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涓儿的皮肤变得像纸一样白,黑色血线在她身上交错纵横地蔓延。
云繁拈了颗蜜果塞入唇间,顺势舔舔指尖沾的糖粉,再以尖牙一咬,血腥味在口中绽开。血珠很快渗出,她的指尖如蘸朱墨,凌空绘符。
半空浮现一张血符,红光闪过,血符很快融化,只留片扭曲光影。
这是她多年前从其他魔修手里抢来的一件低阶秘境符,那时恰逢云繁接触此类术法兴趣正浓,费了点心思改符,将符箓与已身血脉相融,只需以她的鲜血绘符,便可开启。
不过这符箓大抵是哪个符修师修行早年的作品,说是开启秘境,其实就只是空间裂隙,地方小得可怜,别说有什么稀罕宝贝,就是拿来放东西都塞不下多少,算是个鸡肋,她成功之后就再没施展过,直到如今伤重沦为稚子。
修为不再,她与凡人无异,自然不能将乾坤镯之类的储物法宝带在身上,这才开启血符秘境,将自己的随身之物一股脑儿全藏了进去,以避过他人耳目。
云繁将手探入光影之内,缓缓摸出两件东西来。其中一件,乃是五色乾坤镯,里面放的都是她的随身之物,丹药法宝符箓等等,不过与曲徐二人一战中,这镯里存放的宝物已经消耗得差不多;
另一件,则是柄通体黝黑泛寒光的蛇鳞剑。
此剑名作“玄离”,乃是她修行这些年里以攒下的材料一点点打造而成,再经岁月打磨,不断回炉锻造,才从一柄普普通通的飞剑,炼成如今这柄在幽澜山叫人闻风丧胆的玄离魔剑。
玄离可刚可柔,刚时为剑,柔时为鞭,伸缩自如,是她最趁手的武器,从微时与她相陪,浸透她两百年修行的艰辛,而今为了破曲弦的牵心引,她却要放弃玄离以保性命……
思及此,她不舍不甘,眸中杀意聚涌,原本轻抠剑身的右手毫无犹豫地握住玄离锋刃。
刺痛袭来,大股鲜血涌出,云繁眉头不皱,迅速从乾坤镯中召出一尊巴掌大的木制傀儡,攥掌将涌出的鲜血尽数挤在傀儡上,直到整尊傀儡被她鲜血浸覆,她方单手掐诀。
鲜血融进傀儡,很快消失不见。
云繁抿紧唇瓣,血丝自唇角溢出,被她用力拭去。
————
地上的宋涓儿猛然间直挺挺坐起,骇然地摸着脖子,觉得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她身上的黑色血线已褪,亦恢复生气,只双瞳内间或闪过一抹自己不知道的红光。
“拿好这两样东西。”稚童森冷的声音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两道黑影,玄离剑与乾坤镯被云繁掷入宋涓儿怀中。宋涓儿再度望向盘膝于床上的小女孩,她面无血色,只嘴唇似血,透着叫她胆寒的诡异。
“替我办一件事,办成了,你能得到你想要的;办不成,死路一条。”她没给宋涓儿拒绝的机会,“我在你身上下了蛇蛊,只要你乖乖按我吩咐的做,自可相安无事,倘若你有异心,蛇蛊发作,你会七窍流血、肌肤溃腐而亡。”
宋涓儿惊惧得胸口不断起伏,颤抖着开口:“如此毒辣的手段,你……就不怕萧上仙他……”
云繁看了眼窗外,云淡风轻道:“他也快回来了,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他,看看是在说完前死,还是说完之后死。”
宋涓儿的脸又白了三分,看她的目光如看鬼神。
“其实你也不必如此惧怕,你不是想摆脱宋家桎梏,这就是你的机会。”她继续道,神色温柔,笑容甜美,“事成之后,我允诺你寻常女子的安稳日子,无需给人做奴婢,也不会成为谁的炉鼎。”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事?”
“很简单。”云繁翻手,露出掌中三件东西。
一张舆图,两张符箓,一黄一红。
“这有红黄两道符,你先用黄符,黄符会将你送到舆图上标记的位置,你再按舆图的线路走到漩龙渊,将剑、镯子与木傀儡扔进渊中,然后你立刻用红符离开。离开以后,你到浮沧山附近的城镇等我,我自会去寻你,届时会替你解开蛇蛊,还你自由,许你安稳。”
“这事危险吗?我会死吗?”
“富贵险中求,你想摆脱困境,总要付出代价。想想你能够得到的,再去想这险冒得值不值得。”云繁又拈了颗蜜果送入唇中。
“我凭何信你?”
“你没得选择,我不是在与你商量。信也罢不信也罢,你都得照做。”
宋涓儿沉默片刻,忽然一咬牙,从云繁掌中接下那三件东西,道:“你说的,许我安稳。”
云繁抿唇微笑,略作思忖,又弹指向她飞去一枚赤红宝珠。
“你既识相,我便赠你一物。”她笑道,“此为法宝啸火珠,可以召唤啸火龙。”
宋涓儿得了这枚宝珠,眉间一喜。
云繁趿鞋下床,踱到宋涓儿身侧,用力按上对方肩头:“五次机会,好好利用,不过记得,等我走远再施展。”
宋涓儿浑身一震,仿佛被人看透心事般。
————
雨淅淅沥沥地下个没完,萧留年将灵星等人送至城外,忽觉心头一阵异样。
“师兄,怎么了?”灵星见他神情微沉,不禁问道。
“不清楚。我在宋家别院布了道禁制,似乎有些不对。”萧留年眉头微蹙。
虽然宋家很安全,但他还是在云繁所住的屋子外布了道小小的禁制,用来保护她,眼下那里传来些微气息变化,似乎有人施展法术触及禁制,可这气息极其微弱,又短暂得像错觉般,稍不留神就要忽略。
萧留年不能确定那里到底发生何事。
“怎么?担心那小丫头片子?她在宋家高床软枕安全得很,况且咱们就出来了一小会,哪会这么凑巧遇到危险,我看师兄你是太紧张那小丫头了。”灵星不以为然道,“也不知道那丫头是什么运气,竟然投了你的缘……”
他话没说完,萧留年身影已失,只远远传来几句口讯:“我先回,明日再来与诸位会和。”
“这师兄……”灵星摇了摇头,无奈地喃喃。
不过眨眼功夫,萧留年已经赶到宋家,可禁制处微弱的异常波动已荡然无存,天色虽暗,别院却静谧安详,只有雨淅淅沥沥的声音。
他仔细查看了禁制,并无任何人闯入触碰的痕迹,也没留下其它气息。
但刚才的异动不可能是他的错觉,这要么是对方道行高他太多,要么对方就只是窥探……不管哪种可能,都不是什么好事。
会是冲他而来的吗?
他蹙紧双眉站在院中四望,略作思忖后方大步迈到屋前,推门而入。
屋内点了两盏灯,烛火因为灌入的风而摇晃起来,窗户敞得老大,满屋清冷,只有淡淡的药香萦绕未散。云繁背朝房门跪于罗汉榻,半身趴在窗棂上,歪着脑袋玩屋檐落下的雨珠。
又乖巧,又可怜。
“外头下着雨,你怎么将窗子开这么大?”萧留年关门走到榻前,伸手就要关窗。
云繁转过身,露出潮湿的脸,看起来是在窗前呆很久了,鼻头、睫毛和刘海上都挂了层细细的雨沫,脸又白了几分,透着病容。他摸摸她的脸,果不其然,又湿又冰。
匆匆关上窗,他施了道小法术,将她身上的潮意烘干。
“留年哥哥,我喝过药了,还吃了一碗粥,一盘腐皮卷,两块鹅掌。”知道他要问,云繁索性主动说起来。
“嗯,还吃了一大盘蜜果。”萧留年看了眼榻旁放着的,几乎全空的蜜果盒,笑道。
云繁不好意思了:“甜甜的好吃,药很苦。”
萧留年揉揉她的脑袋,道:“早点睡吧,明日一早就要动身前往浮沧山了。”
云繁眼睛大亮,摇着他的手臂:“浮沧山是什么样的?”
“浮沧山啊……是个很大很大的修仙宗门,里面有七座主峰,数以千计的小峰,你的小腿走上一年也走不完。门中有很多的弟子,你到了山中,就会遇到很多伙伴,不会再孤伶伶一个人了……”
“可是我只要留年哥哥。”
“我也在。除了我,还有其他人。”
“不要别人,我就要你。”小丫头很倔强,只认萧留年。
萧留年无奈笑笑,又道:“你随我回山以后,要和其他同期进门的新弟子,在曙月峰呆上一个月时间,接受门规教导,而后经涤尘、洗骨与灌顶三礼,正式入门,接受浮沧五灵试。”
“还要考试吗?”云繁苦了脸。
“浮沧五灵试其实和试灵珠差不多,只不过试灵珠测出的根骨不如五灵试精细。所有入门弟子需受五灵试后方可分内外门,再择峰而修。”
所谓的浮沧五灵试,其实也是浮沧七大主峰峰主并其他数十强修挑选弟子的盛会。
“五灵试,金、木、水、火、土……一共五个!”云繁扳着指头说道。
这是萧留年之前告诉她的。
“嗯,天地五行,便得五种灵源,也称五柱灵根,不过也不尽然,其实不止五种……”萧留年说着又推翻自己的话,“还有一种。”
“是什么?”
“六柱灵根。”萧留年道。
那是极其罕见的灵根,九寰仙界近万年来就只出现过一个拥有六柱灵根的修士。
这个修士就是浮沧道祖,穆重昼。
有道“沧云浮海,九霄重昼”,重昼之名,与浮沧同存。
烛光柔和地洒在并坐在罗汉榻上这一大一小两个人身上,见云繁听得起劲,萧留年也就拣了些浮沧山的逸闻趣事娓娓道来。
云繁发现自己喜欢听他说话。
不疾不徐的声音,像夏夜里掠过庭院的微风,慵懒又惬意,撩人睡意。
萧留年看着云繁蜷在自己膝边慢慢睡着,笑了笑,轻轻打个响指,素光缎飞落到她身上,他也收敛心神,盘膝行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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