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上青的高考结束了, 盛罗一开始没意识到这件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直到她在放学回家的时候看见了在帮忙洗菜的小狼崽。
“我来积累生活经验。”
楚上青叼着罗老太太塞来的樱桃,说话的声音呜呜呀呀。
盛罗默默抓过一把樱桃, 往自己的嘴里扔了一个:
“行吧, 赶着你开学前给你喂出点肉,不然去了大学人都以为你是小学生。”
小狼崽蹬她,被她直接抓过来揉了揉头上的卷毛儿,不等小狼崽生气, 她往小狼崽的嘴里又塞了几颗樱桃。
樱桃是本地的小樱桃, 酸酸甜甜水灵灵的, 方卓也找来的时候看见她俩就守着柿子树一颗一颗吃樱桃,口水差点滴到地上。
楚上青想了想,挑了三颗格外漂亮的递给她:“你就解解馋吧。”
方卓也拿过来放进嘴里, 眼睛都亮了。
盛罗看着好玩, 也拣了几颗给她。
方卓也眼睛更亮了。
树上蹲着一只猫老大,对樱桃毫无兴趣。
树下蹲着一只小虎崽,对樱桃很有兴趣, 获得了小狼崽和小狮子的轮流投喂。
我一颗方卓也一颗。
你一颗方卓也一颗。
樱桃吃了个差不多, 盛罗一看,方卓也面前的樱桃核居然是最多的。
她看向楚上青:“这哪叫帮她解馋啊!你这是逼她开荤!”
方卓也还没吃够, 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多吃了, 看着盛爷爷又拿了一盆樱桃笑呵呵地过来过来,她就想跑。
“跑啥呀,放心, 不让你干看着。”
盛罗摁下她, 进了厨房,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白瓷盘子出来。
黄中带一点红的小圆珠子, 乍一看跟樱桃似的,她用牙签扎了一颗喂方卓也。
方卓也品了品,脸逐渐瘪了下去:“胡萝卜。”
“长得像就不错了。”
看一眼胡萝卜球,看一眼樱桃,盛罗觉得相似度极高。
她又摸了摸方卓也的刺猬头。
楚上青坐在凳子上看两个猫科动物打闹,踩在地上的脚愉快地敲打着地面。
“盛罗,趁着我还没走,我继续给你突击英语吧。”
盛罗猛地转过头:“啥?”
“在应试层面,你的英语还是有提升空间的。”楚上青一本正经,“对于你来说,英语考135还是145的区别可能就在于你的应试思路。”
盛狮子慌了,怎怎怎么又要加课了?
“我现在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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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更好。”楚上青打断了她的话,过分年轻的准大学生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分计划书。
“最好的国防大学在咱们省只招两个女生,你查到的录取分数线属于去年被录取了十几个的男生,不属于想要去国防大学的你。你如果想要万无一失地上国防大学,你要对标的不是他们的录取下限而是上限。”
看着那个比自己预期目标还要高一截的分数,盛罗傻眼了。
“不是,我……”
“盛罗,只有达到了标准内的上限才是做出选择。最好的专业,最好的导师,最好的项目,这些都在你的能力范围内,你能做到。”
盛罗听着毛都要炸了。
“楚上青你可别吓唬我!”
“我没有吓你。”顶着一头卷发的女孩儿笑着吃了颗樱桃,“我是相信你。”
给盛罗补习了这么长时间,楚上青很清楚,盛罗就像是一面镜子,永远会映照出生活里的光,晦暗时如此,光亮时也是如此。
只要给予她正向的期待,她就会向那个方向努力。
樱桃不甜了,
小狼崽也不可爱了。
盛罗走进厨房把晚上要用的葱全切了,又切了两片煮好的刀鱼喂了猫老大。
好好一只小狮子,仿佛屁股后面生了尾巴,走到哪都带一股格外的气势。
绕了一圈儿,她走了回来,用手捏了捏楚上青额前的一缕卷毛儿。
“说吧,我还得怎么折腾?”
“也不是很麻烦。”楚上青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我已经给你做了两个版本的学习计划,一个是奋斗一个暑假,强度大概是平时的三倍,上高三之后按部就班强度调整为现在的一点五倍……”
从暑假就开始吗?
盛罗深吸了一口气:“另一个呢?”
楚上青一本正经:“另一个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奋斗到高三毕业强度是现在的两倍。”
这两个也没有很大的区别呀!
都是往死里折腾呀!
小狮子磨磨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早死早超生,来吧!”
于是,在同学们为了高二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奋斗的时候,盛罗已经开始在楚上青的帮助上提前驶入了高三复习的高速通道。
每天过得狂抓狮子毛。
六月末,高考成绩公布,楚上青以凌城第一全省第三的成绩考入了P大。
这是凌城二十年来从没有过的好成绩,盛罗看见陈主任骑着自行车回家的路上都在唱歌。
唱的是《好日子》。
走调还破音。
跟P大签了录取意向书,楚上青获得的不只是“P大学生”的光彩未来,还有实实在在的奖励,凌城一中之前承诺的奖金和市状元的额外奖金加起来是八万,市里面的奖励和赞助有三万,楚上青拒绝了一堆想要借她的名头推广自己产品的商家,只接受了几个助学基金会的奖励和赞助,其中包括了文娟助学基金会。
光看凌城那些报纸上写的,楚上青手里怎么也有个三十多万了,可盛罗还是在补课结束之后看见楚上青很认真地看别人怎么洗菜。
“咋了?你这是打算以后去北京搞副业啊?读书的钱还是紧?是不是你爹又作妖儿了?”
楚上青看向盛罗。
坐在石凳上的女孩儿一只手放在桌上,另一只手捏着笔,只是随随便便坐着就气势逼人。
她像是天生的笔直玉树,一往无前地向往着天空。
可这样的人,她偏偏细腻又善良。
“我把那些钱都用来还欠债了。”楚上青回答道,“我妈妈之前看病、办丧事都是大院里的邻居凑钱帮忙的,欠了这么多年,也该还了。”
她只说了自己想说的。
那些人当年借钱给妈妈和她是好心,她还得越早,那些人就越还是好心人。
“哦。”盛罗点点头,推开自己面前楚上青留下的作业进了厨房。
楚上青也继续蹲在地上看人怎么花菜。
过了一会儿,楚上青刚从小饭馆里出来,盛罗大步冲了出来。
“给。”
楚上青看着饭盒里装的炸虾仁,又看向盛罗。
盛罗笑了笑,揉了一下她的头毛儿就进去了。
站在饭馆门口,楚上青抱着饭盒看着晃动的门帘子,突然也笑了。
她有时候会觉得长大很可怕,有时候又觉得长大很美好,这一刻,她觉得长大很美好。
所以,看见陆序的时候,她难得孩子气地显摆了一下自己怀里的虾仁。
这是属于盛罗给她的礼物、认可、和安慰,只属于她。
高二学年结束之前,陆序作为学生会主席就要向下一届学生会转交工作,新一届的学生会刚进入高中不到一年,怎么看都比他们要更有朝气。
尤其是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一个梳着短头发的女孩子,做事很认真也知道变通,无论是陆序还是学校的老师都很欣赏她的处事风格。
把主席工作牌交给她的时候,陆序很官方地说:“以后学生会有什么需要,可以让我回来帮忙。”
女孩儿双手接过工作牌,眼神飘忽地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陈主任,小声说:
“我们可以借您的名义请盛狮子来帮忙吗?”
陆序:“……”
女孩儿的眼睛里写满期待。
陆序面带微笑:“没想到你这么关注我女朋友。”
他把“我女朋友”四个字重读了。
平时工作认真沉默寡言的女孩儿很成熟地说:
“男朋友,人生阅历的一部分。”
陆序:“……”
拿起自己的工作笔记递给新任的学生会主席,陆序长出了一口气,他的脸上还挂着笑:
“只要我好好努力,就是可以把‘阅历’两个字去掉,对吧?”
他的继任者不说话了。
直到他要走出去,女孩儿才对他说:
“加油啊,陆学长!”
饭馆里又到了忙的时候,盛罗做完了额外的作业,到厨房先是替自己姥姥抄了个豆角丝儿,看着素菜不多了,她又做了个鱼香丝瓜。
天热了,菜园子里能吃的好东西也多,丝瓜就是里面长不完的滚地户,罗老太太认识的菜农每隔几天都要送些过来。
顶着花的丝瓜又嫩又滑,去皮切块儿下锅调一个鱼香味儿出来,下饭又不油腻,一端上菜架就引得几个食客起身去拿。
盛罗留了根儿丝瓜打算再做个丝瓜炒蛋。
厨房的门开着,一个瘦高的人影正站在那儿系围裙,盛罗看见了,问:
“陆香香,一会儿吃个丝瓜炒蛋?”
“好。”穿好了围裙的陆序提着一个塑料袋走了进来,“学校门口的绿豆沙。”
“周六还搁那卖呢?”
“嗯,幸好是周六,不然还得排队。”陆序一边说着,直接拧开了软包的口子递到了盛罗的面前。
手里握着炒勺,盛罗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冰凉凉的,甜滋滋的。
“好喝。”
“你喜欢就好。”
陆序把盖子拧回去,转身看向身后的菜架:“你下一个菜打算做什么?”
“再做个鸭血吧。”
劲瘦的少年熟练地打开冰箱把一整盒的鸭血端了出来。
看见了冰箱里洗好的带鱼,他看向盛罗:“今天盛爷爷又去提带鱼了?”
“嗯,林老板说他新整了个送货的小车,打算以后搞市内送货配送,顺手就给我们家送来了,不用多给钱。”
这也意味着老爷子不用再早上三四点就摸黑买带鱼。
陆序很高兴:“那你和盛爷爷也不用早起了。”
“嗯,你也不用早起了。”盛罗挺高兴的,她姥爷年纪大了,早上的海鲜市场到处都有水,她还真怕他磕着碰着。
盛老爷子嘴里叼着绿豆沙,端着一个空盘子进来,笑着说:“林老板说也是他卖酱料赚了钱,以后不光配送海鲜,还配送调料,以后咱店里还能新添点儿口味儿。”
老爷子也很高兴,西西现在学习这么用功,多睡点儿总是好的,还有小陆同学,这么久了,一到他要买鱼的时候也来陪着他,现在也能睡个囫囵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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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年纪了吃着个冷饮还没够了。”从后院回来的罗老太太一把将他嘴里的绿豆沙拽下来,他还是笑。
七月中旬,期末考试结束,作为高二最后一次全市统考,这次期末考试无论文理科的难度都极高。
盛罗是全校唯一一个数学满分,凭借着数学成绩带来的优势,她成功成为了高二(九)班的第一名,位列全理科班第七。
所有人都很高兴,除了尹韶雪。
盛罗的语文成绩只有122,如果她的语文能考上130,这次是全理科班第一就是她的了。
暑假一开始,她就住进了盛罗的家里,一切为了盛罗的语文。
夏天天热,罗老太太为了两个女孩儿能呆得自在,把盛罗卧室的地上都铺了一层草席子,每天,尹韶雪坐在桌前批改盛罗新做的语文卷子,盛罗就穿着短裤和背心摊手摊脚地坐在地上。
尹韶雪回头,偶尔会看见她在倒立,或者金鸡独立。
天气好的时候,她们会叫上楚上青一起逛早市,油炸大果子、红豆沙□□花、酱油汤豆腐脑……从街头吃到巷尾,嘴巴一抹,还能再来个鸡蛋汉堡溜缝儿。
吃完了饭,就去方卓也晨练的地方看她做空腹有氧。
方卓也的训练强度越来越高,早上的晨练已经从单纯的跑步变成了在体育场里拖轮胎,盛罗偶尔也会拖着跑几圈儿,顺便显摆一下自己之前吃的□□花有多香。
追逐赛随时都会开始,停下来的时候小虎崽就成了累瘫的小虎崽。
运动结束,回去就是学习和在饭馆儿帮忙。
陆序这个暑假很忙,他决心在深造美术,可他的色弱问题限制了他在专业上的选择,陆鹤原对国内的院校和专业缺乏了解,拜托了老友去询问,又怕自己多年的虚名招来小人趋炎附势影响了陆序对绘画的热情。
辗转多地,祖孙俩算是对国内的美术专业有了一定的了解。
“小序,你是怎么想的。”
“爷爷,我可以先考上大学再转专业。”
在很多专业面前,他的体检问题是硬指标,倚靠特权破坏规则这种事情他不屑去做也不愿去做。
陆鹤原沉思良久:“你自己想明白了就好。”
“嗯。”
“说起来,你今天和西西打电话了吗?我之前就跟你说,应该让西西一起出来玩……”
陆序熟练地戴上了耳机,打开了自己的素描本。
在他的笔下,他今日所见的风景渐渐浮现。
赶在八月中旬之前,陆序回到了凌城。
他走之前,盛罗的头发已经半长,可以在耳朵后面扎成一个小揪揪,陆序回来的时候她又剪成了短短的样子,黑色的短发清晰地勾勒着她的发际线,同她的颌骨线条一样精致纤巧。
“陆香香,走走走,一块儿去买西瓜。”
她家小区的门口有人运来了一车西瓜,盛老爷子买了一个回来分着吃,又沙又甜水还多,盛罗没吃够,推着她姥爷的三轮出来买瓜了。
陆序连忙走到她身边,想要替她推车子,被她拦住了。
“你赶紧去先挑西瓜,咱们先买十个!”
“好。”
看见了陆鹤原,盛罗对着老爷子挥了挥手。
陆鹤原也溜达到了卖西瓜的车边上,看自己外孙对着一堆大西瓜束手无策,他赶紧指点:
“敲一敲,听听哪个是砰砰的。”
陆序很认真地敲了两个,没听出区别。
他看自己爷爷,他爷爷双手插兜假装无事发生。
瓜农看着这祖孙两个,哭笑不得:“几块钱的东西不值得在这搞学术哈。我在这一片卖了五六年西瓜了,今天一整天都在这儿呢,你们要是回去看西瓜不好,直接端了回来我包换!”
盛罗推着三轮车过来,拿起一个看看瓜蒂就直接放在了车斗里。
“陆香香,那边那个西瓜挺好的,左数第三个。”
陆序连忙把西瓜抱起来送过去。
陆鹤原在一旁看着,凑过去问:“西西,你这西瓜是看哪儿选的?”
“就西瓜这个肚脐,中间凹进去周围膨起来的就是熟了。”
“哦。”陆鹤原学了一招,他东挑西选,选了一个西瓜自己单独结了账。
到了饭馆他先开了自己的西瓜。
是甜的。
世界著名画家陆鹤原先生高兴得多吃了一碗红豆饭。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十四日。
这一天无事发生。
只有陆序知道,世界已经被改变了。
可他还是害怕,深夜,他悄悄地站在了盛罗家的楼下。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会发生意外,哪怕盛罗在家里安安稳稳睡得正香,他也担心会有一颗陨石突然砸下来,以宣告世界的不可改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还有十分钟就要到十二点,陆序的腿已经站麻了。
楼道里的灯突然亮了。
陆序突然想起了那天他站在这,盛罗吻了他。
还有一年前的那一天,他以为盛罗暗恋他。
过去的一年里,他获得了太多美好的东西,美好到他怀疑着自己人生对幸福的承载力已经到了上限。
美好到让他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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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个时候,一切都变成了另一个时空的样子,他该怎么办?
陆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如果真的会发生意外,请别让盛罗看见,别让她知道,别让她靠近。”
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陆香香,你怎么在这儿?”
陆序抬起头,看见盛罗站在楼梯口。
楼道里的灯亮着,照着她身上的T恤和短裤。
还有她手里的盒子。
陆序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出来了?”
盛罗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你不是明天生日么?我寻思今晚去爬你家窗子给你送惊喜。你呢?你这是在这儿干嘛呢?”
陆序一点点地用目光描摹着她:“我做了噩梦,梦见你受伤了。”
“梦都是反的。”盛罗说着,原地跳了下,“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
“万一,不是梦呢。比如说,另一个时空里,你……”
“那也是另一个我,不是这个我。”
盛罗说得干脆。
陆序好像听见什么落回了自己的胸膛。
是他自己的心脏。
夏夜的晚风把少年的脸庞吹得发凉,透着些瑟缩和可怜。
盛罗挨着他蹲下,还拽着他的裤腿儿让他一起蹲着。
“冷不冷啊?”
小狮子抓了抓自己男朋友的手臂。
“不冷。”
肩膀挨着肩膀,腿挨着腿,热量从盛罗的身上一点点传了过来。
“阳历的月中月亮也挺圆啊。”
盛罗抬头看着月亮。
陆序也抬头,却被盛罗用手捂住了眼睛。
“盛罗?”
“别着急。等你再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我了,没有噩梦。”
陆序乖乖地仰着头。
一秒钟,又一秒钟。
一分钟,又一分钟。
突然,他眼前的手被拿开了。
女孩儿弯腰站在他的面前,遮挡了月亮。
“陆香香,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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