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终于有嫡子了……”
小宫女跪在地上哭得眼睛鼻子都是红的, 一身的雨水滴滴答答往地上流,可知是在外头等了多久。
雨荷震惊到几乎失声,难以相信, 等来的竟然是这个结果。
如今在寝殿里因为生产而痛苦的人可是皇后啊!是一国之母!
陛下……竟然留在了珍贵妃处?
她难以置信,从前一向英明的陛下竟会为了珍贵妃荒唐至此, 当下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双手紧紧地抠着, 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乐荷从产房里匆匆走出来, 原本一丝不苟的发丝上沾满了黏腻的汗水。
她神情十分焦急,一出来先迅速左右看了眼, 却没瞧见陛下, 便一个箭步冲上来,问着雨荷:“怎么回事!陛下还没来?”
陛下做的再不好也是陛下,她区区一个奴婢又怎么请得动?
雨荷是彻彻底底没了主意,一边哭一边摇头:“珍贵妃动了胎气, 陛下留在了瑶仙殿, 恐怕,今日是来不了了。”
乐荷一听便气不打一处来, 脱口而出道:“珍贵妃的胎象一向稳固, 怎么偏偏今日胎气不稳?究竟是不愿意陛下来,还是真的胎气不稳!”
凤仪宫内此时人多眼杂, 这么说岂不是把皇后娘娘更往火坑里推, 雨荷吓了一跳, 急急忙忙说道:“这话岂是你能说的!若传出去, 可是杀头的死罪!”
到这份上, 乐荷已经气红了眼, 不住地深呼吸道:“皇后娘娘在里头生不如死,陛下身为孩子的父皇,甚至却不来看一眼,我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为了娘娘,死又如何?!”
她死死盯着殿门口的方向,低声道:“皇后生产,后宫妃嫔都应来此陪产,消息可传遍各宫了?”
雨荷怔了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大雨滂沱的殿外,声音微颤起来,压得极低:“乐荷……你是想用妃嫔们向陛下施压?”
皇后娘娘生产,宫中所有妃嫔都应到场为皇后祝祷陪产,这是定数,可陛下不来,若是等妃嫔们都到了再去请,这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若是陛下震怒,不说乐荷性命不保,就连娘娘也会受此牵连,可若是不这么做……皇后娘娘这个情况,又怎么能没有陛下陪伴和做主呢?
等妃嫔们都来了,却听陛下在珍贵妃那里,皇后娘娘又颜面何存?
皇后娘娘身为后宫之主,娘娘没有颜面,便是她们做奴才的不是,雨荷和乐荷跟着娘娘这么多年,本就是贱命一条,若是能护得娘娘,那也是值了!
雨荷再三思量,最终狠下了心,咬牙说道:“我再派人去催各宫妃嫔,等会儿我亲自去瑶仙殿请陛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皇后痛苦的叫喊一直回响在凤仪宫诸人的耳边,凄厉极了。
大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愈发大了,疾风骤雨呼啸,这乌压压的雨幕瞧着让人绝望,像永不见天日似的。
太医们从太医署冒雨赶来,急匆匆进了殿内,陪产的妃嫔们也一个个收了伞到主殿内等候。
热气升腾的血水一盆盆往外端,看得众人心惊不已,纷纷低声议论皇后这胎恐怕不大好。
产房内,雨荷伏在皇后的床头泪流不止,紧紧抓着她的手说道:“娘娘坚持住,您一定会平安生下皇子的,一定会的。您是最福大命大之人,是国母,天下苍生都会为您祈福,娘娘,坚持住啊!”
皇后已经脸色惨败,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痛得不停喘息,她极为勉强的看向雨荷,喃喃道:“陛下呢……陛下……”
雨荷紧紧咬着下唇,哭道:“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请!”
皇后的瞳孔微微一缩,眼底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暗了下去。
听到这句话,聪明如她,当下就明白了雨荷的意思。
她好恨,好不甘心,她在拼死拼活地为陛下生育子嗣,可陛下居然没来……
恐怕,是在珍贵妃那里吧。
可笑她和陛下数年夫妻情分,可笑她自始至终都还在侥幸那一分帝王之情。
以为有了秋猎的恩情,陛下总会多看她两眼,多疼惜她几分。
以为她若能生下嫡子,便足以和珍贵妃抗衡。
原来她苦心谋划这种种,在今日的关头,竟还不如苏氏的三言两语!
皇后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不甘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看到皇后娘娘如此难过,雨荷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产房,一路小跑朝着瑶仙殿的方向去了。
不同于凤仪宫人满为患,气氛低沉,瑶仙殿本就华丽雅致,在雨中更显安静悠然,人人面色淡然,甚至廊下还有宫女在修剪鲜花。
听不到任何不愉快的声音。
凭什么皇后娘娘在凤仪宫备受煎熬,珍贵妃却要霸着陛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道理!
雨荷心中的怨怼和恨意已经达到了顶峰,她不顾阻拦,冒雨冲进了瑶仙殿,头顶着瓢泼大雨,噗通跪到了院内。
她声嘶力竭地边喊边叩首,好一幅忠仆模样:“还请陛下去看望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难产了——!陛下——皇后娘娘可是您的发妻啊陛下!满宫妃嫔都已经侯在了凤仪宫,陛下!奴婢求求您,去凤仪宫看看皇后娘娘吧——!”
虽外头的雨声又响又杂,可雨荷的声音不小,还是传进了殿内。
苏皎皎正半躺在沈淮的怀里被才赶来的柳太医诊脉,神色柔柔的,一幅可怜的弱态:“陛下,似乎是皇后娘娘难产了。”
她微微偏头,看向沈淮,低声说着:“我方才听雨荷说着。阖宫妃嫔都已经到了凤仪宫,唯独我不在。若是再不让陛下去凤仪宫,恐怕我就要成为罪人了。”
说罢,苏皎皎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柳太医,不再多话。
柳太医将手收回来,低眉颔首,淡声道:“启禀陛下,珍贵妃娘娘乃是心悸之症,近来又被梦魇所扰,以致受惊,胎气不稳。微臣听闻娘娘素来不喜雷雨,恐怕心悸也是因此而来,这时身边最好有亲近的人陪伴,方能宽慰一二。”
他顿了顿,又道:“微臣还得去偏殿为娘娘调一调安胎的药方,让下面的人去抓药煎服,若是娘娘再有不适,陛下可随时传召。”
沈淮听的眉头紧皱,抱着苏皎皎的手更收紧了两分:“怎么已经严重成这样也不见你告诉我,一直拖到了今日,若是你和孩子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外头雨荷的叫喊逐渐嘶哑,同安安静静的殿内相比,格外的聒噪。
沈淮担心苏皎皎心中不定,更是涌上一股无名火,怒道:“是谁教她说的这些话,竟敢拿满宫嫔妃来压朕,放肆!”
他的眼神愈发黑凝,冷声道:“朕何时说过不去看望皇后,怎么,连朕的想法都要左右了不成!如此张扬,搅乱后宫安宁,揣测帝心,如此以下犯上奴才,朕断断留不得。”
“蔡山,“沈淮的语气极冷,一字一句下了死令,”将她拉下去,杖毙。”
罢了,他淡淡又添了句:“皇后生产,就不必让她知道了。”
蔡山心头一跳,即刻便弓身退下去办,不敢耽搁。
一阵嘈杂过后,雨荷哭喊的声音很快就变得越来越小。
不出很久,殿内便只听得见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吸声了。
苏皎皎蹭了蹭沈淮的胸膛,轻声说:“若是皇后生产完知道你因为我杖毙了她的贴身侍女,一定会怪我狐媚的。你们毕竟夫妻这么多年,她为你诞育子嗣,于情于理,你还是去看看她。”
就当,是你们夫妻情分的最后一眼。
她冷冷垂睫,柔弱的神色顿时消失的干干净净。
拖了这么长时间,算算时候,也差不多了。
皇后如今定是痛不欲生,对她恨之入骨,这滋味尝了这么久,也该给点甜头。
毕竟,这孩子若是生不下来,可就不符合苏皎皎最想要的结局了。
她苏皎皎从来都不是圣人,她要让皇后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名声,权势,母族,后位,子嗣的前途,她心心念念的太子之位乃是太后之位,都要她亲眼看着烟消云散。
再亲眼看着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从嫡子变成罪后之子,变成大逆不道人人唾弃的存在,再看着他先天不足,早早夭折。
唯有这样,才够痛。
苏皎皎早就发过誓,要让皇后百倍千倍的承担当初鱼霭死去的痛苦,她一定会做到。
沈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将下巴抵在苏皎皎柔顺的发丝:“你是真心让我去?”
“那你呢,考虑过自己吗?”
苏皎皎拍了拍沈淮的手,温声道:“我们的孩子是最懂事的,他不闹了,很乖。”
“你去吧,我真心的。”-
暴风雨一直下到了深夜才有了变小的趋势,而皇后,已经在太医们的施针下反复痛醒了好几次。
声嘶力竭的痛喊一直断断续续到了次日寅时一刻,才伴随一声不算响亮的哭声而停止。
接生的稳婆们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为首的稳婆赶紧去看了眼生下的婴儿,一瞧竟如此瘦小,不禁心头突突直跳。
可好歹是个男婴,又是皇后所出的嫡子,就算先天不足些,兴许养养就好了,到时候也怪不到她们头上,便虚假地挂上了笑脸,高声笑道:“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乐荷已经哭了太久,熬得眼睛都红了,听到稳婆报喜,她跪在床头,喜极而泣:“娘娘!是个小皇子,是个小皇子!”
明黄色的床榻半边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床上的皇后疲累得险些脱力昏死过去,缓缓地睁开眼睛。
“皇子……”定定看着被稳婆抱着的襁褓,皇后艰难地扯出一丝喜悦的笑意:“本宫……终于有……嫡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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