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还早，让他们再睡会儿。”苏娉搅着肉馅,说：“下午晚一点才去火车站。”
“行。”
下午两点多,他们一起去火车站，夏夏被大舅舅抱在怀里,阿至乖乖的趴在小舅舅背上。
陆长风两手都提着行李，跟在岳父后面和他说话,林漪在沈青雪旁边时不时逗一下外孙。
虽然阿至没有姐姐那么调皮,但也句句有回应。
苏娉听着儿子奶声奶气的应答，眉眼柔和平缓,她跟在哥哥左手侧，问女儿：“舅舅抱着和爸爸有什么不同吗？怎么这么喜欢黏着舅舅。”
“爸爸会这样！”夏夏小手揪着自己的衣领，做出往上提的样子：“不抱我”
苏娉和哥哥对视一眼,眼尾上扬的弧度完全一致,和沈青雪说话的林漪看到儿女以及外孙女这三双一模一样的眼睛时，愣了一下，随后也笑了笑。
进了车站,陆长风买好票,一行人陆陆续续上了火车。
因为是新年,走亲戚拜年的人比较多,现在条件比以前好了，人们手头也宽裕，而且大多是国营厂的工人。
夏夏带着阿至在火车上跑来跑去找座位，到了卧铺车厢还会弯下腰撅着屁股看号码。
陆长风嘲笑道：“就这身高,不踮着脚看就不错了。”
“嗯，你说得对。”沈青雪放下行李，难得赞同：“从小桌板下面跑来跑去都不会撞头。”
“舅舅！”夏夏耳尖，她转头，桃花眼圆睁，有些生气道：“我会长高的！”
“舅舅没说你，说阿至呢。”沈青雪怕这小祖宗闹，好言哄道：“要不要吃零嘴？给你带了坚果，你爷爷奶奶从西北寄过来的。”
“不要。”夏夏哼了一声，小奶音带着点郁闷：“吃坚果又不会长高高。”
“姐姐不气”阿至抬起小胳膊，小手拍着她后背，安慰道：“我们还会长，舅舅不长啦。”
沈青雪的笑凝固在脸上，随后，他像是一个三岁的小孩子，置气道：“不长了现在也比你们高！”“你比爸爸矮，比大舅舅矮，比外公矮。”阿至仰头，狭长的凤眼清澈见底：“舅舅，欺负小朋友是没有用的。”
陆长风笑声清朗肆意，这节卧铺车厢都是家里几个人，也不用克制，他随便找了个铺位坐下，一把捞过小儿子抱在怀里，“吧唧”亲了一口。
“对，阿至说得没错，你小舅舅不敢欺负大人，只能欺负欺负你和夏夏了。”
“你别挑拨离间啊。”沈青雪睨他一眼：“这小屁孩口才还真好，以后跟大舅舅一样，去当参谋吧。”
“别，家里有一个就够我头疼的了。”陆长风捏着儿子的小脸，笑着问他：“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夏夏脱了鞋，自己扶着爸爸的手爬上床，坐在旁边拉着弟弟的小手玩儿。
“做喜欢的事。”阿至认真道。
“行。”陆长风也没有深究，小孩子的喜欢太短暂了，可能转瞬就忘。
毕竟两个小朋友前一秒说喜欢他，后一秒就能用屁股对着他。
“那你呢？夏夏。”他偏头问旁边的女儿。
“当接线员呀。”夏夏眯着眼睛笑：“这样我每天就能接到好多好多电话啦，我喜欢和别人说话。”
沈青雪毫不犹豫笑出声，拍拍妹夫的肩膀，在他对面坐下：“确实是你女儿，和你一样，一天不说话能把自己憋死。”
小朋友的回答显然是外公外婆没有想到的，原来还可以因为这个原因去当接线员。
夫妻俩面面相觑，想到是像女婿，又顿时释然。
陆长风一脸诧异地看着女儿，然后诚恳道：“这一点我以前确实没有想到过。”
如果这么想，可能他现在就在部队通讯室了。
苏娉听到女儿的话，悄悄弯眸。
她在上铺有些无聊，翻出医药笔记开始看，见哥哥一直没出声，忍不住探头看看他在做什么。
她和哥哥都在第三层铺位，稍微探身就能看到旁边的他在做什么。
沈元白在看连环画，车窗在下面，上面没什么光，大白天的也不会开灯。
他坐在阴影里，借着微弱的光影，指尖慢条斯理翻着小册子。
苏娉看了一会儿，愈发好奇让哥哥产生这个爱好的谢家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夏夏在和爸爸说自己以后的规划，陆长风没有像以前日常相处那样调侃她，而是认真的听，时不时点头附和。
对于她的宏伟展望，沈青雪也没有搭话，小小年纪就能对未来有寄托是好事，他从来不拿这些事开玩笑，怕无意间就打击到小朋友的积极性。
沈霄大概有十余年没有回过老家了，性格再硬的汉子在回家时，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期待以及忐忑。
林漪一直在柔声安慰他，她和苏娉虽然都是看起来温柔柔弱的人，但她是纯粹的柔。
这些年来，苏娉揉杂了许多老师身上的特质，她只是外面看起来温和，内心却坚不可摧，可以独挡一面。
不能不说，林漪和沈霄确实是绝配，一刚一柔，她的柔弱以及对丈夫的依赖，刚好踩中了沈霄的点，沈霄也对她极其爱护。
阿至在爸爸怀里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时不时砸在爸爸胳膊上。
陆长风对儿女没有区别，不重男轻女，也没有宠女轻男，在他心里没什么区别，反正家庭地位就是老婆孩子他。
不管什么性别，都是他和她的孩子。
火车行驶了三四个小时，陆长风看了眼睡在自己铺位的女儿，起身抱着怀里睡着的儿子放到沈青雪旁边。
沈青雪也睡着了，听到动静半睁着眼看他。
“我去打饭。”陆长风说。
“青椒肉丝。”沈青雪回。
“行，看好你外甥，别让他滚下来了。”
听见他的叮嘱，沈青雪有些无语：“你儿子两岁半，不是我两岁半。”
把他当什么傻子了，这点事还不会注意？
陆长风本来想顺势嘲讽一下，一抬头瞥见大舅子含笑的眉眼，顿时收声，去餐车那里打饭。
火车行驶了一夜，在天微微亮时，到达沈霄的老家。
在东南边边上，和好几个城市接壤。
不过沈霄老家在下面的小县城，也是农村里。
沈霄是家里独子，没有兄弟姐妹，但是堂兄弟堂姊妹不少，知道他要回来，这两天没少往家里跑。
沈老太太在村口望眼欲穿，她搓着手，说话时哈着白气：“怎么还没到啊？火车又给延误了？”
她这几年因为腿脚不便，没怎么去军区探亲，儿子因为部队忙也没有时间回来，孙女没空她也知道，刚生完孩子出了月子就去工作了，所以她没有怨言，都能理解。
就是实在太想见两个曾孙了。
“应该是延误了。”沈老爷子走过来，手里拿着个输液的盐水瓶子，里面灌了开水，外面用布包了一层，递给她：“老伴，暖暖手。”
沈老太太接过来，摸到暖呼呼的水瓶，被冻得僵硬麻木的手逐渐有了知觉。
“来了来了！”她瞥到远处走来的一行人，凭直觉认出是自己的儿子，“快去接接！”
见她自己就要跑起来，沈老爷子拽住她的手：“你这腿脚不利索，慢点走不着急，儿子又跑不了。”
“谁想看他啊。”按着人头点了下数，估摸着这次林漪也来了，老太太冷哼道：“当初不听我的，非要娶这么个媳妇，也就是她命好在部队当兵，要是在村里生活不得成天给人欺负哭啊。”
村里的妇女同志们那嘴皮子可溜了，谁都能涮一涮，你要是看起来性格绵软就逮着你可劲欺负，特别是男人不在家的。
老太太这一身本领就是这大半辈子跟她们打磨出来的。
“行了行了，你也别总说。”
见老妻瞪自己一眼，沈老爷子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我错了，我不说了。”
“爸，妈。”沈霄这一路上都在看，老家和自己记忆中的有什么不同，好像一切都一样，又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说不上来的感觉，近乡情怯到这一刻才完全体现出来。
“诶。”沈老爷子踮脚往后看：“你怎么走这么快，也不等等元白青雪还有阿软他们。”
“多大的孩子了，不用这么惦记。”沈霄看到他们一老在村口。”
“再等等。”老太太不买账，非要等到曾孙才肯罢休。
在家就她地位最高，谁也没辙，那就只能等呢。
好在也没多久，几分钟他们就过来了。
“爷爷，奶奶。”兄妹几人笑着打招呼，陆长风也跟着喊。在火车上睡饱的两个小团子也被父母教了该怎么叫人，看到一脸疼爱望着自己的老人家，夏夏脆生生道：“太奶奶，太爷爷。”
阿至和她几乎是同时喊出声的。
沈青雪经常说，这俩才像双生子，他和妹妹的默契还不如妹妹和大哥的。
“欸！”沈老太太大声应道：“太奶奶的乖曾孙们回来了，让太奶奶好好看看，长得真俊俏，村里那个赵三娘还口口声声说自家的曾孙女是村里最好看的娃娃，完全不能和我家夏夏比嘛。”
把手里的暖水瓶给孙女，她伸手要抱曾孙女：“太奶奶抱抱好不好？”
夏夏摇头，一本正经道：“爸爸说我很重，我不想累着您。”
“瞧瞧，我家乖乖们这才两岁多，就会心疼人了。”沈老太太越看越欢喜，对于旁边柔声喊她妈的人，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以前对林漪就特别看不上，遇到点事就会哭哭啼啼的，唯一改观的一次是她生孩子的时候自己提着脸盆去了医院。
因为她和儿子感情好，又生了两儿一女，反正远在天边不看心不烦，这些年也就这么过去了。
可她后来有些做法，老太太是真看不上眼。
亲女儿这边还没开始弥补这些年亲情的缺失，没有去想办法拉近母女俩的关系，一颗心全部悬在徐娇身上。
这让老太太十分不满，因为她知道，林漪错过了最好的机会，那个时候她的态度是让孙女决定以后如何对待这个妈妈的关键。
可她没有想到这一点，在阿软心里留下了一道隔阂，致使后来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
孙女对她也最多只是客客气气的出于对长辈的尊敬了。
“回家吧，外头冷，别冻着孩子。”
沈老爷子最后这一句话直接戳中老太太的软肋，抱着曾孙女慢悠悠回家。
“你几个堂叔伯这些天总往家里跑，”沈老爷子小声在儿子耳边道：“我琢磨着他们是在打什么主意，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别应。”
“好。”沈霄想了一下，蹙眉说：“多半是想让孙子们入伍的事，走后门在我这是行不通的，这一点我早就和您说过。”
“我也跟他们讲过啊。”沈老爷子吹胡子瞪眼：“你以为你老子我没说？舌头都磨出泡来了，他们就是这样糊弄着应了两句。”
“我早就说了，后辈的事让他们自己去管，有这个本事自己进国营厂也好入伍也好，这都是他们的能耐，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插手了。”
“但他们这些后辈不顶用啊，净想着走捷径。”沈老爷子无奈但又骄傲道：“也就咱们家姐姐用。”
沈霄听着老爷子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一说出来，眉头越皱越紧。
苏娉挽着陆长风的手臂走在泥泞小道上，这里昨晚刚下了场大雨，到处都是烂泥水坑。
陆长风干脆在她面前蹲下来：“我背你。”
苏娉拍了拍他后背，不好意思道：“我能走。”
男人示意她看看前面，林漪已经被沈霄抱过泥泞地了。
她只好俯身，抱着男人的脖子。
“抓紧了，我手腾不出来捞你。”他两只手都提着行李袋，冬天带的都是厚衣服，主要是两个小朋友的，还有尿布奶瓶这些。
虽然他们也吃饭，但是苏娉自己用黑芝麻花生这些磨了粉，每天都要冲泡给孩子们喝。
陆长风有时候可以捡两口儿子喝剩下的，因为阿至有时候抱着奶瓶在床上喝了几口就睡着了，
味道是真的挺好，也不知道他媳妇儿怎么琢磨出来的这些花样。
只能说苏医生不上班的时候家里人都很幸福，他还能吃到她亲手做的酒酿蛋。
不过一年也就那么几回，毕竟苏医生的手除了做饭，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可以做。
到了前面干爽的地方，男人才蹲身把他放下来。
沈老太太对此早就习惯了，她儿子宠媳妇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最开始看不惯，后来也逐渐麻木。
林漪都能忍，更何况自己亲孙女，孙女婿这样对她，只会让老太太觉得孙女嫁对了人。
沈家的院子不大，拢共就三间房一个厅，还有个小厨房。
家里早就备好了炭火炉子，进了堂屋就暖和了起来。
“老头子，你去泡茶给孩子们暖暖身子，零嘴我都放在柜子里了，都拿出来。”
老太太平时扣扣搜搜的，这次孙子们回来下了血本，见她出现在供销社的时候，买年货的婶子们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瞧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呦。
“行，马上，青雪你来帮我。”老爷子朝小孙子招手。
沈青雪立马跟进去了。
苏娉她们刚坐下，老太太抱着夏夏挨着她，还没说话门外就有动静——
“嫂子啊，阿霄他们回来了吧？我们来串串门。”
听到三弟妹的声音，老太太登时垮下脸。
还好这这扫把星是大年登门，不然今年的好运都被她扫了。
“回来了。”她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还是应道：“里面我扫了地，你把鞋底的泥跺吧跺吧再进来。”
“成。”门外的三奶奶咬牙切齿，她一边跺脚一边想，你这破地平时请我都不会来，现在还这么多讲究。
她身后是大孙子大孙媳，比沈元白小两岁，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奶奶，堂叔在北城军区是当大官的吧，他真能把我弄进部队？”
“咋不能，他家不是一家子都是当兵的吗？我就不信他没走后门。”三奶奶看到门口一堆黄泥巴，冷哼道：“你们这个一奶奶精得狠，不过你堂叔好说话，咱们也只能在他这想办法了。”
“只要他同意，你们夫妻俩哪怕只进一个，咱们家在村里都有脸面。”
他们这点算盘，老爷子在路上就讲给沈霄听了，他这人本来就不讲情面，跟他说走后门那就是白瞎。
只是三奶奶和他接触太少，以为他是个好性子。
孙媳妇是个唯唯诺诺的性子，跟在男人还有奶奶后面，一直没有出声。
苏娉听到奶奶刚才的语气，就知道她不喜欢这些亲戚，老太太并不是什么嫌贫爱富家里出了个军官眼睛就上天的人，肯定是有什么原因让她不满。
她俯身，在男人耳边低语几句，陆长风会意，起身道：“奶奶，我去厨房帮忙。”
“好，长风，灶里还煨了两个鸡蛋，就在边边上，你帮我夹出来给孩子们吃。”
“好。”陆长风大步往厨房走。
沈元白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坐在妹妹旁边，抬眸看了眼门口的方向。
三奶奶进门的时候就换上笑脸，看到这一屋子人，笑呵呵道：“一嫂，你现在可是有福气了，儿子儿媳都是部队里的，孙子们也是军官，这个是阿软吧？长得是比娇娇好看啊，那孩子以前我一看就不是我们沈家的种。”
徐娇小时候来过，当时因为太娇气了嫌这嫌那，老太太很不喜欢她。
苏娉并没有因为她刻意说徐娇讨好自己就露出欢喜的神色，只是偏头看向奶奶。
“这是你三奶奶，住在村尾。”沈老太太的心思都在怀里的曾孙女身上，随口道：“听到你们回来，特意从村尾跑过来好几趟，也是有心了。”
这话说的，正常人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一天天没屁事干，闲的。
不过三奶奶也是个能忍的，以前分家的时候虽然妯娌们闹了不少架，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了，后来也一直保持面子关系，现在有求于人低声下气几句又怎么了？
孙子进了部队，以后当了军官这才是要紧事。
“三奶奶。”苏娉笑眯眯喊人：“您请坐。”
三奶奶应了一声，落座的时候还不忘趁机介绍自己的孙子孙媳：“阿软，这是你堂哥，这是你堂嫂，都是本家人。”
“堂哥，堂嫂。”苏娉颔首笑道。
“堂妹。”堂哥也点头，挨着奶奶坐下，他媳妇儿也是同样的动作。
苏娉全是看出来了，堂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堂嫂更甚，可能是因为这位三奶奶或者堂哥的母亲比较强势。
不过她更倾向于是三奶奶，堂哥的母亲再强势，在这位绵里藏针的三奶奶身上也要落下风。
沈青雪虽然很少回来，但还是认得这位三奶奶的，他端着茶水过来，双手递给她：“三奶奶好。”
“嗳好，这是青雪吧，长这么大了啊。”三奶奶赶忙接过茶水，“长得像你妈，真俊。”
沈青雪只是笑笑，又跟堂哥打了声招呼，继续去厨房端茶。
她没有开口提到这事，沈老太太也装聋作哑跟她东扯西扯打着太极，反正就是什么事都说，你要是愿意扯就扯，不愿意扯回家。
等厨房的人都出来了，三奶奶这才缓缓步入正题：“阿霄，是这样，你这个侄子去年刚结婚，为了给彩礼欠了一屁股债，我们这也没资格进国营厂，生产队的工分也不值钱只能抵自己的吃用，十来年都还不上这笔钱。”
“你看部队里有什么要求低的职位没有？让你侄子去试试看，你是军长嘛，做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沈霄面无表情听她说完：“三婶，您要是想让孩子进部队，就得写入伍申请，部队审批通过了才算行，找我没有用。”！
听说和异性朋友讨论本书情节的，很容易发展成恋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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