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幻想商场


    赌场的空调冷气开得很低。


    短发女人和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的中年男人却都已汗流浃背。


    他们各自坐在赌桌上, 手中筹码的数量已越堆越高。


    “停下吧。”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们这么赌下去要买多少东西?比如我们规定一个数额……”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短发女人目眦欲裂地说道,此刻她的身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致,浑身都是血污、发丝凌乱。


    她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目光也死死盯在面前的赌桌上。


    现在她有二十八万金币,后上赌桌的男人却已经有三十一万金币, 他们从一万开局拼到了三万开局。


    短发女人咬着牙,她的身体颤抖,豆大的汗珠不断自额头滑落。


    面前的提示牌显示着:请问您是否要继续下注?


    她低下头。


    这里的赌局就算能全赢又怎么样, 他们的对手从来就不是这些假人,而是同层的对手!


    她的眼底泛着不正常的血丝,颤抖着手在屏幕中输下了二十八万全部的金额。


    一旁的中年男人看得一愣,但他手中的赌局还未结束,只得慌乱地低咒着自己的赌桌能快一点。


    就在他准备将全部金币下注开局的时候, 身侧的赌桌上突然传来一阵惊恐的低呼声。


    他忙转头去看,只见这一次, 短发女人的赌桌上赫然显示着:赌局失败。


    “赌局失败,系统监测到您的积分已清零, 您可以选择离开赌场明日进入上层, 也可以向幻想赌场出借金币继续赌局。”


    中年男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他错愕地凝视着隔壁失败的提示时, 短发女人噌地站起身向着赌场外夺路狂奔而去。


    中年男人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薅住了她的头发:“想陷害我替你死……就得付出代价。”


    短发女人凄厉而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赌场内, 她奋力挣脱男人刺来的短刀,手臂却还是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


    刚刚的伤还未痊愈,此刻又添新伤, 她只觉头脑一阵昏沉,中年男人却已再至身后。


    她凭借最后的意志跌跌撞撞跑到最近的空位坐下, 急迫地按下了开始的选项。


    就在中年男人的刀即将挥下时,坐在女人对面原本神色空洞的对手却起身突兀地握住了他的刀。


    “幻想赌场禁止一切伤害在赌桌上客人的行为。”


    一时间这句话回荡在整间赌场,每一个赌徒都神色僵硬地朝向二人,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


    这样的画面太过让人毛骨悚然,仿佛这些重复着一句话的人下一秒便会扑上来分食他们的血肉。


    被抓住刀刃的中年男人因这一幕惊得险些握不住刀柄,就连座椅上的短发女人也似察觉了不对局促地想要离开。


    她的对手却放开了中年男人,引导地指向告示牌:“您的手中已无金币,开启赌局需向赌场借款,请输入您要借款的金额。”


    他的面上苍白僵硬得仿佛带了一块面具,话语更是如逐字蹦出,像是没有任何情感的机械。


    “不,我、我能不能……”短发女人内心抗拒,但她的话刚出口,对手那牵起嘴角硬挤出的笑立刻消失,周身森寒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她只能颤抖着手在面板上选下了最小的数额,一万金币。


    对手回到位置坐下,仿佛又回到了每一次赌局的时候。


    短发女人努力调节着自己的心情,跟着提示再次下注。


    不会有事的,她这样告诉自己。


    在卡牌的切换中,时间已经悄无声息地推进到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短发女人坚持了自己的决定,在她终于抬起头时,这才无意瞥见对手位端坐的人忽然露出了诡异的笑。


    她的心下骤然一沉,正下意识想站起身,座椅之后却突然伸出了无数黑暗的鬼手,死死将她固定在座椅上。


    “挑战失败,玩家剩余金币数量:-10000,依照幻想赌场规则,该玩家需在幻想赌场内偿还债务直至债务清零方可离开。”


    随着赌场内机械音的响起,短发女人骤然瞪大的瞳孔中,每个“假人”的头顶都倒映出了一串负数数字。


    有的负几万,有的却已经负了几十亿甚至她完全数不清的数字……坐在她对面的人头顶的数字也从“-40000”变为了“-30000”。


    她僵硬低头看向赌桌外延黑面反光的地方,那里正倒映着她惊魂未定的面容和……头顶的数字:-10000。


    她猛然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但就在这时,缠在她身上的鬼手却散发出阵阵黑烟,仿佛在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她仰头哀嚎着,声音中带着来自灵魂的痛苦颤栗。


    中年男人看着这一幕,惊得忍不住连连后退。


    在这阵刺得人耳膜发疼的惨叫声中,短发女人的身体渐渐被黑雾吞噬,最终声音渐歇黑雾散去……只留下周身惨白、表情呆滞的模样。


    与赌场中的其他“假人”如出一辙。


    她走到一侧升起的空桌坐下,便彻底融入了这里。


    ……


    景斯言侧目看向身侧。


    此刻他们二人正站在电影院门外的角落,透过玻璃窗看向赌场内的情况。


    连阙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并未着急进入赌场查看。


    就在这时,不远处通往赌场的电梯传来运行的声音,两人一同将视线转向电梯处。


    ……


    赌场内,中年男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只差那么一点……


    如果不是他稍慢了一步、如果不是短发女人出事,他就会与她一样要被困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有人自背后轻拍过他的肩膀。


    中年男人吓得连忙举起手中的小刀,待看清身后的人是谁他忽然愣住。


    “你、你怎么会在这……”他的话说到一半忽而冷静了下来:“对,这里是赌场。”


    “她怎么会……”


    中年男人身后的正是沈逆,沈逆惊讶地打量着此刻的短发女人,神色局促道:“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


    景斯言眉头紧锁,想起二人在影院中所见的空调毯,如果这便是螳螂捕蝉,那此刻他们也该去一探究竟了。


    三层的空调毯款式不少,无论是纯色还是菱格,田园风或是商务系应有尽有,如果说这些人中谁会买这样的毛毯,恐怕也只有沈逆不做他想。


    沈逆此刻出现,极有可能是想从中年男人这里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但连阙却依旧未动,只静静观察着赌场中的一切。


    正当他侧目看向连阙时,连阙也恰好抬起头看向他:


    “他们说的话,你可以听到吗?”


    ……


    “赌局……赌局是骗人的,一旦投下全部赌注就会输,如果输了还要再赌……就会、会变成这个样子。”


    中年男人的声音变得极为神经质:“我刚刚差点也……我甚至还想过第六天,为了快点赢也把全部的赌注压上……”


    “现在不是没事了。”沈逆的声音低哑中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你需要好好休息……”


    中年男人闻言只觉得眼皮似有千万斤重,他费力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的时钟,原来时间已过凌晨。


    “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沈逆的声音在忽近忽远中传来。


    中年男人将手撑在桌台上,只觉得双腿快撑不住身体,想快点找个地方休息,最近的地方就是……


    他看向身侧的座椅。


    就在这时,电梯运作的声响轻微却突兀地响起。


    沈逆诧异转过头,只见连阙正自开启的电梯门内走出。


    在这样的时间点出现,搅局的心思已再明显不过,偏偏他的目光却未落在沈逆身上,只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自赌场内扫过。


    沈逆的注意被他吸引,未留神间身侧的人忽然脚下一滑重重跌坐在地上。


    这一跤摔得他的双目清明了不少,中年男人茫然坐在地上,竟有些不知道眼前是何年何月。


    直至视线定格在沈逆的脸上,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撑着赌桌站起身。


    赌场内却不止沈逆一个人,他看到漫不经心幻视过一圈的人向他们走近,似随口问道:


    “荷官呢?你们有人看到他吗?”


    此情此景相见,自他进门开始沈逆就在想他会问自己什么。


    但真的听到他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沈逆认真看了看四周:“没有,你找他?”


    连阙在两人身前不远处站定。


    “找你。”


    沈逆挑了挑眉眼中的兴味更深:“这么晚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只是被人提醒,就来赌场看看。”连阙看向已经失去生息的短发女人:“她找的同伴就是你吧?”


    “你在说什么。”


    沈逆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一旁头脑依旧昏沉的中年男人按住自己的头,不想听两人的对话便要径直离开。


    “去哪?”


    谁知连阙竟出声叫住了他,中年男人的脚步一顿,似未料到自己会被叫住诧异地回过身。


    “这么着急走?”连阙靠坐着赌桌边,好整以暇地看向两人:“是不是怕我发现……其实你们才是一起的?”


    第052章 幻想商场


    “我和他?”


    中年男人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话:“怎么可能, 我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整天依附别人的人……”


    “是吗。”


    连阙的声音淡淡,单这两个字却已让中年男人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刀。


    连阙却像是对他的紧绷浑然未觉,目光游移在两人身上:


    “这么笃定其他人不会察觉, 是因为你们之前演的那几场戏?”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中年男人说着便暴躁地欲转身离开,可他刚刚转过身忽觉膝盖一阵钝痛, 竟生生在平地栽了一个跟头。


    “如果你们不是队友,那就再好不过了,因为……”


    连阙的声音染上了一丝笑意:“牛头异化人的死是因为他、帮助她昨夜脱逃的人……也是他。”


    “什么?!”


    中年男人不可置信般转头看向身侧的沈逆。


    安静站在一旁的沈逆目光始终落在连阙身上, 此刻中年男人的情绪愤怒,他也未分给他半分目光:


    “凡事要讲证据。”


    “你拿走的碎片在第二天就会随着持有者死亡消失,但你给她留下的那条空调毯呢?”


    “什么空调毯?”


    沈逆蹙眉问道,他的语气不像作假,但连阙会这样说本身就是一种博弈, 他没有十成的把握,赌得也不是绝对的对错, 而是沈逆在言语间可能会露出的破绽。


    此刻沈逆的表现却让连阙想到了事情的另一种可能。


    “昨天在所有人离开以后,你把她带到了你的房间?”


    “你在说什么……”


    沈逆的声音戛然而止, 连阙刚刚提及的空调毯和推断的话让他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会救她呢。”连阙继而推测道:“你刻意在隔壁弄出声音替他行凶做掩饰, 其实不是怕我们听到, 而是怕我有所防范耽误了你的计划, 其实你要他杀的人,是我。”


    连阙的推测让中年男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逆的神色却未变,他眨了眨眼睛含笑问道:“原来……你听到了?”


    他说着便欲将手搭上连阙的肩膀,但就在他的手距离连阙的肩不足半寸时, 一道凌厉的劲风扫过,冷冽的寒芒径直刺向他的指尖!


    沈逆有所防备地收回手, 指腹处还是被划出了一道极深的伤口。


    “牛头人擅自行动打乱了你的计划,于是你将计就计,让她再进赌场……为的就是清理三层剩下的人。”


    沈逆抬手间连阙未动半分,他瞥过一旁的中年男人,依旧稳稳靠在赌桌边:“只是你没想到的是,她会提防着你,甚至趁机拿走了那条毯子。”


    “至于东西那么多,为什么拿走的偏偏是不方便拿走的毯子,我想……”


    连阙说着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中年男人:“他应该比较清楚。”


    “什么……”


    中年男人被两人说得云里雾里,那几个关键字反复在他的脑海中晃过……


    “毯子……”


    终于,他像是抓住了什么猛然间再次看向沈逆。


    “是昨天在赌场你披的那条毯子!”


    “它就在三层电影院最后一排五、六号沙发扶手的中间,你可以去看看是不是那条,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你们的盟友。”连阙挑起唇,不咸不淡地接话道:


    “还好你们不是盟友,不是吗?”


    中年男人恶狠狠地瞪向沈逆,就在他打算离开赌场时,沈逆却突然开口道:


    “不用去了。”


    “你什么意思?!”


    沈逆敷衍地答道,如同对曾经的玩具失去了兴趣:“就是字面的意思。”


    “真的是你……”中年男人目眦欲裂地说道:“说要组队的人是你,组队是为了什么?你杀了他?还想杀我?!”


    “为了什么。”沈逆回过头:“当然是为了杀你们。”


    “你?!”中年男人满面赤红:“你这个疯子!!”


    谁知他的话音未落,神色却从愤怒转而了呆滞,竟僵硬地向一侧赌桌的座椅坐了下去。


    就在他即将落座的前一秒,他的膝盖竟突兀地一折,第三次以奇怪的姿势摔倒在地上。


    但就在这时,他竟突然抬起手中的刀快速向身侧刺去!


    在他的身侧,正是旁人无法看到的景斯言。


    短刀险险擦着景斯言的手臂而过,失去了神志的人突然发难,好在被景斯言有惊无险地避开。


    然而就在他侧身避开的一瞬间,中年男人竟然拖着扭曲的腿已在一旁的椅上坐下。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阻止一个想死的人。”


    沈逆学着连阙的姿势同样靠坐在对面的赌桌上,他顺着赌场内这些“假人”的目光看向赌桌上神情呆滞中将所有筹码按下的中年男人:


    “不用证明我们认识,只需要挑拨关系……就达到了你要的目的,这些愚蠢的人果然都没有你有趣。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的?”


    沈逆的舌尖舔舐过指尖的伤口,他的视线转回连阙身上,目光晦暗而嗜血。


    “是因为你听到了我们刚刚的对话?……也对,如果他真的那么讨厌我,在刚刚那样的时候也不会有耐心对我解释什么。”


    “是在二层。”


    连阙的回答让沈逆的笑一僵,也让他重新抬眸诧异而正色地看向眼前的人。


    “那三个人是一起的,我们是在昨天才知道,但是在这个副本中,从最初就知道有三人组队的人却应该有六个。”


    “他们三个,和另外的三个人。”


    “因为你的组队是三人进本,所以你在察觉对方有两人组队的情况下才会刻意接近。”


    “谁说的?我以为,你和那个女孩是组队。”


    “所以你在一层才想把时间的问题引到我身上,看还有没有人与我站队。”连阙平静对峙道:“你不是也在赌?”


    桌上的赌局已经进行到第二局,沈逆看着中年男人借出了一万金币,又将所有金币压在赌局之上,目光却在随后恢复了清明。


    随之而来的自然是惊恐的尖叫怒骂声。


    “沈逆!是你说精神系异能在副本中需要保护才找上我们两个的,我们没得罪过你,就连你说要杀这个人他也答应了,到头来你却想要我们的命!你不得好死!!……”


    他的咒骂还未说完,座椅之后伸出的条条鬼手便已经将他层层包裹住,一点点腐蚀过躯壳与他怨毒的神色,最后只余下空洞的灵魂。


    连阙想起景斯言对他的评价——代号金蝉,与他的同伴隶属于未来科研所……


    “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连阙忽而说道。


    沈逆因他的话心情愈加愉悦:“说?”


    “既然你想杀他们,又何必跟他们组队?”


    “我刚刚不是说了。”沈逆回答得漫不经心:“就是因为想杀他们,所以才要跟他们组队啊。”


    连阙没有说话,但当沈逆的视线对上他的目光时,却觉得那双眼睛仿佛看透了他所有的谎言。


    沈逆的笑容渐渐消散在唇边,连阙却最后看过他一眼,转身向电梯走去:“你告不告诉我都不重要,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沈逆起初没有明白他话的意思,但当他随着他离开的方向看向通往四层的电梯时,却倏地发现自连阙走出后,电梯的门始终没有关闭。


    此刻有两人自电梯内走出,正是寸头与戴眼镜的男人。


    沈逆的笑容彻底僵住,他看着与二人错身而过径直走进电梯的连阙,又错愕看向走近的两人。


    “精神系异能者?我说我怎么会对你这么痴迷,原来都是假的。”


    “真的是把我们玩得团团转啊……”寸头男人摩拳擦掌地啐道:“我们可和你那两个蠢货同伴不同,知道了你有精神异能,看你还能翻出什么水花。”


    “不……”沈逆换上了脆弱而无助的神色:“你们听我解释……”


    他解释的话还未说出口,针管便已自他的手臂刺下。


    ……


    “你刚刚没想救那个人,为什么。”


    连阙走进电梯,声音压得极低:“是因为……N34城吗?”


    他侧目看向景斯言不自觉绷紧的身体,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赌场内不似人声的哀鸣让连阙按下按键的手一顿,随即他将电梯门关闭,转而看向身侧气压忽低的人。


    似乎只要是沈逆有关的事,他总会有些藏不住的介意。


    连阙挑了挑眉:“不认识?”


    面对连阙调侃的话,景斯言正了视线,神色无波地看向眼前的电梯门。


    赌场的专用电梯精致奢靡,却清晰地折射出了两人并肩而立的倒影,他看似别开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人的身上。


    倒影中正含笑打量着他的人自然没有察觉他的目光。


    “你不该对他怜悯。”


    这句话出口,景斯言似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抱歉。”


    他因自己的逾举想要解释,但解释对他来说又太过陌生,以至于他静默片刻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身侧的人却自然地将手搭上他的肩。


    “说什么呢。”连阙似没察觉他的紧绷:“我是怕那两个人太弱,在他手上吃亏。”


    “……”


    两人说话间,电梯已回到四层,连阙拍了拍景斯言的肩率先走出电梯。


    “不过我还真的有些好奇……N34城到底发生过什么。”


    连阙继续向电影院走去,但走了很远,身后的人却没有跟上。


    他诧异回过头,只见那道身影依旧立于电梯之中未动半步。


    见连阙回头,他才微微颔首:“我去去就回。”


    说罢电梯门重新关闭,只留下疑惑站在原地的连阙。


    ……


    第二日一早,看到被绑在购物区货架边的沈逆,连阙才知道景斯言昨晚去了哪里。


    此刻沈逆的眼睛和嘴都被奇怪的封带封好,身上也有多处打斗后留下的稀碎伤口,半边身体也融入脚下厚重的玻璃地面中。


    即便是这样,他的身上依旧被捆缚者奇怪的机械锁链。


    好在这一日四层的几人消费已各自合算,无人因规则伤亡。


    连阙与寸头男人随着系统的提示音进入五层,其余三人留在四层。


    【欢迎二位来到幻想商场五层,今日金币已发放完毕,依旧请大家严格遵守幻想商场规则,祝大家不虚此行,有一段愉快的购物体验哦!】


    回荡着欢快系统音的五层内,环境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按照从前的规律,他们原本以为五层会有更多更加奢靡的陈设,却未想到五层竟与二层一样,只有购物区、客房和餐厅。


    仅有的三间客房,除了两人排序的1、2房间外,还有一间如前几层一样可以刷卡的房间。


    寸头男人目光不无威胁地警告过连阙,刷开了多出的房间。


    连阙自然并不在意这些,他听着五层内回荡的系统提示音,推开了2号房间的门。


    这里的房间明显比每一层的都要宽敞,房间内却显得极为空荡,只有一张看起来还算舒适的床、一张不大的高桌和角落里被独立隔绝出的卫浴空间。


    那张高桌之上,陈放着一个简单的纯黑托架,似乎有什么东西曾经被陈列在这里,如今却已不知所踪。


    这间房间看起来……


    就可以装很多的东西。


    而他的金币卡上,也正闪烁着今日可花销的数额,整整十亿金币。


    今日他与寸头男人的约定,是要算清五层的货品究竟总价是多少金币,并且,按照寸头男人的提议,希望他可以在今天将所有金币花销干净、并将货品放入房间。


    这一切都是寸头男人算计后的小心思,想通过他的房间来丈量使用房间究竟可以存下多少金币的货品。


    景斯言对连阙应下这样的要求并不赞同,还是说道:“需不需要我去……”


    “你怎么知道,他这样就是对的?”


    他的话让景斯言再次陷入了沉思,但未待他想通其中的关键,连阙却再次说道:“你有没有发现这个副本中少了什么?”


    景斯言试探性的问道:“……鬼王?”


    他的回答让连阙唇边的笑意渐深,连阙却并未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的指尖摸过高桌空置的陈列架,转而说道:


    “走吧,今天早点收工,明天还要去感谢那位给我们提示的人,顺便……把我的东西取回来。”


    第053章 幻想商场


    “每人三十万。”眼镜男人的声音不高不低:“晚上我们来对一下钱数。”


    “好, 谁也别多买,咱们互不干涉。”紫色运动装的青年认真确认道。


    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他这才松了口气。


    看着眼镜男人离开, 青年也打算去吃点东西放松一下。他正欲走进餐厅,一阵放肆的闷笑声却突兀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顺着声音望去, 发笑的正是被绑在货架上的沈逆。


    “你笑什么?!”


    沈逆却如同没有听到他的问题,即便他此刻双眼和嘴上都被牢牢束缚,也依旧没有遮挡住他疯狂的闷笑声。


    那笑声极尽讽刺, 听得青年眉心狂跳。


    “笑什么?!”


    沈逆没有说话,反而因他的愤怒笑得更加肆意。


    “神经病。”青年不想给自己惹多余的麻烦,撒气般一脚踢在他身上后便打算不再理会。


    他正欲离开,脚下却突兀被什么绊了一下。


    斥责的话几欲出口,他却瞥见沈逆身侧地上的几个字。


    他想杀你。


    以血液书写出的字迹诡异可怖, 一眼扫过便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青年下意识退后了半步,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这种话能骗得了谁, 我们互不干涉,到了现在你也不用挑拨离间了。”


    他戒备而审视地打量着被特殊胶带缠住的沈逆, 他当然也听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说了沈逆的异能与精神系有关, 这些胶带或锁链都是用来暂时封禁精神异能的, 而且……


    “听说是人鱼, 果然就只有勾引人的本事,人鱼的歌声倒是不错……等你临死前, 我一定帮你解开,让我们都享受享受……”


    他怒啐了一口仍觉得不够,骂骂咧咧地走进了一旁的餐厅。


    沈逆被束缚的双手暗自攥紧, 但仅仅片刻又恢复闲适地靠坐在货架边,即便他的身体被锁链禁锢甚至已融入脚下的玻璃地面。


    他如同一只守株待兔的捕食者, 等待着猎物的自投罗网。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寂静中,举棋不定的脚步在他身侧站定。


    “你有什么证据?!”


    ……


    第五日的时间过得很快,连阙与景斯言一同将五层的货品清点,得到的数字有整整二十亿。


    刚好足够两个人买满。


    每人十亿金币,如果这十亿金币可以同比例换算成积分,在买满的情况下以金币换算为时间就是趋近1900年的时间。


    比起这样的数字,连阙觉得副本大概率会将金币与积分有百倍的转化比,十九年,刚好是一个不高不低的时间节点。


    十九狱每次开启历时百年,这也已经是足够长的时间了。


    剩下的时间,连阙与景斯言一同将在五层购买的东西逐一送回房间。


    这是一项不小的工程,两人将接近十亿金币的东西塞满房间后,商场的时钟已趋近凌晨。


    五层的房间很大,但被东西层层堆叠后也变得无从落脚。


    “都装好了?”


    寸头男人在赌场清光了除去住宿与餐食后剩余的金币,因为赌场只接受万以计数的筹码,需凑整的部分他也买了一些零碎的小东西凑数。


    见连阙将最后几样东西放好,他的目光顺着敞开的房门看去:“多少钱?”


    “除了房间和餐费,其他的都在这里了。”连阙说着拿出手中的金币卡:“留了一点,毕竟没有地方住,我总得去餐厅喝两杯熬过这一晚。”


    寸头男人对他的话不置可否:“一共多少金币?”


    “二十亿。”


    寸头男人的目光微沉。


    “我对这些积分不感兴趣,明天我会去赌场,这里所有的金币都会是你们的。”连阙不着痕迹地说道:“东西不是刚好够你们两个分?”


    寸头男人没有接话,顺着敞开的门再次看向被堆满的房间。


    “还是说……”连阙望向他的眼睛:“你从来就没想过让他来五层。”


    寸头男人的目光瞬间变得阴鸷而狠戾:“你不如好好考虑考虑自己。”


    连阙将房间的门关好,转而走进一旁的餐厅。


    直到他在餐厅找了位置坐下,才隔着窗看到寸头男人半蹲下来,隔着脚下的玻璃摇晃着手电筒向楼下传达着什么。


    连阙收回视线,将点好的其中一杯酒推到景斯言面前。


    “人性有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


    他自然对他们之间的分配毫无兴趣,这里本来就是释放内心最阴暗角落的地方,无论是恶意、猜疑或是副本中所谓的属性都会被无限扩大。


    当在一层的时候,人们的贪念止于口腹之欲,会随着念想反映在身体上,就好像胃部的饥饿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心底的需求。


    但是,随后的楼层……


    “明明早就猜到副本的属性是贪婪,还是不愿意舍弃贪欲。”


    连阙说得漫不经心,视线却透过餐厅内吧台后的玻璃看向正蹲在长廊上的人。


    “怎么不回房间去休息。”景斯言打量着餐厅的环境皱眉问道。


    房间堆放虽满却勉强留出了富余,景斯言也将床搬到了门边,连阙如果回房间休息,空间还是绰绰有余的。


    面对他的问题,连阙挑眉道:“如果我在房间,那他想进去岂不是会畏首畏尾?”


    景斯言诧异转过头,对上他含笑的视线,他的目光却变得异常凝重。


    连阙将手中的酒杯与他面前的杯子碰过:“今天晚上,就辛苦你了。”


    ……


    这夜,无论对于四层还是五层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不眠夜。


    反倒只有连阙躺在餐厅的沙发上,睡得惬意安稳。


    四层的厕所隔间内,紫色运动装的青年攥紧了手中的戒指坐在马桶盖上。


    他的手还在因为恐惧不断颤抖着。


    他想起撕开沈逆嘴上封条后沈逆说的话——


    “他不会消费三十万的,就连我的那张金币卡,他帮我刷的都是四十万。”


    “你如果不信,可以趁现在去珠宝店,单独展柜的那枚戒指刚好是十万,你可以把它偷偷藏好,等他收到楼上的消息……再决定要不要买下来。”


    “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我没有让你少花金币,多出来的金币对你来说反而是一种保险不是吗?”


    ……


    想到这些,他心中的愤慨更甚。


    因为他在随后见到了眼镜男人与楼上的队友私联,寸头男人竟示意他留在四层,并提醒他将同在四层的人清理干净。


    紫色运动装青年牢牢攥紧了手中清过账的戒指,对他们这样的打算愤慨至极。


    就在这时,洗手间外的走廊却突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急忙抬起垂在地上的脚,小心屏住了呼吸。


    卫生间没有开灯,隔间内安静得只剩下那道渐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经过卫生间,青年的心跳也随之提到了咽喉。


    就在那人即将走进卫生间时,忽然被什么响动吸引,竟径直快步离开。


    仅仅几步之遥的距离和劫后余生的感觉让青年不觉间已满头大汗,他刚刚松了口气,忽然听到门外又复响起一阵平缓的脚步声。


    他再次屏住了呼吸,小心地蜷缩在马桶盖上。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很奇怪。


    那是一双高跟鞋优雅走过的声响。


    青年绷紧了背脊,脚步声却并未来到他的门前,相反,那人停在了一旁的洗手池边,随即他便听到了水龙头开启的潺潺水声。


    不多时,水声渐熄脚步声也随之渐渐走远。


    这个人似乎只是来洗手的,并没有发现卫生间的隔间里还藏了一个人。


    青年稍稍安下心来,既然不是来找他的就好。


    门外已没有了任何声音,青年终于长舒了口气。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换一个地方藏的时候,他却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短发女人已经死了,就算她没死也应该在三层。


    那么,门外的女人是谁。


    青年只觉得一阵寒意直蹿上头顶,就在他的恐惧颤抖着达到巅峰的时候,隔间的门突然被敲响。


    他被吓得一身冷汗急忙翻出并握紧了保命的针锥,不知为何,竟希望着门外的人会是同层的眼镜男人。


    他没有应答,隔间外的人也没再继续敲门,卫生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静谧。


    就在这时,隔间门下宽敞的缝隙突然探出一颗长发凌乱、沾满水迹的头颅。


    那颗头匍匐在地上,正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转过头看向蹲坐在马桶上的人。


    被挤压变形的头颅正面由多处裂口随意拼接而成,仿佛是被什么将头碎成了无数块,又不太用心的重新拼好。


    见到马桶上的人,她歪斜的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戒指,我不小心把它弄丢了。”


    幽暗闭塞的卫生间内传出青年惊恐破音的尖叫声,血液一点点自白瓷的地砖上缓缓蔓延开来。


    直至一阵冲马桶的声音响起,地上的血液又被一点点抽回狭小的隔间。


    再没留下任何痕迹。


    ……


    凌晨三点一刻,商场各层再次陷入了一片宁静。


    灯光昏黄的长廊内,有人推开房门,左右四顾后走到了另一侧的房间门前,轻手轻脚地试图将那扇门打开。


    他却并未注意到有人站在长廊的暗角,已不知看了多久。


    那人目光转向一旁的餐厅,似害怕惊扰了谁的美梦,转身走进男人刚走出的房间。


    那位还在试图打开门锁的人正是五层的寸头男人。


    这里的门锁并没有副本的禁制,对他来说本应不用费多少力气,但这扇门他却花了极久的时间也没能打开。


    寸头男人的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中的动作未停,回过头做贼心虚般看向一侧灯光昏黄的餐厅。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锁在咔嚓一声轻响中被打开。


    他诧异回过头看向眼前的门锁,但此刻也不是他多想的时候,确认过走廊与楼下无人,他这才推门谨慎进入房间。


    门刚刚敞开一个缝隙,还未向门内仔细查看他便看到门边摆放的床,在此刻的床角也堆放着几件商品,昏暗朦胧间竟莫名有些熟悉。


    寸头男人虽然心下疑惑,还是在床上抓起几样东西便欲离开。


    他将门锁好,目光扫过房间的门锁,离开的动作忽而一顿。


    他开过很多锁,离开时也会将锁重新调整好。


    但眼前的这把锁……并未被破坏,反倒像是有人自房间内将门打开。


    刚刚那个房间里明明没有人……


    就在他心下因这样的猜测狂跳不止时,身后的餐厅处却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急忙躲进一侧廊灯后的暗角处。


    餐厅内横躺在沙发间的人只是翻了个身,并未醒来。


    寸头男人的目光定在他身上片刻,将手中的几样东西藏进廊灯后,他的目光扫过连阙的房间,虽还有存疑,但被刚刚这样一打断他也不想再去查看。


    毕竟他的目的只是让餐厅里的人被规则杀死,既然他没有发现自己,他又何必画蛇添足再去检查。


    想到这里,他稍稍放松下来钻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离开之后,昏暗的走廊内人影在灯光明灭间忽然出现,他抬起头看向灯后的几样东西,又转而看向餐厅。


    因为刚刚翻身的动作,原本被披在连阙身上的外套此刻半垂在地上。


    景斯言放轻脚步,小心拾起掉落的外套,掸去上面莫须有的灰尘后才重新披在那人的身上。


    连阙却睁开了眼睛。


    景斯言的动作未顿,随即还是为他将外套披好,想起刚刚他在那时翻身的动作:


    “还是吵醒你了。”


    连阙坐起身,身上依旧搭着他的外套:“没有,最近总是做梦。”


    景斯言目光慎重:“什么梦?”


    “记不得了。”


    连阙的目光倦倦,景斯言便放轻了声音:“再睡一会?”


    “已经是第六天了。”连阙看向商场内角落广播的小音箱,忽然问道:“你说,今天会公布什么规则?”


    “你是说……最后一天,规则有可能会变动?”


    连阙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有没有发现,广播的规则每天都在变,从四层开始……他就变得越来越‘人性化’了?”


    连阙的话让景斯言的目光一滞,似想到了某种可能,但他的话还未出口便听连阙转而问道:


    “东西呢?”


    “在这里。”景斯言说着将从灯下取出的几样东西递到他面前。


    “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连阙没有纠结于这个问题,只草草嘱咐道:“藏好了。”


    景斯言微微颔首,身形走出餐厅便淡入了货架之间。


    连阙看向餐厅高悬的时钟,距离第六日的播报已经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就在这时,餐厅后的长廊中突然传来开门后的凌乱脚步声。


    连阙看向幽暗的长廊,只见寸头男人正焦急地扑向那盏廊灯,但此刻廊灯背后已是空无一物。


    寸头男人的目光中充满了绝望的灰败。


    他愣愣站了片刻,突然抬起头看向餐厅,这才见餐厅中原本沉睡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正目无波澜地看向他。


    “是你!”


    寸头男人的双目因愤怒而变得赤红:


    “你根本就没有睡,是你把我的东西放在你房间……我的东西在哪?!”


    连阙靠在沙发上,不知是不是因为未醒他的目光充满了漠视的冰冷,只静静凝视着目眦欲裂的人。


    “你的东西在哪,我怎么会知道呢?”


    第054章 幻想商场


    “东西在哪?!”


    寸头男人愤怒的咆哮声回荡在寂静的五层。


    他的双目赤红, 连阙却依旧困倦地半靠在沙发上,与此刻暴躁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也更加激怒了寸头男人,他快步冲向餐厅内的连阙, 便欲一把拎起他的衣领。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及对方衣襟时,一道凌厉的劲风自他面前扫过, 竟生生将他撞飞向身后的吧台。


    寸头男人在歪斜的吧台椅中站起身,唇边是一片青紫。


    “是谁?!躲在暗处算什么能耐,有本事出来单挑!!”


    他将血沫啐出, 环顾四周后又将视线恶狠狠地瞪向闲坐的连阙:


    “只会这些不入流的把戏!”


    谁知他的话音未落,便再次被几拳重重击倒在地。


    寸头男人原本凶悍的表情竟也败下阵来,他撑住歪斜的座椅想站起身,却不慎险些再次摔倒。


    “你、你把我的东西藏到哪里去了?!”


    他咬牙质问道,气势明显比刚刚衰退了不少。


    他抬起头, 将视线落向依旧坐在沙发上的人。


    在这样的时刻,那人依旧稳坐未动半分, 困倦未消的神色竟反而让他的周身带着上位者的威压。


    寸头男人的身体不自觉一抖。


    “你是说刚刚你丢出房间的东西?”


    连阙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看向窗外灯光昏暗处的排排货架, 意味不明地笑道:


    “没藏, 我以为那是没买的东西, 都放回货架了。”


    寸头男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在片刻的错愕中慌不择路地冲进购物区。


    虽然今天他没有购买太多东西,但是为了填补和凑整, 他也购买了至少二三十样东西,且为了东西不占空间,几乎每样他都取自不同的货架。


    被调包到连阙房间、又被他自己盗出的东西只有七八样, 但如今他哪里还记得都有什么。


    白日里还嫌少的货架此刻如同无边海洋之上的浪潮,一排排仿佛永远没有边界。


    自己藏在货架后的东西有几件?都是什么?被这个人放回货架是放在原处……还是随意被放在了哪些角落?


    明明购物区的商品只剩下一半, 为什么还会如此之多。


    他似乎买了这件项链,但那件看起来也有些眼熟……


    他跌跌撞撞地穿梭在货架间,像是在与追逐而来的死神做着最后的赛跑。


    他还未来得及将货架全部看完,眼前的货架却已纷纷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


    突然,身后刚刚被他放回货架的项链飞出,一圈圈缠在他的脖颈之上;前方货架上手表的链条亦分成无数块碎片一颗颗钉进他的身体,还有虹膜的机械扫描仪、随身微型光脑贴……


    男人因窒息面颊赤红,他挣扎着终于划破了腕上的封印,随着封印解除他的周身渐渐被金属的鳞甲包裹,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几处关节的断裂。


    即便如此,那些围绕着他索命的东西也很快找到了他的弱点,从他关节的断口处一点点蚕食进他的身体。


    他如同已经无惧了死亡也放弃了挣扎,只转过身将怨毒的目光望向餐厅内的连阙。


    下一瞬,他竟不再顾及身上索命的物件,向着餐厅内的连阙横冲直撞而去!


    “金属铠甲……”连阙却依旧未动半分,只兴致不错地打量着身上异能的变化:“这个异能倒是有趣。”


    这样的态度更加激怒了欲鱼死网破的寸头男人,他怒吼着将倾注了全力的一拳砸向稳坐在沙发中的人。


    蓄足全力的拳风未及那人的衣角便似被无形的屏障挡开,寸头男人抬起头,一道颀长的身影在他面前渐渐显现。


    男人的五官凌厉而带着冷冽的肃杀之气,与连阙的瘦削俊美不同,他的五官如被蕴藏寒芒的刀削刻而出,视线冷肃而带着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


    寸头男人加固了拳上的钢铁,跃起向着挡在连阙身前的男人一拳砸下。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那男人不闪不避,面对他这样万钧而下的一击只是轻轻抬起手,竟是打算用手接下这一拳!


    寸头男人心下冷笑,仿佛可以预见这个不自量力的人如瓷器一般碎裂的模样。


    然而,当他的一拳真的落下,预想的一切却并未发生。


    他足以将一切骨骼甚至普通武器击碎的拳头,竟当真被那人稳稳接住。


    就在他因此怔忪的片刻,接住他拳风的手倏然收紧,钢铁挤压的声响伴着骨骼断裂的剧痛瞬间让他发出痛苦的低吼。


    他随着男人的动作扭曲着跪在地上,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他的手中挣脱。


    “……地、狱使者?!”


    景斯言却将他的手腕轻轻一折,仿佛包裹在他皮肤表层的不是什么金属的钢甲,只是不堪一击的纸壳。


    他随后放开了他已经变形碎裂的手腕,任由他捧住手腕因疼痛而发不出半分哀叫。


    那只捏碎了他腕部的手却已然再次扼住了他的咽喉。


    连阙不无遗憾的感叹声也随之传入两人的耳中:“这异能看起来不错,怎么这么不禁打。”


    寸头男人咬牙睁开眼睛,将视线落向依旧在沙发上静静看着这一幕的人。


    原本他还觉得这个人与沈逆的对峙不过是他的投机取巧,也掩耳盗铃地告诉自己他的那些小聪明不是过本的必需品,因为这里就是一个要比拳头硬的地方。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看错了人。


    拥有地狱使者卡牌的人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混子。


    “不、对……”


    豆大的汗珠自寸头男人的额间滑落,他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声音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对……地狱使者里没有你,你到底……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扼住他咽喉的指尖微微收力,竟将他护在脖颈的金属轻易折断。


    欲裂的断口犹如利刃般压迫向他的咽喉,正当他为此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时——


    “好了。”


    连阙的声音很轻,却让欲再施力的人瞬间停下了动作,轻易地放开了他。


    劫后余生的喜悦未至,寸头男人在朦胧中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下一瞬,原本缠在他身上与钢甲断口处侵蚀的商品如同找到了突破口,竟齐齐自创口处拔出,有意识一般绕上他的脖颈。


    寸头男人在逐渐窒息中攥紧勒住脖颈的项链,目光死死定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原来那个人根本就不是要他放过自己,而是看透了他已无法逃脱规则。


    就在他的目光死死盯在连阙与景斯言身上,像是要将这两个人可入骨髓时,他却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他在大末世时代前就已在地狱之内,地狱混迹经年的他虽然没有被列入地狱使者名录,却也因此保住了性命。


    但他对曾经和现今的地狱使者已摸得十分清晰,地狱使者中没有人的异能可以无视他的钢甲,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


    他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


    项链却在这时突然收紧,纤细的项链避开了他保命的指尖,竟在一刹那锁紧他的脖颈,在所有人始料未及中将他的头硬生生割裂下来。


    景斯言如同本能反应一般将面前的圆桌翻起,在这一瞬挡在了两人面前。


    圆桌遮蔽了眼前的景象,亦有血水顺着桌面滴落而下。


    这一幕来得突然,连阙皱眉看着眼前的圆桌,指尖不自然地划过自己的脖颈。


    在遮蔽的桌面之后,依旧陆陆续续传来奇怪的声响,起初是如同原来一般首饰或其他商品撞击铁甲的声响,随后似因为他的死亡铁甲渐退,那样奇怪的声响便越发明显。


    就如同是没有机制的商品正在分食着那具躯体。


    然而眼前可怖的一幕并未持续多久,桌沿与地面的血液竟也如抽丝一般渐退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景斯言这才将圆桌放下,地上已只剩下原本的那几样东西。


    “回房间?”


    连阙却打量着地上的几样东西惋惜般叹了口气。


    景斯言也随之微蹙起眉,如果是因为察觉了什么……他的身体也随之变得紧绷。


    “他的异能效果虽然不怎么样,架势看起来倒是还不错。”连阙瞥过身侧的人,叹息道:


    “可惜手环还在1773那里,不然能收录一下也不错。”


    景斯言绷直的脊背稍缓。


    “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


    “真的?”连阙不着痕迹地问道:“我看看?”


    景斯言没有搭话,他抬眸间看清了连阙眼底的笑意,再次颔首:“再去睡一会吧。”


    连阙却没有了回房间的打算,他斜靠回沙发中看向餐厅的时钟。


    时间已过五点,距离每日金币刷新时间只剩下不足三个小时。


    “你的反应速度应该比手环释放技能速度还要快,以后有危险可就要拜托你了。”


    困意让他闭上了眼睛。


    原本以为很好作答的话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他再次掀起眼皮,在困倦中看向近在咫尺的人。


    景斯言却只是低头将披在他身上的外套理好。


    明明在一层时他已经回答过异能消耗的问题,此刻连阙也未想通他为何没有回答,只在困意中昏昏沉沉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别让我等太久。”


    第055章 幻想商场


    连阙再次醒来的时候餐厅内回荡着欢快的曲调。


    景斯言不知何时回了卡牌, 这几日连阙也算摸清了卡牌的规则,每次景斯言感应召唤都可以存在十二个小时,时间一到自动归位, 如果需要再行召唤便好。


    连阙再次唤出了景斯言,在漫长的音乐声中, 他在餐厅的洗手池简单洗漱后等待着系统的播报。


    “各位玩家早上好!幻想商场的最后一天已经到来,今日大家在购物区所有的消费都可以以1:100的比例兑换为积分!”


    “让我们来看看今日剩余玩家对楼层的最终选择——”


    连阙抬起头看向棚顶角落播报系统音的音箱,经过他昨日的提醒, 此刻景斯言也正侧耳去听。


    每一日系统音的区别不大,但细听之下如果将今日与第一日的系统音相比较,就会发现当真如连阙所说,如今的系统音较比在一层时完全机械化的播报已变得更加“人性化”。


    “今日二层剩余玩家:1人,选择留在二层玩家:1人;今日四层剩余玩家:2人, 选择留在四层玩家:0人……”


    景斯言闻言皱眉望向四五层之间的通道口,只见通道正缓缓降下。


    “今日五层剩余玩家:1人, 选择留在五层玩家:3人。”


    “那么,在游戏的最后一日, 预祝大家在幻想商场度过美好的一天!”


    随着机械播报音落下, 有两人自通往五层的升降梯走下。


    “不是让你留在四层。”眼睛男人的声音随之传来。


    只见走下扶梯的正是应下寸头男人的话留在四层的眼镜男人, 和本应被绑在四层的沈逆。


    “我可比你那个同伴靠得住, 昨天你不是也看到了?”


    被问起的沈逆眨了眨眼,将视线落向餐厅内的连阙。


    景斯言当即微侧身挡在连阙身前, 即便此刻旁人皆无法看到,他却仍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


    “好久不见。”沈逆的面上带着轻快的笑意:“在这里见到我,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连阙没有回答, 将目光落向他身侧的人:“现在你还愿意相信他的话?”


    “不然呢,相信那个让我留在四层的人?”


    眼镜男人经过长廊时打量着三间房间, 五层的三间房间已被分别编号,原本属于寸头男人的房间如今整洁如新:“我和他的目的不同,反而可以达成合作。”


    “目的?”连阙这才将视线落向一旁的沈逆:“他的目的是什么?”


    “至少不像是那个人,他告诉我五层只有两间房间。”


    眼镜男人没有着急回答连阙的问题,他自原本寸头男人的房间收回视线与沈逆一同走进餐厅,环顾着四周:“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没想过替他报仇。”


    “我的需求很简单,我只要这十亿的东西。”


    眼镜男人说罢将目光递向身侧的沈逆,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一旁的购物区:“至于他的,你们自己聊。”


    “我对积分不感兴趣。”


    沈逆在窗边的圆桌坐下,向连阙示意对面的位置。


    “在这里,我感兴趣的东西只有三件。”


    连阙却并未落座,也对沈逆想说的话没有多少兴趣,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便兀自向餐厅外走去。


    “第一个,是十九狱的原生之神,曾经的地狱之主。”


    连阙的脚步未停。


    “第二个……是我的一位老朋友。”


    沈逆一跃竟自沙发中翻出,探手抓向连阙的肩膀。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划过连阙的肩膀时,连阙已然侧身避开,他拉开身前餐厅的大门,再次挡下沈逆袭击来的第二次攻击。


    他的闪避也错开了景斯言欲出手的动作。


    两人随即前后自餐厅内闪身而出,穿梭在排排的货架间。


    连阙侧身避开沈逆的攻势,两人在追逐间险些扫落货架上的物品。


    但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目标出奇的一致,每每有物品掉落,二人便会接住东西摆回原处再行缠斗。


    景斯言默默跟在两人身侧。


    他知道沈逆已经起了疑心,也知道连阙接下次次杀招并将其引入购物区就是为了让沈逆没有机会逼他现身。


    但是,连阙的身体经不起过度的消耗,这个副本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完成。


    就在景斯言在是否要违背连阙的心意与阻止沈逆间举棋不定的时候,沈逆也察觉了在连阙这样处处退避拖延中难讨到什么便宜,他渐渐停下了脚步。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沈逆的声音带着诡异的穿透力,让商场内所有人的耳膜只觉被一阵海潮拂过。


    就连在二层的若紫也察觉到了异样,她捂住如同身处深海般耳鸣的双耳跌跌撞撞地跑到购物区,顺着层层透明的楼层想看看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隔了三层的距离,每层货架间的细碎空隙也并不均等,她也只能依稀窥见五层的繁华轮廓,看不清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连阙与景斯言却同时察觉了危险的逼近。


    就在沈逆的声音如海潮一般拍打过众人的耳膜时,他已然将指尖划过手腕内侧隐秘的地方。


    再次抬眼时那双蕴含着水雾的眼底已变为淡蓝色的竖瞳。


    纤细的双腿渐渐合拢为一条巨大的鱼尾,半透明鱼尾的鳞片泛着银白的光,在生长中渐渐显露出淡蓝的色泽。


    他的十指变得更加纤长而充满力量,指缝间同样长出了银白却泛着盈盈蓝光的掌蹼,原本的人类耳朵也变为了如同鱼鳍一般半透明的耳朵。


    如果说沈逆曾经的样貌在人类中已算出挑,此刻他的眉目间染上了异族的特质,便已然成为了童话中使船舶迷航的海妖。


    这一切的蜕变仅在分秒之间,下一瞬,那双淡蓝色的双眸便重新落在连阙身上。


    “走。”


    就在景斯言挡在连阙身前的一瞬间,货架林立的五层中,萦绕在他们身侧的空气竟全部变为了水。


    透明的楼层仿佛变成了巨大的鱼缸,水中的窒息感无处不在地包裹住了每一个人。


    这里对于已然化为人鱼的沈逆来说便是他的主战场,那条近两米长的鱼尾在水中舒展开来,锐利的目光望向连阙的方向时只一扫尾便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来。


    连阙被景斯言推向他原本便伺机留意的电梯,将他挡在身后的人接住了沈逆的一击,身形在水中一点点浮现。


    沈逆那双变为竖瞳的眼中寒芒乍现,仿佛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久,犹如利刃一般的尖爪迅捷地劈向横空出现的人。


    电梯的门在这一刻终于紧闭,水中的窒息感也随之被彻底切断。


    连阙俯下身不住呛咳,视线却依旧死死落在因下降电梯而渐行渐远的五层。


    那是……沈逆破开封印后的异能,竟然可以将特定区域内的感知空间变为海洋。


    这样即便是在陆地,也可以将一切变为他的主战场。


    随着“叮”的一声轻响,连阙所在的电梯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再次敞开了大门。


    “欢迎来到幻想赌场。”


    荷官依旧站在吧台后,机械化的声音透过金属面具传出:“如手中的金币无法满足您的购物需求,幻想赌场可以让你梦想成真。”


    连阙走出电梯,抬起头向着五层望去。


    一人一鱼正缠斗在一起,碍于水中的限制,景斯言的动作难免束手束脚,只专注于一边拦下沈逆的去路、一边避开那条犹如利器肆意甩动的长尾。


    景斯言侧身堪堪避过刀削般的长尾,就在沈逆欲再甩尾的瞬间,抓住了横扫而过的鱼尾。


    高强度的电压自他的指尖流窜而出,顺着鱼尾席卷过沈逆的全身。


    犹如鲸鸣一般的哀嚎响彻整间商场。


    连阙在浅咳中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一袭制式金属质感白衣的荷官。


    他走到吧台前,指尖在台桌上轻敲。


    “和你赌需要多少金币?”


    荷官站在原地未动半分,仿佛并不会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金属质感的面具眼眶之下是一片难辨的暗影。


    赌场内一片静默,对峙的两人谁都没有动作。


    “如果赌场里的人都是被困住的人,那你是为什么留在这里的?如果是金币,你的欠款有多少?”


    身后五层中再次传来打斗中撞击的闷响声,连阙并未分神,目光却更加快速地越过面前的荷官扫向吧台狭小的空间和他身后那架陈旧而封闭的电梯。


    这架电梯与其余两个不同,电梯的框架并非透明,而是如普通电梯一般有两扇对开的金属门,在电梯门外横着金色的拉闸门。


    一把镀金的铁锁正扣在这道门上。


    “我的时间有限。”


    隔着吧台,连阙靠近打量着那张机械的面具,也将声音压得极低:


    “拿走我的东西、引我去看那天晚上的赌局,你总要告诉我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荷官微抬起头,面具空洞的眼眶内未辨真切的东西一晃而过,连阙的目光一凛,趁其不备间一把将荷官的金属面具扯下。


    面具之下露出的那张脸竟与他一般无二。


    第056章 幻想商场


    这样一张相同的脸出现在面前, 连阙也不由得怔忪了片刻。


    他很快便回过神来,戒备的重新与之拉开了距离。


    荷官虽然与他有着相同的一张脸,但也同赌场的其他人一样没有半分神色, 仿佛这张脸不过是另一张未摘掉的面具罢了。


    被摘掉了面具,荷官并未着急取回而是按下了桌台边的按键, 眼前的吧台随之折叠变幻成一张赌桌的模样。


    “你想赌什么?”


    脱离了面具,他的声音不再是带着电流的机械音,却反而更加生硬。


    连阙看着面前纯白的赌桌降下, 将视线落向原本吧台上的LED屏幕。


    【荷官赌局规则如下,请认真阅读,赌桌无平局,一旦双方平局则为荷官方胜利,且只能以全部赌注下注, 请选择赌注开局。】


    规则很简单,但在这场赌局中, 他必须压上全部的赌注。


    此刻的屏幕如同其他赌桌一样正在待机,列出的几条规则也与其他赌桌有细微的差别, 无论赌牌还是赌骰子皆由双方同时操作。


    让连阙更为在意的是, 屏幕显示出了赌桌对面荷官的信息:


    正是整整负十亿积分。


    赌场内奇怪的荷官、被他刻意调换位置的镰刀、那时引他去看的赌局……


    连阙没有回答, 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在告诉他, 这场赌局不会像其他赌局那样简单,甚至被他提及的赌注也极有可能另藏玄机。


    两人对峙间, 身后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清脆声响。


    二人一同循声看向身后,只见五层侧面的玻璃竟在打斗中被鱼尾击碎,鱼尾人身的沈逆正随着大片的玻璃残片自高空坠落而下。


    这一切似乎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坚固的玻璃屏障不知在多少次的撞击后轰然碎裂,随着他的再次摆尾, 那双蕴含着整片海洋的眼睛也正落在赌桌旁的连阙身上。


    无形的空气在他身侧凝结成了如有实质的水,随着他半透明的鱼尾滑向侧身而立的人。


    就在他冲破碎片的瞬间,飞落的道道碎片如同生出了翅膀,每一块细小的碎片都在空中舒展开,竟在半空中再次连接成片,形成了一面凹凸的玻璃墙面。


    将本欲冲出五层的沈逆再次隔绝在了玻璃之内。


    只差一点便要冲出五层的沈逆龇起獠牙回过头,双耳也在攻击状态下竖起。


    身后紧随而至的人却已擒住他的尾尖再次将他重重甩了回去。


    景斯言在其后踏过碎裂后重塑的玻璃,再次拦下回扑的人鱼。


    连阙收回视线,目光谨慎而迅速地扫过面前的赌桌与荷官。


    他没见过那把万象之镰,无论是荷官身上还是赌桌都不像是能藏得下一把镰刀的样子,最重要的是……他在这里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熟悉的气息。


    “你想赌什么?”


    荷官抬起手虚扶在桌边再次问道,随着他的动作,衣摆之下似有金属的物件一晃而过。


    这样细微的捕捉让连阙察觉到了什么,他的视线再次落回荷官身后那架上了锁的电梯上。


    连阙忽而想起了另一件他还未来得及深思的问题。


    假设这个副本并非奖励副本而是堕性为“贪婪”的副本,诱导他们贪欲的鬼王又在哪里。


    他需要的是被眼前这个人拿走的镰刀。


    但是,在第一日时连阙曾问出的问题和荷官略微反应后的答案、此刻摘下面具虽然不再有伪装成机械的声音,却明显比初见时回答问题更加生硬的反应。


    再加上他刚刚挑明后对方没有作答的问题……


    身后的打斗声还在继续,连阙虽然没有侧目去看,却拉开赌桌座椅未在多言地坐了下来。


    随着他落座,赌桌上的显示屏闪烁起一圈圈亮光,赌场内所有人的视线也同时落在了连阙的身上。


    每一个赌桌位上的人都面色惨白目光空洞,这些视线所至处,周遭的空气也仿佛骤然降低。


    连阙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切的变化,将金币卡放在桌边,目光也随之落向荷官身侧。


    “想跟你赌那把钥匙。”


    荷官没有及时反应,如同程序被载入锈迹斑斑的主机,片刻后才低头将挂在身侧的钥匙取出。


    他的动作僵硬,说出的话同样不带一丝语气:


    “幻想赌场会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但是客人,你为什么会需要这把钥匙呢?”


    连阙打量着他古怪僵直的动作:“你拿走了我的东西,我总要找回来。”


    荷官似乎并不能理解他的话中之意,但他未在追问这个话题,而是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赌局也随着他的落座正式开启。


    连阙依旧认真打量着荷官,未将注意力放在赌桌之上。


    面前的荷官与他有着相同的一张脸,即便顶着这张脸,或许也不会有人将他们认错。


    因为此刻的荷官神色呆滞,竟比从前戴机械面具时更像是一个机器假人。


    但是,他又无比确认这名荷官是人类而非机械。


    连阙并不相信眼前的这个人此刻顶着与自己相同的一张脸是出于巧合。


    这个人在初见提问时回答了他的问题,在四层时取走万象之镰引他们去赌场,又出于某种目的将万象之镰藏好。


    那么这一张相同的脸,又是否是一种警示。


    连阙将视线落回桌上的两种赌法,全赌注之下如果按照赌场规则,他就是必输的局面。


    就在这时,五层再次传来了一阵打斗的撞击声。


    连阙没有回头,但从方才开始他还是有一种莫名的直觉,景斯言在与沈逆的打斗中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并未使出全力。


    他的束手束脚虽然并未使他处于完全的劣势,却也让他在攻势中陷入僵持的被动。


    连阙的视线未再游移地选择了赌骰,两个骰盅分别自暗格中升上桌面。


    这规则很简单,连阙执白色骰子、荷官执黑色骰子,两人分别摇骰盅,点数最小者为胜。


    一局定乾坤。


    二人在提示音响起后一同执起了桌上的骰盅。


    骰子摇晃的声音清脆而空灵,但是,随着双方的骰盅起摇,两人的动作都似印刻般完全一致。


    无论是手中摇晃的幅度、骰盅倾斜的角度、甚至骰盅内骰子碰撞的声音竟全部重合。


    连阙手中动作未停,反而加大了摇晃的幅度。


    对面的荷官竟与他的动作分毫不差,两人的动作如同相映的镜面不差分毫,骰盅内骰子的声响也重叠得不带一丝异响。


    这不是模仿,而是如同复刻的完全重合。


    连阙甚至可以预想到骰盅停下的一刻双方点数的分毫无差。


    就在这时,连阙身后再次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不同的是,这一次碎裂声伴着海潮之声汹涌而至。


    沈逆再次破开了五层的玻璃,低鸣间鱼尾横扫而过,海潮便自裂口处汹涌而下。


    它们与碎裂后生长的玻璃追逐落下,却因率先突围未能再被玻璃拦下去路。


    无形的海潮便向着连阙的方向倾斜而来。


    连阙始终并未回头,手中的骰盅摇晃间,他的脚下飞快扫向桌角。


    就在桌面将倾的一瞬间,对面的荷官同样以腿风扫过相同的桌角,刚刚被桌面颠簸打破的平衡也在瞬间重新归零。


    无论是摇速的改变、外界的干预都无法打破这样的僵局,赌桌的规则也明确写出了“如有平局则为荷官胜”。


    原来一切的规则制衡都在这里等着他。


    而上桌只能交付全部的赌注,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骰盅内的回响依旧分毫不差。


    汹涌的浪潮已至身后。


    连阙摇晃着骰盅的动作从容而平缓,目光亦落在对方的骰盅之上。


    就在海浪犹如巨口一般要将赌桌吞没时,一道身影快如闪电般挡在了海潮前。


    景斯言的掌心静静躺着一块破碎的玻璃,随着他站定迅速生长出一道透明的屏障。


    海浪如巨兽般咆哮而至,他竖起的屏障却如城墙一般不可撼动半分。


    掌心的屏障在生长中与坠落的玻璃紧扣交融,在角力间再次将浪潮稳稳封禁在玻璃之内。


    “小心。”


    连阙的话音刚落,如同最坚韧利器的鱼尾便向着双手还在支撑着屏障完成咬合的景斯言横扫而去。


    从始至终,沈逆的攻击目标都并非是连阙。


    他的两次破开楼层玻璃也不过是想分散景斯言的注意,在关键时刻给予致命的一击。


    然而景斯言即便知晓沈逆的用意,也依旧未动半分。


    他一手撑住尚未拼合的玻璃屏障,竟单手硬生生接住了这如利刃刀削般的扫尾。


    锋利坚韧的鱼尾在他的掌心割出了遇到极深的伤口,血液自伤口处倾泻而出。


    景斯言却如感受不到半分疼痛般再次死死攥住蓝色的尾尖,极强的电流随之倾灌而下。


    连阙的眉心微皱,在摇晃间他的手腕一转,笃定般将骰盅扣向桌案。


    对面的荷官也正以相同的姿势将骰盅扣向桌案,他那死鱼一般无神的面上忽然露出了一道诡异的微笑。


    就在他刚刚勾起唇角时,连阙扣向桌面的骰盅忽而一转,竟是向着荷官骰盅的方向掷了过去!


    荷官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骰盅便以同样的方式掷了出去。


    只听砰的一声,两只骰盅撞在一起,其间的骰子散落了满桌。


    荷官的笑僵在唇角,呆滞的目光死死定在赌桌上旋转未停的骰子上。


    “做了这么多,这局无论输赢你都是赢家……不是吗?可惜赌桌上决定输赢的往往不是规则,而是运气。”


    连阙的目光落在荷官身上,如同并不在意赌局的结果。


    直至骰子跳动的声响渐歇,他才将视线落回桌面,挑起唇角。


    “我这个人,运气向来不错。”


    只见桌案之上,白色骰子赫然正有两枚交叠,点数远在黑色骰子之下。


    连阙将金币卡与被荷官放在桌上的钥匙一并取回,目光转而落向身后近在咫尺的两人。


    沈逆吃痛中挣脱了景斯言的手,重新与他拉开了距离。


    “你先过去,我稍后就到。”


    屏障的闭合已经完成,景斯言撤下衣角的一块布料快速将伤口缠好,便再次向着沈逆攻去。


    连阙的视线瞥过被他随意缠好的掌心,未再多言地向着电梯走去。


    荷官也已在那里静候多时。


    连阙打开铁门,在荷官的指引下走进电梯。


    “我将带您取回东西,在此期间请您不要多做停留,不要触碰其他无关物品,否则将会被副本认定为违规行为。”


    连阙敷衍地应了声,视线却依旧落在电梯外僵持的两人身上。


    直到电梯闭合,将赌场内的一切景象隔绝在外。


    荷官背身而立,却没有着急按动电梯。


    连阙也未催促,反而抬起头观察起这间电梯。


    电梯之内富丽堂皇,顶棚角落虽然安有监控,却并未运作,细看之下监控后的线路不知何时已被破坏。


    “越来越像机械的人……越来越像人的机械。”


    他转而将目光再次落向身前的荷官。


    “既然你用万象之镰引我过来,总要解释一下到底需要我做什么吧?”


    第057章 幻想商场


    “你拿走万象之镰、引导我看到普通赌桌全部赌注必输的局面, 同时也利用它将我引来这里,甚至刚刚的赌局……用别人的东西来做自己的筹码。”


    “你为了这场赌局谋划了这么久,将筹码换成钥匙、引我到这里……”


    “虽然这场赌局无论输赢都是你想要的目的, 我还是要谢谢你提前变成这张脸来提醒我,如果直接开局……我说不定会选赌牌, 那样恐怕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宛如复刻的赌桌,牌局一旦开启无论如何赌牌抽牌答案永远只会相同,但骰子却存在变数, 也是这场赌局中唯一的生门。


    是那张相同的脸,让他在片刻的偏差中选择了骰子。


    假设他没有猜错,荷官或许开局后在与他动作同步时才会揭露相同的面目。


    但如果不是荷官在面具之下相同的脸,或许连阙也无法抉择该开启赌牌还是赌骰。


    “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谋划的?还是……有其他人授意?”


    电梯内随着连阙的话陷入一片静默。


    连阙将视线落向电梯按键,转而问道:“现在, 你需要我做什么呢?”


    良久,荷官转过身。


    “我会带你去主控室, 你要找的答案都在那里。”


    电梯门外传来震荡的轰鸣声,可想而知一道电梯门之隔, 门外的战况竟比方才二人在赌桌时还要激烈, 连阙却反而放松了下来。


    “赌局赢, 你可以清零积分离开赌场。就算像现在不小心输了, 你也可以利用我破坏规则。但是……”


    他靠在电梯边,因暂缓的情绪而懒倦地垂下眼睑:


    “你布局了这么久, 我凭什么相信你?”


    荷官空洞的视线定在他身上,半晌:“你应该已经猜到了,这是进过赌局的人唯一离开的办法。”


    “那我再说得简单点。”连阙平缓问道:“我会有什么好处?”


    “……”


    ……


    电梯缓缓上升, 终于在昏暗的电梯间内重新开启。


    这里一片空旷,四处都是金属的铜墙铁壁。


    正是整座商场的顶层之上, 隐藏在商场内的第六层。


    电梯正对面的墙面上,是一道重型的机械铁门,在铁门的一侧,陈列着一把黑色手柄锋刃间隐隐带着寒芒的剔骨刀。


    刀座之前,有一人背身而立。


    这道身影极为熟悉,荷官自出电梯后便安静立在电梯旁,连阙也自然地停下了脚步。


    “好久不见。”


    那人转过身,单边眼镜之下藏着一双笑眼。


    随着他转身空气间飘散起一颗颗细微的尘埃,烟尘渐渐凝结,在空气间仿佛将时间静止、空间割裂。


    他的面前浮起三把镰刀,目光含笑间望向连阙:


    “请问你丢的是这把金镰刀、这把银镰刀,还是这把铜镰刀呢?”


    这些细小的尘埃悬浮在半空中,连阙即便是第一次见到它这样的状态,也很快认清了现在的状况。


    “堂堂零二号地狱使者,竟然还要耍这样的伎俩骗人完成绑定?”


    这些空气间的尘埃,不正是卡牌开启时凝结的血雾。


    而他问出的问题,如今看来也极有可能就是地狱使者卡牌绑定的问题。


    被这样轻易点破,江雾笑意未减。


    “还不是因为之前被你拒绝?”


    江雾再次向他示意三把镰刀:“现在卡牌已经开启,你就不想试试?”


    “我这个人不喜欢被算计。”


    连阙的目光扫过身侧微微颔首的荷官,转而打量起江雾身后的机械铁门。


    这里的门锁复杂,可想而知门后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算计?”江雾叹息道:“难道不是提醒和帮助?血雾之下的空间与副本关联切断,不然你哪有机会在这里研究这道锁。”


    说话间三人脚下再次传来震颤的摇晃,连阙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脚下是实地而非透明玻璃的感觉,他没有答话而是继续观察着四周。


    “选出正确的万象之镰,你就能打开这扇门。”江雾再次向连阙示意面前的三把镰刀:“那张牌还在下面,你就不担心?”


    如果说在赌场时连阙因察觉到景斯言的束手束脚有所担忧,如今两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倒是反而放心了下来。


    “他说过,他打得赢。”


    如果景斯言不希望自己看到……


    “至于万象之镰……”


    连阙走到门边装饰的剔骨刀前站定。


    “它不是就在这里。”


    随着他的靠近,面前的剔骨刀发出了一阵震颤的争鸣。


    剔骨刀锋刃冷削,漆黑的刀柄流动着暗红,纤细而带着诡秘而繁琐的纹理。


    刀刃通体漆黑,却同样有暗红色如同火焰般流动。这些暗红极难辨出,如同皮下流动的血液,也让见者的血液为之沸腾。


    在他的身后,高悬的三把镰刀也随之四散在烟尘中。


    江雾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你什么都不记得,还能找到它。”


    连阙戒备的目光一晃而过,却并未接话。


    “万象之镰包罗万象,遇强则强,在弱者的手中他可能不过是一把无用的小刀,只有在真正强者的手中才会变成可以破开一切的万象之镰。”


    连阙捕捉到了他话中之意:“这样的武器,不会认主?”


    “在地狱中,如果一个人的武器都会被夺走,他就没有握住这把武器的资格。”江雾说着向连阙示意:“我也有近百年没有见过万象之镰原本的样子了。”


    连阙沉默打量着面前的剔骨刀,似感觉到了他的靠近,刀锋也感召般发出阵阵争鸣。


    在身后两人期待的目光中,连阙握住了带着繁琐纹理的刀柄。


    掌心的一阵电光闪烁之间,他只觉被握在掌心的刀柄渐窄,瞬息之间变得不盈一握。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定在连阙的指尖,只见他掌心原本紧握的剔骨刀竟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把漆黑而带着流动红色暗纹的……


    手术刀。


    “……”


    江雾一贯挂在嘴边的笑僵在了唇角。


    连阙倒是没有过多的反应,默然盯着细小的手术刀。


    只是……


    他随即看向一旁带有密码的机械门。


    显然手术刀是无法破开这样厚重的机械门的。


    “副本的封印不会影响万象之镰的判断,怎么会……”江雾沉吟道:“看来你只能先绑定我了,不过这也会导致血雾提前消散,咱们动作要快一点了。”


    江雾的话并未让连阙迟疑,他将小刀暂且收好,随手自口袋中取出一样东西。


    “谁说我打不开?”


    在江雾诧异的目光中,连阙手中的召唤卡牌中一阵烟尘飘散而出,最终在三人身侧凝结成一道人影。


    “我刚好也想找你来着,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需要我了。”


    1773的声音激动地说道,他话罢目光忽而对上连阙身侧的人,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雾挑了挑眉:“几日不见,这是什么反应?”


    1773下意识向连阙身后躲了躲,环顾四周后故作镇定地问道:“这次召唤我有什么事?”


    连阙未过多解释,只向她示意一侧厚重的机械门:“开门。”


    “……”


    1773虽然对这样的任务不爽,也只能来到门边打开面板尝试解锁。


    “上次召唤修空调也就算了,这次开门竟然也找我。”


    他十指快速在面板上跳跃,不多时门禁解锁的读条便在屏幕中运行起来:“你们难道就不知道,开门要找开锁公司。”


    站在一旁参观的江雾好心提醒:“当心点,这道门打开以后血雾就不能阻断它的感知了。”


    “什么感知,谁的感知?”


    “找你来可不只是为了开门。”连阙放下打量着的手术刀,抬起头解释道:“等下门后的东西,你可能会很感兴趣。”


    1773不知这两人在说什么,他抱紧随身携带的机械臂修理工具正欲再问,便见进度条已跑完了全程。


    随着控制面板弹出绿色的解锁按键,几人面前厚重的门应声而开。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开阔的主控室和被一块块显示屏拼满的整面墙壁。


    每一块屏幕上显示的都是商场内不同地点的画面,有排排的货架、餐厅的角落,甚至每一个房间、影院的每一排沙发。


    这里像是一间大型的监控室,商场内的每一个角落都尽显无遗。


    尽管在商场内,他们都没有发现任何监控的设备。


    在这些监控画面之下是错综复杂的按键,和如货架般一排排摆放整齐精密的仪器。


    “警报!警报!监测到非法入侵!请立刻离开,否则系统将对非法入侵者进行清理!”


    随着大门开启,主控室内的警报也随之响起。


    “不是总说自己大材小用。”


    1773被眼前的景象惊住,身后的人却已然踏入房间,走到整面监控墙前。


    “这里有一只老鼠,能不能抓住它就看你的了。”


    1773还未反应过来,机械拼接而成的墙体便掉下几块不规则的机械体,这些机械体落地后竟变形为几只机械猎犬,向着几人的方向扑来。


    还愣在原地的1773被江雾推进了门,也因此避开了其中一只扑向他的机械犬。


    他踉跄着跑到控制台前,被连阙扶稳才堪堪站好。


    连阙正将控制台的几个开关关闭,两人正上方的一排显示屏也随之陷入黑暗。


    “这里就交给你了。”


    他不着痕迹地扶1773站好,说罢揭下一旁仪器的顶盖将追逐着1773而来的机械犬扫向一侧正在运行的仪器,便向着被几只机械犬围攻的江雾赶去。


    “什么交给我?!”1773看着完全没有时间理会自己的两人,只得硬着头皮将视线转回面前的控制台。


    警报依旧在不断鸣响,连阙与江雾合力将几只机械犬制服,在闪烁的红色警报内,数块机械体不断自墙体脱落而下。


    它们如同被人安装在墙面的铁质俄罗斯方块,落地后却立刻变形出四肢与头尾,成为一只只迅捷的机械犬。


    刚以为告一段落的两人再次被机械犬团团围住。


    “你又没有完成绑定……我为什么要帮你做这些?”


    连阙没有理会江雾明示的话,手中的金属板已经在攻击与防御中凹凸变形,也不断有机械犬损毁重重地被摔在墙边。


    被两人护在身后的1773不敢耽搁,他的手指飞速在控制台上穿梭,目光中却带着兴奋的光芒。


    “警告!幻想商场保护机制已开启,请停止非法入侵行为!警告!……”


    不知是否是他触动了保护机制,系统音夹杂在警报声中循环冲击着众人的耳膜。


    这些机械犬的数量太多,连阙也在防御中渐渐显出疲态。


    他的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目光却随着某些细微的响动看向那扇机械门之外。


    他忽而手中的动作稍滞。


    “别偷懒!”


    江雾咬牙低斥的声音并未让连阙加快手中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落向门外,忽然开口问道:


    “你说……死人会坐电梯吗?”


    “?”


    江雾皱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门外的电梯刚好抵达楼层,缓缓敞开的电梯门后,是一张张空洞而泛白的脸。


    第058章 幻想商场【完】


    敞开的电梯门内, 没有体积的灵魂被挤压在一起,露出一张张惨白的脸。


    这些密密麻麻被挤在电梯内的灵魂,正是来自商场与赌场。


    江雾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下意识看向身后的一排排监控。


    原本都在运行的监控中,有一排显示屏却在不知何时关闭, 正是本该记录他们脚下赌场画面的一排。


    这里只有他们四个,江雾看向身侧。


    “你什么时候……”


    连阙未答话,他将手中已然变形的铁板扔在一边, 又自身旁的仪器上掰下一片重新戒备:


    “你的异能如果现在不用,可能就要留到牌桌上了。”


    “我可不喜欢赌牌。”


    江雾被他的言外之意引得发笑,他看着挤压着自电梯内爬出的恶鬼,将眼镜摘下。


    恶鬼蜂拥着自电梯内挤出,一只只被无形的牵引转回, 扑向扔在前赴后继挤出电梯的恶鬼。


    它们撕咬在一起,但恶鬼的数量太多, 五层商场内死去的亡灵、被永远困在赌场内的囚徒……此刻都拥挤着自狭窄的电梯内流窜而出。


    即便被操控的恶鬼反扑,也仍旧有无数恶鬼在电梯门重新关闭前争先恐后地涌入主控室。


    连阙刚刚挡开一只机械犬, 便被几只恶鬼团团围住。


    “还要多久?”


    被连阙问到的1773依旧埋头在排排按键中, 根本无暇理会他的问话。


    却有一只机械犬自夹缝中溜出, 扑向正在努力攻克程序的1773。


    连阙避开几只恶鬼的夹击, 就在机械犬蛰伏间欲一口咬上1773脖子的时候,一张铁板横空飞来, 竟将机械犬的脖颈横切而断。


    机械犬的身体也随着惯性摔落在1773的脚边,他这才后知后觉地从代码中抬起头看向身侧。


    “快……快好了。”1773擦了擦额间的冷汗,又重新投身到面前的代码中:


    “你们从哪找到的它?我的天……”


    失去了手中的工具, 连阙的处境也变得被动,他侧身避开凶猛的机械犬, 几只恶鬼便再次向他扑来。


    此刻连阙腹背受敌,原本作为武器的铁板也被他掷了出去。


    恶鬼漆黑的利爪却已袭向他的身侧。


    千钧一发之际,连阙的指尖摸向口袋中的那把小刀。


    就在几只恶鬼的利爪即将划过连阙的身体时,一道人影越过拥挤尖啸的恶鬼,径直挡在了连阙身前。


    他将围堵而来的恶鬼击退,带着连阙一跃跳上仪器的箱顶。


    “抱歉。”景斯言的目光扫过连阙身上的擦伤,目光微黯:“刚刚被沈逆拖住,没来得及拦住电梯。而且……让他跑了。”


    连阙的视线却落在景斯言的前襟,他的前襟被利爪划出了一道极长的伤口,身上的黑衣虽让伤口辨识不清,但俨然已被类似血迹的东西氤湿了大片。


    他的心下一沉,正待将指尖触向划开的布料,景斯言却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动作,挡下追逐而来的恶鬼。


    “在这等我。”


    景斯言说罢便纵身跳下,将欲爬到仪器上的恶鬼与机械犬一同扫下。


    连阙看着他一跃而下,与恶鬼和机械犬缠斗在一起,他的动作没有因身上的伤口而倦怠半分,仿佛无法感知到身体的疼痛。


    随着他的动作却有星微的血液滴落在他的脚下。


    连阙的眉心微微蹙起。


    虽然出于对江雾的防范和对景斯言的信任,他关闭了赌场的监控画面,但他很确定景斯言是不会在沈逆手下吃这么大的亏的。


    再加上他刚刚自责的话,景斯言很有可能是为了阻止恶鬼进入电梯才被沈逆所伤。


    也是因此察觉自己会有危险欲上六层,才会让沈逆趁机溜走。


    有了景斯言的加入,原本劣势的战局渐渐发生了逆转。


    连阙沉默着来到另一侧的1773身边,看着他依旧埋头在一堆代码中。


    只是此刻1773的情绪却不如最初那般高涨,他在敲下最后一行代码后停下了动作,看着屏幕中弹出的密码窗口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它是什么人做出来的。”1773的语气间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竟然对入侵有这么高的反侦察意识……就像是……”


    “自主意识?”


    “对!就像是拥有了自主意识一样!”1773说到这里忽然一愣:“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这个、这个AI……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是它把我们带到这里,布置规则、让我们自相残杀,它躲在暗处观察人类的情绪与情感,一点点模仿,进化。”


    连阙单手撑在控制台上,看着令1773犹豫不决的界面,只见停顿的界面中间是一条待输入的条码。


    “密码?”


    “它的智能等级很强,一直在干预我的入侵。”1773点了点头:“我破开了前两重密码,但是这个密码的加固等级很高,一旦出错可能会导致整个副本被识别为遭到人为破坏,引发副本清理机制……”


    连阙看着身后被重重围剿的景斯言提醒道:“简单点说。”


    “简单点说就是……无法破解,机会只有一次。”


    连阙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显示屏。


    似因为对入侵的戒备,屏幕中闪烁的代码后不断有被挤压后扭曲与闪烁的征兆。


    弹窗出的密码界面上有一行小字,标志着“人类未来科研所”的字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两人说话间,原本躺在他们脚下的几只机械犬残骸竟拖着残破的身体跌跌撞撞站起。


    几只机械犬忽然冲撞在一起,身体在咬合的同时完成了拼接,组成身躯更为庞大如猎豹一般的机械体。


    一只、两只……三只……


    它们原本因为损坏被遗弃在地上,此刻断臂与残枝竟然歪歪扭扭地拼合而起,向着连阙与1773扑来。


    拼合的猎豹远不及机械犬顺滑,张开的巨口歪斜中带着流窜的电路,一口便欲咬向二人。


    拼接零碎的躯体反而让它张开的巨口更显可怖,钢牙间也流窜着让人望而生畏的电流,仿佛只用一口便可以将人的头颅生生咬断。


    机械零碎的巨口距连阙不到半寸时倏然停滞,竟是被人自身后抓住了尾巴。


    下一瞬,它便被身后的力道强行扯回,重重砸向围堵而来的恶鬼。


    原本趁机围上来的机械犬与恶鬼再次被冲散,它们还未来得及爬起,便已被景斯言再次拦截下来。


    恶鬼与机械犬的数量太多,汗水氤湿了景斯言的额发,他的身上也被划出了道道细碎的伤口。


    但他始终站在那里,守卫着身后方寸的天地,任何人也无法越界半分。


    这一幕竟极其熟悉。


    在记忆的深处仿佛有着相同的画面,却如同握不住的风在顷刻间消散在连阙的眼前。


    他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忙将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之上。


    1773刚自惊魂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面前的密码框:


    “不就是密码吗,前两个我都能破解这个怎么就不行了?!”


    他说着跃跃欲试地正打算敲上密码,一只手突兀地挡在了键盘前。


    被打断的1773诧异抬起头。


    “只有一次机会?”


    1773点了点头。


    连阙的目光落回密码界面那一排小字上。


    人类未来科研所。


    无数细碎而凌乱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他沉吟片刻,低头在键盘上轻敲。


    回车键按下时,1773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来得及阻止或询问,心情如同过山车攀上顶峰一般提到了咽喉。


    屏幕的界面在识别密码的标识后,终于弹出了一道提示——


    “解锁成功。”


    1773这才劫后余生般重新恢复了呼吸。


    但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打开了数据的一道门,他不敢耽搁急忙再次敲出一排排代码,在其间搜索着目标的方位。


    身后一阵强电击的噼啪声后,无数只机械犬应声倒地。


    景斯言的背影依旧稳稳立在原地,如同最坚固的一道城墙。


    电击后短路的机械犬一条条坠落在他的脚边,恶鬼亦被重新驱逐出房间。


    就在他们被驱逐的瞬间,停留在主控室外的血雾忽而掀起阵阵惊涛骇浪,将他们全部阻隔在门外。


    做好这一切的江雾透支了过量的体力,撑扶在一侧的仪器边戒备地看向门外。


    连阙也皱眉看向身侧依旧在进行追踪的1773:“还要多久?”


    “……就快好了。”


    就在这时,地上的机械犬竟拖着损坏殆尽的躯壳重新站起身,尽管这些机械犬部分丨身体损坏严重,未损坏的部分竟一点点自身体抽离,组合成更为凶悍的机械猎豹。


    它们如同做着最后的挣扎,竟不约而同地突然发力,一齐扑向守在连阙两人身前的景斯言。


    景斯言的一身黑衣之下,身上已遍布伤痕。


    这些伤口会被衣物遮蔽,血液或许会因暗色的衣物辨不真切,但是,有血珠顺着他垂落的衣摆落在主控室白瓷的地砖之上,每一点都是触目惊心。


    他的背影却依旧挺拔坚韧,随着四周猎豹站起而再次绷紧了身体。


    有血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的目光如同被染上了一片赤红,暗芒流转中有什么自他的左眼内一晃而过。


    猎豹蓄势后飞身扑向面前的拦路人,他亦如同做了某种决定,整个人呈现出战斗中蓄势待发的状态。


    就在他重新睁开双眼的瞬间,周遭的气温也随之骤降。


    “景斯言。”


    身后的唤声让景斯言侧过头,机械猎豹逼至眼前时,有寒光一晃而过——


    一只精短的小刀自他的身后飞来,被侧目的景斯言下意识握在掌心。


    霎时间,他的掌心黑气翻涌,原本只有手掌长短的小刀竟然如通灵般生长,变为一把锋刃纤细修长的唐刀。


    机械猎豹已近至眼前,景斯言未来得及细思,身体中战斗的本能已牵引着他挥起手中的长刀斩向眼前的猎豹。


    唐刀的刀身漆黑而纤薄,划过猎豹钢铁铸造的坚实躯壳时竟如同切割松软的食材一般不费吹灰之力。


    原本见情况不对便躲在一边的江雾诧异看向这一幕,一时间竟也没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埋头在代码中的1773兴奋地抬起了头:


    “找到了!!”


    只见屏幕中的代码运行,一道红光穿梭在无尽的序列之中,又不断被数据围堵逼退。


    “就算它再会隐藏也无济于事了。”1773兴奋地观赏着这一幕:“我在它的源代码上做了一个光点,这样无论它躲到哪里我们都能找到它!”


    “我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


    所有的监视屏在瞬间全部变成了数据的海洋,但在这片难以区分的浪潮中,那道红点无论如何藏身都无所遁形。


    “萤火虫。”


    1773的话音刚落,那颗红点竟如同听得懂他的嘲讽之意,在它愤怒的颤抖中,门外的恶鬼如同被指令牵引不计后果地突破了血雾的屏障,向着他们扑来。


    然而长刀在手,景斯言便如最坚不可摧的城墙,没有任何人可以越界半分。


    1773的十指在按键中飞跃,即便稳坐在主控中心前,他也依旧如同置身于酣畅淋漓的战场。


    “从来就没有什么积分兑换吧。”


    连阙凝视着贯穿墙面的巨大屏幕:


    “你把我们引来这里,所谓的金币、积分,一切都是骗局,这里……只不过是你的实验场。”


    随着他的话,屏幕中的红点如愤怒般支起身上的毛刺。


    “你之所以会做这些,只是为了观察和学习。你观察人们的需求、情感与贪婪,再不断进化自身。”


    “我们在一层时,你还只是宣读了规则。在随后你却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后来……你的话里也开始有了情绪……”


    “观察不是你们人类最喜欢的东西?”


    连阙的话还未说完,主控室内回荡起所有人熟悉的系统音:“他们的死亡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它的话罢,失去了灵魂的鬼魂仍在疯狂向他们扑来,每一个都像是在它操控之下听令的机械,与那些不计代价的机械猎豹没有任何区别。


    “无法感知人类的情绪,依靠激发人类极端情绪来学习和进化,学到的也不过是人类最想摒弃的东西,说到底……”


    连阙的手似不经意搭上1773的肩膀,抬起头看向屏幕中的红点时,目光带着上位者的悲悯与轻蔑:“你不过是一个残次品。”


    “你懂什么?!”回荡在主控室的系统音充满了愤怒:“我是人类‘造神’计划创造的神!!”


    就在他愤怒反驳的同时,1773的指尖快速穿梭在按键之上,只见在大屏幕中,无数代码自四面八方涌来,将那一处红点团团围在了中心。


    如山如海的数据一点点蚕食着被围堵在中心的红点。


    “他难道就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


    1773带着凯旋的意气风发,但他的指尖停留在完成清除的选项上时,回过头看向连阙时目光却染上了一丝敬畏的迟疑:“你还有什么想问他的吗?”


    连阙却已越过他的手径直按下清除键,在系统痛苦的哀嚎声中,它被吞噬在数据的海洋。


    连阙的视线转向身后,机械猎豹如同经年残破的雕塑逐一塌陷碎裂,就连神情空洞却凶狠的恶鬼也一点点消散在空气间。


    “恭喜各位玩家通过本轮关卡,副本结算进行中……系统检测到副本损坏,已达到该副本可解锁最高值,正在推算副本评级及玩家积分……”


    “副本评级完成,本次副本难度评级为:S级,当前存活玩家……”


    【积分:5760,解锁S级副本积分判定第一名奖励:[随机卡牌*1],是否开启(10s)?】


    连阙随意输下1773的编号,视线却始终落在不远处的人身上。


    景斯言也终于放下了戒备,支撑着消耗过度的身体倚靠在一旁的仪器边,小心地将手中的刀擦拭干净。


    见连阙走到身前,他珍重地将手中的刀调转递到他面前。


    “这样的武器,你也敢随便借人?就不怕要不回来?”


    江雾来到一旁的座椅做好,经过这一场恶战他原本的优雅不复,狼狈而肆意地看向连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你现在无法召唤出万象之镰,或许是一件好事。”


    连阙接过长刀,视线却落在景斯言满身的伤痕之上。


    “还撑得住吗?”


    景斯言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


    恢复的监视器内重新投放出商场每一个角落的画面,眼镜男人正卖力将五层的商品运回房间,那些原本璀璨夺目的宝石、华丽的饰品竟也都在风化。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积分是0,怎么会这样……我的东西,不、不……”


    眼镜男人扑倒在地,用力地想抱住流逝的东西。


    但当他的手触及那些商品时,却有几条惨白的手臂自商品堆中探出,抓住他向正在风化的物品中拖去。


    一条条手臂之下,是同样面目空洞的人脸。


    眼镜男人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的一幕,这些人正是在赌场中,他曾经赢过筹码的人。


    “不、不……”


    他惊恐挣扎着退后,全然没有了曾经的从容冷静:“谁把你们关进来你们去找谁!!”


    这些恶鬼哪里会理会他的话,他们死死抓住他,几个瞬息之间便将他拖进成堆的商品中,只留下因挣扎而掉落的眼镜,安静落在地上。


    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副本原来都这么有趣吗?”


    1773将自己的东西收好,目光炯炯地看向连阙:“你看,我就说我是所有地狱使者卡牌中最厉害的一张吧!”


    “放心吧,他的伤只要有修复卡就能好!等你们出去就来找我买!”


    “你倒是挺会拉生意。”江雾也跟着看向连阙:“这里可不止你一个地狱使者,他自己……不也是吗?”


    他的话让1773一愣,随即才再次疑惑地将视线转向景斯言:


    “我怎么没……”


    “好了,有什么出去再说。”


    经过刚刚的恶战,连阙此刻也已头脑一片昏沉。


    他说着便打算扶景斯言起身,但他刚刚伸出手,身后的仪器箱却突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竟轰然歪倒砸向两人!


    “小心!!”


    1773的惊呼声未落,原本身后的仪器竟被横切削断,砸向二人站立的地方。


    即便有意闪躲,因为景斯言下意识将连阙护在身后,倾倒的仪器还是重重砸在景斯言的后肩。


    这一击冲力极大,连阙的目光一沉,便见塌陷的仪器背后,是沈逆带着伤痕的脸。


    “我刚刚的话还没说完,三个人只听到了两个,你怎么就走了。”


    沈逆的身上遍布着深可见骨的伤痕,可见五层时二人的战况是何等惨烈。


    他的话音未落便甩起伤痕累累的长尾,再次攻向被压在仪器之下的两人。


    景斯言撑起厚重的仪器,长时间的战斗消耗让他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吃力。


    但他还是将身上厚重的仪器推开,顺势砸向正向两人扑来的沈逆。


    随着他的动作,撕裂的伤口处有液体滴落在连阙的脸颊。


    主控室内的光线并不明亮,连阙却不难猜到脸颊的温热是什么。


    他与沈逆交战多时,方才商场内的恶鬼有几百只,再加上那些前赴后继的机械犬……


    景斯言恐怕早就已是强弩之末。


    但他还是在将庞大而厚重的仪器丢出后顺势将躲避的沈逆扑倒在地。


    仪器被重重摔在一旁,发出整间商场都为之震颤的轰鸣声。


    满身是伤的两人缠斗在一起,在狭窄的空间内只剩下力量的角逐。


    连阙重新站起身,他的眼中只剩下满身血污的景斯言,和他背后肩侧最明显的那道伤口。


    无数凌乱的画面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


    轮廓模糊的背影立于钢铁铸造的城墙之下,在他身前是不断试图冲破防线的异化人。


    从清晨到黄昏。


    血迹浸染了整片大地,仿佛是末日最后的狂欢。


    那道萧索的背影满身伤痕,直到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最终倒在了沙尘与血泊中。


    这些画面零碎而混乱,但稍一想起便有强烈的窒息感如山倾海啸般汹涌而至。


    尽管这些碎片模糊,连阙却清晰地知道,直到最后一刻,那人的身上几乎无一处不是被伤痕布满,与灰沙交织的血液浸染了整片大地,如同已将他的最后一丝血液流干。


    这样的赴死如同遵循着既定的剧本,萧索孤独,却义无反顾。


    连阙只觉得周身的血液沸腾而灼热,连同他握紧的掌心,也像是有什么带着燃烧般的滚烫。


    他下意识垂下暗淡的双眸,只见握紧的掌心内黑气翻涌,周遭的空气也如沸腾般发出阵阵尖啸。


    在他手中紧握的,正是那把通体漆黑的手术刀。


    第059章 安全区


    在这座不夜城内, 交织的霓虹映照出城市繁华的轮廓,落地窗外是无尽的狂欢盛宴,窗内却是灯光温和的酒店房间。


    这里是安全区最中心的酒店顶层。


    身形高挑的女人走进房间, 精致的黑色旗袍将她的身材凸显得淋漓尽致,她的面容艳丽姣好, 一双美目与动人的红唇都为这身裙装增添了令人沉迷的点睛之笔。


    正是许久未见的红唇女人。


    此刻她的神情紧绷,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整间大厅。


    大厅内没有人。


    她紧绷的情绪这才稍缓,正当她转过身打算去一侧等待, 刚回过头便看到身后近在咫尺的人。


    来人只简单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衫,周身带着令人生寒的戾气,如血液般隐着暗红的长发更是让人见之生畏。


    红唇女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退后半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随即她便意识到了自己这样反应的不妥,强作镇定地笑道:


    “我还以为你出去了。”


    那人没有答话, 走到一旁的餐桌主位坐下。


    红唇女人便走到他身侧落座,同他一起准备享用晚餐。


    这件事她已经做得轻车熟路, 自那日在安全区相遇后,这位恶名在外的地狱之主便将她留在了身边。


    原本还在为积分与时间如何均衡发愁, 自从待在这个人身边后她便可以省去花销, 将积分全部耗作时间。


    只不过几日下来, 如今她的时间也已所剩无几。


    她悄悄抬起头看向身侧。


    晏知微一身素白的复古长衫, 听闻他在地狱几千年,曾是一位在凡间便威名远扬的将军。无论对待敌人或是属下, 他都以极其残忍的方式立威,如今进入十九狱亦是打算肃清所有妄图夺权的人。


    这个以屠本的方式稳居榜首的人周身虽然充斥着经年的肃杀之气,举手投足间却带着矜贵与优雅。


    她留在他身边有几日了, 也不是没有听过关于他与他那个妹妹的传言。


    甚至有很多人揣测,当年晏知微与晏若紫也曾有过不伦的纠葛, 因此推进了当年的弑神日,也对晏知微将她留在身边更是带着暧昧的目光。


    但是……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晏知微将她留在了身边,每日也只是与她共进晚餐,再无其他。


    她也渐渐从最初的不安变得随遇而安,直到今天。


    红唇女人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时钟,距离她自动进入副本已经只剩下两个小时。


    “你很紧张?”


    晏知微的声音打断了红唇女人的思绪,她诧异回过头,随即镇定下来挑起唇角:


    “我的强制进本时间快到了。”


    晏知微没有说话,只安静等待着她的下文。


    “咱们做了几天饭友,我也不确定能不能再回来。所以……”


    到了现在,红唇女人反而放松了下来,她放下碗筷。


    “想跟大人打个商量,赊一些道具。”


    晏知微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细致打量起她此刻重新放松下来后的表情。


    “他一定也会觉得像吧。”


    红唇女人一怔。


    她正不知晏知微话中的意思,便见他从容地将手擦拭干净,又复说道:


    “十九狱从不赊账,而且如果你没能从副本中回来,我这笔钱要找谁去收?”


    红唇女人正欲说话,两人面前的餐桌忽然肉眼可见地摇晃起来。


    不只是餐桌,其他陈设,甚至整个房间都在震颤,窗外亦传来了秩序错乱的嘈杂与警报声。


    “十九狱也会地震?”


    红唇女人自窗外收回目光,却突然瞥见身侧的人原本淡漠的样子不复,暗红流转的双瞳带着炙热的光芒。


    “本来想陪你一起过本,看来要你自己去了。”


    “……”红唇女人的面色一僵,她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每一层以清理掉其他玩家的方式通关,又哪里敢与他一同进入十九狱。


    她正欲摆手婉拒,却见原本坐在身侧位置的男人已在瞬息之间立在了落地窗边。


    “一百年了。”


    晏知微看向窗外混乱嘈杂的夜空:


    “你终于回来了。”


    ……


    “连阙!”


    江雾警觉般唤出了连阙的名字。


    此刻的连阙却像是陷入了梦魇,没有任何反应。


    副本的震颤愈加强烈,就连主控操作台上渐渐显露出的出口也在震荡中如错乱般发出极不稳定的闪烁,缠斗在一处的两人齐齐将目光看向一旁的连阙。


    连阙却在这时睁开了双眼,缠绕在掌心的黑气带着令人胆寒的尖啸,蜂拥着冲向正欲将利爪划向景斯言的沈逆。


    沈逆措手不及间被甩向一旁的机箱,主机箱坚固的外壳当即被砸出了一处严重的凹陷。


    这一击极重,一大口血自沈逆口中涌出,他却无知无觉般挣扎着起身甩尾扑向连阙,欲夺过他手中的东西。


    连阙低垂着头似已无任何外界的感知,景斯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忙挡在他的身前。


    “醒醒。”


    一阵细微的响动自脚下响起。


    所有人还未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沈逆脚下的地砖忽然爆裂开来,一颗子弹自碎裂的砖缝中飞出,精准无误地自后方穿过他的胸膛。


    与此同时,黑色的雾气在连阙手中凝聚,原本窄小的手术刀竟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纤长的倒影。


    不断有雾气自他的掌心窜出,如万鬼尖啸着向沈逆涌去。


    黑雾刀削般穿过沈逆的身体,如鲸鸣般的长啸自他的口中涌出。


    将他银白的鱼尾染成了一片血红。


    黑气仍源源不断自连阙掌心的刀刃中流出,不受控制般窜向各个角落。大地的震动也随着坍塌掉落的碎石变得越加强烈,仿佛整个世界在下一瞬便会全然倾覆。


    “这、这是怎么回事?”


    1773错愕环视着如同下一秒就要碎裂的世界,惊愕地再次看向不远处黑气缭绕间静立的人。


    江雾的目光也变得凝重异常,正当他打算阻止时,有人已先一步来到连阙身前。


    “连阙。”


    他在刀削般流窜的黑气中握住了他持刀的手。


    温热的血液穿过两人的指尖,黑雾侵蚀间景斯言却如无知痛觉般更加握紧了他的手。


    连阙空洞的神色中浮现起一丝清明,划破两人指尖的道道黑气也随之渐熄,直至重新恢复成平平无奇黑色小刀的模样。


    连阙也如同脱力彻底失去了意识,被身前的人稳稳接住。


    大地的震颤终于平息,但整间商场却已多处塌陷,仿佛下一瞬便要坍塌碎裂。


    1773伏在控制台边,十指飞速在按键上跳跃:“这个副本快撑不住了,如果副本强行格式化我们就都玩完了,咱们得赶快离开这!”


    他的身侧忽然有什么一晃而过。


    那东西速度极快,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江雾拉到了一边。


    只见他身侧带血的鱼尾一晃而过,转眼便消失在主控台旁的副本出口——被黑色雾气侵蚀仅剩最后一口气的沈逆竟趁着众人不备溜了出去。


    “咱们也得尽快离开这里了。”


    江雾转而看向一旁将连阙抱起的景斯言,弯眼自怀中拿出一块指示面板:


    “但是在那之前……”


    ……


    再次沉入梦境之中,连阙已然适应良好。


    空荡的长廊寂静无人,他正站在一扇装饰典雅的木门前。


    不知道这次的梦境是否又是江雾所为。


    连阙正沉吟间,面前的门忽然大敞开,露出房间内一排排高耸的书架。


    “进来。”


    门内传出的声音极为熟悉,带着不怒自威的迫人威压。


    连阙的心下因感知当时的情绪稍显局促,但更多的感觉却是沉重。


    即使不记得声音,连阙也已然猜到了房间内的人是谁。


    与前一场梦一样,身体已随着记忆既定走进了面前的书房。


    初进房间,连阙只看到了左右的排排书架并未看到声音的主人,他的脚步未停,径直穿过一排排书架。


    书房里没有其他人。


    或许在地狱这样的地方,极少有人会将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中,但那个人就是例外。


    穿过整齐的书架,他便看到一人背身坐在书桌后,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隐藏在了其间。


    他正在翻阅着手中的典籍,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并未回头。


    “听说,这次惹了不少祸?”


    “没有。”连阙听见自己放松的声音:“是谁又在你这告状,我只是去散了散心。”


    斗篷之下那人翻书的动作微顿:“和她一起去的?”


    “没有,我自己。”


    “自己?”


    书桌后的人缓缓转过座椅,暗红流转的双眸将他由上自下打量而过。


    “逛美食街?”


    “……”连阙扯了扯披在身上的斗篷,遮住露在外面的骨骼。


    正欲辩驳间,书房的门却被人推开,与大敞后木门的碰撞声不同,来人的脚步沉稳而优雅。


    “是我和他一起去的。”


    若紫的眉目冷艳,她缓步走到桌前与正坐的晏知微对视,目光也不退半分:


    “我们不过是经过那里,碰巧遇到了该下地狱的人,有什么不对吗?”


    “碰巧?”


    晏知微将手中的书放下:


    “地狱的规则是不入人世间,不问人间事。你们三番两次溜出去,就是罔顾地狱的法则。”


    “行,这件事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我自己去领罚。”若紫打断他的话直言道:“没什么其他事,人我就带走了。”


    “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人是我招进地狱的。”连阙却没有跟随若紫离开,他静静站在原地:“作为地狱之主,我难道没有权利决定亡灵的去留?”


    晏知微没有回答,空气也因连阙的话陷入了一片僵持的静默。


    “地狱有自己的法度与规则,什么样的人该下地狱、什么样的人该入轮回,是数万年来的铁律——”


    晏知微抬起头,目光带着迫人的锐利:


    “即便是神明也不该干预。”


    晏知微的眉目并不似武将的刚毅,甚至因平日里流连书房沾染了不少书卷气。


    但他的身上仍沉淀了太多煞气、再加上自身的异能,平日里便会让人生畏,此刻加重了语气更是让周遭的空气也随之骤冷。


    即便是若紫也被这迫人的威压逼得面色惨白。


    就在她险些站立不稳的时候,身侧的人虚扶过她的手臂,她这才堪堪重新站稳。


    连阙将身侧的人扶稳便欲带着她离开,却见若紫仍畏惧地看向自己的兄长。


    “那些来告状的人都被他吓跑了,你还领什么罚?”


    连阙说罢便带着若紫一同旁若无人地走出房间,少年的音色中还带着无畏的坦荡:“人人都想成神,难道想成为的就是这样束手束脚的神?”


    书房内安静得没有回答,连阙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什么自斗篷的口袋中取出一包东西丢给还静坐在桌前的人。


    晏知微随手接过,将古朴的油纸包展开。


    是一包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桂花饼。


    ……


    无数凌乱的记忆碎片在梦境中逐一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些碎片大多无头无尾,亦无从得知其中的前因后果。


    但在这些碎片中,曾经的若紫抑或是晏知微都与外界所述并不相同。


    甚至那个“连阙”也带着少年的意气与青涩,与如今的自己派若两人。


    连阙重新睁开眼睛。


    他还未来得及观察身在何处,便被身侧的人示意不要出声。


    连阙定了定神,发觉自己正与景斯言一同藏身于一处狭窄的巷口,在他们身后则是事不关己的江雾。


    巷子的对面,正是1773的店铺。


    此刻店铺门外围满了人,店铺内也静立着几位身着黑色制服的地狱使者,显然来者不善。


    三人正打算绕后离开,一侧的屋顶忽而掉下一块碎石。


    景斯言戒备地将石子接稳,三人顺着石子掉落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夜色中屋檐上的人不正是他们要找的人。


    三人跟着1773一同悄悄自屋顶穿过,在房顶一处堆积着杂物的阁楼中暂时落脚。


    “现在咱们唯一有住所的人也没有了。”


    江雾打量过连阙与景斯言身上的伤,不无遗憾地说道:“没有店铺无法兑换修复卡,你们的伤可怎么办。”


    连阙也在观察着景斯言身上的伤,露在外面的伤口似在恢复,但仍旧显得极重。


    但凡换过一人,受了这样的伤恐怕都会性命垂危,但景斯言却如同感受不到身上的伤,听到江雾的话目色越加沉重地打量着连阙被割伤的手。


    “我溜出来之前顺便带出来了一张修复卡。”


    1773说着骄傲地翻出一张卡牌,视线左右看过两人:“你们谁用?”


    “他。”


    “他。”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1773的目光一亮,当即将修复卡放到连阙手中:“你们自己决定。”


    “你吃吧,我不需要。”


    修复卡在连阙手中化为一颗极小的药丸,景斯言的话音未落,那颗药丸便已被送入了他的口中。


    “虽然这里是安全区,等下如果有人找过来,你还能撑多久?”


    连阙说着手掌依旧随着送药的动作贴在他的唇边,见他终于不再推拒的将药咽下,这才将手收回。


    “我昏迷时候发生了什么?”


    江雾答道:“那条鱼跑了,还惊动了那个人,刚刚他店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


    连阙观察着景斯言当真开始快速愈合的伤口再次问道:“那把刀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江雾无辜道:“按理说副本封印不会影响万象之镰的判断,而且……也不应该闹出这么大动静,惊醒了那个人,除非……”


    “除非什么?”


    被连阙问起,江雾笑着答道:“我怎么知道。”


    “……”


    江雾像是想起什么,转而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最后在主控室输入的密码是什么,在那个副本里有过提示?”


    “对……我也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密码的?”1773回忆着当初的细节,皱眉问道:“‘W’这样单一的字母,即使只有一个字母,在那样的情况也很难和密码联系到一起吧?”


    1773回忆着当时的细节,却不想他抬起头时,景斯言与江雾的目光都齐齐定在他身上。


    二人的神色都是说不出的阴沉。


    “怎、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阁楼内没有开灯,空气中只余下一片死寂。


    “等一下,万象之镰?”


    1773像是想到了什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你们说得是……那个传说中地狱唯一的神器、在前地狱之主死了以后就消失了的万象之镰?!”


    “不然呢?”江雾将目光转向1773,不答反问道。


    1773再次匪夷所思地看向连阙:“那他、他是……”


    江雾耐心解释道:“原生之神,如假包换。”


    “……”


    1773目光不可置信地定在连阙身上,像是在确认江雾的话有几分真假。


    他回忆着与连阙相处的一个个细节,目光越发圆瞪。


    “现在就这么惊讶?这怎么行。”


    “非常感谢你的地狱使者扩招!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非常崇拜你!”


    1773没有理会江雾的调侃,径直自怀中掏出另一件东西递到连阙面前,面上堆满了假笑。


    “但是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刚刚的修复卡,还是得付钱!!”


    只见他的手中赫然便是一款小型刷卡机。


    “……”


    ……


    一张修复卡只让景斯言身上细碎的伤口愈合,好在几处较深的伤痕也恢复了大半,在景斯言缓慢的自愈中也让连阙暂时放下心来。


    眼前他们面临着更加严重的问题。


    “他们在地毯式搜索,现在还是夜里我们勉强可以藏身,如果到了白天……”


    江雾的顾虑不无道理。


    连阙沉吟片刻重新抬起头:“我打算现在进本。”


    第060章 安全区


    “现在?!”


    1773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在哪个鬼门关不都是人, 你怎么进本?!”


    “进本又不一定要从鬼门关。”


    连阙透过阁楼的窗看向城市的繁华:“只要把积分清空一样可以自动进本,只不过这样就无法跳层了。”


    如今安全区刚刚开始搜查,指令还未全部覆盖, 或许越是这样的时刻反而会相对安全。


    “你都已经到五层了……还要跳本?!”


    连阙没有说话,江雾提醒道:“刚刚的密码……你不是看到了?”


    “那个密码到底代表了什么?”


    1773打量着另外三人的神色, 心下越发疑惑。


    “你还记得我们之前遇见的那个村子吗?”


    “当然记得。”


    江雾瞥过一旁沉默的连阙:“在那个副本结束的时候,我们在木偶身上也发现了这样的印记。”


    “什么?!”


    1773还未来得及消化他话中的意思,一旁始终沉默的连阙自口袋中翻出一样东西, 就着昏暗的光线推到简陋的方桌中间。


    “我在第一个副本中找到了这个。”


    这把木梳江雾不算陌生,他与连阙在木匠村初遇时,连阙就是用这把木梳让他误以为是手枪,借此摆了他一道。


    他正欲出言嘲讽,却忽然瞥见木梳角落细微处的刻字。


    1773倒吸了一口凉气:“什么意思, 你是说这些副本之间……都有所关联?”


    连阙却已将东西收好,起身准备离开。


    他想起上个副本, 再次问道:“那个荷官怎么样了?”


    “副本崩成那个样子,他就趁乱和我们一起离开了。”江雾微微颔首, 沉吟片刻后说道:“……不过说到他, 我倒是想起了一个地方, 说不定你可以不用清零积分。”


    几人说罢便跟着江雾一同动身, 来到了一座地处偏僻的游乐园边。


    较比繁华的商业街这座游乐园显得十分萧条,看起来荒废已久。


    站在游乐园边向内望去, 这里的娱乐设施因荒废多年锈迹斑斑,甚至带着似被火焰侵蚀过的黑灰,与整个安全区的灯酒霓虹显得格格不入。


    在游乐园正中心的地方, 立着一座高耸而连接着黑夜的巨口。


    正是与其他地方一样的鬼门关。


    只不过这里与其他的鬼门关有所不同,鬼门关之上蛰伏的巨兽在这里变成了一个小丑。


    这座游乐园被挂上了咒文的封条, 常人无法入内,显然这里人迹罕至的原因也正在于此。


    连阙将视线转向江雾,等待着他的解释。


    “这里就是弑神日当天,恶鬼围剿前地狱之主的地方。”


    江雾扔下一句话,便在三人各异的目光中绕着游乐园旁幽暗的小巷,走进一间暗不透光的帐篷内。


    “你怎么……”


    帐篷内传出的声音格外耳熟,正是与他们刚刚分别的那位荷官。


    如今荷官的声音虽然未变,却已与常人无异,不似从前那般缓慢而不带一丝情感。


    连阙将视线自远处围栏后的巨型小丑身上收回跟着进了帐篷,帐篷内除了物品很少,陈设与其他地狱使者的店铺相似,如新店初设还未开张。


    “你们怎么都来了……”


    帐篷内忙碌的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向三人,他的样貌平常很难有什么记忆点,却生了一双狐狸眼,与其他五官放在一起显得颇为暴殄天物。


    见众人进来,荷官颇为尴尬地介绍道:“你们是来买东西的?我刚选了店址,明天才能正式开业。”


    他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转过头时刚进门的四个人已齐齐坐在橱窗对面。


    1773跃跃欲试道:“我觉得咱们得买一些道具卡,不管是直接进本还是过鬼门关,五层以上是分水岭,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景斯言将目光转向价目表上的修复卡:“先治伤。”


    江雾愉快提议道:“要不…每样买一个怎么样?”


    刚刚晋升地狱使者的某位荷官:“……”


    连阙低垂着眼睑,片刻后才轻应了声。


    这样的顿感让三人齐齐将目光定在他身上。


    景斯言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婉言道:“你还没有休息,如果……”


    “没事。”连阙却定了定神,将目光重新落向价目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还是想从鬼门关走。”


    “你想跳层?”江雾面上的笑渐淡:“破开封印溜进去其实不难,但五层以上的确是副本的分水岭,而且现在恐怕没有人要过六层,如果你要等强制匹配,那……”


    “如果我在已经选择七层的前提下将积分清零呢?”


    “什么?!”


    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该震惊他当真打算跃升两层、还是他尝试卡副本BUG的大胆想法,帐篷内一时间安静得无人说话。


    反倒是连阙将目光一一自几人身上扫过,疑惑道:“为什么你们还在这?”


    1773清了清嗓,将一头碎发揉乱:


    “感觉你们过本还是挺有趣的,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他是不会同意的。”连阙没有回答,江雾倒是自然地答道:“一个对谁都没有信任感的人,又怎么会留下队友呢。”


    1773经他提醒神色一僵,想起一座围墙之隔的地方,他颇为尴尬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那就算了……”


    “可以。”


    连阙的回答让桌前的三人都愣在原地,他却已然翻阅起售卖的价格表,示意荷官为自己下单哪些物品。


    1773后知后觉地从座位上蹿起,欢呼间哼着走调的歌跑到一旁开始操作进本权限。


    “你就这么同意了?”江雾颇为诧异地问道:“为什么拒绝了我那么多次?”


    连阙在荷官认命后的帮助下将打算购买的东西整理好。


    五千多的积分看起来虽然不少,但购买了3000积分的组队卡后也所剩不多,连阙又选了一张饱腹卡、一张力量卡、一张随机道具卡,和一张特价恢复卡,其余全部兑换为空白牌。


    看着只剩下几分钟的提示,他似想起什么,忽而抬头笑道:


    “上次说好的,现在是不是可以兑现了?”


    荷官视线冷漠地扫过趁火打劫的人,自口袋中取出一样东西扔给他:“这是我用异能做的幻型贴,虽然很小,但是可以改变局部皮肤状态。你可以把它贴在手腕上,印记就会随着你的心意变化。”


    “这东西用处很大,只要贴上它就可以把印记变成A级B级甚至S级,这样其他人会对你有所顾忌……”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连阙已将那块如人皮一般轻薄的贴片贴在手腕处,下一瞬原本印记的位置浮现起淡淡的字母印记——“F”。


    “……”


    “看来确实很好用。”


    江雾看着已然生无可恋的荷官,笑着打趣道:“这个东西不错,还有吗?”


    “……”


    连阙像是才意识到江雾还在,疑惑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江雾收起笑,打开指示面板示意到连阙面前:“作为你的永久召唤卡牌,我当然要一直留在你身边。”


    “……”


    连阙终于没绷住面上的表情,看着指示面板上已完成绑定的提示,在口袋中摸出那一张全新的卡牌。


    他冷漠地转过头看向身侧的景斯言:“卡牌要怎么解绑来着?”


    “无法解绑。”江雾抢答道:“时间也不早了,快去开本吧。”


    连阙的视线淡淡瞥过他,将要购买的卡牌统一摆放好,掀起帐篷的一角走向那道沉寂的鬼门关。


    游乐园地处偏僻,在安全区最外围的地方。


    连阙几人走到封印禁锢下的铁栅栏前,看着江雾找到一处封印薄弱的地方,轻车熟路地将重重的禁锢破开了一道裂口。


    “晏知微自从封了这里之后也再没有来过,十九狱重开以后,我在安全区的大多数时间就在这里。”


    江雾说着率先走了进去,景斯言下意识看向身侧,却见连阙已然跟在江雾身后走入了封印的缺口。


    入了园区后,这里的荒废越发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整座游乐园仿佛经历过一场大火,到处都是被烧毁的灰黑痕迹。


    另类的鬼门关如同匍匐在地上的搞怪小丑,似嗔似笑地张开巨口,脸上五彩的涂料在夜色中显得怪诞可怖。


    “走快点。”


    连阙在压低的催促声中停下脚步,仰望着面前恢宏而悲凉的残骸。


    夜晚的凉风吹过锈迹斑驳的旋转木马,零碎的吱呀声宛如一声声悲痛的低泣。


    匍匐在黑夜中的小丑也仿佛正将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在这瞬间,冲天的火光随着游乐园内的设施运行燃起、脚下已变成了可以吞噬一切的万丈深渊,零碎的画面与交叠的哀嚎涌入了连阙的脑海,刺得他耳膜钝痛。


    “还好吧。”


    覆在肩上的手让连阙的意识回笼,他定了定神看向身侧。


    那人身上的伤口还未痊愈,目光却带着让人安定的力量。


    仿佛无论何时、无论何处,都永远会在他的身侧。


    “怎么啦?”


    不远处的1773与江雾回过头,好奇而关切地问道。


    温柔而坚定的力量透过肩上的外衣传来,连阙重新坚定了目光,走向孤独屹立在夜风中的鬼门关。


    ……


    这一次,时间走过了最后的倒数,空气间的热浪伴着蝉鸣传来。


    连阙重新张开了眼睛。


    他正身处一片茂密的丛林,这里草木葱郁,空气湿热无风。


    但他的眼前已经没有了其余三人的踪影,只剩他孤身一人静立在黑夜的丛林之中。


    “景斯言。”


    随着他的轻唤,一道人影出现在他的身侧。


    连阙稍稍松了口气,疑惑唤道:“1773?”


    回答他的只有空气间永不停歇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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