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叔叔,你在休假吧?”
“谢谢少爷关心,我现在和董事长都在老爷子家里,老爷子刚刚还问起少爷来着。”
“我想麻烦你在凌城给我找一个教练,能够教一点防身术的最好。”
电话对面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少爷您这是……?”
“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想锻炼一下身体。拳击、散打、武术……李小龙的那个都可以。”
少年清了清嗓子,他在努力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平时一样。
“好的少爷,我会为您安排。”
结束通话,陆序快步走到镜子前面再次看向自己的脖子。
脖子后面是红的,他很清楚,这是他用手给扒红的。
不是被盛罗弄红的。
盛罗也就是轻轻闻了下,根本没有碰到,也不可能让这里变红。
可是,虽然不停地说服自己,陆序还是觉得自己的后颈处存在着怪异的感觉。
像是有一只猫的呼吸停在了那里。
“这是暗恋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吗?!”他问镜子里的自己,也仿佛在问十二年后那个传消息给自己的家伙,“一边暗恋我,一边把我摁在地上,一边教训我,一边还说我香?!盛罗她有一个人类的逻辑吗?她是个动物吧!”
脖子上一片暗色,甚至眼睛也和平时不一样。
陆序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完全不想回忆自己是怎么跟着盛罗回了小饭馆又怎么告辞回家的。
他现在只记得那个他不能理解的人形生物趴在他的身上说他香!
“她还叫我陆香香!这是什么?!”
房间里的电脑屏幕是亮着的,上面展示着一串查询记录:
“男生被女生说香”
“男生被女生闻是骚扰吗?”
“女生暗恋男生的表现”
“攻击性行为”
“人类行为学”
“人类通过气味辨别什么”
“如何正确地提出个人建议”
“我被女生闻了还说我香”
遥遥地看着电脑屏幕,又看一眼镜子里依旧惊慌难掩的自己。
“嘭!”随手把手机摔到床上,一直想让一切都井然有序的陆校草被前所未有的混乱包围了。
……
因为附近的厂子都放假了,来吃饭的工人们少了,虽然多了一些住在附近懒得开火拖家带口来吃快餐的居民,整体还是比平时要轻松的。
凳子都摆在了桌面上,里里外外的菜架子都被冲洗干净,盛罗把前后的地都擦完,就跟着姥姥姥爷一起回家了。
时间才刚过晚上七点,马路上连平时流窜在街角准备去网吧的逃课学生都看不见。
只有远的、近的,参差的灯火告诉这个世界这里还有人在生活。
抬头看一眼别人家门前插的国旗,盛老爷子说:“你看看人家插大旗子也好看。”
“人家是卖茶的,人从正面怎么来都不耽误。咱们家饭馆门口还有菜架子呢,你插个大旗子挡着人了。”
老太太攥着自己外孙女的手,实在不想理会自己这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老伴儿。
盛罗笑眯眯的,也抬头去看那些招摇在夜风中灯光下的国旗,还有更远处的星星。
她当然不会明白此时的陆香香同学会有怎样的纠结。
在她看来,教训完了也就是完了,要是能让他以后再不敢来,对于盛罗来说那实在是意外之喜。
就是他留下的鲍鱼海参没拿,等着扒好了做完了冻上,得想法子送他家去。
回了家,倒上瓜子,整杯茶水,老老小小坐着看电视里的国庆晚会。
盛老爷子看着看着就拿起了自己的小笸箩开始干活儿,一进了冬天离过年也不远了,他打算一样一样把家里的东西都换换新样子。
盛罗看了一会儿就走神儿了,抓着瓜子凑过来看姥爷用毛线钩东西。
“姥爷,你这是啥呀?”
“弄两个新抱枕。”盛老爷子拉了了手里橘黄色的编织物,“我看人家还有把抱枕弄成花的,我也给你弄几个?”
“我觉得现在的小南瓜挺好的。”
盛罗随手把身后的南瓜拿过来盖在肚子上。
老爷子看了看自己钩好了的:“小花也好呀,整个金黄儿的,那啥,叫啥?中间一个圆盘子,旁边支棱着黄色大花瓣。”
盛罗想了想:“太阳花?”
“诶,对对对!”
老爷子乐呵呵的:“我给你弄个太阳花的。”
“好呀。”盛罗咔嚓咔嚓地用指尖扒了瓜子,给姥姥吃,给姥爷吃,给自己吃,一人一颗轮着来。
……
“盛老师,这是一会儿舞台结束之后送给您的花,按照方老师安排的,没有玫瑰和带刺的,主要是以百合和太阳花为主。”
坐在梳妆台前的女人用黑色的布条遮住了眼睛,仿佛怔愣了下,随后,她又勾起唇角笑了:
“谢谢。”
“哎呀!盛老师你太漂亮了!”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激动到跳起来的时候连胸前的工牌都跟着一阵乱晃。
化妆间里激动的人不止她一个。
化妆师透过镜子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成品——用黑色绸带遮住了眼睛的女人穿着繁复的绣金黑色大袍,长发披垂,更显出了她脸部轮廓的精致和有别于其他人的气质。
“学武的人就是不一样,一样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是好看,穿在盛老师的身上就变成了又好看又有气势!”
“谢谢,辛苦了。”盛罗小心地站起来,拒绝了别人的搀扶,在自己同事的指引下走向舞台。
她的合伙人也就是盛卓武馆的泰拳教练方卓也虽然长得英朗大方,在营销上面却颇有头脑,应是在漫展上找了一个舞台让她去进行国风武术表演来给武馆作宣传。
盛罗本来还在犹豫,但是学员们都表示非常期待,她就答应了。
和她一起来的同事小声说:“盛老师,主办方好细心啊,后面还安排了一个大布偶替咱们拦着人。”
盛罗看不见,在这种人特别多的场合更是有诸多的麻烦,她很淡定,在旁边陪伴的人都比她紧张多了,看见有人帮忙,她们的心情也松弛了下来。
盛罗没说话。
很多很多的人从她的身边走过,或者在对她驻足围观。
她虽然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很多人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还有纷乱的、嘈杂的、陌生的或者熟悉的脚步声。
“盛老师盛老师!好多人都在看过来!你太好看了!”
刚刚蹦蹦跳跳的工作人员也过来帮忙了。
终于穿过人潮登上舞台。
灯光下,盛罗走到排练过的位置上,将手杖递给了同事。
十二岁那年她在深圳学习龙门八卦掌的时候想的是要保护什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很多东西离她而去,其中包括光明和感情。
八卦掌却还陪着她,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激昂的音乐响起,她抬手起势,衣袍上的黑色与金色交结在了一起。
台下的人们举着手机,嘴里不停地欢呼,几乎要看痴了。
一直到音乐结束,有人登台献花,人群还是激荡不已。
主持人问一些提前准备好的问题,有年轻的女孩儿大声喊:“姐姐你性取向卡得死吗?”
盛罗愣了下,然后笑了。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尖叫,还对她喊起了“姐姐求嫁”和“老公”。
穿着布偶衣服的陆序站在人群中,只觉得举目四望都是自己的情敌。
看着盛罗怀里抱着的花束,他用身上的对讲机对助理说:
“买点太阳花送到武馆和展馆这里……”
他还记得盛罗很喜欢太阳花的抱枕,他送过盛罗很多东西,唯有那几个抱枕一直得她宠爱。
可惜盛罗搬走的时候它们也被留下了。
眼看着盛罗下台了,人们蜂拥向前,陆序连忙挤了过去。
就算空调开到了最大,人山人海的场馆里的还是热得人口干舌燥。
陆序能感觉到汗水从自己的脑后一口气流到了脚后跟。
跟在盛罗的身后帮她拦下热情的人们,还得瞪着眼看着那些穿着奇奇怪怪的ser们谨慎又欢喜地来跟盛罗合影,玩偶头罩下面的陆序表情越来越难看。
现在这些年轻人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什么是“矜持”吗?
为什么要盛罗比心?
为什么要喊“姐姐贴贴”?
那个啥!那个穿着小短裙的女孩子你不要把腿往盛罗身上放那是我老婆!
愤怒的玩偶熊只恨自己没有学过什么拳击,不然现在就可以一拳打倒一个情敌。
“盛老师,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手间,我先送你回化妆间吧。”
“不用。”盛罗摆摆手,“你去就好了,那边人少,我在那边等你。”
盛罗用听觉选定了一个人少的方向。
“那边是消防通道,你不要走远哦。”
同事叮嘱了好几遍,匆匆去卫生间门口排队。
盛罗用手拿着导盲杖,一点一点小心地往前走。
陆序跟在她的身后,突然有些心酸。
他把家里的一切都弄得适合盛罗的生活,却还是留不住她,外面的世界嘈杂纷扰,却总能获得盛罗的笑容。
一个穿着黑色金色锦袍、身上戴着黑色遮目带的女人走在前面。
一头又高又大的玩偶熊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两个人一直往僻静处走,陆序突然感觉到了不对。
可惜,已经晚了。
天旋地转,玩偶熊的头罩被甩脱到了地上。
陆序的脸死死贴着地面,在他不远处就是场馆通道的玻璃门,正倒映着他的狼狈,还有攻击他的人。。
那个在极短时间就让无数人倾心的女人此时正踩在他的脊背上。
绣金的袍角掠过他的眼前。
用手撑着膝盖,盛罗无奈地说:“陆序,你是打算跟我多久?”
“我只是不放心。”手握几个大型企业,以高冷寡言而著称的陆老板满头大汗一身尘土,还在小心地为自己辩解。
“不需要。我说过的,你和我之间应该了断的干干净净。”
看着玻璃门的上影子,陆序喘了一声:“盛罗,就算离婚了,我也可以追求你。”
“陆序,只是你觉得你可以。你觉得你可以追我,你觉得我们两个可以再在一起,就跟从前一样,你觉得我应该呆在家里做你的妻子,在你需要的是你的爱人,在你不需要的时候就消失。你觉得、你觉得……”
长长的发垂下来。
是盛罗在笑着低头问:
“陆序,你觉得你是谁?你觉得我又是谁?”
太阳花和百合搭配的花束静静地趴在地上。
像极了此时的这个皮肤白净眉目清俊的男人。
盛罗撤回了腿,振了下衣角,捡起导盲杖和花束,她缓步离开。
陆序等她走远了一点,才缓缓坐了起来。
看了一眼玻璃门上自己的样子,他抬手扶住了头。
“你怎么这么下贱?”
他懊恨羞愧地问自己。
问的不光是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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