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步.枪 宗师之下,难以抵挡,中之即伤,要害必死!

    夷山族青年将剑匣打开, 里头躺着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把比之剑更长更宽的步.枪,周身用钢材所制, 枪管极长,枪栓突出,枪托宽大, 看起来就很笨重, 一旦发射, 后座力不会小, 而且并非连发式,需要一次又一次地拉动枪栓上膛才能射击。

    与赵思露给他做的那把□□, 不论是复杂度还是精细度,都比不上, 不过……他的目光落在一旁镶嵌的子弹上,长长的弹壳, 螺旋弧形弹头,这威力可不会小。

    熟悉的样貌却让赵思洵很满意, 若非他双手不能动弹, 这会儿就要上手摸一摸, 试一试了。

    他深吸一口气,回头看向三水长老, “试过威力了吗?”

    三水长老点头,“试过,阿林拿它打过山上的豹子, 一枪贯穿, 就是声音太响, 跟打雷一样。”

    “这么准?”赵思洵惊讶道。

    阿林就是这个夷山族青年, 他说:“发射时枪会往后震,影响准度,不过我练了好几天,已经掌握了。”

    “肩膀有没有受伤?”

    □□发射的时候枪托会抵在肩膀上,一旦开火,那强烈的后座力能将普通人的肩膀震麻,没有防御措施的话,多震几下甚至能骨折。

    阿林老实道:“受过伤,第一天练习不懂,打得肩上都是淤青。”

    赵思洵说:“让我看看。”

    于是阿林二话不说就将上衣扯下来,露出了坚实的胸膛,古铜色的皮肤,肌肉雄起,看起来就充满了力量,这是夷山族人常年打铁锻炼形成的。

    这才是男人啊,赵思洵羡慕地多瞄了两眼,他对锻造没兴趣,也不是这块料,是以很早之前就放弃了,一心打理霹雳门,收集消息赚银子找资源,让赵思露心无旁骛地练功,同时发展夷山族下一代青幼年。

    阿林便是其中之一,此刻那宽阔的肩背上,右肩的颜色明显深了不少,不过似乎已经恢复过来。

    在赵思洵逡巡的目光下,他有些赧然,未免尴尬,他挠了挠头,夸赞道:“族长,您这玩意儿简直是太厉害了!子弹的速度比□□快了数倍,连轨迹都看不清,就一下子将百丈远的木桩射穿,我去看的时候里面都炸开了!”

    “这枪现在你在练?”赵思洵笑问。

    “长老让我先熟悉,以后教会其他族人。”阿林眼巴巴地看着枪,就盯着自己的婆娘似的。

    赵思洵见此,挑了挑眉,“拿起来比划比划我看看,你有没有神枪手的范儿。”

    “是。”

    阿林也不管没穿好衣裳,直接将枪从匣子里取出来,双手一托,枪尾抵住右肩,右手颇为熟练地拉动顶上枪栓,然后举枪瞄准门口方向,手指勾住扳机,“砰”嘴里模拟出发射声,随之身体仿佛似在后座力之下往后一侧,最后将枪放下。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思洵,似等待点评。

    赵思洵很给面子地点头,“不错,动作很娴熟,显然这段时间,你一直都在练习,不过这后座力,你是如何克服的,看你的肩膀似乎没受什么损伤?”

    闻言,三水长老在一旁失笑道:“族长,您是忘记咱们夷山族的功法了吗?千锤百炼,炼得就是强悍的肉.体,只需要将一点内力像聚于双手一般聚于肩膀,便可抵消这后震之力了。”

    赵思洵顿时恍然,他自己内力弱,倒是形成了思维定式,于是放心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三水长老,你看这威力究竟如何?”

    三水长老沉吟片刻说:“宗师之下,应是难以抵挡,中之即伤,要害必死!”

    这话一点也不含糊,可见他极有把握。

    “至于宗师……”他迟疑起来,“不好说,他们的武功太强大。”

    夷山族已经很久没有出宗师了,是以无法比较。

    赵思洵没有为难他,只是点头道:“与我猜测的一致。”接着他又揶揄地朝三水长老笑了笑,“如今,诸位长老,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三水长老讪讪一笑,口中应是。

    其实,他当初拿到图纸,受赵思洵嘱托带着族人回夷山打造这种名为枪的武器时,心里是一直范嘀咕的,毕竟这世上没这么玄乎的玩意儿,连内力都不需要,就能射杀武林高手,唐门最顶尖的暗器都不敢这么说。

    虽然图纸精细可达毫厘,可是论出处,赵思洵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他幼年时偶遇一位隐士高人,在其羽化升仙之前,未免这绝世武器埋没,这才传授给了赵思洵。

    这一听就知道是忽悠人的鬼话,除了赵思露深信,其余长老都抱着怀疑,但是他们没有反对,因为霹雳门。

    霹雳门凭借炸.药一举成名于江湖,这就是不需要任何内力催动的大杀器,只是威力虽惊世骇俗,但缺陷也同样致命,这才没成为江湖忌惮的对象。

    然而枪支的制造可比炸.药来的困难多,这次回夷山旧址,几位存留的老人常常在一起商议,次次愁眉不展,倒不是怕做无用功,而是赵思洵对它抱有极大的希望,那般信誓旦旦的模样,若最后做出来的东西不近人意,这位年轻的族长得多受打击。

    他们不忍心看到赵思洵失望,只能日夜不辍地去锻造,去打磨,对于图纸上每个标注了尺寸的零件,尽可能地达到要求的精度,甚至更高。

    最终皇天不负有心人,接着按照赵思洵给的组装图和要领,这把怪模怪样称之为□□的武器终于完成了!

    将霹雳门送来的底火炸.药填充入子弹,封装完毕,很快子弹上膛,射出了第一枪。

    弹头尖锐细长,周身刻有曲线圆弧,在阿林扳动扳机的刹那间,一声雷鸣巨响传来,虽那放在不远处地木桩靶子一动不动,然而在靶子侧后数十丈远的树杆上,却炸开了一个洞,露出里头白色的树心,粉碎。

    那一刻,夷山族对武器的认知再次颠覆,对自家族长的崇拜也到达了盲目的高度,连同那位明显胡诌的隐士高人都收到了一份敬意。

    三水长老不敢耽搁,立刻带人带枪上京找赵思洵。

    “族长,所有的图纸我已经仔细藏好了,族人们我也吩咐下去严守秘密,关乎全族,绝对不会有任何人泄露,请您放心。”

    这样强大的武器,就如赵思洵所言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掌控之时,一旦透露出去,那就是一场灾难。

    赵思洵点点头,“长老做得很好。对了,后座力没有问题,那枪管呢,射上几发子弹就会烫手,有没有试过?”

    枪虽然不是易耗品,但是子弹射发会产生巨大的热量和冲击力,容易造成枪管发热甚至爆炸,之前没敢尝试,便是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材质,幸好赵思露将各种矿石混合锻造,已经炼出了类似于合金钢的金属,硬度和以及耐热耐爆的韧性都有所提升,但毕竟比不上天外玄铁快速冷却,赵思洵还是有些担心。

    三水长老也说不准,于是看向阿林。

    阿林想了想说:“将枪里面的子弹都打光,枪身就会发热,三次填装之后,摸着就会烫手。”

    枪仓只能放五枚子弹,打光之后就得重新补充。

    赵思洵皱眉,“那就是二十发。”

    “不过这点热量,咱们夷山族皮糙肉厚不怕,有时候打铁冶炼的时候,比这热多了,族长放心,我们能忍受。”阿林见赵思洵不满意,连忙保证道。

    赵思洵笑着摇头,“这我不担心,不过热到一定程度会造成金属形变,影响射击的准确度。所以还得寻找更耐热的材质,只是今后露露用在这上面的时间会很少,还得需要族人一起探寻。”

    三水长老听了连忙答应下来,“族长放心,尽管交给我们便是。”

    有了枪之后,他们再没有任何的迟疑,做什么都很有干劲,而对于兵器材质的极限探寻,这本就是夷山族的祖训,自古传承。

    “很好,既然已经成功,那就请族人全力铸造吧!”赵思洵的视线再一次落在这把□□上,凝视着,流连忘返,好似手指拂过枪身的每一寸,目光灼烫热切,“三国质子即将启程,天下暗涌皆汇聚于大庆,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天下大乱之前,我需要这样的枪枝上千,子弹上万,打造出属于我的神枪军!”

    少年的声音压得低沉,眼眸中璀璨的星辰似落入深渊,只剩下无尽的黑,然在黑暗的尽头有藏着一簇火苗,越烧越烈,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三水长老及两名夷山族人单手握拳,敲在自己的胸口上,“是。”

    赵思洵点点头,示意阿林将枪合起来,“这把枪不用留给我,人多眼杂,留在这里反而不安全,就送给阿林吧。”

    “谢族长!”

    阿林顿时高兴起来,他如同对待小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枪放回匣子里,然后看向三水长老。

    见他们还不打算告退,三水长老斟酌话语的模样,赵思洵纳闷了,“还有事?”

    最后,三水长老朝身边另一位夷山族姑娘唤了一声,“十九。”

    从头至尾不曾说过一句话,就仿佛背景板一般的姑娘终于走到赵思洵的面前,行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大礼,“族长。”

    赵思洵看着她的后脑勺,点点头道:“不必多礼,起来吧。”接着目光还是落回到正主脸上,等着解释。

    三水长老道:“您大庆之行,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帮不上什么忙,想了很久,最终就带来了小十九过来,让她一路陪伴殿下去大庆。”

    “陪我?”赵思洵的视线重新落回姑娘身上,她低眉顺眼地站着,显得温顺恭敬,但是就方才一瞥,赵思洵就发现这竟是个少见的美人,还是站在他身边也不会黯然失色的那种。

    赵思洵心中一动,便听到三水长老说:“族长,您身边没有女眷,此去大庆路途遥远,小十九这容貌站在您身边正合适,不妨带上她解解闷,自己人尽管放心。”

    解闷?

    赵思洵一愣,“啥叫解闷?”

    当他恍然之后,顿时嘴角一抽,脸上露出无语的表情,然后一点点裂开,一言难尽道:“我的长老哎,这一路我难道是去游山玩水的吗?还带个姑娘。这很危险的好不好,让她一同涉险算怎么回事,万一有个什么,不是平白害了她性命?老头儿,我怎么从来没发现你还爱操心这个,你这思想不对呀,是不是造出这玩意儿以后,你就飘了?”

    赵思洵噼里啪啦一顿说教,让三水长老简直哭笑不得,他也不辩解,直接侧身一唤,“十九,阿林。”

    话音刚落,赵思洵只见眼前人影一晃,那安安分分,连个抬头都害羞的姑娘瞬间就消失在原地,如鬼魅一般向阿林欺身。阿林在三水长老话落的瞬间,周身便凝聚起厚重的气势,千锤百炼之下,内力加持直接让他的双手变得浑厚沉重,一拳出击,带起罡风。

    这一拳虽没有赵思露那般居然威慑力,但也威力巨大,若挨上一拳,十九这娇柔如骨的身体必然得伤了五脏六腑!然而后者却无所畏惧,柔身贴着那拳头极限躲开,接着将阿林威猛的身躯当个钢管一样,几个钩旋就就如水蛇一般绕道了他的背后。下一刻,十九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的匕首,刀尖锋芒冰冷,在她的手掌之下回旋,阿林慌忙想要躲开,然那匕首仿佛不死不休的毒蛇,电光火石之间,已经蛰伏在他的脖子上,只需一咬……

    从头至尾,赵思洵就三个呼吸,胜负已分。

    阿林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肩膀一垮,一声浓重的吐息之后,便直接放弃抵抗,忍不住抱怨道:“小十九,族长面前好歹给我点面子,就不能过个两招再杀?”很显然,他在十九的手下已经死了很多次,每一次都是眨眼即死。

    十九抿着唇微微一笑,脆声答应:“好。”

    美女有毒,毒性极强,眨眼封喉的程度。

    赵思洵大为震惊,他也终于明白三水长老的意思。

    将十九当做婢女或者侍妾放在身侧,相当于多了一个贴身保镖,作为杀手,十九极擅长伪装,隐藏武功,扮作一个弱女子更是手到擒来。

    一般人不会将床榻之侧的娇柔宠妾当回事,若真有危险,凭十九方才的身手和果决,的确能在对方反应不及之时,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以此保护赵思洵,再不济,也能替他多纠缠一段时间。

    只是……

    “这似乎不是夷山族的功法吧。”

    三水长老颔首,“十九是十九年前圣女送去冥庄的孩子。”

    冥庄,赵思洵一怔,那不是杀手组织吗?传闻中只要出得起价,就没有冥庄卖不了的命,这还是霹雳门的大主顾。

    他娘居然还干过这种事!

    赵思洵震惊了。

    三水长老似乎知道他想什么,叹道:“圣女也是没办法……”

    而这时一直沉默的十九低声说:“是我求圣女将我送去学艺了。”

    至于为什么,赵思洵不需要问,二十年前的夷山族劫难,多少孩子死了爹娘,而那些刽子手,远还没到老死的地步。

    血债血偿,这是必然的。

    三水长老说:“族长,虽然虎贲卫中不乏高手,可毕竟没有自己人来的放心,让十九贴身保护您,就是宗师来了,她也有一战之力。”

    十九再一次跪下来,“十九定用性命保护族长。”

    说来,叶霄的实力虽远远在十九之上,但碍于对方特殊的身份,其实远没有十九来的方便。

    若是有十九贴身保护,再加上虎贲卫,细想这一路上就算没有叶霄,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赵思洵没有拒绝,“十九在外可有什么行走的身份?”

    三水长老道:“她是倾歌舞月的人,下个月就该挂牌子了。”

    倾歌舞月,是大老爷们追求“艺术和美”最常去的地方,俗名青楼。

    还真是一点都让人不意外,感情这都已经安排好了。

    赵思洵嘴角一扯,“那……我只要将她买下即可?”

    三水长老点头。

    “好,我知道了。”

    这时,守在外面的高山禀告道:“殿下,辛太医来了。”

    于是三水长老道:“那么族长,我们就先告辞。”

    十九重新垂下头,又是一副温顺懂事的模样,她今日穿得灰扑扑,毫无光鲜,一直跟在三水长老和阿林身后,很容易让人忽视她,也很难想象这样一个腼腆害羞的姑娘竟是冥庄的杀手,亦是需要大胆开放的青楼舞女。

    阿林将剑匣背在自己的身后,坦坦荡荡,夷山族替人铸剑,剑匣不离身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会怀里里头是什么危险兵器,赵思洵瞧着,忽然灵机一动说:“三水长老,有没有想过再打造一把合适的刀或剑,放在枪上,一旦没了子弹,或者枪支报废,就能拔下来拼刺刀呢?”

    上辈子看红色电视剧,最具特色就是这一幕,战士们打空了子弹,将刺刀一拔,英勇无畏地大吼一声,就来场血与汗水,英雄与侠义的肉搏之战,哪怕对手弹药还充足,也必然被他们的顽强不屈所震慑,自发地拔刀相迎,以敬英雄!

    印象太深了,赵思洵回想起来就觉得热血沸腾。

    “咦?”三水长老一怔,摸着胡子思索片刻,顿时点头,眼露精光,“好!这个点子好,族长,我回去之后就跟大伙儿商量,这不难,能够打造出来。”

    这是夷山族的专长,赵思洵提了一句之后就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的神装开始到位了,hhhh

    第032章 无极 修炼无极功会走火入魔?

    苍老的手抚过赵思洵的手臂关节, 一点一点地查探,很仔细,直到摸透了, 才放下来接过帕子净手。

    “恢复不错,毕竟年轻骨头生长快,再过三天便能拆掉固定了。”

    这是个老太医, 传闻出自医药世家, 有半神医之名, 在宫内外很受尊敬, 因本身是南望人,便受望帝邀请, 在太医院供职。

    这个世界武人多,动不动便是切磋决斗, 还有稀奇古怪的功法和看不出来的暗伤,对大夫的要求也更高, 像赵思洵这种伤势,一般大夫还看不了, 也就生在皇家这点好处了。

    “又辛苦您跑一趟了。”赵思洵愧疚道。

    辛太医的年纪一大把, 头发已经花白, 闻言便笑起来,额头褶皱加深, “知道辛苦,以后就不要做这种莽撞事,这次若非张统领手下留情, 你这手就是大罗神仙在这此, 也别想要了。”

    赵思洵无奈一笑, 嘀咕道:“这不是被逼无奈嘛。”

    “总是命要紧, 老朽一直以为你年纪虽小,性子却稳重,最惜命不过,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个冲动人,跟你妹妹一样。”辛太医嗔怪道。

    赵思洵听着数落,面色讪讪,最终在后者一瞪眼下乖巧了,“我知道错了,今后再也不敢了,您别生气。”

    赵思洵这撒娇的语调叶霄受不了,自然辛太医也一样,“你啊……”他叹了一声,似乎拿少年没办法,面露无奈,“也是造化弄人,你们兄妹不容易,不过七公主算是熬出头了,就是你……得好好的活着回来。”

    虽然辛太医只是一名大夫,不关心天下大事,但是对赵思洵素来怜惜,也知道他如今的处境,明明还未成人,肩膀上扛着的却比任何人都沉重。

    有些话看似平淡,却戳心窝,赵思洵心中微酸,然清澈的眼眸中写满了坚定,轻声道:“ 您放心,我会的。”

    辛太医点点头,他帮不上什么,只是心疼这孩子,“我给你备了些药,外伤内伤,解毒运功都用得上的,过几天让人送过来。”

    赵思洵顿时眼睛一弯,笑嘻嘻地朝辛太医眨眼睛,“您真好。”

    “就嘴巴甜。”

    辛太医与赵思洵是旧识,本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却因为千锤百炼相识。

    这门功法需要在不断地捶打中修炼,可前期力道掌握不好,提着笨重的锤子就容易弄伤自己。特别是赵思露,年纪小,心性坚,三天两头不是拉伤就是砸伤,小手上常常布满了乌青和伤痕。

    宫内向来踩低捧高,赵思洵兄妹没有母妃,皇帝又根本不在意,童年时期手头上最拮据,就是想低声下气讨个好药都困难。

    练武受伤在所难免,可若是不根治,暗伤淤积,对赵思露的身体会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所以,思索许久之后赵思洵将目光对准了刚接受望帝招揽,入太医院就职的辛太医。

    一个雨天冬夜,在辛太医出诊回住所之时,他拦在了路上。

    凭借着可怜的处境,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和乖巧的外表,赵思洵成功地让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医心甘情愿地为赵思露的练武之路保驾护航,一直持续到现在,两人的关系犹如祖孙一般,比之跟望帝的脆弱父子情不知道牢靠了多少!

    “来,让老朽再看看你的内伤。”

    内伤除了受张昊那两掌之外,还有便是内力枯竭引发经脉裂开的溢血之症,伤上加伤,最致命,宫里头也就辛太医能治。

    高山替赵思洵解开上衣,露出有些单薄的胸膛,辛太医的手轻轻地按在其心口处,接着一股有别于叶霄寒冷的气息在胸口扩散,暖洋洋的好似泡在了温泉水里,舒服得赵思洵眯起了眼睛。

    辛太医的内功不算深厚,只用于查看伤势,然而医者仁心,就是内力都无比的温和,有安抚镇痛的作用,不像叶霄一出手就想痛死他。

    气流顺着穴脉流传一周,最终回到了胸口,辛太医缓缓撤掌,舒出一口气,说:“比殿下的手臂恢复的好些。”

    “那我是不是能够正常走动呀?”

    “再修养几日吧。”辛太医见高山给赵思洵整理衣裳,摆手道,“不忙,他体内还有残留淤血,扶他躺回床上去,我给他逼出来,也免得落下隐患。”

    说着,示意身边的徒弟拿过药箱,取出里面厚厚的针石包布,扯住一端甩开,只见长长的布条上插满了粗细不一,长长短短的金针,密密麻麻的,一看就吓人。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似不忍直视地撇开眼睛,连带着身体都瑟缩了一下。

    辛太医见他这副德行,不由一乐,“怎的,不怕宗师三掌,倒是害怕我这小小的金针?真是越来越出息了,躺好。”

    “他那是手起刀落,死活给个痛快,您这是凌迟慢刑,死不了,就磨人。”赵思洵一边皮着嘴,一边乖乖地在高山搀扶下平躺于床上,可怜巴巴地看着辛太医。

    这模样简直将老太医给逗笑了,“我之前说错了,你跟你妹妹还是不像的,她可比你要强,这点痛她眼睛眨都不眨。”

    没想到赵思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家露露以后可是要成为宗师,不,大宗师的人物,我怎么能跟她比?”

    “出息。”辛太医哼了一声,“现在闭嘴,我要动针了,害怕的话就把眼睛闭上。”

    “我其实不怕的……”然而话虽是这么说,赵思洵还是怂叽叽地合上眼睛。

    辛太医一见,哑然失笑,回头示意身后偷着乐的小徒弟点上一炷安神香。

    袅袅细烟从炉子里升起,淡淡的香味扩散至整个屋子,眼皮底下还在转眼珠子的赵思洵,很快就彻底安静下来,然后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落,身上盖了薄被,全身暖洋洋的很舒服。他转过头,只见斜斜的夕阳下,辛太医正坐在桌前写药方,听到床铺上的动静,头也不抬地揶揄道:“睡得可真香,还打小呼噜。”

    赵思洵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软软地说:“多谢您了,那这……就算结束了吗?”

    “嗯,淤血除去就可以安心了,好好养养,保管生龙活虎。”他将药方送给小徒弟去抓药,让高山去添壶水来,然后坐到赵思洵的床边,神情有些迟疑。

    赵思洵见此,轻声道:“您有话但说无妨。”

    辛太医点头,“是关于你的伤,内伤。”

    赵思洵心中微微一动。

    “你能接下张统领最后一掌,据曲公公所言是强行将内力逼出体外所至吧。”

    赵思洵“嗯”了一声,那时短暂,可能旁人看不出,但绝对逃不过张昊和曲公公的眼睛。

    “以你的武功本是办不到的,但是天底下无奇不有,总有办法能激发人的潜能,我就听闻有一种功法便是以经脉倒逆的形式,将蕴含的内力震荡加快流速,仿若潮汐受引凝聚,若是之后内力回流倒还好,可一旦消耗一空,干涸的经脉便会如灼烧一般疼痛,然后破裂,严重者可走火入魔。你的伤势颇为类似,是不是偷偷练了这个?”

    辛太医说到最后,脸色凝重而严肃。

    赵思洵一怔,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可是在辛太医的面前,他又犹豫了,斟酌之后,他问:“那功法叫什么名字?”

    辛太医看了他一眼,“无极功。”

    赵思洵皱了皱眉,“我没听说过。”这是实话。

    “没听说过就对了,你应当也碰不上。”

    闻言,赵思洵脱口而出道:“为什么?”

    辛太医不答反问,“你知道这功法由何人所创?”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我都没听说过,怎么会知道?”但话虽这么说,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第一代云霄宫宫主释无天。”

    辛太医的回答肯定了赵思洵的猜测,心道叶霄这人还真是百无禁忌,自家的东西随便给他这个外人。

    他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于是问道:“这功法很厉害吗?”

    辛太医说:“想想叶雪山这天下第一人,还有云霄宫这三百年间屹立不倒的天下第一宫,你说这功法厉不厉害?江湖中人,不,天下谁不羡慕,谁不想要这个功法?只是垂涎归垂涎,又岂敢上天山生出事端?”

    赵思洵听着这声感慨,心就更加难受了,忍不住道:“您说您一个大夫,知道的还真多。”

    “活得久了,看尽天底下乱七八糟的事情,总比别人多知道一些。要说这天底下哪儿还有纯粹的地方,也就只有云霄城了,百年如一日,镇守天山,那地方再冷,人活着也知道为的什么。”

    赵思洵:“……”

    见他无言,辛太医失笑了一声,“看我,人老了,就扯远了。”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说:“那我这练得肯定不是什么无极功,因为就一招,还是偶然所得,关键时刻用来保命的。”

    辛太医颔首,“原来如此。”

    赵思洵想了想,又问:“虽然此事阴差阳错,不过您会联想到无极功,那其他人……曲公公和张昊会不会也觉得像呢?”见辛太医看过来,赵思洵解释道,“您别多想,我就怕惹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老朽也只是机缘巧合之下,见过修炼无极功而走火入魔之人,因你的伤势突然想起来,旁人应当是看不出的。”

    这话仿若一剂安神汤让赵思洵暗暗提起的心放下,不过修炼无极功会走火入魔吗?

    他有心问一问,就怕问多了让老太医察觉,便有些犹豫。

    辛太医看他踌躇的模样,微微一哂,嘱咐道:“好了,老朽不管你练的是什么,不过为了你好,今后再也不要用了,引人注意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很伤身体,以你的武功,再来几次,就不仅仅只是经脉破裂,而是寸寸断裂,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赵思洵最知道好歹,他连连点头,保证道:“我明白,我最惜命了,一定听您的。”

    “但愿如此。”辛太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回宫了,有事再派人来找我吧。”

    赵思洵展颜一笑,狗腿道:“您老慢走。”

    三日后,赵思洵拆掉了手臂上的固定,也终于能够正常出现在人前了。

    他第一件事便是进宫谢恩,而望帝也正好等着他。

    皇帝抬手阻止了赵思洵行礼,关切地问道:“身体如何了,瞧着气色好上许多?”

    赵思洵笑道:“劳父皇挂心,除了手臂还使不上力气,其余已经无碍了,太医说再过个把月,便可恢复如初。”

    “辛太医的医术朕是信得过的,正好一个月的时间,你也差不多该启程了。”望帝说完,见一个小太监端来一把小凳,便示意放在不远处,对赵思洵招手,“坐。”

    赵思洵没有推辞,依言坐下,而殿内除了曲公公之外,其余宫人纷纷退下。

    其实距离呼延默和段平沙的决斗已经过去两个月,连北寒武士都没有理由再逗留南望,自然三国之间也该达成了共识。

    大庆要求入冬之前各国太子进粱都,以商来年开春北伐大计,算着时间最多还有三个月,撇去赶路一个半月,的确所剩无几。

    既然如此,赵思洵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抬起头,笑着问道:“除了入庆为质以外,父皇可还有另外嘱托?”他眼眸中带着深意,不需要说的太明白,望帝很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望帝闻言也跟着一笑,颔首:“洵儿很聪明,你猜的不错,三国的确已经跟北寒做下约定,共同谋庆。”

    一群政治家,老狐狸,只要利益足够,敌人也能成为朋友。

    望帝的话让赵思洵并无任何惊讶,他平静道:“大庆强盛,就算三国有北寒这个外援,想要联合起来吞并他,也并非易事。更何况北寒这位所谓盟友,一点也不牢靠,父皇,你们也真相信他?”

    中原内乱,应该是北寒最喜欢看到的,哪怕他不出一兵一卒,只是在四国之间周旋,首鼠两端各给承诺,也能让中原慌乱起来,一个个野心四起,幻想成为天下霸主。

    赵思洵觉得,他若是北寒,獠牙是不会在最初之时显露,必然要在各国打得元气大伤之时,再率兵南下收割,这样别说是大庆,甚至是其余三国都有可能成为北寒的囊中之物。

    毕竟就上辈子的历史,也有游牧民族入主中原统治数百年的情况。

    而这一点,狡猾如望帝怎么会忽略,所以……

    “父皇既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告诉我了,何必再有隐藏,试问三国给了北寒什么好处,让他必定会派兵相助?”赵思洵目光毫无闪烁,声音掷地有声,可见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已经有十足把握了。

    望帝望着这个还未及冠的儿子,虽神情未变,依旧高深莫测,可内心深处却掀起了波浪。

    他从未想过赵思洵会问这样的问题,这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皇子该有的见识了,没错,一纸盟约在利益面前就是个笑话,没有足够的好处,是得不到北寒出手。

    只是这份洞察力未免有些太可怕了吧?

    望帝突然又想到那最初一个月的父慈子孝,赵思洵其实早就看穿了,那么自己在他面前就是个虚伪笑话。

    望帝眯起眼睛,心中有了一丝被戳穿的难堪,以及被哄骗的恼怒,但他没有发作,只是低声地唤道:“洵儿。”

    赵思洵坦荡地直视,“父皇。”

    “你可曾怀疑朕对你的用心?”望帝的声音有些冷,他的视线盯着赵思洵,只见后者微微一怔,接着慢慢敛起笑容,然后轻声却肯定地回答:“怀疑过。”

    望帝的眼神顿时危险起来,可赵思洵却又道,“但我相信您。”

    “为何?”

    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大兄弟,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赵思洵用不解的神情,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您是我父亲啊,是除了妹妹之外,这个世界上最亲近之人。”

    少年奇怪地看着皇帝,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多余。

    “父亲……”望帝重复了这个称呼,然后嗤笑了一声,轻蔑不屑,也不知道这是对谁的。

    似乎每次都这样,当他怀疑赵思洵的心思算计之时,这个儿子总会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和言语化解他的怀疑,直触内心,引起愧疚,仿佛他对赵思洵所有的猜忌都是不应该产生的。

    赵思洵总能让人感受到他的表里如一,就是那双眼睛,清澈似水,真挚动人,望帝想从中找出一丝谎言,却都失败了,反而反射出他自己的阴暗和心虚。

    最终望帝移开了视线,回答赵思洵的问题,“云霄城。”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无极功会让人走火入魔吗?

    叶霄:会……

    赵思洵:我是不是得考虑换个对象?

    叶霄:如果练岔的话。

    赵思洵:……

    第033章 抉择 你真的不是去竞争这天下第一美人吗?

    云霄城一出, 赵思洵眉尾一挑,心说跟他猜的一模一样,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也不知道叶霄若是听到, 云霄城还会百年如一日地守在天山下,成为中原与关外的第一道屏障吗?

    他不是叶霄,可是设身处地一想, 胸中愤懑难以抑制。

    他没上过天山, 只凭传闻知道那是个很冷的地方, 没有四季, 千年白雪不化,萧萧寒风之中, 一人素衫以天问叩苍穹,于山麓划下深深界痕, 至此数万黑骑止步于前,不敢跃过一步。

    赵思洵有些难过, 心中酸涩涌现,他舔了舔唇, 其实不太明白这如此起伏的情绪究竟是怎么来的, 甚至比那夜在宫宴中知道自己被选中为质时更加难以忍受, 明明自己早就猜到了。

    而且这也不关他的事。

    望帝见他发怔,不由笑问:“洵儿, 想什么呢?”

    赵思洵闻言回过神,正看到望帝皱眉盯着自己,于是将那莫名的心绪压下, 定神道:“儿臣只是在想云霄城屹立天山三百年, 底蕴深厚, 又素有威望, 地在大庆以南,三国要如何帮北寒……摧毁它。”

    望帝道:“这江湖上的事你就无须多问,自有旁人来办。”

    而这一句话就足够了,赵思洵恭敬道:“是,儿臣明白。”

    “至于你,朕另有安排。”

    来了,赵思洵精神一振,“但请父皇吩咐。”

    望帝道:“虽这次借呼延默与护国仙师一战,与两国算是达成一致,不过这终究只是口头约定,没有形成正式盟约,所以还得重新会面签订盟书。”

    赵思洵想了想道:“可时间似乎来不及了,万事总得在入庆之前说好,到了粱都才能合作愉快。”

    望帝颔首:“没错,所以商议之后,由西越太子带盟书到东楚边境,三国先行会面,盖印为盟。”

    赵思洵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一出,“那就不能为外人所知,得秘密前行?”

    “嗯。”

    赵思洵心中有底了,又问:“盟书的内容是什么?”

    望帝朝曲怀点了点头,后者捧着一卷诏书出来,交给赵思洵。

    赵思洵没有客气,直接打开快速浏览,诏书很长,规定的都是各国所出兵力,部署,包括大将之名,主帅的人选,当城池攻下之后的归属和分割,几乎将大庆当做一块香甜的饼,连同洒在上面的芝麻都做了约定,可谓满篇皆是利。

    若非知道大庆国力强横,远胜三国,单看这一份盟书,还以为这是在瓜分殖.民.地。

    不过赵思洵并不关心这些,他将目光落在了后面,忍不住问:“为什么其余两国的太子牺牲值五座城池,而我就一座,这未免差的也太多了吧?父皇,您就同意了?”

    望帝没说话,端过曲公公手里的茶,慢慢地品茗。

    西越和东楚都是早早地封了太子,赵思洵一个被拎出来用以牺牲的弃子如何相比,显然就是望帝自己也妥协了。

    于是赵思洵合上诏书,目光静静地看着望帝,没有幽怨,没有逼迫,很平静,而这种平静更让人难以忽略。

    一直过了半盏茶,终于望帝道:“若这次你能平安回来,朕便封你为太子。”

    一张轻飘飘的空头支票,赵思洵没当回事,他抿了抿唇说:“那也要回得来才行。”

    望帝顿时笑起来,似乎为赵思洵终于泄露了的怨气而高兴,“听听,还说不怨朕,这不是嘀咕上了?”可说完他又笑容一敛,神情顿时严肃起来,“洵儿,你向来坦诚,人也聪明伶俐,若非逼不得已,朕绝对舍不得让你涉险。此次北上,需要什么直接开口,朕尽可能满足你。”

    望帝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可见赵思洵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再是可有可无了。

    但这显然是不够的,赵思洵问:“父皇此言当真?”

    “君无戏言。”

    “好,那儿臣斗胆了。”赵思洵起身,恭敬行礼道,“我要南望在大庆的细作名单,所有人。”

    此言一出,曲公公顿时侧目,而望帝的神情则变得幽深起来,看赵思洵的目光似藏寒剑。

    赵思洵坦然面对,岿然不惧。

    过了许久,望帝终于重重吐出一口气,“好小子!”眼光果然毒辣,这是要所有主事之权!

    若是别的儿子在这里,望帝敢肯定对方绝对想不到,就算想到,也不敢开口,他们没有绝对的信心和魄力担起这个责任!

    赵思洵精致的容貌会显得他更加稚嫩无害,可此刻,望帝想到的是他与张昊打下的那个赌,果断决绝,心狠手辣,皇帝此刻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发现他,不然定要好好栽培。

    但现在,他一样感觉到了欢喜和期待,他忍不住喝完杯中茶以平复心情,然后一口答应,“好,朕可以给你!不过你得想好了,就算有名单,也不一定做的了主。”

    赵思洵眉目舒展,嘴角噙着浅笑,淡淡道:“那就是儿臣自己的事了。”

    望帝哈哈一笑,“洵儿,朕拭目以待。”

    赵思洵从皇宫出来,赵思露正等待外头,来来回回地踱步,见到他,立刻就跑过来,“哥!”

    “哎,妹妹,别跑别跑,当心身体。”赵思洵连忙劝道。

    赵思露听话地放慢了两步,但也只是两步,很快她就窜到了赵思洵跟前,拉过哥哥,一边仔细地查看着,一边埋怨道:“父皇不让我出宫,非得修养好才放行,哥,我好想你,你手没事吧,能动了吗?胸口还疼吗?那……法子用了之后会不会留下隐患?”

    一连串的问题让赵思洵哭笑不得,他说:“辛太医的医术你还不放心呀?除了手暂时用不了力,都没事了。”

    “那就好,我都吓死了。”赵思露躺在床上,就担心哥哥,就算侍女亲自看了回来禀告说没事,她也放心不下,如今亲眼见到,总算松了一口气,便问,“哥,父皇找你说了什么?”

    “一个月后,我要启程北上。”

    “啊……”虽然早有准备,赵思露的心依旧被狠狠地扎了一下,一张喜悦的小脸瞬间没了笑容,难过起来。

    赵思洵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还有那五百好厉害的护卫,不会有事的。”

    赵思露沉默地点点头,然后往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问道:“那叶宫主呢?”

    赵思洵疑惑,“他怎么了?”

    “我听说禁卫军去了文清坊找他,哥,叶宫主的行踪泄露了,是不是很生气?”

    “没有,他早就预料到,把自己藏得好好的,还半夜三更来找过我了。”

    赵思洵闻言又高兴起来,“真的,那太好了!”

    “不过,我却有个难题。”

    “什么?”

    赵思洵看了看周围侍卫,“去你那儿说。”

    赵思露今非昔比,境遇比之以前更好,在公主之中能算得上是第一位,就是她的婢女走路都是抬头挺胸,走路生风,看着扬眉吐气了不少。

    侍女送上了茶水,赵思露摆了摆手,让下去门口守着。

    “哥,你现在可以说了。”

    赵思洵于是端茶斟酌道:“你说武艺高强之人,若被天下算计,还有可能全身而退吗?”

    “武艺高强有多高?”

    赵思洵往天花板指了指,“自然是最顶尖的那一种。”

    “那天下算计又指什么?”

    赵思洵于是拿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画了一个圈,里面写上中原两个字,接着在圈外以北又写上北寒两字,最后手掌一抹,圈和字迹全部抹去。

    赵思露看完之后,震惊不已,“这么严重!”

    “就这么严重,如今看来不论哪一方都容不下他。”赵思洵想到望帝透露出来的只字片语,只觉得云霄城就是个交换北寒兵力的筹码,甚至他觉得大庆也是拿此交易。

    赵思露眨了眨眼睛,很干脆地问:“哥,你指的是叶宫主吧?”

    赵思洵点头。

    赵思露为难道:“我虽然不知道这天下是怎么算计他,可是哥既然你知道了,能不能帮帮他?”

    “我帮他?”赵思洵瞪了瞪眼睛惊讶极了,他指着自己,“妹妹啊,你哥我自身都难保了好吗?再跟他牵连一块儿,说不定险上加险,一块儿玩完。”

    赵思露顿时不说话了,因为哥哥说的有道理,可是……她抬头看着赵思洵皱眉喝茶的模样,显然也是在烦恼,于是道:“可是哥,叶宫主对我们那么好,你要他一个大宗师亲自护送你去大庆,他都答应了。”

    “那是云霄宫欠我们夷山族的人情。”赵思洵不假思索地回答,见赵思露不赞同,他又道,“你还替他重铸天问。”

    “可那不是还没成吗?我们还用他给的天外玄铁偷偷打造暗器。”

    赵思洵顿时说不出话来。

    “而且要不是他,我就算空有内力也不可能在虎贲卫下坚持那么多招,哥你就更是了,浮虚步,你撒个娇人就教给你了,连同那么奇妙的心法也传授给你,要不然,这五百虎贲卫从哪儿来呀?”

    她每说一句话,就好似铁锹一般将赵思洵埋藏的内疚给生生挖起来,捂都捂不住。

    最后,赵思露总结道:“叶宫主的为人没有话说,帮了我们那么多,也没见要什么回报,哥,你真的要跟他撇清关系吗?这样是不是太无情无义了?”

    赵思洵头痛道:“就是因为不够无情,我才纠结呀。”

    而且之前有一次可以分道扬镳的,那时候赵思洵怎么回答的?

    ——你我是朋友,友人有难,自当鼎力相助,哪能弃你不顾,我是这样胆小怕事的人吗?

    话说的多好听,如今就算叶霄给他机会吃回去,他也没这个脸。

    想到这里,赵思洵重重一叹,“罢了,我再好好想想,世上无难事,办法总比困难多,对吧?”

    赵思露闻言展露笑容,连连点头,“嗯,我哥哥最聪明了!”

    赵思洵代替望帝出使大庆的旨意很快在朝中颁布,为了表示恩典,望帝将他的食邑升了一级。

    这点赏赐虽然不痛不痒,然而另一道册封旨意却令人侧目。

    就如善平王和正武王提前透露一样,望帝将赵思露封为明都公主,除了相应的食邑之外,也赐下了一块封地,虽然不大,比邻着赵思洵的封地一样不算富硕,但是里面却有一座铜矿和铁矿!

    这对夷山族来说,简直是最大的惊喜!

    同时,赵思露的师父也确定了,连赵思洵都没想到,竟是第一大监,曲怀接过了妹妹的拜师茶。

    至此,哪怕赵思洵注定要前往大庆涉险,风头也是一时无二!

    夷山王府,

    赵思洵很惊讶地问:“怎么会是曲怀?”

    赵思露双手支着脑袋说:“昨日曲公公送来封赏的旨意,顺便就问我了一句要不要随他学武,我就答应了。”

    “看来是父皇的意思。”赵思洵思索着,很快就想明白,“也对,张昊虽然实力也强,不过他的身份敏感,若收你为徒,就相当于把禁卫军送给我了。”

    赵思洵若是像之前那样不显山不露水,默默无名也就罢了,如今展示了聪明才智,再加上满身的心眼,摆明了要玩弄权势。这勃勃野心即使被掩盖在真挚的孺慕之下,望帝也会下意识地忌惮,怎么会让他有机会染指禁卫军,甚至是虎贲军。

    可曲怀不一样,即使是赵思露的师父,他也只忠于皇帝,这样倒是挺好。

    “在南望,他的武功估计只有清虚派掌教才能胜过一筹。”赵思洵从高山手里接过一块玉佩,系在自己的腰封下,调整好长短和位置。

    赵思露看着他的动作,歪了歪脑袋说:“其实大皇兄和三皇子私底下也问过我要不要拜入清虚派,护国仙师会亲自指点我。”

    赵思洵一边在一人高的铜镜前照镜子,一边问:“那你怎么回的?”

    “那时候我还在床上养伤,就随便搪塞过去了。”

    赵思洵笑了笑,直接道:“他你就别想了,就算段平沙有这想法,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赵思露皱起纤巧的秀眉,想了想,“是因为制衡吗?”

    赵思洵惊讶地转身,“哟,会动脑子了。”

    赵思露“嗯”了一声,“以前我只要心无旁骛地练功就好,什么都不用想,可是现在才发现,我也不能老是靠哥哥。”

    “这话说的,我还不是靠你打造出秘密武器。”赵思洵拿过一把折子,唰一声打开,冲着铜镜边扇边看,“不过,多想想是好事,我不在的时候,你只管练功,别的一概都不用搭理。”

    “这样吗?”

    赵思洵对自己的风流倜傥似乎满意了,转过身道:“父皇如今最盼望的就是你能尽快地成为赵家宗师,其余的琐事他不会劳烦你。”

    别看清虚派在南望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掌教段平沙更是被奉为护国仙师,面圣无需行重礼,几近优待。那是因为天下形势所驱,皇帝不得不这么做,可终究这不过是江湖门派,就怕不知进退,以武犯禁。

    赵思露是望帝给皇室培养的高手,自然不可能再送进江湖门派。

    “我知道了,当皇帝真累。”赵思露感慨了一句,然后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哥,你打扮的这么好看,这是要去做什么?”

    赵思洵没瞒着她,说:“去倾歌舞月长长见识。”

    倾歌舞月?

    赵思露眼睛陡然瞪大了,“那不是,不是……”

    “青楼。”

    赵思露惊讶,“为什么平白无故要去那儿?”

    “楚家大公子相邀,说是给我践行,顺便我也好奇这南望最大的销金窝究竟是什么样的,里面的姑娘应当很好看吧。”男人的劣性子让赵思洵跃跃欲试。

    赵思露闻言立刻站起来,“那我也去。”

    赵思洵纳闷,“你一个姑娘家去那儿干什么?”

    赵思露斜眼看他,理直气壮道:“当然是保护你啊!”

    赵思洵瞬间无语,待要反驳,就听到小姑娘将自家哥哥从头到尾打量一番,然后啧啧嘴巴,“哥,我相信你是单纯地去看姑娘,但是我更相信那里的人,不论男女,只会盯着你瞧。”

    赵思洵:“……”

    “话说你真的不是去竞争这天下第一美人吗?”

    赵思露的话,让赵思洵瞬间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要去传说中的青楼了,我好兴奋!

    赵思露:心好累,我该替未来嫂嫂防男人还是防女人?

    叶霄:……都防。

    第034章 莲月 放心,你哥纯纯正经人。

    赵思洵怎么说都十七了, 虽未及冠但是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龄,有些人家里着急些,连孩子都会走路。

    是以他忽然出现在倾歌舞月, 没人觉得突兀,相反少年出色的容貌,配上响当当的亲王身份, 反而引得旁人惊叹连连, 一路走来, 不管是谁都往他哪儿看。

    赵思露冷着脸跟在赵思洵左右, 狠狠地瞪着这里的男人,看哪儿呢, 身边搂着姑娘还往她哥脸上瞄,想干什么?

    还有这些姑娘是怎么回事, 都陪着一个人了,还拿勾人的眼睛勾引赵思洵, 看似含羞带怯,其实恨不得当场黏上来!那些无主的就跟不用说了, 不是绊了一跤, 就是身体一晃, 精准地往赵思洵怀里靠,占便宜占的这么明目张胆!

    她左手推了一把这姑娘的腰, 右手握住另一个姑娘试图搭上来的手,身体往前一步,将迎面扭动的水蛇腰, 一看就要扑上来的给挡出去……然而下一刻, 那女人竟胆子极大地顺势抛了个媚眼给她……

    赵思露浑身一震, 定睛看去, 这才发现居然不是姑娘,是个小倌儿!

    这究竟是什么妖魔鬼怪聚集地!

    十五岁的小姑娘顿时心力憔悴,俏脸一红一白,心累地堪比挥上千次锤,最终她磨牙道:“哥,你到底来这儿干什么!”

    “都说了有人替我践行。”

    赵思洵打开扇子悠闲地扇着,一派风流倜傥的模样,引得周围倒抽气,赵思露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恨不得将她哥手里的扇子给抽过来蒙住那张招蜂引蝶的脸。

    她愤愤道:“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酒楼吗?”

    “旁人请客当大户,我还能挑地方?这儿不是挺好的,你瞧,大家多热情。”

    赵思露:“……”是热情,热情恨不得把你拆吃入腹!究竟有没有点自觉,来这里到底是谁占便宜?

    她简直要操碎心了。

    她对着周围眼露凶光,女人也罢,男人凑什么热闹?再看,信不信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赵思露一副母虎下山的凶悍模样,成功将那些黏黏答答,不怀好意的目光给逼退,回头又不高兴地数落:“你说你来这地方,对得起未来的嫂嫂吗?你之前还说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一双人?”

    呸,这鬼地方哪儿来的一双人?

    “不过是年少轻狂而已,大人的世界你不懂,说不定今个儿我还真带走一个。”赵思洵说着看到楚家公子迎过来,也笑着收起扇子施施然走过去。

    “带走?”赵思露眼睛都要瞪出来。

    楚大公子对着赵思洵行了一礼,“正说起殿下,您就来了,楚岭见过夷山王。”转头一看,又惊讶道,“明都公主也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吗?”赵思露臭着脸色,没好气地问。

    都是这帮子纨绔,带坏她家正经哥哥。

    以赵思露今日的地位,就算怠慢了赵思洵,都不能冷落她,大监曲怀唯一的弟子,拥有成为宗师的资质,皇帝可是指望她成为赵氏江山的护身符。

    于是楚大公子连连作揖,笑道:“不,当然不是,明都公主前来,简直是在下三生有幸,两位殿下,请!”

    楚家是老牌的勋贵世家,跟着望帝一同叛朝打下南望江山的功臣,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位楚大少爷自然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可谓是年轻一辈的领头人物。

    他今日邀请赵思洵,当然不单单只是交友,更多的是代表家中即这个圈子来示好。

    能在朝中混得高位的都是人精,望帝的一系列封赏让他们嗅得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夷山王这位被特意挑选出来为质的皇子,似乎在皇帝心中有了非同寻常的地位,隐隐要崛起了。

    不过这也只是猜测,究竟如何也得等到夷山王从大庆回来,是以这次践行是由楚大少爷牵头,圈子里的年轻小辈作陪,纯粹混个脸热。

    哪怕看走眼,将来撇清关系也容易。

    赵思洵心知肚明,也没指望这帮老狐狸能有什么表示,是以答应的爽快。

    而赵思露则哼哼两声就跟着哥哥进了二楼雅间。

    既然取名为倾歌舞月,这家青楼除了里头的人漂亮娇美,舞姿和曲乐亦是整个京城数一数二。

    堂下正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莲花型舞台,可供数十人一同舞蹈,舞台周围环绕着碧水清波,水汽弥漫,好似仙雾氤氲,朦朦胧胧中,一盏盏莲花花烛漂浮在水面上,引动暗香,悠扬淡雅的琴音隐隐约约传来,明明歌舞未起,却已经引得旁人犹如醉酒微醺,流连忘返。

    楚大公子望着噘嘴不太高兴的赵思露,不禁笑道:“公主殿下勿恼,今日请夷山王来此,并非只是寻常寻欢作乐。”

    “哦?来这儿还能做什么?”赵思露一双严厉的眼睛在周围扫过,让那些叫了姑娘作陪的公子们也只能规规矩矩地坐着,不敢做出太露骨的事。

    其中一个纨绔摸了摸鼻子回答:“自然是来欣赏舞乐。”

    “对对对,倾歌舞月每月十五必出新舞新曲,曲曲动人,舞舞曼妙,都是外头见不到的,今日正好赶上,这才邀请夷山王前来欣赏。”

    “也祝夷山王此去大庆,一切顺利,早日归来,届时我等再在此地为殿下接风。”楚大公子端起酒杯,朝向赵思洵和赵思露,“殿下,请。”

    众公子齐声道:“殿下,请。”

    赵思洵推辞不过,举杯共饮,赵思露看了一眼他空了的酒杯,然后低头闻了闻自己杯中的酒,纤巧的眉顿时皱起来。

    楚大公子见此,体贴道:“明都公主若是不善饮酒,不若换成果饮?虽有一点酒味,不过香甜不醉人,很受欢迎。”

    赵思洵闻言侧目,心中纳闷,夷山族还有不会喝酒的?功力越高,锤子才越有力,那酒量也就越海,赵思露别看人娇娇小小,喝起酒来那是论坛的。

    想了想,他低声问:“是不是身体还未痊愈?”

    然而赵思露却送了他一个白眼,“好着呢,我是觉得你喝醉了我还能保护你,我要是喝醉了,哥,你怎么办?”

    赵思洵:“……”妹妹啊,这里不吃人,也没人敢吃他,真的!

    众人闲聊之中,忽然清幽淡雅的琴音顿时一个乍破,好似惊雷一声瞬间让楼内安静下来,所有人纷纷往舞台看去。

    只见随着层层叠叠的红纱碧罗从穹顶落下,数位彩衣窈窕舞女顺着纱帐踩着铮铮琵琶音翩然落下,在一个鼓点之后,落入舞台中,以各种娇美姿态,或站或坐或卧而亮相。

    “总算开始了。”

    他们虽坐于二楼雅间,可是正对着舞台,从上往下一览无余,可谓是最佳视角。

    明明是座青楼,可是此刻却无人喧嚣吵闹,再低俗的男人都老老实实地坐在位上欣赏,都说倾歌舞月的舞天下一绝,光看这暖场便知不欺人。

    品酒,观舞,听乐,就是放在后世,享受也不过如此。

    连赵思露都沉静在曼妙的舞姿当中,不由赞叹,“精彩。”

    的确精彩,不然也不会座无虚席,甚至抢不到位置的直接扑在了水池边,站在栏杆后,看得如痴如醉。

    要知道作为第一青楼,倾歌舞月光一脚踏进来,给两旁龟奴的赏银就不低,就算有银子,身份不够也无法寻到一个观赏的好位置。

    赵思洵虽从未来过,却也听闻过这里的酒醉金迷,然而饶是如此,依旧被此间奢靡给惊住了。

    对,这是一家青楼,不管排出多少炫目的舞蹈,或是弹出神乎其神的琴艺,更甚至有诗文惊艳全场的才华,可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吸引金主的噱头,给待价而沽的姑娘或者小倌儿抬身价罢了,实质做的依旧是皮.肉生意。

    几曲舞蹈过后,那飞天领舞的娇娆女子自然成了金客争相对象。

    十九,不,这里称为莲月,是今夜推举出来的第一美人。

    与当初害羞地跟在阿林身后进入王府时不一样,此刻的十九脚踝挂金玲,赤足柔坐于水池边,薄薄的彩纱衣遮不住雪白长腿,也遮挡不住男人窥伺隐秘之处的目光,若隐若现中更令人无限遐想,指寇鲜红,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撩起池中水珠,放在唇边沾了湿意,魅惑的眼睛似笑非笑,仿若多情又似无情,此情此景直接将周围的男人撩拨得嗷嗷叫!

    头脑一热,还没开场就直接一掷千金,一掷万金,砸的赵思洵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市民心态都出来了。

    “倾歌舞月居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美人,小爷之前怎么从来不知道!”

    之前有赵思露在,这些公子哥还做个正人君子,等舞乐一结束,这样的尤物被推上台,急色的模样就再也忍不住了。

    楚大公子摇着折扇,眯着眼睛细细打量,一副风流不下流的模样,“若叫你知道,她还能留到今日?怎的,想要?”

    “谁不要?那脸蛋,那身段,若是交缠上来……”

    接着便是纨绔们心照不宣的□□,有人道:“光是那小嘴儿怕是就能让人□□。”

    “哈哈,正是正是。”

    “砰!”忽然一声震响传来,让人一惊,只见赵思露将手里的杯子搁在了小几上,一放手,卡啦一声,杯子便四分五裂,同时也让这些得意忘形的终于记起她的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接着讪笑起来。

    赵思露也不好在这种地方发脾气,只是气鼓鼓地对赵思洵低声抱怨:“你之前还想让我嫁进楚家,就这德行?”

    赵思洵抬起扇子,遮住嘴,用同样的音量回答:“不是楚大,是他弟弟,楚三是个正经人,就是妈宝了一点。”

    “一丘之貉,我看都一样。”赵思露说着提醒道,“哥,你可不能跟他们一样。”

    “放心,你哥纯纯正经人,没空理会这些。”

    赵思洵的回答让赵思露稍稍放下心,然而一抬头就看到他哥的目光也盯着那矫揉造作的女人看,一瞬不瞬!

    很漂亮吗?赵思露仔细往下看,是很漂亮,又回头看赵思洵,心说再漂亮没她哥来的好看啊!

    难道男人都喜欢这种搔首弄姿的妖精?

    十五岁的赵思露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狗改不了吃屎的臭男人!

    楚大公子与周围使了眼色,其中一位倾歌舞月的常客便一脸意会地离开了厢房,很快将人带了上来。

    在权贵面前,就是倾歌舞月再大的规矩也得让步,堂下的男人虽然不满,却不敢多言,直接将目光放在了下一位美人身上。

    赵思露看着莲月笑吟吟地冲着众人福了福身,一阵沁鼻幽香拂过面颊,便见她已经主动地依偎在赵思洵身边,柔弱无骨,巧笑嫣然,勾搭得坦坦荡荡。

    她整个人都惊呆了!

    少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然还不适应,面对莲月的亲昵,整个人都瞬间僵硬,赵思洵坐的端端正正,好似柳下惠一样,矜持地不敢越雷池一步,皱着眉头问:“这是做什么?”

    白皙的脸颊已是难以抑制地染上局促的羞红,一时间恍若春色无边,竟看呆了周围,只觉得方才勾人夺目的莲月都比不过这位一抹羞意动人。

    赵思露不懂,真的,她现在都不知道是该挖在场的男人眼珠子,还是把自家哥哥身边的女人先解决掉。

    楚大公子清咳了两声,掩盖失态说:“在下看殿下多瞧了她几眼,便做主让她今夜侍奉您左右,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赵思洵心说怪罪什么,就喜欢你们这善解人意。

    但是面上他还是得佯装不悦一下,刚要拒绝,楚大公子便一使眼色,莲月便抱住了赵思洵,然后如水蛇般缠绕了上来,一边娇滴滴地说:“殿下,奴家自从见了殿下,一颗心便扑在您身上了,还请殿下心疼心疼奴家,莫要推开。”

    美目含泪,声音轻软娇嫩,仿若舌尖划过,简直我见犹怜。

    赵思洵顿时脸红耳赤,讷讷不敢多言,连推拒的手都不敢用力,只能“求救”地看向赵思露。

    赵思露的内心已经裂开了,当着她的面,她那自诩纯纯正经人的哥哥跟个青楼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抱一起,难舍难分,顿时气得扭过头去,不搭理他。

    武功再低,推开个女人的力气总是有的,既然推不开,那就是赵思洵不想推。

    一群臭男人!

    赵思露蓦地站起来,她二话不说就朝门口走去,不想再待下去了。

    “妹妹。”

    一见她跑了,赵思洵也急了,只是腰上还缠着莲月的手臂,于是又露出犹豫起来。

    “殿下……”莲月委屈地看着他,“奴家已是您的人,别将奴家丢下。”

    赵思洵为难,目光又看向了楚大公子,后者摇着折扇,一副善解人意道:“殿下放心,莲月姑娘的卖身契稍后会送到王府,人您先带走就是。”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识情.爱滋味的少年更是,不管来之前有多镇定自若,用女色一试,少年也终究是少年,嫩了些。

    也算是给赵思洵开开眼,楚大少爷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闻言,赵思洵明显松了一口气,朝周围点了点头,“多谢楚公子费心,也多谢诸位款待,本王先行一步。”

    “殿下慢走。”众人一同拱手行礼。

    “莲月姑娘。”赵思洵看向莲月的目光复杂又带着一丝欢喜,后者抿唇一笑,目光充满柔情蜜意,“多谢殿下收留。”

    赵思洵赧然,撇开了脸,接着又叹道:“与我一起也并非什么好事。”

    莲月显然也听说过朝廷的旨意,便道:“殿下去哪儿,奴家就去哪儿,路途遥远,奴家还能给殿下解个闷。”

    赵思洵一笑,看着她说:“那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露:我不懂,我大为震惊!我哥不干净了!

    第035章 疏忽 哥,你已经不干净了!

    赵思露虽然跑出倾歌舞月楼, 但是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马车边,愤愤不平地拿马鞭抽打车驾, 发泄着对赵思洵的失望。

    虽然她俩姓赵,可是亲近的却是母族,夷山族人向来感情专一, 一夫一妻, 她本以为赵思洵也一样, 没想到依旧逃不开南望权贵的糜烂之风, 居然堂而皇之地狎妓!

    “也不怕坏了身子。”她碎碎念了一阵。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赵思洵的声音, “露露。”

    赵思露嘴角一翘,心说总算还知道追出来, 不算无药可救,然而一回头, 看见赵思洵身后的妖娆女人,怒气蹭一下就冲上去, “你怎么还把她带出来了?”

    “楚大公子送我了。”赵思洵说着吩咐高山给莲月安排一辆马车。

    还真的要带一个回去?

    赵思露简直要气死了, 然而赵思洵却拉过她的手道:“先上马车。”

    马车嗒嗒地往回走, 车厢内赵思露抱着胸凶巴巴地看着自家哥哥,后者则揉着眉心, 似乎酒喝多了,倦意上涌。

    歌舞虽然好看,可跟这些纨绔待一起, 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也心累。不过好在, 顺理成章地给十九按了一个身份, 也顺利接触了勋贵圈子,不虚此行。

    就是身边气鼓鼓的妹妹得好好安抚,赵思洵笑了笑,揶揄问:“露露,你还回宫吗?”

    “都这么晚了,宫门肯定已经下钥,回去干什么?”赵思露一说完,顿时反应过来,气道,“不,我要回宫!反正父皇给了我令牌,随便进出!”

    不回宫难道看着赵思洵跟这个青楼女子你侬我侬?忒碍眼!

    然而赵思洵却道:“先别回去,我有事情跟你说。”

    “事情?你还有精力跟我谈事情?”赵思露朝后头努努嘴,“不是跟她亲亲我我?”

    赵思洵哭笑不得,“你这是吃醋还是在干什么?”

    赵思露嫌弃道:“我只是觉得看错你了,哥,你已经不干净了!”

    赵思洵:“……”什么乱七八糟的用语。

    “我对你简直太失望了!”赵思露继续控诉道,“这女人一看就不是个好的,以后嫂嫂进门,看到有这么个妖精在,她得多膈应!”

    赵思洵哑然无语,“你那素未谋面的嫂子连影子都没有,你就替她担心了?”

    “不行吗?”赵思露抬起下巴,哼了一声,接着又苦口婆心道,“就算不谈嫂嫂,你马上要去大庆那么危险的地方,竟还有精力寻欢作乐,让父皇知道多不好?万一,万一让叶宫主看到,就更糟糕了!”

    前者赵思洵还能理解,后者就令人纳闷了,“这跟叶霄什么关系?”

    赵思露理直气壮道:“怎么没关系?人堂堂大宗师撇下云霄宫贴身保护你,你倒好跟女人厮混一处,谁看了不来气?你别告诉我,你这是故意气叶宫主,好叫他自己离开?”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赵思洵解读了半晌,也没有品出个不对劲来。

    而他的沉默却让赵思露差点蹦起来,“你真要带她去!”

    “嘘,别吵,车顶都要被你给掀了!”赵思洵揉了揉耳朵。

    赵思露气成河豚,仿佛一戳就能爆。

    赵思洵见此戳了戳妹妹的手臂,笑问:“露露,你真没看出来?”

    赵思露不想搭理他。

    赵思洵于是将身体往后仰躺平,双手交叠在脑后,闭上眼睛,感慨一声,“没看出来就好。”

    说完,没了声音。

    赵思露瞄了他一眼,又看一眼,最终按耐不住地问:“看出什么呀?”

    赵思洵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听不见。

    “哥,你说清楚!”说话说半句,成心气人!

    “嘘,好妹妹,让我静静,刚酒喝多了,这会儿头疼。”赵思洵露出难受的表情,赵思露就不好再缠着他,可是心里痒痒的,总觉得这个哥哥越来越坏了,让她恨得牙痒痒。

    赵思洵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见小姑娘这抓耳挠腮的模样,忍不住勾唇一笑,心情愉悦,接着又合上眼睛。他刚没说谎,酒劲上来,的确难受。

    一直到马车缓缓停下,夷山王府到了,赵思露才迫不及待地把赵思洵推醒,一脸兴致勃勃地问:“哥,难道莲月是他国奸细?”

    想了一路竟想出这样的一个结果,赵思洵简直要为妹妹的脑回路点个赞,哭笑不得道:“当然不是,谁会把一国奸细放身边?嫌命长?”

    不是?

    赵思露懵了一下,“那是什么?”

    然而赵思洵却一边下马车一边敷衍她,“等会儿见到叶霄,再一起说吧。”

    叶霄?

    赵思露瞬间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道:“你带回一个女人,竟然还约了叶宫主!你不会真打算要跟他一刀两断吧?”

    闻言,赵思洵下车的脚步一顿,嘴角一抽,心说今天从赵思露嘴里吐出来的话怎么听怎么别捏?

    莲月从后面的马车走下来,此刻她收起了妩媚妖娆,披着一件遮身的衣裳,这会儿看起来安安分分的像个良家妇人,见赵思露不断打量自己,便忍不住生出逗弄之心,笑问:“公主,可是奴家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赵思露一把将头扭回来,哼一声,没搭理她。

    莲月也不恼,反而温柔地笑了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此时,子夜已过,赵思洵走进屋内的时候,叶霄果然已经在了,正袖手站在窗边,清清冷冷光站着就赏心悦目。

    赵思洵心情愉悦地问:“叶宫主来了多久?”

    “不久,正看到夷山王归来。”

    虽然叶霄向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进的冷淡模样,可是今夜,赵思露敏锐地发现这口吻似乎比平时冷了许多,甚至隐隐带有一份不悦,连同看过来的眼神都凉飕飕的,让她根根汗毛竖起来。

    赵思露生平没怵过旁人,张昊没有,曲公公也没有,就是见到皇帝也不过是面上恭敬,但不知为何,每次面对叶霄,明明后者至始至终彬彬有礼,也从未用大宗师的气势压制过她,她却打心底发憷。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乖巧的不得了。

    而今夜赵思洵所做的事让她还心里发虚。

    可当叶霄瞥向自己第二眼的时候,她终于觉得不对劲,她纳闷地回头,只见身后还站了一个人,莲月!

    这女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赵思露心里一惊,正要呵斥,然后就听到自家哥哥招了招手,“十九,过来跟叶宫主打个招呼。”

    十九?赵思露一愣。

    “是,族长。”莲月轻移莲步,在赵思露震惊之下,走到赵思洵身边,迎着叶霄深沉的目光朝他盈盈一拜。

    叶霄皱了皱眉,很快移开了视线,看向赵思洵,“她是你从倾歌舞月带回来的?”

    “叶宫主的消息还挺灵通的。”赵思洵泰然自若地在桌边坐下,将桌上倒扣的茶杯都反过来,提起茶壶亲自斟了四杯茶,一杯递到了叶霄的面前,然后笑问,“叶宫主觉得十九怎么样?”

    “气息隐匿的不错。”叶霄直接道,“若是出其不意,或有奇效。”

    “我也是这么认为。”赵思洵满意了,接着将另一杯茶放在了身边,对着还愣愣的赵思露道,“傻妹妹哟,你哥我像是会把来历不明的人随便放在身边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一旁的十九听了,抿唇一笑,赵思露的脸瞬间就涨红了,她难以置信道:“哥,你竟然耍我!”

    “我哪儿敢耍你,都提醒你了,是你自己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赵思洵一副大失所望的模样,啧啧两声,“按理说你也算是咱们夷山族的第一高手,可惜十九在你跟前晃了那么久,你都没发现她其实隐藏了武功。”

    赵思露被噎了一下,一时语塞。

    “好了,别生气,过来喝杯茶,哥给你赔个不是。”

    赵思露咬唇噘嘴,心里头相当憋屈,便问:“这是你提前安排好的?”

    赵思洵挑眉道:“不然我这种纯纯正经人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纯纯正经人这五个字让叶霄不由侧目,正好跟赵思洵对上,后者一脸坏笑,还朝他眨眼睛,“叶宫主一看就知道正人君子,不屑美色,我若是衣冠禽兽,岂不是让你失望,对吧?”

    叶霄垂眸喝茶,不答他的话。

    而这边赵思露则复杂地看着莲月,“那她是我们族人?”

    “名叫十九,莲月不过是她的一重身份而已。”赵思洵招呼着十九过来,“你别站着,一起坐下喝茶。”

    十九于是安静地坐到了叶霄的对面,她没敢抬头,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是杀手的直觉告诉她,很危险,比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危险。

    赵思洵将十九的来历告诉了赵思露,后者恍然,“怪不得能隐藏的这么好。”然而想到她的经历,又难过又歉疚道,“那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十九摇了摇头,柔柔一笑,“大仇得报,还能活着回归族里,不辛苦。”

    之前赵思露有多讨厌她,那如今就有多喜欢她。自己好歹有哥哥护着长大,十九却从小在那种地方,想想都知道得付出多少代价,顿时心疼极了。

    眼看赵思洵与叶霄有话要说,于她是拉起十九的手出门,“让他们聊吧,我带你去后院看看,挑个喜欢的地方住。”只是临出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朝自家哥哥嘱咐了一句,“哥,那你好好跟叶宫主说。”

    赵思洵既然安排十九贴身保护,那么也就不必麻烦叶霄了。

    虽然赵思露觉得这样做太过无情,但是终究自己的哥哥最重要,赵思洵自顾不暇,的确没有办法再兼顾云霄宫的麻烦。

    十九朝赵思洵欠了欠身,便随赵思露离开。

    屋内,只剩下赵思洵和叶霄二人。

    赵思洵问:“叶宫主,若非我提醒,你方才是不是也没看出十九身怀高强武艺?”

    叶霄掀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的呀?”赵思洵没介意他的冷淡,反而笑意满满,显示着他的小得意,“这么说来,十九的伪装可谓是天衣无缝,那这一路我可以高枕无忧了。”

    叶霄闻言皱了皱眉,下意识反驳道:“方才不过是我一时疏忽。”

    “一时疏忽?”赵思洵眉目一转,然后身体往前一倾,惊奇地问,“叶宫主还有疏忽的时候?”

    不大的圆桌,原本四人就坐,是以赵思洵与叶霄坐的很近,就算赵思露和十九离开,他们也没有将位置挪远,而赵思洵这一动作,直接将脸凑到了叶霄的面前。

    太近了,叶霄甚至能让叶霄闻到赵思洵呼出的酒味,以及在青楼内沾染的脂粉味,他眉间皱得更深,仰了仰头避远些,带着一丝反讽道:“我为何不能有疏忽?”

    “叶宫主呀,这里可是我的府邸,往常你听见什么动静都会很警惕,这次我们三人进来,我以为你会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都观察一遍,特别是陌生的十九,更应该仔细一些对吧?但你却说疏忽,这不像是谨慎小心的你啊!”赵思洵定定地看着叶霄,他嘴角的弧度缓缓勾起,一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模样,狡黠道,“难不成……”

    叶霄的身体顿时一僵,迎着赵思洵的因为醉意微醺而染上了一层湿意的眼睛,心跳清晰可闻地加速起来。

    难不成什么?明明他坦坦荡荡的什么都没做,却下意识地心虚了。

    凭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十九刻意隐瞒下的内息,装作普通柔弱女子的模样,只是就如赵思洵所言,若非后者提醒,当时的他忽略了。

    这只是一个小疏忽而已,但为什么呢?

    生性谨慎的他在那时候,被另一个恼怒的情绪占据了心思。

    恼怒……他能跟谁生气?

    “叶宫主,看不出来你竟是这么信任我,都把这儿都当做自己的地盘,连警惕心都少了?这是不是可以说明,你把我当做自己人,好朋友了?”赵思洵笑吟吟的后话突然传来,将叶霄一层层剖析内心的思绪给打断。

    叶霄微微一怔,赵思洵朝他笑了笑,也没期待他的回答,直接坐正身体自顾自地喝茶。

    空气中弥漫着明显的酒味,可见赵思洵喝了不少,他口干舌燥,喝完了一杯又倒了一杯,还拎着水壶问:“叶宫主,你要添水吗?”

    叶霄低头看着杯中六分的茶水,摇了摇头,“不必。”他说完,定了定心绪,冷然道,“所以,夷山王今夜请我来,便是告诉我有这名暗卫在身边,你已无需我再随行。”

    这虽是询问,但叶霄的语气却是肯定,因为他想不出其它的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我家妹子怎么说话怪怪的。

    叶霄:跟你学的吧。

    第036章 誓约 人话鬼话到了这位夷山王嘴里都是他的话。

    叶霄的口吻冰冷, 没有一点温度,仿佛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般疏离淡漠,不, 甚至冷硬。

    而这意味着他的心情很糟糕,只是因为涵养,未表现出怒意罢了。

    虽然早有猜测, 也能理解赵思洵明哲保身的选择, 可终究还是令他失望。

    叶霄说完便站起来, 既然有了答案, 那他何必自讨没趣?

    “天问,稍后我会派人来取, 至于这把剑,便物归原主吧。”

    他说着便要从剑鞘抽出寒雪, 然而才刚出鞘半截,一只手突然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叶宫主, 那么急着撇清关系做什么,我连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哎……”

    赵思洵起身的急, 阻止叶霄的动作又过快, 还有些晕晕乎乎的脑袋让身体头重脚轻, 一个不稳,直接往前倾倒, 正好栽向叶霄,后者下意识地放开剑柄上的手,顺势将人搂住。

    清冷的味道充斥在赵思洵的鼻尖, 驱散了难闻的酒气, 他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 忍不住笑道:“我似乎知道雪花是什么味儿了。”

    叶霄身体站得笔直, 比修竹还要挺拔,闻言侧了侧脸,目光移向了一旁,只有眉间的褶皱越发深刻,似难以忍受这种接触,冷硬道:“站直。”

    赵思洵听话地站直身体,然后乖乖地看叶霄,后者抿了抿唇,又道:“放手。”

    赵思洵的目光于是落在自己的手上,哦,方才为了稳住自己的身体,两只手正抓着叶霄的衣襟,力气用的大了些,所以……叶大宗师仗着内力深厚,衣裳向来穿的少,赵思洵这一扯,可不就扯开了,虽然只露出脖颈下一小片肌肤,放在后世连个V领都算不上,但对叶霄这种端方君子来说,已经是一种冒犯。

    赵思洵瞬间放开了两只爪子,讪笑地替叶霄整理好那两片衣襟,小声道歉,“对不住,真不是故意的,叶宫主,您见谅?”

    叶霄轻缓地吐出一口气,不想跟一个醉鬼多计较,便道:“站不稳就坐好。”

    “知道了,不过你能不能别跑,听我把话说完?”赵思洵还记得这人准备跟他一刀两断来着。

    叶霄问:“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原本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都说好了一起去大庆,叶宫主中途跑了算什么回事?”赵思洵理所当然地说,“十九再厉害,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入流的,真碰上硬茬子,不还得仰仗叶宫主?”

    而这话却让叶霄不解了。

    赵思洵看他锁眉深深,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不太高兴道:“叶宫主这是把我当作什么人了,胆小怕事还是忘恩负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不讲义气?”

    叶霄没说话,心说你不就是这样?

    “真是太伤人心了!我正在殚精竭虑为咱俩想办法度过难关,你倒好就要跟我恩断义绝,一别两宽……”赵思洵吸吸鼻子,佯装哽咽一声,可惜演技不到位,只能幽怨一叹,假惺惺道,“瞧,连寒雪都要还给我了,那我是不是要把埙也给你,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叶宫主,你也太狠心了吧?”

    叶霄:“……”永远也别小看夷山王倒打一耙的本事。

    他头疼道:“好好说话。”别总是这样阴阳怪气,让他浑身不自在。

    于是赵思洵眉尾一挑,脖子一抬,将期期艾艾的语气一收,清脆道:“那就坐下,我们好好聊,站着看你我累得慌。”

    收放自如,夷山王乃人才也。

    叶霄暗暗地再吐出一口气,然后衣摆一掀,径直坐下。

    这才对嘛。

    赵思洵笑眯眯地端起茶水抿了一口,方才这么一折腾,酒劲也过去了,他斟酌一会儿用词,便道:“言归正传,想必叶宫主也已经预感到,释心之死便是对付云霄宫的一个局,既然放出他死于大宗师之手,那么接下来江湖上就会出现各种证据,矛头一一指向云霄宫,指向你,这样才好推翻云霄宫百年御关的功绩,将你们这天下第一宫拉下神坛,推入不忠不义,假仁假义的泥潭里。届时各大名门正派再登高一呼,几大宗师联手,天下群雄必然积极响应跟随,然后浩浩荡荡地杀上天山,替天行道,名正言顺地倾覆云霄城,对不对?”

    叶霄听着赵思洵这一口气的分析,颔首,“夷山王对江湖行事倒深有了解。”

    赵思洵哧哧笑起来,摆摆手,“过奖,纯粹是看多了,明白这典型套路而已。”

    叶霄面露疑惑,他有时候真听不懂赵思洵的话。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赵思洵道。

    叶霄看他。

    赵思洵说:“这一切得基于你百口莫辩,又抵死不认的情形中,可万一你叶霄干脆承认了呢?”

    闻言,叶霄好不容易微微舒展的眉又拧紧了,“承认?”

    非他所为,为何承认?

    赵思洵扯了扯嘴角,解释道:“别着急嘛,我是说万一,毕竟就死了一个释心和尚,还是你云霄宫的孽徒,虽然半夜上山杀人是不对,但也算宫内自己的事务,按照江湖规矩,别人也不能指手画脚。不过释心和尚毕竟有一定名望,云霄宫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那大不了出点血安抚一下不悔寺,损失些名誉,只要认错态度良好一些,江湖群雄也不能不依不饶,对吧?”

    说到这里,他看叶霄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的样子,差点翻了个白眼,“一身浩然正气的叶大宫主啊,这不叫认怂,这叫将损失降到最低化,审时度势,两手准备,等事情过了,再一一找回场子也来得及,顾全大局最重要嘛,你说有没有道理?”

    叶霄看赵思洵一副循循善诱,苦口婆心的模样,点了点头,“嗯。”

    还算知道变通,赵思洵唇角一勾,然而下一刻叶霄却道:“可惜,你想错了。”

    “嗯?”

    “若如此容易,我现在就可以派人将释心的尸体带回天山隆重安葬,给不悔寺建一个大寺庙,捐香火无数。”叶霄冰凉凉地说。

    赵思洵一愣,“那……”

    叶霄垂眸,面色露出一丝犹豫来,似乎考虑要不要告知赵思洵。

    见此,赵思洵深深吸了一口气,有些难以置信道:“都这样了,叶大宫主,你竟然还有事瞒着我!”

    他一手抚住心口,伤心欲绝,另一手扶住额头,沮丧低落,“算了算了,大宗师你还是走吧,亏我这几天辗转反侧,寝食难安,饱受良心煎熬地替你想办法,原来你都没把我当作自己人。既然如此不信任,早晚得分道扬镳,还不如就此别过,永不相见!”他自嘲了一声,“你说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操心天下第一宫的事情做什么,嫌死的不够快吗?罢了罢了,就当我好心当成驴肝,一片真心错付,叶宫主,门在这边,你请便……”

    方才还在得意叶霄把他当做自己人,如今稍有不如意那就是不信任,人话鬼话到了这位夷山王嘴里都是他的话。

    叶霄是真怕了这位一言不合就“心碎”,各种乱七八糟的词句乱用一通的少年,头疼道:“释心逃离天山的时候还带走了半部功法,这才是一切源头。”

    功法?赵思洵心思一动,立马抬起头来,将哀叹幽怨一扫而空,眼睛炯炯有神,充满对新鲜刺激的好奇,“无极功?”

    这下轮到叶霄惊讶了,“你如何得知?”

    赵思洵桌子一拍,振振道:“我还想问你呢,上次你在我后背上拍了那么一掌,传授给我的功法,是不是就叫无极功?”

    叶霄微微一愣,然后颔首,“只是一招而已。”

    “那你可真大方。”赵思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叶霄没有接话。

    听辛太医所言,这可是能震惊整个江湖的传奇功法,虽然就一招,可是张昊也好,曲怀也罢,第二日就火急火燎地派人围了文清坊月府,可见这一招的威力!

    就这么给了他……

    赵思洵端起茶盏凑到嘴边,带笑的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探究这位光风霁月的叶大宫主,心说冤大头也不是这么当的,是吧?

    他嘴角一勾,不动声色道:“你去不悔寺的时候没找到那半部功法吗?”

    “没有。”

    赵思洵思索着摸了摸下巴,“奇怪,江湖上好像还没有这个传言。”

    “早晚会有的。”叶霄笃定道。

    那倒是,不然单凭释心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将云霄宫逼上绝路。

    想想倚天屠龙记当中,谢逊不过拥有宝刀屠龙就成了武林众矢之的,这无极功自然也是一样。

    要是这功法一直束之云霄宫高阁也就罢了,可一旦半部流入江湖,让人看到了拥有传奇功法的机会,那另外半部可不就得费尽心思去争取了吗?

    说来说去,一切还是为了利益。

    怀璧其罪,这就通了。

    赵思洵想到这里,眼珠子一转,好似抱怨道:“唉,看来麻烦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们,释心离开你们天山那么多年,为什么就没想早点找回来?”

    那时候叶雪山正当鼎盛,天下局势也没这么紧张,武林至尊来要,释心敢不交?

    云霄宫连镇派之宝都这么随意的吗?

    叶霄似不愿多说,只道:“抱歉。”

    “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总之,另外半部你不会交出去,对不对?”

    叶霄点点头,无极功有太大的缺陷,一旦传播开去,害人害己,后果不堪设想。

    赵思洵轻轻一叹,托腮道:“既然如此,那只能走另外一条路了。”

    叶霄闻之侧目,脸上难得露出好奇,“愿闻其详。”

    “江湖的现状就是庙堂的缩影,既然各大门派可以选择一国以辅之,云霄宫自然也可以。要说这天底下最脆弱的结盟,就是国与国之间,今日可以为了北寒的兵力卖了你云霄宫,明日当然也可以为了云霄宫的战力坑死其他两国,比之天气还要瞬息万变。”

    叶霄看他,问:“你这是让云霄宫支持南望?”

    赵思洵笑吟吟地望过去,反问:“怎么,不可以吗?云霄宫难道一定要置身之外?我看,难喽。”

    叶霄摇头,云霄城的建立本就是前朝开国皇帝为了抵御北边游牧民族,既然前朝已灭,这个约定也已经不复存在了。

    赵思洵期待道:“既然如此,那就尊从你的本心走。”

    叶霄微微诧异,“我的本心?”

    “嗯哼。”

    叶霄笑了笑,“你又知道?”

    赵思洵理所当然地回答:“不是选择我吗?”

    叶霄方端起茶水,手便顿住了,他没有抬头看赵思洵,只是望着杯盏里的青绿茶汤没有说话。

    也无法回答。

    释无天选择前朝开国皇帝,成立了百年云霄宫,奠定了天下第一派的位置,而他……选择赵思洵,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叶霄不知道。

    然而赵思洵见此,有些不高兴地哼哼道:“怎么,我不值得吗?你说你这人就是这点不好,心思总喜欢藏着掖着不说,还口是心非,女儿家都没你别扭,说句实话能要命啊?”

    叶霄心说这世上还有比这位心思更多的吗?嬉笑怒骂就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

    他思忖道:“兹事重大……”

    “哈哈……”赵思洵没等叶霄说完就大笑起来,一脸的戏谑,“我说你口是心非你还不承认,无极功那一招包括浮虚步,教我教的那么爽快,不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吗?难不成这也是礼节?看不出来,叶宫主,你早就倾心我了,嗯?”

    赵思洵笑起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仿佛增色敞亮起来,再加上眉宇间的那抹小得意,如娇似嗔,落入旁人眼里,只觉得心神一荡,春湖涟漪,躁动不安。

    叶霄下意识地撇开脸,揉了揉眉心,最终语重心长道:“夷山王,请好好说话。”

    赵思洵嗤了一声,“我说的都是人话,你心里话,承认吗?”他抬起下巴,目光一瞬不瞬。

    叶霄抬手在嘴边清咳了一声,未免扯出更离谱的话,便无奈地轻轻点头,“然后呢?”

    “然后就看我的呗,我本想当一条咸鱼,可惜被迫徜徉大海,若是不搅弄出风雨,实在说不过去,横竖天下得大乱,那就更乱一点吧。”赵思洵端起茶,一仰而尽,看似迷离的目光闪烁着一丝疯狂,嘴角的弧度高高扬起,抬起手,一指指向叶霄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叶大宫主,我绝对不会跟北寒勾结,也不会让你云霄宫违背立派初心,更不做有违天下大义之事,你我立此誓约,如何?”

    那双再真挚不过的眼睛,映照出叶霄的影子,带着逼人的锐利,明明只是个十七岁武功又低微的少年,但此刻他的身上却有着睥睨的气势,仿佛背后有千军万马,千城万池而待。

    一瞬间,叶霄波澜不惊的心情翻起激荡。

    他定定地看着面前的少年,内心抉择在此刻倏然放下,一番轻轻吐息之后,他平静地回答:“好。”

    闻言,赵思洵顿时笑颜如花,双眸灿若星辰,“那便合作愉快。”

    他朝叶霄伸出了手。

    的确洁白如玉,修长漂亮,可是……叶霄疑惑地看向他,似乎不解这伸手何意。

    赵思洵顿了顿,默默地收回来,掩饰一下尴尬,“我是想问此去大庆,叶宫主还需要准备什么,我可以问我爹要。”反正那卖儿子的爹,不坑白不坑。

    叶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要千锤百炼的功法。”

    这很容易,赵思洵爽快地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叹息:我真的说不过他。

    第037章 启程 各路高手都纷纷盯着,怎么可能是一名普通人!

    使团出发前的第三天晚上, 宫中设下送行宴。

    宴罢,赵思洵前往昭阳殿,从曲怀的手里接过南望在大庆的细作名单。

    望帝金刀大马地坐在御案后, 看着赵思洵淡然沉静地浏览名单,不由道:“这下满意了?”

    赵思洵粗粗一览,便将名单收进袖子, 眼睛一弯, 笑如灿花道:“父皇, 您对我可真好。”

    这话究竟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 望帝有些把握不准,只能撇开不接, 他看着俊俏非凡的儿子,沉吟道:“西越和东楚由太子出行, 身旁除了精锐之师外,巫神教和上陵学宫皆有宗师护卫左右, 我南望虽不是太子,亲王座驾也不能让人小瞧, 护国仙师向朕提议让清虚派玉书真人与你同行, 你觉得如何?”

    “玉书真人?”赵思洵侧目想了想, 似乎有点印象,但是, “他也是宗师?”这话他是问曲公公的。

    曲公公道:“刚迈入此境界。”

    “那就是还不稳喽?”

    听赵思洵这兴趣缺缺的口气,望帝简直气笑了,“怎么, 一代宗师随行你还不满意?”

    “这样境界不稳的宗师, 除了脾气名副其实以外, 关键时刻对上成名已久的可起不了半点作用, 要来何用?”赵思洵不客气道,接着目光一转,笑吟吟地走到曲公公身边,摸了一把那臂弯上雪白的浮尘,漫不经心地说,“若是有曲公公这样的实力,那还差不多。”

    曲怀可是望帝身边的护身符,就是段平沙都别想随意压下他!

    “这话听着倒是有点意思,看来你背后底气十足。”望帝不傻,一听就知道这言外之音,目光深深地看着赵思洵。

    赵思洵笑了笑,没有否认,“若无他事,那儿臣就告退了。”

    望帝点了点头,“去吧,一路小心,望你平安归来。”

    赵思洵嘴角一勾,恭敬行礼,“父皇放心,我一定会回来。”说完,袖袍翻飞,转身离去。

    那步伐迈出飒飒风声,少年人看起来兴致高昂,踌躇满志。

    望帝望着他的背影,犹想当初他选择这个默默无闻的儿子,打算当做弃子来用的时候,谁能想到,不多短短三月,就给了他如此大的惊喜和期待!

    他轻轻一笑,接着侧目问道:“你和张昊,还没找出这人是谁吗?”

    曲公公欠了欠身,“请皇上恕罪。”

    “无妨,这天下武林,果然藏龙卧虎,洵儿有本事笼络这样的人物,朕只会为他高兴,且看着,他能给朕带来什么惊喜。”

    三日后,使团出发,由五百名虎贲军护送,浩浩荡荡地离开京城。

    然而除了鸿胪寺官员之外,夷山王还带了一名貌美侍妾相陪,听闻宠爱非常,特地命人打造了一辆宽大又精致的马车,铺着奢华锦缎,燃着香炉,里面就是并躺翻滚都绰绰有余,纱幔放下,隐隐约约,惹人遐想。

    十九安静地坐在一旁,剥着一颗水润饱满的蜜桃,纤美的手指握着一把精致的小刀,细细地切成了小块,然后插上小签子,以备赵思洵享用。

    听话懂事,知情知趣,眉眼柔顺,长相绝色,怪道夷山王会将她带在身边。

    来送行之人见此,不由心生艳羡。

    以望帝对赵思洵的重视,让他这趟离京来送行之人繁多,不管多忌惮,几个兄弟轮番来一茬,倾歌舞月共饮酒的纨绔再一茬,还有奉命前来的官员又是一茬,声势浩大,礼仪十足。

    甭管是希望他客死异乡,还是活着回来搅弄朝局,一个个看起来都挺舍不得,有些演技夸张一些,甚至老泪纵横,赵思洵都不知道这人是谁。

    好不容易都消停了,十九递上清凉的瓜果蜜桃,柔声道:“殿下,解解乏吧。”

    赵思洵的确口渴,接过果盘就吃起来,想了想,他唤了一声,“高山。”

    高山撩起帷幔进来,“殿下。”

    “把这个送到后面的马车里去。”

    “是。”高山接过果盘,但是没忙着离开,反而将袖间的一张小纸递了过来。

    赵思洵看到上面的烟花印记,扬了扬眉。

    当所有人的目光流连在那辆奢华的马车上,想要借机窥伺那位夷山王的娇宠之时,有些人的注意力却在随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厢门紧闭,毫无动静,只有一名老把式驾着车,连个周围服侍的都没有,实在看不透里面坐了什么人。

    这份好奇当然也包括已经成为夷山王府护卫的虎贲卫,聂冰这新任统领打马过来的时候,还看到另外四个百户正凑在一起往那马车厢看。

    “看不到还看?”聂冰问。

    “大哥。”五人在虎贲卫的时候关系就好,这次一同被归入夷山王麾下,干脆直接拜了兄弟,聂冰武功最高,年纪最大,当仁不让便是长兄。

    晁光说:“看不到不打紧,只要感受的到气息就行。”

    “那知道深浅了?”这话聂冰问的是闭眸侧耳,凝神细辨的裴永锋。

    虽然虎贲军为练杀阵,叠代威力,所修内功心法多为相似,甚至可为一体,但因个人资质天赋不同,擅长亦有区别,每个人都有自己武功特性,裴永锋便擅长分辨气息,以气观人。

    武者和普通人的气息有差,功力越高,就越绵长细微,一呼一吸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叫人难以察觉。虽然他还没有迈上宗师之境,但是这手闻声听气的本事,就是张昊都逃不过。

    话毕,裴永锋睁开眼睛,然眉头紧皱,在兄弟期待的目光下最终不确定道:“与常人无异。”

    “普通人?”

    诧异之声中,他们又看了看马车,总觉得这话不可信。

    都说夷山王御前一口拒绝了清虚派玉书真人随行,连宗师都不屑一顾,可今日出行却多了一辆神秘的马车,各派势力,各路高手都纷纷盯着,怎么可能是一名普通人!

    “也有可能返璞归真。”

    最憨厚的童天成挠了挠脑袋问:“那得是什么境界?”

    “要么没境界,要么……”

    裴永锋接口道:“有时候遇上护国仙师也是这样类似的感觉。”

    刹那间,四人齐齐看向聂冰,年纪最小的顾照咽了咽口水,问:“大哥,殿下没有什么交代你的吗?”他朝那辆马车努努嘴。

    聂冰摇头。

    “看来殿下还是不够信任我们。”四人顿时有了一丝失落。

    聂冰拍了拍顾照的肩膀,嘱咐道:“不管如何,做好我们本分便是,其他的少说少看,莫去打搅,约束好下面的弟兄。”

    “放心,军纪我们牢记在心。”

    正说着,就见高山从王驾上走下来,端着一盘描花精致的果盘,搁着大小相同又新鲜多汁的蜜桃果肉,一路走向那辆马车,然后站在了马车外。

    “长老,殿下请您享用。”高山恭敬道。

    此举顿时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就是没走的善平王和正武王都眯起了眼睛,而他们身后一个个眼神精硕,气势不一之人纷纷凝神而视。

    一只手打开了半边车门,坦然接过了果盘,接着很快又关了起来,没道一声谢,从头至尾,也不曾露出真面目,态度清高而孤傲,是当下高手固有姿态。

    “气息的确像普通人。”裴永锋道。

    另一边,其余的高手忍不住紧皱眉头。

    正武王身后的一个中年人道:“不像是习武之人。”

    善平王身边的一位老者道:“若是有谁见过上陵学宫孟曾言,你便会发现他也是如此普通,站在面前,好似一个寻常百姓。”

    正武王闻言便问:“所以这马车里的人,有大宗师的实力?”

    老者面容一皱,又不敢肯定。

    “天下大宗师就那么几个,赵思洵又从哪儿寻到这样的隐士高人,我看是在故弄玄虚。”正武王冷哼道。

    善平王看了他一眼,“大宗师嘛,说不定还真有。三弟不信,不若试探一番?”

    正武王皮笑肉不笑道:“大哥是逮着机会让弟弟出丑呀,有本事,自己去。”

    两人互相对视,最终谁也没动。

    皇城之下,众目之前,谁想当出头椽子,那就是傻子。

    就算要动手,也得离了京城。

    不管外头什么猜测,赵思洵已经看完手里的密信,眉头微挑,嘴角稍弯,似乎在笑,却不达眼底,相反有些烦躁。

    高山跪坐在他的面前,问道:“殿下,这该怎么办?”

    赵思洵将密信交给十九,淡淡道:“毁了。”

    “是。”十九的素手接过,在手心一揉,然后撩起纱幔一角,似乎好奇地往外探了探,接着伸出一节皓腕,将手心的纸灰尽数扬尽。

    虽看不到美人容貌,但就那皎白如月的手腕和半遮未遮的轮廓已经足够令人陶醉,只道夷山王好大的享受。

    然而车内,赵思洵却托着腮道:“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

    高山却面露为难,“可是您得前往大庆,若是中途离开,怕是……”

    “总是要掉一次队的。”三国秘密签订盟约之事,也得瞒着人,正好是个机会,想到这里,他对外头喊道,“聂冰,若是没人找麻烦,这就出发吧。”

    “是。”聂冰翻身上马,高高扬起手一挥,朗声喊道,“出发——”

    南望的赵字盘龙旗在空中烈烈翻飞,使团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下,浩浩荡荡地朝城门外离去。

    自始至终,前来观望的人多,然而却无人出手试探那马车之人的深浅。

    赵思露站在高高地城门上,发丝在风中飞舞,少女的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悲哀,目光随着渐行渐远的旗帜而朦胧。

    “哥,等你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038章 具象 这还是人吗?忒么真不是神仙!

    赶路无聊, 赵思洵干脆枕着手臂躺平在马车里,闭上眼睛。

    马车宽大,京城附近的官道平整, 虽然依旧摇摇晃晃,却让他昏昏欲睡,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经到了晚上, 马车缓缓停下。

    十九撩起帘子说:“殿下, 驿站到了。”

    赵思洵下了马车, 回头又扶了“娇娇弱弱”的十九一把,此刻聂冰已经派遣了一队护卫进驿站安顿, 而后方的一辆车,依旧没什么动静。

    赵思洵想了想, 亲自走过去,敲了敲车厢, 在外头唤了一声,“长老, 请下车歇息。”

    在旁边有意无意地目光中, 车厢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带着帷帽的中年男子,朝赵思洵点了点头, 便率先走进驿站。

    虽看不清面容,探不出虚实,但是这等风范确实是高人所有, 而且直接占据了驿站中上好的厢房, 与赵思洵的小院遥遥相对。

    看着他关上门, 高山忍不住道:“殿下, 要不要派人守在门外?”

    “绝世高手,我还要派护卫守门,说出去让人笑话。”赵思洵走进自己的屋子,忍不住扭了扭自己的脖子,马车再豪华也颠簸,一路睡得他脖子僵。

    十九在一旁浸湿了帕子,递给他净面。

    高山低声道:“可那毕竟不是叶宫主,万一今夜有人不长眼来探虚实,不是得露馅了?”

    赵思洵闻言轻笑了一声,不再反对,“那行吧,你现在送壶茶去问一问,要人守着吗?”

    “这还要去问?”

    “人万一喜静不乐意呢?”赵思洵催促道,“快去。”

    高山摸了摸脑袋,看向十九,后者柔柔一笑,“顺便让人将饭菜端进来,殿下怕是饿了。”

    高山一头雾水地出去,沿路在护卫的目光下,敲了对面厢门道:“长老,殿下命我送茶来了。”

    “进来。”

    闻言,高山推门而入,然后回身关上,阻隔了各种视线。

    外间没有人,他将茶搁在桌子上,接着往里走,只见那中年男子正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一套白衫外裳恭敬地等在屏风后。而屏风里面,一位清俊青年正在更衣,见人进来,清清冷冷的目光随意瞥来,便令高山不敢再进一步。

    高山先是一愣,接着惊喜道:“叶宫主。”

    叶霄朝他点了点头。

    赵思洵一见到高山脸上带笑地出来,就知道正主已经到了,于是揶揄地问:“还要不要找人守门啊?”

    高山嘿嘿一笑,“殿下什么都知道,就不要笑话属下了。”

    赵思洵跟十九吃完晚膳,便吩咐高山,“把聂冰叫过来。”

    “是。”

    聂冰走进房间,对赵思洵行礼,“属下见过殿下。”

    “不必多礼。”赵思洵淡淡道,“我记得你有四国舆图。”

    聂冰一愣,颔首:“殿下可要看?”

    “嗯,摊桌上吧。”

    在这个没有导航的时代,一张精确的舆图堪比黄金万两,当然要数完善,必然比不过军中所有。

    偌大的羊皮卷在桌上摊开,灯火凑近,看着上头标注的山川河流,城池关卡,赵思洵的目光落在三国边界一带。

    临行前,望帝将三国会盟之事告知与他,便是准备让他前去签订契书,缔结盟约,此事必须隐秘,且避开众人耳目,当然也包括鱼龙混杂的使团。

    虽然不知道另外两国的太子打算怎么办,但是赵思洵少不得要脱离使团单独前去。

    不过这三国交汇之处乃是一处湖泊,名曰博洋湖,看着面积,虽比不过海,也是中原内陆最大的水域。

    水域广阔,却为三国分割所有,只是没想到南望最大,东楚次之,西越多却为浅滩,也不知道这盟约之地在什么地方。

    赵思洵当然问过望帝,然而后者的回答却不清不楚,耐人寻味,跟玩猜谜游戏似的,说是一去便知,三国之利争,从结盟伊始。

    装得是高深莫测,但赵思洵觉得这人估摸着也是不知道。

    他的手指点在博洋湖上,问:“我国水师的实力很强大?”不然哪儿能分到那么大一块地盘。

    聂冰肯定道:“不输任何一国。”

    南望水乡,甚至有海,水师天下闻名,这也是他盘踞一角成为四国之一的原因。

    “你对博洋湖熟悉吗?这其中可有天险之地?”

    聂冰摇头:“这怕是得问当地水师。”

    赵思洵于是不再多问,只是将目光落向了另一处,这是东楚境内的一座城池,亦是与南望的一道关卡,向来鱼龙混杂,江湖门派林立,名曰鹿城。

    小小的鹿城平时三不管,三教九流盘踞,黑钱黑药黑器随意流通,可到了战乱将起之时,却是缩紧了关卡,设下重重限制。

    鹿城与博洋湖水域不算远,若是行的快……他眯起眼睛,弯了弯唇,轻轻一笑,挥袖将舆图卷起来,然后端起茶盏道:“聂统领,你手下可有擅长伪装和模仿之人?”

    聂冰闻言微微一怔,在赵思洵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答道:“有。”

    “你去将他调过来,替我守门。”

    “是。”

    “记住隐秘。”

    “属下明白。”

    “去吧。”

    聂冰站起来,行礼告退,然而他刚转身,赵思洵却又道:“若是好奇,今晚你们别忙着睡,多调派一些弟兄过来守门。”

    又是守门?

    聂冰面露疑惑。

    赵思洵喝完茶水,幽幽道:“我这儿正对着那位视野好,看什么都一清二楚,既然都想知道那位的底细,那就不要错过了、”

    正对着是哪里,下一刻,聂冰透过窗子看到对面厢房,顿时眼神精光乍现,带着一抹兴奋,抱拳道:“属下明白!”

    赵思洵笑了笑,“对了,回头碰到高山,告诉他多准备些零嘴,以备不时之需。”

    聂冰:“……”看热闹也太明目张胆了吧,不怕惹恼了那位?

    赵思洵吩咐好一切,就等着夜幕降临,看今夜的好戏。

    他躺在十九的腿上,闭着眼睛享受着美人柔荑轻抚额头,按压穴位,放松白日的赶路疲倦。

    虽然将十九带在身边的最主要功能是保护自身安全,以备遭人偷袭,但在他入庆之前,其实不太会有什么宵小看他不顺眼想要来刺杀。本以为十九得当花瓶搁置一路,没想到这姑娘不仅人美武功高,连手都灵巧,这一手按摩舒服得赵思洵昏昏欲睡,觉得将人带上值了!

    长夜漫漫,偷袭试探总是得等到半夜三更之时,人睡到酣熟,最无防备之下才好进行。

    忽然,十九轻柔的手指顿住,微垂的眼皮撩起,她低声唤道:“族长,来了。”

    赵思洵的眼睫微动,缓缓地坐起来,目光朦胧,“什么时辰了?”

    “已至丑时。”

    “时间挑的挺好。”他坐在床上,拢着薄被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虽然早已猜到,可是舒舒服服的一觉被打断,还是很不高兴,“你说这群胆小鬼,城门口不敢动手,错过良机,这会儿偷偷摸摸地过来试探,纯粹找死……我鞋呢?”

    十九替他穿上鞋子,见他迷糊的模样,不忍心道:“族长若是困倦,不如就别起了。”

    “不不不,我也想知道这位到底有多少实力,去,把窗子开一点,瓜子点心香茶备上,我瞧瞧热闹。”赵思洵懒得束发,便直接绑在脑后,接着懒懒散散地坐到窗边,支着脑袋透过半开的窗子望向对面。

    周围静悄悄的,十九听得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可凭赵思洵的武功,只觉得夜凉虫鸣,安静非常。

    他困意渐浓,又打了一个哈欠,“来了吗?”

    “来了,俱是高手。”十九站在他身后,神情虽平静,但是赵思洵能感觉到她有些紧张。

    “坐吧,不用担心。”

    “但是……”

    “这里离皇城近,就是有人要对付我,也不会在这里下手,况且我要是死了,还得另挑人当质子,不会有人那么傻的。”赵思洵点了点身边的位置,示意十九坐下。

    十九于是依言就坐,一边替赵思洵斟茶,一边问:“族长怎知今夜会有人来?”

    赵思洵喝了一口茶,微微苦涩入喉,去了一丝困倦,伸手又抓起一把瓜子,闲适地磕起来,“天下宗师各个有名有姓,大宗师更是如此,他们背后不仅代表了绝顶的武功,更代表了各方庞大的势力,我既然拒绝了清虚派那什劳子的真人,连宗师都不屑一顾,那么身边必然有更强大的依仗。谁都想知道我笼络了哪个高手,又牵扯了哪方神秘力量,别说是我那两个哥哥,就是我爹,怕是也想知道。只是可惜……”

    十九恍然点头,听此又问:“可惜什么?”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我那大宗师见不得人呗。”不然,他何必要将一名普通的中年男人放在明面上混淆视线。

    “可是武功路数皆有迹可循,就算马车中并非叶宫主,可今晚一旦交手,必然就发现云霄宫的功法了。”十九担忧道。

    “那我就帮不上忙了,这是叶霄该考虑的问题。”赵思洵满不在乎地说。

    说话间,他已经磕了一小撮瓜子,觉得口干,又喝了半盏茶,之后,手伸向了凉糕。

    “究竟打不打啊?”

    等了半晌,瓜子点心都吃了一堆,外头还没什么动静,实在令他有些无趣。

    然而正当他拿起一只卤鸡腿,准备咬上一口的时候,突然,静谧的黑夜仿佛在瞬间被消除了杂音,虫鸣蛙叫,戛然而止,与此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涤荡开来,好似一击重锤凝固了周围的空间。

    下一刻,平地起风云,翻卷涌动,自对面厢房上空凝聚成旋涡。

    蛰伏在附近,齐力合击的黑衣蒙面之人才从门窗钻入厢房,可还未看清来人,便在刹那间迎上了一记重掌,只听胸骨碎裂之声中,五脏六腑重创移位,接着从何处进来又被劲直打了出去,被内力真气形成的飓风一卷送上了天。

    明明在城郊旷野,可忽然有云涛海浪起伏,风声飒飒,直冲天际而去,犹如银河倒挂,在黑夜看来,幽蓝气浪翻涌,壮观无比,伴随着一下又一下的雷鸣之击,这场风暴似乎愈演愈烈,力量在不断堆叠,每一下就让飓风更加厚重凝实,整个空间都在震荡之中。

    “我去……”赵思洵嘴巴一张,叼着的鸡腿差点掉下来,“这还是人吗?忒么真不是神仙!”

    半开的窗子若非十九眼疾手快,一把拉住,怕是也要随着那飓风给卷走了,此刻地摇桌晃,杯盏发出碰撞之声,可见屋子都受到影响在颤动。

    如此大的动静,就是睡成猪也都纷纷吓醒了,只是大宗师发威,谁敢不自量力地跑出来?

    房顶上,屋檐下,那些兴致勃勃还拿着零嘴的护卫,这会儿一个个全老实了,握紧手里的武器目瞪口呆地望着面前的龙卷飓风。

    如今再也没人敢质疑那位如同常人一般的中年男子,这等滂湃的具化象力,除大宗师之外谁有这样的实力?

    夷山王果然有本事,能请到这样的顶尖高手坐镇。

    特别会如此强大猛烈的飓风,却独独在那位大宗师的厢房上空凝聚,不曾扩散至周围,整个驿站,一连排的院子和房屋,都只是稍稍波及摇晃,这等精确的控制力,更加令人心惊。

    不过,最让赵思洵难以置信的是,这武功路数让他觉得熟悉。

    身旁,失语的十九好不容易回过神,震惊道:“这是千锤百炼吗?”

    作为夷山族人,十九虽然最后走的是暗杀之道,但是本族的功法也没有忘记。

    赵思洵嘴角一抽,久久难以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

    赵思洵:科学呢?被狗吃了?

    第039章 猜测 这位还挺贴心的。

    夷山族最自豪的功法锤法, 赵思露使出来的威力已经令族中上下赞叹不已,都说他家妹妹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资之才。

    然而跟这位比起来,那就是手榴弹跟导弹的区别, 可更气人的是,这功法他交给叶霄满打满算都不到一个月!

    靠!

    “你觉得这功法像吗?”他的千锤百炼根本不能看,只能问十九。

    十九犹豫了一下, 最终摇头, “族长, 我看不出来哪里不对。”

    赵思洵嘴角一抽, 接着深深一叹,“看不出才好。”

    离驿站三里远处, 有人望着那直冲云霄的龙卷飓风,皱起了眉。

    “这功法……似乎不是他。”

    站在这里的没有几个人, 然而却有几个熟面孔,除了那显眼的清虚派的道袍之后, 还有一个身着黑甲,手握重剑的大将军。

    虽然前往驿站试探的也是高手, 可终究不像这几位, 已经成为了世人仰望的一代宗师。

    也因此, 他们只是远观,未曾参与, 否则一旦被认出来,交上手,就说不清楚了。

    “看了这位, 七公主的千锤百炼就跟小孩儿过家家一样。”张昊面色复杂地说。

    “难道真是千锤百炼?”

    “那你以为是谁, 若是云霄宫, 当有寒吟九章, 冰雪千里的冷冽真气,可感受到了?”张昊的目光瞥向了那被誉为清虚派百年一见的奇异根骨,年纪轻轻不过三十已入宗师之境的玉书真人。他被赵思洵不屑一顾的拒绝,心高气傲不服,非得来看看。

    “是那些人实力不济,试不出来吧。”

    张昊掏了掏耳朵,“那你去试试?”

    玉书真人顿时不说话了,脸色难看。

    宗师与大宗师的区别之一在于具化象力,排山倒海,呼风唤雨,将天象归为己用,传闻武学修到极致,便是虚空畅游,神行千里,如同神仙一般。

    显然,夷山王身旁的这一位,平地起龙卷,飒飒惊雷响,幸是黑夜,看不出遮天蔽日的乌云,不然天象更为壮观,这就是大宗师之境。

    甚至他隐隐觉得就算在大宗师中,凭方才一手,这位估摸着也能排以前列,而叶霄年纪轻轻,能拥有大宗师的实力,也是多亏了天问的加持,哪儿还能有这般强大的力量,甚至隐藏自己的功法?

    “若不是云霄宫,又会是谁?夷山族有这样的高人前辈?”

    若是有,二十年前夷山族也不会遭人屠戮,差点灭族,单这一个大宗师坐镇,便可叫人不敢造次。

    张昊见这几个道士锁眉摇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忍不住嘲讽道:“怎么,你们清虚派号称底蕴深厚,百年大派,也不知道他来历?”

    张昊军旅出身,武功从战场中磨砺而出,以杀伐入宗师境,较清虚派正统道门心法一步一层修炼而来,更像野路子。

    所以,这些名门正派看不起他,他也不屑跟这些虚伪的道士走一路,逮着机会能讽刺一句,他就高兴。

    “你……”玉书真人本想说清虚派不知,难道你知,却被师叔打断了话。

    只见一位看起来仙风道骨,银丝白发老道士道:“虽不知道这位是谁,不过夷山族曾在三十年前出现一位大铸剑师,铸有山海,青云二剑,达千锤百炼第九层,惊才绝艳。”

    玉书真人一听,惊讶道:“青云,山海?那不是……”

    老道士颔首,“青云如今在上陵学宫为孟曾言所有,而山海则在曲公公手里,乃当世名剑。”

    张昊闻言,“难道他就是那位大铸剑师?”

    老道士摇头,“这……贫道就不知了,只是这位铸剑师在成就青云山海之后,不再铸剑,连踪迹也无从寻觅,传闻他前往东海,圆满铸心之术,想要重现先祖荣光,再铸天问。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世人皆以为他早已死在途中……可若是活着,入大宗师之境也未尝不可。”

    张昊掏了掏耳朵,“玉昭真人,说了那么多,不就告诉我这位就是他。”

    “是不是他,贫道真不能断言。”

    张昊嗤了一声。

    远处的龙卷渐渐消弭,那股令人恐惧的威压也跟着散去,原本不见日月星辰的天空仿佛被水洗了一般,星星点点缀在夜幕,空气都清新起来。

    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身着朴素青衣的中年男子缓步迈出房门,平静的目光在地上呻.吟的不速之客扫过,然后移到那些直面大宗师之力,被震得心惊胆战的护卫上,后者纷纷暗暗咽口水,恭顺地垂下头,不敢直视。

    见此,青衣“大宗师”眉宇皱起,不怒自威。

    “副统领……”护卫们连忙给晁光使眼色。

    晁光心中一跳,在众兄弟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小心地问:“长老,敢问有何吩咐,请示下?”

    青衣男子冷然道:“今后,莫叫闲杂人等再来打搅。”

    晁光立刻心领神会,抱拳道:“长老放心,卑职定让人守在附近,绝不让宵小再惊扰长老清修。”

    青衣男子于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走进门内,袖袍一甩,门无风关闭,再无声响。

    晁光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松了一口气,他朝手下招了招手,“来,把这些人都清理干净,死了的,丢远些,没死的,补上一刀,再丢出去。”

    “是。”

    甭管这些人究竟是谁派来,目的到底是杀人还是试探,反正进了这驿站,都当刺杀赵思洵处置。

    被大宗师派上一掌,差不多也废了,补刀很容易,不一会儿,这驿站就再一次安静起来。

    十九将窗子关上,回头看向赵思洵,“族长,属下服侍您就寝?”

    赵思洵点了点头。

    十九替他脱了鞋袜,重新放好被枕,赵思洵躺平在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帷幔,忽然他问:“你说,武学到了极致,真的能成仙吗?”

    十九将他的鞋子放好,闻言纤眉一蹙,缓缓摇头道:“属下武功低微,窥探不了那至高境界,不如明日问问叶宗主?”

    赵思洵深深一叹,“你说人怎么能厉害到这个程度,科学呢,三观就这么崩塌了?”

    这话十九就听不懂了,只能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叶宗主以千锤百炼现于人前,就不会有人再怀疑他的身份,族长应该高兴才是。”

    “是啊,不仅没人怀疑,还让人知道我背后站着一位夷山族大佬,看还有谁敢小瞧我。”赵思洵嘟哝一句,很快就释然了,弯唇道,“这位还挺贴心的。”

    “那族长快休息吧,明日还得早起赶路。”

    “嗯,十九,晚安。”

    十九放下帷帐,欠了欠身,“晚安。”

    对面厢房屋内,叶霄盘坐于床上,闭目调息。

    青丝垂落肩头,衬着脸色微微泛白,如光如玉,微抿的唇色近无,而脸上却是永远的平静淡然。此刻他周身有青白真气环绕,好似风雪云雾吞吐消弭,天气明明已经温暖,可是这个屋内却仿佛犹在天山,充满冷意。

    站在一旁的青年男子面露担忧,望着那在风雪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身影,总觉得自家宫主如谪仙一般,毫无真实。

    当天际露出鱼肚白,外头的护卫开始发出响动,纹丝不动如山的叶霄才收敛一身真气,缓缓睁开眼睛。

    “宫主,您怎么样?”

    叶霄摇头:“无妨。”

    叶霄隐藏自己的功法,用千锤百炼来代替具化天象起风雷,本是一件不可能之事,幸好有无极功在,短暂提升内力,不至于让那些在远处观望之人发现端倪,唬住了所有人。

    但是终究有些勉强,需得调理几日,才可恢复。

    “接下来,明叔,你便跟着使团北上,应当不会有人再来试探了。”叶霄吩咐道。

    “是,少爷。”

    青衣男子名叫月山明,是叶霄母亲的家仆,本也是一名宗师级别的高手,只是多年前一次重伤,虽保住了一条命,却废了武功,如今变成一方管事,替叶霄打理庶务。

    虽然武功不在,但是宗师的气度犹存,只要不交手,唬唬人还是够的。

    对于这次云霄宫危机,叶霄没有瞒他,月山明道:“也是姑爷当初心慈手软,若是早早解决了甄长川,也无需少爷这般劳心费神了。”

    这都是后话,没有任何作用。

    叶霄从容下了床,走到桌边坐下,“没有他,也会有别的事,这世上多的是无风起浪。”

    月山明点头表示认同,不过他对于叶霄淌四国的浑水,甚至选择南望有些不太明白,于是一边倒茶一边道:“少爷,恕老奴多嘴,若您真要下山,当初姑爷仙逝之时,大庆皇帝派人前来相邀,便是极好的机会,如今南望最弱,怕难以成为天下霸主。”

    月山明将茶盏递到叶霄手里。

    叶霄轻抿一口,淡声回答:“为了吞并列国不惜与外贼狼狈为奸,这样的皇帝……”他垂下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不屑。

    “可南望不也是……”

    叶霄眼皮未抬,“所以我选的不是南望。”

    “嗯?”月山明一怔。

    “是赵思洵。”

    这有区别吗?

    而且一个十七岁摆明了被当做弃子的皇子,能成什么大事?

    月山明有些糊涂了。

    叶霄似知道他所想,于是将茶盏放下,目光看向门扉,仿若能够透过望到对面厢房熟睡之人,想着那日少年斩钉截铁定下誓约,不由地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几近于无的浅笑。

    “他不一样。”

    第二天清晨,赵思洵走出驿站,就看到那出自虎贲军,将桀骜不驯写在脸上的自家护卫们,一个个全老老实实地尽忠职守,目光望向那扇厢房门满是崇敬和惧意。

    虽说虎贲卫对大宗师不陌生,段平沙亦时常出入宫闱面见皇帝,但是直面其威力却是头一次,昨晚那恐怖到令人窒息的内力引来胆颤天象,刹那间让一流高手成为了蝼蚁一般的渺小存在,深深地烙印在他们心里。

    谁还敢放肆?

    震慑效果真是一级棒。

    在他的身后,厢房门打开,戴着帷帽的青衣男子在肃然起敬中缓步走出来,经过赵思洵身边,后者笑着打招呼:“长老。”

    月山明的脚步顿了顿,视线不由透过帷帽看向了赵思洵,少年亲王唇红齿白,一张笑颜如春花烂漫,弯弯两弧清泉晰澈透亮,长得实在过于俊俏,连身旁那位引动京城的曼妙宠妾都比不上他的精致美貌。

    叶霄选择他,除了好看,还有什么?

    见他的视线打量自己,赵思洵的脸上露出不明所以的无辜,然后笑的更纯更真,“昨晚长老辛苦了,请。”

    月山明看不出答案,只能点点头,接着不发一言走上自己的马车,厢帘放下,阻隔了所有视线。

    赵思洵回头再看一眼厢房,眼中笑意加深,他高声道:“出发吧。”

    浩荡的使团再一次踏上旅途。

    一路日朗平静,行至半月,终于碰上了暴雨,雨大如天池倾倒,瓢泼不见视线。

    好在,使团一路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到了一处简陋的驿站,只是这地方较为偏僻,常年鲜少有人经过,是以只有一个跛脚的驿长带着一个半大的小子值守,方便往来送信。

    当然屋子也破旧,年久失修,看样子漏雨又漏风,不修缮一下,无法住人。

    不过总有一两间还算干净整洁的屋子,护卫们先护送着赵思洵和他的侍妾暂时避雨歇息,隔壁一屋则自然而然地归月明山所有。

    其余的包括使团中那些养尊处优的鸿胪寺官员只能聚在一处,寻个不漏雨的角落先烤火干衣,烧水顺便用些干粮,等护卫们补好房顶才好安置。

    十九跟在赵思洵身边更多的是以侍女自居,便整理出赵思洵的一套衣裳,在临时搭起的屏风后道:“殿下,先洗漱更衣吧,瞧着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今夜怕是得在这里过了。”

    内力充沛之人直接可以靠自己烘干,但显然赵思洵还达不到这个境界,他身上湿湿嗒嗒,又黏腻,的确不舒服。

    作为尊贵的亲王,不管旁人是否有住的地方,他的洗澡水先得送过来。

    赵思洵也不矫情,直接脱衣裳进浴桶,听着外头哗哗雨声,舒服地靠在浴桶上,张开双臂。

    “十九,帮我按按,脖子酸。”

    “是。”

    素白纤细的手看着娇娇嫩嫩,似乎只能用来剥葡萄斟美酒,可是按在肩上的力道却是顿挫有力,轻重有序,每一下都捏到了赵思洵的酸痛点,赵思洵闭着眼睛不由地发出酸爽的呻.吟声。

    哗哗的大雨中,窗子无声无息地打开,素白的靴子刚落地便顿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山明:夷山王除了美貌,还能有啥?

    叶霄:这还不够?

    月山明:……

    第040章 假象 十七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已经能当爹。

    “嘶……嗯……啊……哦……”

    那一声酥软尾音缠绵得让叶霄眉头乍然皱起, 眼神瞬间落在屏风后。

    里头传来女子柔美之音,“殿下,这样可以吗?”

    接着便是少年洵难以抑制的低吟, “可以可以……嗯……”

    屏风虽能挡住视线,却并非完全遮光,依旧有残影可视, 一人蹲伏余地, 动作不明。

    似乎明白了里面在做什么, 清俊的面容在惊愕之后刹那间遍布寒霜, 连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神都厉了起来,叶霄实在没想到赵思洵竟会是在……

    忽然里头传来一个喷嚏声, 只听赵思洵抽了抽鼻子道:“奇怪,怎么忽然间这么冷?”

    “今日下大雨, 殿下又淋湿了衣裳,还是尽早更衣, 莫受了寒气。”十九说着便起身绕出屏风。

    叶霄就算心中不悦,亦知非礼勿听, 非礼勿视, 瞬间袖袍一甩, 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悄无声息。

    十九将赵思洵的衣裳搁在屏风上, 忽然看到这被打开的窗子,眉间顿时一凝,“殿下, 有人来过了。”

    她很清楚自己是关了窗户才服侍赵思洵沐浴, 今日大雨, 却无大风, 不是吹开的。

    赵思洵一边穿衣系带,一边从屏风后绕出来,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听着十九凝重的话,目光也看向了窗户。

    “殿下……”

    赵思洵走到窗边,看了看窗框,“你有听到开窗声吗?”

    十九一愣,接着摇头,“没有。”

    就算外头哗哗大雨,可是作为杀手,她对声音和气息向来敏锐,若真有人进来,即使是细微的声响,亦不该逃过她的耳朵。

    难道是错觉?她蹲下身,在地上细细查看。

    这屋子平时是那老驿长居住,所以有人打扫也不漏风漏雨,可是干净有限,她还是在地上找到了一个清浅的脚印。

    悄无声息进来不说,连一丝泥水都没有留在地上,这等功力……十九心中一凌,对赵思洵道:“殿下,怕是有些棘手。”

    赵思洵将窗户关上,听着这老木头吱呀声,却忽然轻轻一笑,“不必紧张,我大概知道是谁了。”

    十九不明所以,“殿下以为是谁?”

    赵思洵没有回答,反而高声唤道:“高山。”

    高山推门而进,“殿下?”

    “十九还未洗漱,你着人换桶水进来,另外,你去隔壁敲个门,若是得空,还请他来此一叙。”

    高山应下。

    而隔壁的屋子,月山明看着从窗外翻进来的叶霄,只见向来淡然自处的他脸上却冷若冰霜,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不悦,不禁纳闷道:“少爷,您怎么了?”

    月山明在叶霄的身上看了看,白衣若雪,飘飘似仙,就算外头大雨倾盆,自家少爷身上依旧不染一点污渍,可不像是为此糟心。

    不过大雨天叶霄向来不愿出远门,今日会来,定也是因为不得不见夷山王,心情不好也正常,便道:“要不属下服侍您更衣?”

    不管旁人看这衣裳干不干净,叶霄在雨里走一趟,以这位宫主的挑剔,一回来也要将衣裳全部换下。

    然而月山明不提还好,一提更衣,叶霄便想到方才,脸刹那一黑,眉间皱的就越发深刻,甚至带着一丝嫌恶。

    “不必。”他冷然道。

    月山明一愣,就见叶霄坐到了桌边,他赶紧捡了桌上杯子,倒上茶水,然正要递过去,却见叶霄冷冰冰的神色,于是晃了晃茶杯,泼掉第一重水,再重新倒上搁在了叶霄的面前。

    叶霄端起来待饮,然而刚凑到嘴边,又放下来,似有不解道:“他小小年纪为何会如此……”

    话到嘴边,看到月山明好奇的眼神,于是又顿住了,极好的涵养让他说不出那些羞耻的话,最终抿了抿唇,轻声道:“罢了。”

    十七的年纪,放在寻常人家,已经能当爹。

    在十九被当赵思洵按上宠妾的身份放在身边的时候,叶霄应该就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月山明第一次看到自家那素来不骄不躁,冷静自持的少爷竟在短短的时间内出现愤怒,嫌恶,失望又释然的情绪,甚至最后还有一丝自嘲,简直让他大开眼界。

    “您方才所指是谁?”他忍不住问。

    叶霄垂眸没有回答,端茶轻抿。其实话一出口,他便知道自己偏颇了。

    权贵向来在男女之事上放纵淫.乱,如赵思洵这般只有一个妾室已然算是克制,本就是关起门来的事,反倒是他从窗而入,撞破他人私密,实属无礼,又有何立场指责?

    简直莫名其妙。

    他又抿了一口茶,平缓了情绪。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只听到高山说:“长老,若是您得空,殿下请您一叙。”

    月山明于是看向叶霄,显然这话是说给这位听的。

    叶霄四平八稳的喝茶,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有动,那头刚完事,必然耳鬓厮磨,温存片刻,他又何必立刻前去打搅?

    在十九沐浴更衣的时候,赵思洵正看着高山传递过来的密信,拧眉思索。

    有封地的,也有江湖的,都是十万火急。

    “殿下,这可怎么办?”高山问。

    赵思洵托着下巴,手指轻点着高几,心说他安稳的旅途啊,该结束了。

    “鹿城的太守我记得姓魏。”

    高山点头,“是,三月前魏太守下令,严查城门进出的货和可疑之人,特别是兵器,粮食,还有咱们的火.药,门内不防,被困在了里面,送不出来。”

    “兵祸在即,边境之城自然查的严,霹雳门拒绝了东楚的炸.药订单,必然成了眼中钉,怎么还会由着你偷渡出去?对了,没有随便乱动吧?”

    高山摇头,“没有,堂口怕打草惊蛇,都将货藏得好好的,没敢轻举妄动。”

    “那就好。”赵思洵换了个姿势,端起茶慢悠悠地品茗。

    越是事态紧急,他就越冷静,垂眸喝茶之时便是在想法子。

    高山说:“封地刚建,弹.药储存的不够,族里正按照您的吩咐抓紧时间铸暗器,可这弹.药一直送不到,就必然耽误您的大事。”

    枪支的弹药跟普通的火药不同,威力更大,也比较难制作,为了避免霹雳门与赵思洵牵扯上关系,他将堂口设在了鹿城,如今封地到手,有了自己的地盘,他正慢慢转移,但终究还是有些慢了。

    “我知道。”赵思洵放下茶盏,双手交叠在胸前,淡淡道,“我会亲自去一趟,解决此事,你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将所有的东西都转移。”

    高山一听,便问:“您要走了吗?”

    赵思洵颔首:“顺便将皇帝陛下的任务也一并完成了。”

    “那叶宫主去吗?”

    闻言,赵思洵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眼神笃定,“他当然会去。”

    有叶霄跟着,高山立刻就放下心来。

    这时,赵思洵吩咐道:“把舆图拿出来,我再看看。”

    “是。”

    赵思洵盯着舆图上的小小鹿城,目光在城门口附近逡巡,接着洁白的手指沿着鹿城一直画到了南望夷山。

    “最快的是水路。”

    “是,正好横跨了整个博洋湖,只要进了南望境内,山路四通,我们接应就容易许多,而且大大缩短了运输时间。”

    “那就走水路。”

    然而高山却面露为难,“可是殿下,博洋湖上有水军坐镇,王天崇大将军一手遮天,对往来船只检查极严,咱们的货比较打眼,怕是瞒不过。”

    聂冰给的舆图很详细,其中便记载了水师的巡逻范围,几乎涵盖了整个水域。

    以赵思洵如今的能力,就算凭借着夷山王的身份下令,水师也不会给他一点面子,相反,他与霹雳门的关系说不定还得暴露。

    “得想办法避开水军……”可这是另一个难题,赵思洵拧眉思索,目光在博洋湖水面上逡巡,忽然他指了指一处岛屿林立的分支流域问,“这一块是什么地方?似乎能直接连到鹿城。”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殿下莫非指的是水鬼道。”

    只见十九已经沐浴完,换好衣裳从屏风后绕出来,目光往舆图上赵思洵所指之处一瞥,轻轻颔首肯定。

    赵思洵疑惑,“什么玩意儿?”

    十九笑起来,“殿下,使团再往前便是到了博洋湖流域,其中通往鹿城的除了水师把手的官道以外,便是这水鬼私道了。”

    “私道?听着似乎不在水军的管辖范围内。”

    “对。”

    “王天崇竟能由着它存在?”

    王天崇是南望水军的大将军,武功高强不说,又是当初追随望帝立国的功臣,在水军之中可谓说一不二。自古掌漕运者富硕流油,而南望水军强大,怎么会任由这样一条私道在眼皮底下偷他财运?

    那样霸道的大将军呢,看来里面有点意思。

    想到这里赵思洵便问:“水鬼道,听着名字就不吉利,一般人不敢往那里走吧?”

    十九称赞道:“殿下聪明,有句话叫,财神沉底,穷鬼不问,英雄莫带美人渡。这一条道上趴满了水耗子。”

    “水耗子……”赵思洵恍然,“水匪?”

    顾名思义,便是水中的强盗,一般出现在岛屿众多,水路四通八达的地方,因为那里方便做窝,放哨,藏匿,以及劫道杀人,而这条私道的水域环境全完符合。

    “有水匪在,商船一般都不敢走私道,宁愿多花点钱财打点水师,怪不得王天崇懒得搭理。”

    十九点头,“是的,殿下若想走水鬼道,这些水耗子可得想办法先解决。”

    这条私道正好连通鹿城,的确是避开水军的最佳之选,不过这显然不是赵思洵想要的,因为水鬼道太短,就算走完了,最终还得回到博洋湖大水域,一路往西,才能到达封地。

    水师是怎么都绕不开的。不过,水匪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他想了想,朝高山勾了勾手指。

    高山附耳过来,听着赵思洵的吩咐,连连点头,“属下立刻去办,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给叶宫主造成麻烦?”

    赵思洵混不在意道:“行侠仗义,乃名门正派的行事准则,就算我不安排,难道叶霄看见了,还能坐视不管?”

    高山:“……明白了。”

    “去吧。”

    赵思洵了却心中一件大事,心情变得愉快起来。

    不过隔壁的叶霄居然还没来,百无聊赖之中,他看着妩媚动人的十九,不禁心中一动。

    一个大计划在心底浮现了一个轮廓。

    他摩挲着下巴思索,慢慢地脸上的笑意加深,眼里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他朝十九招了招手,“来,帮我一个忙。”

    作者有话要说:

    叶霄:呵……

    赵思洵:一个绝妙的计划

    遥:你俩的脑电波不再一个频道上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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