姐妹都很好,只是她实在是被这种对比弄的身心俱疲。
想通了这点,王素敏觉得自己浑身舒畅,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地,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俗话说最了解你的肯定是你的敌人,王素敏和计春芳一向不和,王素敏这样轻快,头一个感觉到变化的人当然是计春芳。
“令嫂这是如何了?”计春芳问郭瑶玉。
郭瑶玉叹了一声:“她和我母亲说她身体经常不好,想明年就不来闺塾了,以免身子骨吃不消。”
“可是我见她近来身子骨很是不错啊。”
“兴许她大了,也不想和我们混在一起吧。”
得了郭瑶玉这句含糊不清的话,计春芳猛然反应过来,心里大骂自己糊涂。
王素敏明年虚岁十几岁了,她虽然是早就办了成婚仪式,但郭夫人以亲女待她,可她毕竟不是亲生女儿。郭家人虽然好,但是她也不能不知趣儿的还真的就要郭家出钱额外照看,只好找借口说她身体不好。
想到这里,计春芳对这个平日一向不太和睦的老对头倒是多了几分同情。她虽然娘不受宠,但不管怎么样,还是正房夫人,在家不必看人脸色。
“以前总觉得她是吃白食的,明明是个外人,在郭夫人家却是不懂事,在郭夫人面前和瑶玉姐妹争宠不说,还还要这要那,现在想来,她肯定也有不如意吧。”
得知定二奶奶出了月子,家中的男客也回去了,计春芳遂上门和蜜娘说话,她家她并不愿意回去,觉得乌烟瘴气,反而在蜜娘家里方能畅所欲言。
蜜娘点头:“郭家是真厚道,如此有情有义的人家,你放心吧,我看王姐姐的日子肯定比我们都好很多。”
计春芳听了这话,方笑道:“你说的是,我竟然想不通这个道理。”
“姐姐不是想不通,不过是人都有偏颇罢了。”蜜娘想计春芳和郭家姐妹交好,看问题当然是从郭瑶玉的角度出发,这也无可厚非。
计春芳看着蜜娘,同是感叹道:“其实瑶玉也是没法子,郭大人此人结交人,不看家私,也不看相貌,多是看人品才学。当初瑶玉的兄长之所以和王素敏家结亲,这都是因为看在王素敏的叔祖父有林下之风的缘故。可是,她叔祖父不代表她呀!瑶玉也很怕她爹把她许婚,故而有的时候也难免为自己打算几分。”
说穿了,就是郭瑶玉想嫁的年貌相当之人,不愿意她爹随意许婚,尤其是嫁到清贫之家,日后怕是更操劳。
可是,蜜娘道:“这事儿她打算也没用,除非郭夫人帮她。”
计春芳摊手:“那恐怕不可能了,大事上郭夫人都是听郭老爷的。”
见计春芳很是忧虑,蜜娘笑道:“姐姐想这个,还不如想想先生布置的那几首诗吧。”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计春芳就是哀嚎:“也不知道上天怎么把你们都生的这般钟灵毓秀,偏偏我却是榆木脑袋一个。”
“这才刚学完,姐姐可要在上边下苦功夫才行。”
一听说要下苦功夫,计春芳脸都绿了,她其实知道自己为何学不进去,就是心太杂,永远也做不到蜜娘这般心无旁骛。方才还在和自己说笑,要读书写字就立马埋头苦干,旁若无人。
她略坐了一会儿,才默默的走了。
等蜜娘回过神来,已经是下半晌了,定二奶奶亲自端饭进来。
“蜜娘,怎么这么专心,你这是连饭都顾不上吃了么?你看娘做了什么,丝瓜炒鸡蛋,雑胡椒,用藕鲊的,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蜜娘撒娇:“娘,我想写完这一面再吃,你就放在这里吧。”
定二奶奶还像小时候一样,亲自端着碗:“娘喂你。”
还跟小时候一样,定二奶奶喂给女儿吃,见女儿一大碗饭都吃完,又是不肯喝汤,她哄了半天蜜娘才喝下去。
有时候蜜娘想,这大概就是有爹娘的好处,可以无限撒娇。
“娘,大妞那里如何了?”蜜娘问道。
定二奶奶笑道:“你尚四伯母让人送信给我说是已经为她找了一户人家,嫁到岳阳去了,她是个什么人,你倒是不必操心她。”
尚四奶奶居然把大妞嫁到外地了,这招还真是狠。
“娘,我不是操心她,还不是她亲妹子在我身边。”蜜娘看到这些日子二妞也时常难过。
定二奶奶摸了摸她的头:“你爹说了,等他中举后让我们重新再挑下人,不必担心。”
牛倌儿大名叫阮玉恒,恒是恒心的意思,他又是玉字辈儿的。小家伙刚生下来跟红皮猴子似的,没想到,过了几个月居然白白的,可爱极了,且很少哭闹。
好婆就道:“咱们恒哥儿真是听话,蜜姐儿小时候闹的不行,过路的人听到了说她是天魔星,小哥儿倒是很好带。”
“娘,我真的是天魔星么?”蜜娘窝在定二奶奶怀里不出来,纯粹是羞的。
定二奶奶就好笑道:“娘那时候生你,也总是吃不饱,奶水不足,你饿了自然就哭。”
一席话道尽了心酸。
好婆却觉得定二奶奶太宠溺闺女了,已经不是普通的宠,而是溺爱了。
好在蜜姐儿没被养歪,她比隔壁那户读书人家还要勤奋,且帮了她娘多少忙。大妞那事儿,若非蜜娘警觉,闹的众所周知,别人会怎么看?
秋去冬来,转眼大家都已经穿上夹袄,闺塾还煮了腊八粥给她们吃,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再过几日,薛先生也要回家过年了。
计春芳姑姑和表哥回家了,她瞬间没什么烦恼了,还笑嘻嘻的道:“多亏了蜜娘替我做的那首诗,我爹看了直夸我呢,说我表哥不学无术,三言两语就把姑姑表哥赶回去了。”
计春芳仅仅只是以为是她爹认为表哥配不上她,故而才如此的,郭瑶玉却看的分明。
人要有更高的价值,才会更让人尊重。
蜜娘分明是在增加计春芳的筹码,让计老爷即便是为了利益,也会在最大化利益中挑一个更好的人。
翻年,她们可就十岁了,这个年纪可不算小了。
薛先生在讲《论语》,下边的蜜娘听的很认真,薛先生一如既往的讲的很仔细认真。
这次岁考蜜娘毫无疑问的又是第一,洛秋君闷闷不乐道:“好容易上次超过你,没曾想又被你超了。”
蜜娘也只好笑笑了。
大抵是计春芳上次由于蜜娘代替她写的诗,获得了她爹的赞赏,也激发了她学诗的热情。
蜜娘顺手推舟道:“闺塾过几日就闭馆了,我们在家也是无聊,不如起个诗社吧,大家轮流做东,如何?”
计春芳和洛秋君头一个赞同,郭瑶玉姐妹说要和家里商量。
蜜娘又道:“这次我就先做东,大家也去我家里玩,我娘亲庖厨手艺一绝。”
众人中郭瑶玉头一个应了:“好,我肯定去。”
陶淳儿眼睛也是亮晶晶的,她很少出门子,每次听大家说去哪儿玩,都羡慕的不得了,连课长都表态了,她也道好。
除了周福柔说要回家,几乎都答应了。
这边蜜娘也回家说了,还对定二奶奶道:“女儿每次女红课上做的女红都托人卖了,手里也有一两银子,娘,您就替我置办些果脯零嘴儿,好让我的女同学们都宾至如归。”
之前只是女学扬名,现在诗集一出,恐怕整个江陵府都有名了。
定二奶奶一听说女儿要准备诗会,哪里还肯她出钱,只道:“不过二钱银子都绰绰有余,何必让你拿钱出来。小孩子家家的,你放心,娘肯定替你办好喽。”
不过,定二奶奶有道:“可这隆冬,你们也不能在雪里站太久才是,你怎地不等天气暖和些再办呢?”
蜜娘笑而不语。
这个时间点才好,她爹明年八月秋闱,薛先生二三月份才开馆,她的名声经过半年累积,才会有名气,那时她爹是举人了,也能护住她。
前世她爹之所以没中举,一来是妻子惨死,他昏昏沉沉许久,二来他前世只是生员,并非廪膳生,囊中羞涩,也去不了什么好的书院。
府学里的教谕几乎是不怎么管的,大部分在那里混日子,阮嘉定考不上很正常。
但是现在他岁试一等,听闻还得了大宗师的青睐,又在大书院中一直勤奋求学,中举希望十之八九。
那么,这个时机就很重要了。
定二奶奶生怕女儿丢脸,决定自掏腰包好好为女儿办。钟氏二妞几个就更不敢马虎了,大妞犯了错,奶奶虽然说怪不到她们身上,可若是再进新人了,她们又如何自处,因此对此事非常上心,也是想到主子表现一番。
这让定二奶奶想到了她审问大妞的场景。那个小姑娘人很青葱,嘴唇子涂的红红的。
她头发披散着不住磕头:“二奶奶,我是一时鬼迷心窍了,您不要赶我出去。”
想到这里定二奶奶要说心里一点芥蒂没有,那也不可能,她等着大妞说出就是为了荣华富贵爬床这句话,再刻意问她愿不愿意去别家做妾,大妞那丑陋的模样让丈夫看的作呕,定二奶奶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贪图新鲜这种事情别说是男人了,就是女人也未尝不是如此,但是她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来破坏她的家,她的丈夫。
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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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诗社其实最兴奋的人属陶淳儿了,她收到阮家送的花签后格外开心,虽然她一贯沉稳,但是天天拘在家中属实憋闷,难得可以出门,她都开始翻看唐诗宋词,生怕自己落后了。
陶夫人笑道:“正好前儿给你做了身衣裳,你且穿去就是。”
只听陶夫人问道:“这下帖子的阮家姑娘听说在你们学里一直都是头名,薛先生也对她赞赏有加,是吗?”
陶淳儿为人非常厚道,她当着蜜娘的面不会夸蜜娘如何,但是背着蜜娘却说了很多好话:“蜜娘年纪最小,但是非常刻苦勤奋,人也有才,一直都是头名,女红比女儿做的也好,最难得的是她字儿也写的好。不仅仅是薛先生,就是我们同学一场,也没有不喜欢她的。”
“哦,这姑娘竟然如此厉害。她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几个?”陶夫人追问起来。
自古娶妻娶贤,她家里三个儿子,个个都不是读书的料子,若是能娶个读书人家的闺女,指不定下一辈能出个有功名的人呢!
陶淳儿不意她娘有这个心思,还以为她娘是对蜜娘感兴趣,故而笑道:“她出自江陵阮氏,虽然是旁支,但她太/祖父曾经做过县令,她祖父败了家业,她爹是咱们荆州府的案首,已经岁试得了一等,只等明年八月乡试。”
“原来如此啊!”陶夫人忽然就动了心思。
即便阮秀才没中举,那也是秀才门第,不过陶家也不差,陶家是荆州府最大的米商,她们家出了名的家风醇厚,妾都没有,她们这样的条件算是首屈一指的府邸了。
因此陶夫人打算送女儿去的时候,会会阮夫人。
又说起周福柔,她和蜜娘关系不好,也不擅长诗文,故而不想去阮家,只得回老家。
李氏过来接女儿的时候,但见她生的圆嘟嘟,一张苹果脸上粉粉嫩嫩的,她很是高兴:“早听你姑姑说你们闺塾伙食不错,这一见还真是,你看你这粉嫩的小脸蛋,长的可真好。”
在乡下人看来,能吃饱饭就很不错了,她家五个儿子,个个的饭量都大,吃不饱饭是常态,女儿能在城里吃好喝好还能读书识字,真的就是在享福了。
周福柔却道:“娘,我明年不想来闺塾了。”
李氏正兴高采烈时,没曾想她说这话,立马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巡案夫人对你那么好,我在乡里人家听说你读书识字,大家都说你出息了。难不成被谁欺负了吗?”
“欺负是没有,就是女儿怎么学都学不好。”
原来是小孩子怕辛苦,李氏笑道:“这有什么,难道你回家务农就不辛苦了,天天早起打猪草,要不就缝缝补补,或者在厨房帮忙,还得下田,你哥哥们还要挑粪呢!你说说是哪个更辛苦?”
如此才打消周福柔的念头,不过李氏发现女儿不如之前那么讨喜了,说话总是低头。她觉得女儿是长大了,殊不知周福柔因为常年交不起钱,学问也听不懂,女红也做的不好,经常被薛先生责问,甚至有时候她背不出书来还要打手心。
可她越倒霉,阮蜜娘就仿佛越厉害。
她背不出书来时,阮蜜娘头一个背书,她女红做的不好时,阮蜜娘头一个受先生和同学们夸奖。
甚至她交不起钱时,她头一个交钱。
什么都是她好,在蜜娘的衬托下,她仿佛成了个最灰头土脸的存在。
诗会她肯定是不去的,去了她又做陪衬。
腊月二十二,刚下了一场雪,阮家上下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定二奶奶甚至因为这事儿还买了个人进来使。
花厅里摆了条案,上面的几个高脚盘里放着新鲜的果子和果脯,还有蜜娘指定的几样零嘴儿。
阮家没什么园子可以逛,因此蜜娘把这诗会办的有趣才是最重要的。
定二奶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对蜜娘道:“娘这样可以吧?”
“娘,您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好看。”
再也没想到头一个来的人是陶淳儿,她是由她娘带来的,陶夫人是个白胖的妇人,一看就非常和气。
陶夫人看向蜜娘时,都忍不住看呆了,她也是曾经跟丈夫去过江南的人,却不见这等容色。
“陶伯母。”蜜娘笑着上前福身。
陶夫人再看看蜜娘的脚,没有缠脚,忍不住点点头,她家女儿她也没有裹脚,她年少时跟着丈夫东奔西走,若是小脚,怕是门都出不了呢!
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又见蜜娘生的这般美丽,行礼如仪,陶夫人心里又热了几分,在和定二奶奶说话的时候就露出了几分。
她本以为自家心意够诚了,但定二奶奶却委婉拒绝:“她没您说的那么好,在家更是调皮的紧,我们族里的人也是像您说的这般,定下亲来,可偏生她爹给她算命,说是不能早早定亲,否则反而是妨碍。”
陶夫人也是不一般的妇人,她能养出陶淳儿这样品行端正,为人厚道的女儿来,胸襟宽广,她不仅不生气,反而还道:“我看着也是,阮秀才才学出众,日后若是中举中进士,你们蜜娘前程不在话下,何必急于一时。”
定二奶奶心底暗道可惜,若非门户之见,陶家的确非常不错。
但女儿性格过于要强,她又实在是生的倾国之色,丈夫过于平庸,她的路是一辈子望不到头,就像曾经想过继儿子给她的廖氏一样。
陶家家风不错,世代行商,听蜜娘说陶淳儿的兄长们也几乎都不怎么读书,认识几个字了就做买卖,虽然富贵,可定二奶奶知道不能只贪图富贵。
女儿喜爱诗书,她想必也要能和未来的夫婿能说的上话。况且,定二奶奶越发担忧的是女儿容貌过盛,一般人家怕是载不动。
但这些就不方便和陶夫人说了,陶夫人也是见定二奶奶脾气温和,说话慢条斯理,阮家家境虽然不算很好,但是定二奶奶很有修养,让陶夫人也高看一眼。
大人们有大人们的考量,小姑娘们就玩的开心了。
“我这里做了花签,咱们以抽到的字随意作一首诗,做完再请课长点评,如何?”
大家都客随主便。
蜜娘抽到的是“牡丹”,计春芳抽到“海棠”,陶淳儿抽到“百合”,郭瑶玉抽到“昙花”,郭瑶仙抽到的是“夜来香”,而王素敏抽到了“丁香”。
王素敏一向有急才,她又不准备去闺塾了,这次只是特地出来玩儿,故而对拔得头筹没有任何兴趣,做完诗就放开的吃起果脯零嘴来。
她在郭家不敢这样肆意吃,倒不是没钱,而且怕下人说她贪嘴。
郭瑶玉这首本来是很不错,但她既然做了评判人,就不能把自己的拔得头筹,看来看去就只能选蜜娘了。
得了头名的蜜娘,神秘的说要送众人一人一份礼物。
大家期待满满,只看蜜娘的丫头二妞拿了一堆卷轴过来,蜜娘笑着按照签子给众人。
计春芳第一个打开,她惊呆了,嘴里喃喃道:“这也太像我了,比铜镜里的我还要清楚。”说罢又眼睛红红的看着蜜娘:“这足以见你对我们的用心,说实在的我妹妹们不少,没一个像你这般的。”
画像中的她是那样娇艳,胭脂色的披风是她最欢喜的。
连王素敏都吃惊,她和蜜娘关系很一般,没想到她把自己画的这般好。
陶淳儿也是感动不已。
蜜娘又准备了汤饮子过来,见众人这般,不免笑道:“大家相逢在此,既是缘分,很不必如此,只盼着我们几人日后能如亲姐妹一般照料。”
这就是这次诗社的目的,郭瑶玉很快明白过来,“蜜娘,你说我们诗社叫什么名字好呢?”
“我们都是在倚梅园相识,不如就叫梅林诗社如何?”
“好,就叫梅林社。”
她们这几人也被称为梅林六子,至此在荆州府有了些许名气,甚至在次年还因为如此有好几位夫人上门想让薛先生教导。
这又是后话了,此时大家在一处玩的极为开心,只是偶尔陶淳儿提起周福柔了,大家也都没有接话。
此次诗社,大家都是不虚此行,得了画像,又起了诗社,瞬间让大家关系亲密起来,到最后离开时,都有些依依不舍。
绕是蜜娘的心已经是千锤百炼过,但人间的温情总是最醉人的。
送走了闺塾的姐妹们,忙的够呛的阮家人终于睡了个踏实,次日阮嘉定回来,听女儿起了诗社还是社首,亲自在家教导女儿读书作赋。
过年回去祭祖后,阮嘉定又返回武昌,不久又来信说是救了一位李家的公子,据说李家是江夏大族,待他很是要好,甚至阮嘉定在信中说李夫人是一位琵琶国手级人物,让蜜娘平日记得弹琴,不要荒废,等他中举后,就带蜜娘去拜师。
这个傻爹爹,李家何止是江夏大族,甚至有五六个进士牌坊,是名副其实的科举名家,他上辈子为了自己死皮赖脸的挟恩就是知道女儿丧母,亲事难说,故而定下亲事。
这辈子,明明他可以讨李家一个进身之阶,譬如推荐国子监这些,不曾想,他却只是一心一意为女儿打算。
别说是蜜娘,连李夫人都不相信:“咱们这位恩人只是说让我指点她女儿学琵琶就成么?”
李覃点头:“是啊,我看他才学极好,人也十分勤勉,这次乡试中举十之八九。但听闻他虽然出自后族,家境贫寒,原本准备赠送金银,没想到被他没那个意思,只是问我认不认得琵琶弹的极好的,他想为女儿请个人指点一二。”
“我想起夫人年轻的时候琵琶就陶的极好,因此便说了你。”
李夫人笑道:“我知道了,不过指点一个小姑娘倒也没什么。”
李覃又问:“冠儿如何了?”
提起儿子,李夫人叹道:“虽说年轻,身子骨也没什么大碍,到底要保养才行。”
“既然没什么大碍,等身体好了就去书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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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塾中大家正聚在一起做香丸,少女们现在都没什么烦心事,春天天气又好,计春芳嚷嚷着要起社,这次由她家做东。
“我爹爹听说我要做东,特地把园子让出来给我们,我们可以荡秋千,还能捶丸投壶,做什么都可以。”
自从梅林诗社的名声传出去,计春芳也在荆州府小有名气,她父亲对她也器重许多,计春芳兴许不大明白其中妙处,她母亲却是个明白人,私下送了几套头面给她,定二奶奶全部帮女儿存下了。
郭瑶玉抚掌而笑:“那下个月就由我们姊妹作东。这样错开来,咱们每个月都有热闹。王姐姐也说想见大家了呢。”
王素敏已经退学,郭瑶玉反而和她关系不错起来,大概是大家都慢慢长大了吧!
“以前王姐姐在这里,我们倒不觉得如何,她现在一走,我还有点想她呢。”
成年人见习惯了生离死别,少年人对同窗退学都万分不舍。
春去秋来,计家郭家陶家和洛家分别都办了诗社,最后几场周福柔也都去了,但她作诗凑数,又不回请大家。虽然嘴甜,总是逗的大家笑,可是时日长了,大家也不是冤大头。
再说了,姑娘家们只是不计较,但是不代表大家真蠢,尤其是女儿家是最了解女儿家的心思了。
况且,她的靠山张夫人马上也要调走了。
家中恒哥儿已经会走了,蜜娘每天都会抽空陪弟弟玩儿,小哥儿生的玉雪可爱,看到姐姐就扑棱着胳膊。
“姐姐,姐姐…”
“小家伙,你的小肚子怎么装了个西瓜么!”
蜜娘其实也不知道为何小孩子的肚子都鼓鼓的,她还屈指敲了敲。
姐弟二人正嬉闹之时,定二奶奶方从外边回来,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意。
“蜜娘,你爹中了,你爹中了…”
“娘,您现在就是举人娘子了…”
喜报还没这么快从武昌府传来家中,但府学早就收到消息,提前一步告诉她。
定二奶奶这天给下人们多加了一餐荤菜,又发了赏钱,下人们也是喜的四处奉命送信,很快就有人送贺仪来,知县知府还有本地大户,包括计夫人陶夫人更是凭借女儿的关系早早就来帮忙。
她们因为女儿们的关系都相处的非常好,计夫人文弱,陶夫人敦厚,至于洛夫人虽然没来,但也送了贺礼,郭夫人也是打发能干的丫头来帮忙等等不提。
还没提不知道消息的族人,定二奶奶只觉得自己嘴都要笑咧开了。
“娘,您喝口茶,歇一会儿吧。恒哥儿今儿跟我睡,让二妞照看她就行。”
蜜娘递过一杯茶给定二奶奶。
定二奶奶吃了一口热茶,方才舒坦了不少,她道:“我也没怎么忙,你明儿还要去学里,不必管你弟弟,他半夜还要喂奶,不能吵到你。”
半夜,蜜娘睡的正着,却听到王五开门,好婆在喊,夜半寂静,这些声音听的越发清楚。
“二妞,你去看看,出了什么事儿?”蜜娘打发人去看。
二妞不敢耽搁,忙披起外衣出去,一会儿就回来了,她急道:“不好了,小姐,是余姨太府上的丁妈妈来了,说是姨老爷被抓了。”
蜜娘大惊,前世余老爷被抓分明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那时记得是爹刚跟家里人说他被河道总督赏识,次日余家老爷就被抓了。她本以为这次能顺利避开的,毕竟她爹乡试之后就上京赶考,这事儿分明是一个月之后才发生,现在提前了。
她似乎从重重迷雾中仿佛摸索到了些什么关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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