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琢侧过头去,避开沈容玉的目光,她有些后悔,应该在上完药之后再洗个澡的,不然怎么被他闻出味道来了?
她小声地说道:“不太疼。”
被烛蛾掐着的时候,更多是窒息的感觉更难受,回来上药之后,便好多了,只是在后脖颈处有几道红痕好像没被药水涂到,现在还有些微的疼痛。
沈容玉的眸光一低,他看着季青琢的脖颈——她白皙的脖颈自衣领处露出一小节来,带着无血色的苍白。
他知道季青琢不太会照顾自己,她自己一人时,哪里磕了碰了就忍着。
当然,他是见不得这样的。
虽然他自己也不畏惧病痛与死亡,但他觉得季青琢应该被好好保护起来,她太脆弱了。
“我看看。”他说。
季青琢背过身去,她不太会拒绝沈容玉,更何况这是他善意的表现。
她将自己披散在脑后的青丝撩开,细软的发丝纠缠着她的指尖,倾泻而下,露出微微弯着的一小节脖颈来,浮凸的脊骨分明,这让她看上去有种脆弱的美感。
烛蛾虽然掐她的力道不大,但她的身体素质本就差,所以轻轻一掐,也留下伤痕来,季青琢给自己上药的时候也笨手笨脚,只给在镜子里能看到的淤痕上了药,这看不到的后脖颈处还是落下一点伤痕。
沈容玉刚从外边回来不久,但他有刻意控制自己的身体温度,所以他的指尖是温暖的,他的指尖探入季青琢的衣襟,往下拉了些许,动作倒是轻柔。
不会有别人会如此小心翼翼对待季青琢了。
季青琢低着头,她撩开的发丝从自己的脸颊两侧落下,她的脸有红了,连带着耳尖也是红的,沈容玉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反应。
她总是这样害羞,他靠近她,她就仿佛全身冒着热气儿,这样竟然有几分可爱,他很喜欢看到季青琢这样的反应。
但是他的注意力落在季青琢脖颈处的伤痕上,烛蛾没收太多力道,她的指甲没有修剪得很短,末端有些尖锐,所以指甲掐着季青琢的脖颈,留下一道道指甲划出的印记。
烛蛾自己也没想到,她就如此轻轻一碰就能让季青琢受伤。
“是烛蛾?”沈容玉问她——当然,也不排除是孟遥岚,季青琢今日应当就见了这两个人。
季青琢听到他放低了的嗓音,她点了点头,上下起伏的脖颈让沈容玉的指尖又往内里探了一点。
她的动作马上顿住了,这就是她不想让沈容玉知道她受伤的原因,其实除了修炼的时候面对红色气流,沈容玉大部分时候都很守礼,但他靠近她的时候,总会激起她某种特殊的情绪。
这种情绪让她的脸颊涨红,心跳速度加快,呼吸乱了,身子也热了。
她不识情爱,亦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与沈容玉接触,几乎是她二十多年的时光里,唯一一次与异性近距离接触。
有的时候气氛正好,她靠近他,只熟悉了他的气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但一旦当她在意起他的存在,她就忍不住面热心跳。
有一种很羞于启齿的感受,季青琢不敢去想,甚至于只要她的思绪碰到这感受一点,她就会惊得马上大脑空白。
是的,她隐隐希望,沈容玉能再靠近一点,就像神识空间里的红色气流,将她完全包裹在他的怀抱里。
季青琢掩下的长睫微颤,沈容玉的声音在她头顶传来:“早该将她杀了。”
现在烛蛾没死,归根结底还是季青琢在保着她,为了她某种可笑的坚持。
这种坚持,在沈容玉看来是愚蠢的行为,在孟遥岚看来,可能是某种背叛人类的想法。
季青琢的声音很小:“小玉,我是要渡化她了。”
这也是她的承诺之一,她不会违背,她会坚持到坚持不下去为止。
“我知。”沈容玉的手沾了冰凉的药膏,按在季青琢的后脖颈上,他的指腹下压,略微用了些力气。
他有些恼季青琢不认真保护自己:“左右疼的是你自己。”
“邪魔不可能被驯化。”沈容玉的语气淡淡,他确实欣赏季青琢的这份坚持,但他也知邪魔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嗯。”季青琢应了一声,她的声线颤抖,因为沈容玉将她按疼了。
沈容玉的指尖一旋,将她后脖颈处的药膏抹开,将痛感消除,他想起了什么,交代一声:“你今日又将你的伞拿出来了?”
季青琢咬着字纠正他:“伞伞。”
沈容玉听到这声称呼——这几乎是等于在叫他了,他的指尖一顿,呼吸乱了一瞬。
“伞伞。”他说。
“宫里的那个化作黑猫的邪魔离开了,我便拿出来玩玩。”季青琢说。
“还是收好。”沈容玉想到自己站立在闹市中央,忽然感受到的奇特触感。
“好。”季青琢说。
沈容玉将她没有处理好的伤全部处理了,他不会治疗法术,只能用这样原始的办法给她治伤。
所幸现在季青琢受的伤都是小伤,若她受了重伤,他或许都……不知道该如何照顾她。
沈容玉想,季青琢是不能在他眼前受伤的。
他的指尖收了回来,又替季青琢将她的衣襟理好,拿了白帕,将指尖擦净了。
季青琢马上坐直身子,垂在肩头的青丝落了下来,她乖巧坐着。
沈容玉没有再靠近她,这让她觉得轻松不少,亦夹杂着一种不舍的怅然。
这种不舍的感觉很危险,季青琢如此想道,但她不能压下这种情绪,于是只能尽力去无视它。
她是一个敏感警惕的人,很难付出自己的情感。
沈容玉总是担心她深陷于她对他的感情中,但实际上,越陷越深的是沈容玉自己,季青琢从事始终都保持着一种疏离的冷静。
但是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这种保护自己的屏障马上就要被沈容玉撞碎了。
她害怕……依靠一个人的感觉,她不想被谁掌控。
季青琢攥紧了自己的袖口,沈容玉却还未察觉到她的小心思。
“不想知道我今日出宫做了什么?”沈容玉其实一直在等季青琢问,但她就是沉默着,不问不说。
季青琢从始至终就没关心过他去做了什么,经沈容玉这么一问,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问道:“小玉去做了什么?”
这句话,就仿佛是在完成任务一般干巴巴地说了出来。
季青琢看沈容玉回来的时候神采奕奕,还有空给自己带新衣服,她还以为沈容玉出宫玩去了。
——她不会多管闲事,但沈容玉希望她多管闲事,他想要季青琢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琢琢在敷衍我?”沈容玉果然开始闹了。
季青琢说:“没有。”
“所以小玉去做了什么呢?”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这种重复的强调让沈容玉很受用。
他敛眸说道:“我去将城外潜伏着的邪魔引到了蓝家。”
那黑影与孟连的实力相当,又是水火不容的关系,所以他如此做,引得双方相斗,两败俱伤。
沈容玉知道自己不属于邪魔的阵营,亦不属于人类的阵营,与双方他都有着血海深仇,所以不论哪一方失利,都是他想看到的结果。
季青琢马上问:“没有受伤吧?”
“黑影以为我是修士,孟连以为我是邪魔。”沈容玉的声音淡淡。
有一个问题自季青琢的心底升起,她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像她想要了解沈容玉这个人。
“那小玉……你是谁呢?”季青琢现在敢对沈容玉问出自己的问题来了。
沈容玉的回答出乎她的意料:“我谁也不是。”
他这句话意思,意味着他承认了自己非人非魔。
但马上,他想起自己还要在季青琢面前维护他大师兄的形象。
他笑道:“逗你玩的,我自然是玄云宗的修士。”
季青琢伸出手去,她勾住了沈容玉放在身侧的尾指,她认真地对沈容玉说:“小玉,不管你是谁,我……我都会……”
她又结巴起来,因为这句话在沈容玉听来,会很可笑。
“会什么?”沈容玉认真地问她了,他的声音稳缓,仿佛山溪拂过季青琢耳边。
这种认真的态度给了季青琢勇气,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沈容玉竟然没有被她这句话逗笑,他只认真地回了一句:“好。”
此时的他,只觉得季青琢的这种保护欲只是某种对他的安慰,他知道她有这个心思,但后来的他不会想到,季青琢能说出这句话,自然也有这样的能力。
——她从不说谎。
次日,蓝家传来消息,修仙世家孟家派来的修士孟连被高阶邪魔所伤,卧床不起,待孟家大小姐自宫里归去,只见到孟连捂着被邪魔所伤的血淋淋右臂。
孟连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那黑影的处境亦不太好,他元气大损,逃到城外,隐藏着自己,慢慢疗伤,却不舍得离开雪都。
黑影知道雪都里有季青琢,他对当初救下他的“小神仙”确实有某种偏执的追求,但这几乎与情爱无关了。
——他毕竟是邪魔。
季青琢听到在宫里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手里捧着的热茶都要拿不住了,昨晚沈容玉说得那么轻描淡写,但她没想到他一出手,两位渡劫期的修士与邪魔都受了重伤。
“也不知是怎么了,这雪都竟然来了这般可怕的东西。”前来领取下个月银钱的女官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对季青琢说道。
“宁姑娘近日可要保护好自己了。”女官关切地说道。
季青琢点了点头,她想,面前这位关心她漂亮姑娘不知,策划挑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她身后的院子里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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