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蛾在接收了许蔓的意志之后,她花了很久的时光才成为一只邪魔,烛蛾与许蔓是相互独立的存在,但是,许蔓当时求死的意志,影响了所有的烛蛾,烛蛾与人类签订契约,化为茧,在化为茧的那一刻,这只烛蛾就算死去了,再破茧而出的另一只烛蛾是全新的存在。
而许蔓,在坠落高塔被救下之后,她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了,她想死,但皇帝有一方法让她活着,生于这个时间,很多时候,死亡才是最完美的归宿,活着反而是煎熬。
许蔓不爱皇帝,这对皇帝来说就是最大的侮辱,即便东山皇族皇帝知道许蔓没有与宫外任何一个人接触的可能,但是,他厌弃了许蔓,就真的完完全全将她丢到了冷宫里。
看着许蔓这么一朵漂亮的花儿慢慢枯萎,可比直接处死她更加解恨,至于沈容玉——他还未降生,曾经皇帝对他降生的期许,完全来自于许蔓。
现在他厌弃许蔓了,他可以再找到新欢,去宠爱那些新的女子,也会有新的后代,沈容玉算什么,就让他与他的母亲一起在冷宫慢慢枯萎就好。
沈容玉降生在冷宫里,许蔓求死不能,每日都有侍卫跟着她,防止她想办法死去。
许蔓从未在意过沈容玉,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许蔓以为自己根本没有这么一个儿子。
她在沈容玉十岁之前,根本没有见过他,不过,她在冷宫里的生活比沈容玉要舒适许多——只是这种舒适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早已不想活了。
直到某一日,她经过关着沈容玉的院子,她看到了在院子里看书的沈容玉。
沈容玉没想到这里会有人经过,那时候的他还在与季青琢说话,他们一个对着电子屏幕看着颠倒的海与天,一个抱着画册看着书里唯一错了的那一页内容。
在这时候,沈容玉认真写下他与季青琢要去一起看海的约定,这个约定被许蔓看到了。
“这个脏小孩是谁?”许蔓问身边的侍卫。
“娘娘,是您的儿子。”在提及沈容玉身份的时候,那侍卫的语气古怪,毕竟在他们这些宫人看来,沈容玉就是许蔓与宫外男子所生的孽种,许蔓写给那宫外男子的信件内容可谓满怀爱意。
“哦。”许蔓抬眸看向了沈容玉。
她讨厌他,一开始,她就想带着他一起去死的,但是他还是降生了。
在许蔓眼中,沈容玉不是她的孩子,他是皇帝的孩子,她恨他,所以理所当然厌恶沈容玉。
她走上前去,将沈容玉手里的画册夺了过来,她看到了颠倒的海与天,还有画册上写着的稚嫩文字。
沈容玉疯了,许蔓想,海与天根本不是这样的,他看反了,还信以为真。
她之前就看到沈容玉一直在自言自语,他似乎臆想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朋友,与她交流。
许蔓知道这种臆想出一个对象,与之交流的行为可以逃避现实,在被人揭穿真相之前,陷入幻想的人会很幸福快乐,因为他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里,并且相信那就是真实存在的。
她的幻想早就被戳破了,梁禹死了,她寄出的信件永远也送不到他的手上。
所以,她连幻想的资格都不想给沈容玉——他凭什么可以快乐,凭什么有一个人可以陪伴他?
于是,许蔓对沈容玉说他疯了,根本没有什么琢琢,他拿起他的镜子,在镜子里也只能看到自己的脸。
她没收了沈容玉的画册,而沈容玉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中央,他看着许蔓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却又被跟上来的侍卫推了回去。
许蔓不知道自己的话语给沈容玉带来了什么,她只是那本从沈容玉那里没收来的画册收了起来。
“琢琢,真是可笑。”许蔓将那画册一丢。
此时正是夜晚,屋内点着灯,有飞蛾扑簌簌飞了进来,它不逐光,只是围着许蔓转。
那时还未开灵智的烛蛾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枚熄灭的蜡烛,现在活着的许蔓,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很多年后,荒蚀造访东山皇族,不久之后,许蔓靠在冷宫的院墙里,看着沈容玉被送往缘断楼。
沈容玉的身量比她还要高了,那张脸与她十分相似,都是绝世的姿容,他很瘦,孤零零一个人被关在囚车里。
许蔓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难以割舍的血脉联系,然而,现在已经晚了,沈容玉不会再回来,他被献祭给荒蚀了。
东山皇族开始衰败,荒蚀从这里拿到九万生人之后,不会放过这个家族。
在邪魔入侵皇宫之前,已经老了的许蔓将她当初写给梁禹还未送出的信件与她这里还保留的沈容玉唯一物品——那本画册一并收起来。
在混乱之中,她恢复了自由,却没有前进的方向了。
她被人群裹挟着,逃出皇宫,在残破宫墙之外,她看到了仓皇逃出的东山皇族皇帝,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在邪魔面前也只有逃跑的下场——对邪魔卑躬屈膝,只能换来这样的下场。
皇帝往前奔去,他似乎看到了生存的希望,只要从邪魔手下逃出,他还可以召集曾经效忠自己的人,继续创造一个王朝。
但是,在他身后,一块石头朝他击来,许蔓拾起了地上的乱石,用尽全身力气,朝皇帝的后脑砸了下去。
许蔓的发丝凌乱,她已经老了,不复年轻时的美丽容颜,眼底尽是憔悴,就算是她这样的美人,也会被岁月磋磨。
她注视着皇帝倒下,他临死前的目光屈辱又绝望。
许蔓逃出了皇宫,她一个人,不知前进的方向,直到某一日,她看见了荒蚀的模样。
那时的荒蚀正披着沈容玉的皮——他俨然已经将沈容玉的漂亮皮囊当成自己的样貌了,他下令让邪魔侵占一座城池。
许蔓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看到身边幸存的人类看向荒蚀的目光都充满恨意,他们痛恨眼前长着这个模样的人。
沈容玉是荒蚀吗?
不可能。
她是他的母亲,哪有母亲认不出自己的孩子。
只有许蔓在看到荒蚀模样的那一刹那,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荒蚀不仅将沈容玉——她唯一的孩子作为祭品,还将他的皮剥了下来,披在自己身上,沈容玉生得好看,他也希望自己不是丑陋模样。
“不是他……不是他……”许蔓喃喃自语,她试图对旁人解释,告诉做出这一切的不是沈容玉。
但是,没有人理解她在说什么,她本来就是一副疯癫模样,落魄可怜,疯了也说不定。
从此,许蔓走上了追逐荒蚀的道路,荒蚀到哪里,她就跟过去,她希望找到一个机会揭开荒蚀的丑陋谎言。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自己原来是一个母亲,而沈容玉是她的孩子。
他被迫害、误会至此,而这一切,都与她有关。
但是,平心而论,许蔓又做错了什么呢?从始至终,她只是不愿低头。
她一路追着荒蚀,来到梁国,梁国此时已四分五裂,惟有雪都还保持相对的宁静。
在雪都里,一位儒雅的男子登上了马车,他的模样俊朗,还是年轻时的模样。
正是梁禹。
当初他与许蔓私奔,他被乱箭射中,坠落悬崖,但是,他不知,在那个灵气爆发的时代,他身负一些仙骨,他因为这一丝修仙的天赋,坠落悬崖之后并没有死去,反而是昏迷过去,自己吸收起了灵气,治疗自己的伤势。
花了几十年,他才恢复过来,并且有了一定修为,他回到雪都,受到了尊敬,但是那个时候,东山皇族已经荒蚀第一次毁灭,曾经的皇宫被邪魔侵占。
梁禹收到许蔓给他的信之后,疯了一般的在寻找她,但是,没有人能找到她的踪迹。
所有人都说她死在皇宫里了,但是梁禹还在寻她,他派出自己身边所有的力量,却一无所获。
这一日,梁禹还在与身边的宫人说着话:“又去寻了一圈,还没找到吗?”
“王爷,为何要寻一个不可能寻到的人呢?”宫人俯首,劝说道,“她是凡人,应该死在邪魔手中了。”
梁禹看向远方说道:“这么多年了,这雪都也有其他可以守卫这里的修士了,我要离开这里,亲自去寻找她。”
“王爷,外面邪魔为祸,您千万……不要啊。”宫人跪了下来。
梁禹已经下定决心,他本准备在这几日就离开雪都,但是,在街上,他的马车险些要撞到一个人。
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人,她闪躲了一下,只撞到路边的墙上。
梁禹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许蔓看到了他,她看到他依旧是年轻时的模样,而她已经白发苍苍,变得丑陋不堪。
她曾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去寻找他,但是,在真的与他重逢的那一瞬间,她想起了沈容玉。
不能没有人去揭穿荒蚀的真面目,这个世上,只有她知道真相了。
而她,不可能再与梁禹在一起了。
“这是怎么了?”梁禹没认出许蔓,他问宫人道。
“险些撞到人了,她低着头,没看路。”宫人回道。
“去给她送些银子,领到医馆去治伤,看起来倒有些可怜。”梁禹吩咐道。
他又重新将马车帘子放下了。
许蔓没跟着他们去治伤,在宫人将她送到医馆之后,她逃了,她还有自己的事要去做。
她在离开之前,把自己年轻时写给梁禹还未寄出的信件,与沈容玉现在留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物品——那本画册,一并留给了梁禹。
许蔓相信,梁禹会将它保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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