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色帷幔重重叠叠,案角的铜雕三足兽顶熏炉香烟袅袅,缠裹着旖/旎在帐上透出相贴的影子。
起起伏伏,如云如雾。
谢瑛仰着脸,秀气的鼻梁不断碰撞周瑄的鼻尖,细白的手指抚着他的脸将人往下拉,像只暴躁的小兽,所过之处红痕累累,她闭着眼,唇下是发烫的面颊,手底的皮肤微微颤抖,她揪着他衣领,纤腰往后折成弧度。
屋内呼吸粗重,时远时近。
半晌后,周瑄才觉出那是自己的喘息,他虚虚环着她,低首任由她动作,乌黑的发垂落指尖,柔软顺滑,他的手从腰挪到肩膀,最后箍在她后脑捧住。
衣裳衔开缝隙,尖锐的牙齿令他嘶了声,他握着谢瑛的脸,强忍着将人隔开,暗哑的嗓音辨不出情绪,却早已暗自决堤。
“十一娘,你看着我。”
谢瑛哪里会听他的,蹭着手背挡开他的阻拦,不由分说去寻那赤红的耳垂,刚咬上。
周瑄脑中轰了一声,攥着她腰的手兀的收紧,什么都想不了,倾身往下压着她倒在枕上,她很急迫,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周瑄浑身燥热,似要烧成灰烬。
他费力半直起身,浓烈的眸光盯着谢瑛的脸。
“你想清楚了,是吗?”
泪珠沿着紧闭的眼尾淌下,谢瑛咬着唇,双手扶住他的小臂。
周瑄低吸了口气,喉咙愈发晦涩。
手指插入她发间,极轻极浅,唇如羽毛,落在她眉心,而后便一点点啄到腮颊,发鬓,他绷着身体,克制住想要撕开衣裳的冲动,他尽量缓和动作,生怕吓到她。
这个人,他肖想多年。
午夜梦回,她哑着嗓音哭,柔荑捶着胸口,充盈着他的思维,然梦醒后,那寂寥便尤其凉寒。
他略抬起头,亲在她侧脸,目光清和。
“十一娘,朕会好好...”
“你想怎么着,我都依你。”她忽然睁开眼来,明润的眸子沁着水色。
周瑄拇指伏在上面,划过湿润的睫毛,心里激流涌荡,只觉某处空虚亟待填满,他俯身方要继续,便听她一字一句慢慢说道。
“只要你肯救彦郎。”
周瑄呼吸骤停,目光倏地挪到她面上。
“你要多少次,我都能忍,陛下求你救救他。”
四肢火热,心口成霜。
热涌的血液瞬间寒彻骨里,他想直起身子,谢瑛一急,伸手去抓他,却被他一把挥开,冷厉的眉眼嗜血一般,狠狠瞪着她。
谢瑛垂下眼睫,心口砰砰跳的厉害。
“你是说,宁可与朕偷/情,也不同他和离?”褪去情/欲的嗓音淬着震怒,因矜贵的修养而内敛不发。
“今日从开始便在演戏骗朕,对不对?”
“让朕看到你这副模样,让朕厌恶你。”
“你没想过朕会要你,即便你下贱,逢迎,朕还是肯要你,所以方才开口,是没法再演下去,对吗?”
“是不是很意外,”他坐在塌沿,唇角轻扯,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放心,朕不介意你是臣/妻,夫人的手段,朕受用的很。”
狎戏的语气仿若还在回味方才,他轻佻的说着,起身弹了弹衣袍。
谢瑛心如死灰,脸上的委屈羞赧全然不见,她拢着衣裳起来,赤脚下地,与他对望。
“一点旧情都不念,非要逼我吗?”
周瑄冷笑:“朕与夫人何来的旧情?”
谢瑛身子一僵,脑中陡然想起当年说过的话。
“不是朕在逼你,是你自作聪明的逼朕怜惜,逼朕妥协,想换你夫郎一条命?
好,你先和离。”
“而后呢?”谢瑛胸口如被刀剜。
“而后的事,朕没想好。”周瑄笑,眼神轻视,似有所指。“夫人该庆幸,还有与朕利用的价值,不是吗?”
周瑄踱步到门口,屏息凝视着楠木雕花门框,手搭上去,听到脚步声。
谢瑛站在他身后,咬牙低声:“明允....”
他摁着门框,高大的身躯微微颤栗。
“明允,当年的事儿是我不对,你大人大量,不要同我计较。这么多年了,往后你总要有三宫六院,宫妃万千,何必与我一个小女子过不去。
我真的错了,我真的后悔当年去招惹你,求你高抬贵手,让陆奉御帮彦郎看治。”
她说的言辞恳切,音落,缓缓自他身后跪下,虔诚叩了三叩。
周瑄咬紧牙,俊秾的五官沁出讥讽。
“你真是没有让朕失望。”
强压着头痛欲裂的愤怒,周瑄弯下腰去,双眸犹如沁血。
“朕给你一句实话。”
谢瑛抬起头来,他就势握住那下颌,微微一抬。
“朕给夫人留了一间别院,只待夫人宽衣解带,迎朕入怀。”
屋外的槐树绿意萌生,鸟雀叽叽喳喳蹦来蹦去。
屋内却一片死寂。
曹氏抓着谢瑛的手,哀声求道:“瑛娘,你最是懂事最是体贴,但凡有别的法子,我不会动这门心思。
权当给六郎谋条活路,成吗?”
满屋的人齐刷刷看向她,空气低沉而又压抑。
谢瑛摇头,简短决绝:“我不同意,我不允许彦郎与旁人肌肤相亲。”
“你心肠是石头做的,非要害死六郎不可?!”云臻挽着曹氏下滑的手臂,厉目瞪去,恶狠狠道:“筱娘为了六郎都肯受辱,何况你一个正头娘子,说到底就是自私,就是怕六郎有旁的女子。”
“四娘,你哪来的脸说话?”谢瑛轻笑,只觉眼前白茫茫皆是不满,一双双眼神便如阴曹地府的判官,而她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你...”云臻斗鸡一样伸长脖子。
曹氏忙把她拽回来,使了个眼色,她才闭嘴。
孟筱咬着唇,自人群中走出,不施粉黛的脸上梨花带雨,她朝谢瑛深深福礼,哽咽着求道:“嫂嫂,你放心,只要能救兄长,我不怕牺牲名节,事后但求大家为我保守秘密,我也不会仗着自己跟兄长有肌肤...就妄想嫁到府里。
我不会的,嫂嫂。”
她姿态放的极低,言语恳切,像暴雨中可怜的小白花。
曹氏看着孟筱,犹如看着云彦最后一味救命药。
无数张嘴一张一合,面上尽是哀求,慈祥的曹氏,通情达理的表妹,疼爱表妹的姨母,竞相扑到谢瑛脚边,哭声像是催命刀,一刀一刀捅向心口。
众目睽睽,仿佛她才是害的云彦昏迷不醒的祸首。
此时此刻,谢瑛忽觉悲凉,阖屋只她一个外人,其余全是血亲,他们宁可装聋作哑包庇凶手,也不愿深究追查,宁可相信一个游医的鬼话,也要让她屈辱同意孟筱与云彦同枕共眠。
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她和云彦早晚走成死路。
云彦再喜欢她,终究还是云家的六郎,他纯善孝顺,温和有礼,断不会是第二个谢瑛,她可以跟谢宏阔撕破脸,说尽狠话,断绝干系,云彦却不能。
他是孝子,是忠义伯和曹氏的骄傲,他会顾及他们,也会保护谢瑛,然最后呢,陷于两难境地,兀自痛苦。
谢瑛抬头,直直望向忠义伯:“阿耶也想清楚了吗?”
曹氏胡乱擦了把,泪眼汪汪的回头,忠义伯肃着脸,眉心蹙成山,他紧了紧扶手,只长长叹了口气,再没说别的。
谢瑛了然,对被拦在外面的白露招了招手,白露急赤着脸推开刘妈妈,咬牙跑到谢瑛面前,鼻子一酸,眼眶温热:“娘子。”
谢瑛指着斜对面的红漆嵌螺钿柜子,轻声道:“最底下有个匣子,你把它抱过来。”
四四方方的楠木小匣,启开盖,露出几张叠好的纸。
谢瑛展开,铺到忠义伯面前,“阿耶,彦郎尚在病中,事权从急,您替他决定吧。”
忠义伯扫了眼,立时双目滚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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