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这一届高三艺术联考正式开始。
从小到大,沈乔参加过无数比赛,事关升学,虽然免不了紧张,但倒也不至于怯场。考完之后再回过头来看,又觉得自己浑浑噩噩的,竟然也到了这时候,临门一脚。
元旦小长假结束。
高三艺术生回校参加全区第一次模拟考。
考完,再补课一周,进入寒假。
圣敏高中只给了高三准考生两周假期,但无论是学生还是家长,大抵也没有过节的心情,总觉得提心吊胆,兴致不高。
同样,艺术班要准备二月底和三月的各校校考,连带着,也没组织起来什么假期活动,皆是各自回家休息。
除夕前一天。
鹿川市落下今年第一场雪。
上午,沈乔独自站在小院里,仰头看着天空。
不知道什么时候,祁言舟已经来到她身后。
“不冷吗?”
他声音清冽,不过却不显得冰凉。
沈乔未语先笑,“唰”一下转过身,与他面对面,表情显得有点惊喜,声音温软,“你怎么出来啦?”
刚刚,祁言舟一直在里面收拾房间。
沈乔说要帮忙,他怎么都不肯,表情像是在嫌她碍手碍脚。
不过,沈乔已经看出来,祁言舟只是想照顾自己。她拗不过他,只好跑出来看雪。
祁言舟:“看看你在干嘛。”
沈乔:“我就是想看看这个雪够不够大,能不能积起来,要是可以的话,明天就能在院子里堆个雪人了。”
“哦。”
“‘哦’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
祁言舟转身欲走,又被沈乔一把抓住了手。
她在外面站了十来分钟,没戴手套,手指已经冻得冰凉。祁言舟却是掌心温热。一冷一热,相触那一瞬,两人都是微微怔了怔。
祁言舟蹙起眉,反手握住她指尖,将整只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他语气有点凶:“手怎么这么冷?”
沈乔乖乖巧巧,开口道:“不冷啊。这是冬天的自然状态。只是你刚从空调房间里出来,体温高,才会觉得我冷啦。而且我天生就体温凉。”
说完,倏地,又想到了一件事。
好像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下雪天,她捡到了一只改变命运的手机。最近几个月,因为实在太忙,竟然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现在,手机还在维修店呢。
也不知道修理有没有进展。
沈乔很希望能再和十年后的“沈乔”通一次电话。哪怕只有20秒。
至少,她想要知道,是不是上次打架,她提前报警而出现契机,祁言舟的死亡命运已经发生改变。
“……在想什么?”
骤然间,思绪被打断。
沈乔回过神来,看向祁言舟,“嗯?没什么。进去吧。我看看我手机充电充好没有。”
她没有将手从祁言舟掌中抽出来。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慢吞吞地,回到温暖室内。
二楼祁言舟已经收拾完。
地面上还留有一点点水渍,将干未干。
沈乔生怕滑到,脚步小心翼翼,独自回到房间。
再将手机充电线拔掉,解锁屏幕。
她翻了翻微信,找到很久之前加着的那个维修店老板好友。
沈乔:【老板您好,请问我之前放在您那里修的那个手机,现在修得怎么样啦?】
老板回得很快:【之前就已经能打开了,但是还是花屏,无法操作。我这边没办法了,你还是找时间来拿走吧。不过维修费还是要付的。已经给你换掉很多元件了。】
盯着这几行字,沈乔抿了抿唇,有点泄气。
想了想,她确认了一下余额,踟蹰半秒,给那老板转过去三百块。
继续打字:【老板,麻烦您再试试。我现在还不急着要,也没有时间来拿。等六月份高考结束,如果还没有修好的话,我会过来拿,并且支付剩下的费用的。实在是麻烦您了,谢谢。】
……
次日。
外面雪停下。
因为是大年夜,按照鹿川市习俗,各家各户都要准备年夜饭。老房子隔音效果差,一大早,已经能听到巷子里的居民们发出的动静。开门关门声、交谈声、悉悉索索塑料袋的摩擦声、还有洗菜切菜声,此起彼伏,像是在演奏一出交响曲。
沈乔睁开眼,揉了揉眼睛,走下楼去,发现祁言舟还没有回来。
昨天他还说要好好准备年夜饭。
不过手艺有限,需要搭配一些半成品。
这会儿,应该就是去买半成品了。
沈乔有点想笑,牵了牵唇,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
目光瞬间凝固在原地。
迟疑片刻,她走到门边,拉开门——
雪虽然已经停了很久,但毕竟是冬天,室外到底还是冷。寒风一阵一阵,像是能吹进骨头缝隙,将身体全数冰住,冻得人龇牙咧嘴。
小院地面上,积雪痕迹很浅。
只有几个小水坑附近,还残留着几抹白色。
这也正常,鹿川是南方城市,空气温度不够低,下雪也不是北方那种鹅毛大雪,很难凝固起来。
沈乔踩着拖鞋,径直走到秋千旁边。
此刻,秋千的木板上,一个拳头大小的小雪人,正安安静静地矗立着,似是在静静等待着谁的到来。
雪人虽然小,但该有的都有。
眼睛鼻子嘴巴,还有围巾帽子和小树杈做的手。
仔细看,会发现它着实十分精致。
毫无疑问,这一定是祁言舟的手笔。就像这个秋千出现一样。
沈乔眼睛越来越亮,心跳也逐渐加快。
顿了顿,她弯下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这个小雪人。
“谢谢你出现啦。”
……
十分钟后,沈乔朋友圈暌违已久地更新了一条内容。
沈乔:【今年最好的礼物。来自一个重要的朋友。希望新的一年,不止是朋友。】
配图是两张照片。
一张是那个漂亮的小雪人。
一张是沈乔自己的自拍。
照片里,她笑得很漂亮,嘴角上扬,唇红齿白。细长白皙的脖子上,一条天鹅项链,正熠熠生辉。
-
初春。
寒假结束。
各个艺术类院校开始校考。
秉承着多留几条退路的想法,除了绿潼市那所舞蹈学院,沈乔还报了好几个其他学校。打算只要复试时间不冲撞,就全部都去考一遍。
其中,不乏有北方的院校。
周思琴情况也差不多,便约好了带她一起去,两人能做个伴。
听沈乔说了安排,祁言舟一直默不作声。
半晌,他才淡淡开口:“还是我陪你去吧。”
沈乔有些惊讶,挑了挑眉,漾出一个笑,问他:“祁言舟,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啊?”
“……不是。”
“肯定是,你不要口是心非。不过,还是别了,我们去不了几天的。马上就能回来。”
后头马上要二模,艺术生也得备考。
沈乔一模成绩不是很好,比之前排名掉了一些,但还在400名之前,3字打头,是安全线范围内。
毕竟,到了全体总复习时期,有波动也正常。
闻言,祁言舟没看她,垂下眼,状似无意地打听:“周思琴父母送她去吗?”
沈乔:“她妈妈一起吧,可能还有家里的阿姨。加上我们俩,一共四个人。”
“嗯。”
祁言舟终于点了头,声音低沉,戛玉敲冰一样好听,“知道了。你们注意安全。”
“还有呢?”
“……加油。”
得到这两个字,沈乔心满意足,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
时间像流水一样,一晃而过。
三月底,隆冬悄然过去。
至春暖花开时节。
各个艺术院校公开校考录取名单。
沈乔和周思琴都过了六所院校。除了绿潼市那个理想院校,还有两所在北方,剩下一些保底院校,以求十拿九稳。
这成绩,完全算得上大获成功。
周思琴望着天空,长叹一声,“万里长征,这下总算是看到一点成功的曙光了。”
沈乔应和:“是啊。总算。”
“乔,你给你的恩师报喜了吗?”
“说了,戴老师和张老师都说了。”
过年那会儿,沈乔特地上门给两位老师拜了年。现在成绩出来,自是得第一个告诉他们。
周思琴:“那就好。你文化课成绩好,第一志愿稳得很啦。”
“没有吧,艺考落下太多了。”
“后面还有俩月呢,来得及。”停顿数秒,周思琴戳了戳她手臂,满脸揶揄,“况且,你不是还有咱们的年级第一帮忙辅导嘛。”
早在过年那阵,沈乔发完那条朋友圈,就收到了周思琴狂轰滥炸的消息。
她拗不过好闺蜜,不得不将实情全盘托出。
而后,两人又一同前往其他城市赴考,路上,时间充沛,肯定也被追问得更加详细。
所以现在,周思琴已经对沈乔和祁言舟的故事非常清楚。除了那古怪通话之外,包括之前被黄毛骚扰,去警局,全都知晓。
周思琴坚定地认为,沈乔和祁言舟就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他们俩必须是天生一对。
而且,祁言舟表现得太酷太霸气,也太有魅力,作为好友,周思琴表示非常满意。
“……对了,乔乔,你不知道吧,祁言舟这位牛人,一模二模排名都是全区第一。”
在鹿川市,高三模考都是分区出卷,分区排名。圣敏高中所在这个区,每次联考出卷难度都是全市前几,祁言舟这个区一含金量相当高。
沈乔点头,“我知道啊。他就是很厉害。”
周思琴耸耸肩,忍不住叹息道:“啧,果然是变化很大……以前你才不会关注别人的事情呢。而且,还是这种态度。少女啊少女!”
最后一抹暮色中,两人说说笑笑,并肩走出学校。
临分别,周思琴又多嘴问了一句:“说起来,你俩住一块儿,那什么,注意点哈。虽然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但毕竟后头还有高考,别……唔唔唔……”
话音未落,沈乔一把捂住她的嘴,满脸通红地瞪她一眼。
“你别胡说啦!”
周思琴说不出来,但眼睛还能转。眼神里显然写着“我都理解”。
这番,弄得沈乔更加害羞,丢下一句“明天见”,赶紧转头跑走。
跑出两条马路。
她缓了口气,目光四下扫过,却没在老地方发现祁言舟踪影。
咦?
他们还没放学吗?
……
祁言舟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
高中三年里,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不过,这次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对面那个女生,是沈乔曾经的妹妹,沈禾月。
沈禾月明显十分紧张,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缠绕着,小动作不断。
祁言舟面无表情,推着自行车,“让开。”
甚至都没有问一句她有什么事,好似完全不在意一样。
沈禾月滞了滞,咬着牙,却没有让开身位,“祁言舟学长,你好,我叫沈禾月。是高二的……”
“……”
“那个,我……我想祝你、祝你高考加油……”
说完,沈禾月脸颊已然绯红。
双手颤颤巍巍,捧上了一份礼物。
祁言舟没接,看了眼时间,表情逐渐变得凌厉,“用不着。让开点。”
这回,沈禾月不仅脸红,连眼圈都有些红了。
“学长,我……”她狠了狠心,“我喜欢你!高考结束之后,我可以当你的女朋友吗?”
祁言舟:“哦。可是我不喜欢你。”
沈禾月愣住了。
她一直知道,祁言舟恶名在外,对人凶神恶煞。不仅是男生,女生也有不少被他气哭的。
可是真落到自己身上,到底还是有点难以接受。
偏偏、偏偏……偏偏她见过,祁言舟是怎么对待沈乔的。
凭什么?
沈禾月不甘心。
明明是她先注意到祁言舟,明明是她先喜欢他的。凭什么他属意沈乔呢?
只是因为漂亮吗?
还是因为她可怜?
这种不甘心,逐渐战胜了恐惧和怯意。
沈禾月抬起头,一字一顿地开口问道:“学长,你喜欢沈乔吗?”
“……”
祁言舟眼神变了,满是戾气,像是某种凶兽。
沈禾月自顾自地继续:“沈乔是我的姐姐,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没人比我更了解她。她就是一个矫情又虚伪的人,看起来温柔,对所有人都态度好,实际上压根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从来只在意自己。我知道她现在借住在学长家。那是因为她没有地方可以去,所以才利用你的。我爸爸妈妈没有给她交这个学期的学费,是不是学长给她垫的钱?她就是这样,有利可图才会认真。她根本不喜欢你。她不会喜欢任何人的。真的。”
祁言舟:“沈禾月,是吧?”
“学长……”
“在我这里,从来没有不打女生的原则。”
闻言,沈禾月愕然瞪大了眼睛,“学长!你!”
祁言舟冷嗤一声,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爱听这些。如果你继续诋毁沈乔的话,只能去医院躺一阵了。还有,如果学校里有什么不好听的流言,影响她考试的话,我也找你。”
语毕,他绕开沈禾月,推着自行车,头也不回地离开。
夕阳将祁言舟的影子拉得老长。
看起来冷漠又残忍,毫无温度。
沈禾月恨恨地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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