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方雍的介绍,郎潇才知淡芜烟方才竟然一语道出这首曲名。


    因这首曲子是最近才骤然流传开的,他都尚且不知其到底是什么名字,没想到……


    讶异地看了看身边比自己还要高上一些的少年,郎潇:“原来你听说过这曲子呀,行啊淡芜烟!你以前不是不懂音律吗?看来最近没少下功夫啊!”


    说着,他故意冲少年挤了挤眼。


    郎潇以为淡芜烟是为了讨好剑君,在刻意学习。


    然而剧情里却从未给小剑侍安排这种情节,毕竟是个炮灰备胎,哪儿有这么多戏份给他。但这也不耽误系统激情播报:“痴情人设+1!行啊祖宗,你太棒了!又立了一下人设!”


    “先别说这个。”


    淡芜烟嘴角抽搐一下,冷下了脸问系统:“你真不记得《一棹春风》了?”


    系统:“?……!……不记得了。”


    淡芜烟:“……”


    《一棹春风》是他在某个世界中亲自谱的曲子。


    巧的是,那正好也是给一篇叫《春日赋》的诗词填的曲。


    “淡芜烟”不懂音律,但淡芜烟却很懂。


    被系统绑定之前的记忆,他记的已不是很多。


    只记得自己从前是渡劫九阶的修为,距离那得道飞仙只差半步;是人人口中万年难得的天才,是什么风花雪月都不知道、只知道闭关参悟天道的修炼狂徒。


    所以如今的淡芜烟,总是尽量让自己多体验一些风花雪月。


    在不同世界充当备胎的空闲之余,他学习了作画、弹琴、书法、手谈……而《一棹春风》便是他在某个世界里随便谱的一支曲子。


    但就算那的确已经过去很多年。


    就算淡芜烟的记性再不好。


    可自己亲手写的曲子,总不会认不得啊!


    “这是怎么回事?”淡芜烟在识海里抱臂问着系统:“你给我解释一下?”


    系统那边显然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沉默了好一会儿,它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道:“可能是巧合……?”


    “巧合会巧合到一个音都不差?”


    这已经不是有人抄袭他的问题,更不是故事设定的问题。


    问题是就算有人抄,为何他的曲子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这明明就不是一个空间的事儿!!!


    系统表示:“我所指的巧合便是……那个世界跟您现在这个世界,其实是同一个世界。只不过那个世界的故事发生在东部,时间线也是一万年前……”


    淡芜烟:“???”


    还可以这样???


    系统:“听说是局里服务器不够用了……哎呀,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一万年太久了,即便是修真世界也太久了……古老的曲子或许可以流传下来,但物是人非!不会有人再认得您的!”


    淡芜烟:“……”


    寿命与修为挂钩,而这个世界寿命最高的人也不过才能活上两千年。


    一万年的确挺久。


    修仙的人始终只是修者,不是仙。


    而物是人非也是真的。


    ——淡芜烟从周围人的讨论声中得知,现在市面上所能找到的《一棹春风》的曲谱,下半部分是残缺不全的。


    这支曲子之所以能引起这么高的热度,除了曲风曲意绝佳外,还因为迄今为止没人能将之补全到尽善尽美、意境相同……


    碰巧这时候有人问方雍道:“这么好听的曲子作者是谁呀?”


    “是呀,我听说这也是一首老曲子了,竟近万年来都鲜少被人所悉知!《春日赋》那首词的作者我倒是知道,是万年前著名的诗画才子李亦来,但是这《一棹春风》却是何人所作?为何我等从未听说?”


    他们这么一问,其他人纷纷附和表示疑问。


    这次才刚去东方做交流回来的方雍表示:“此曲虽然早已存在于世,但却近日才被灵鹤宫的一位道友师兄寻得,私以为惊为天人,这才广为推崇传播。”


    一身黑袍的方雍表情呆板僵硬,平日也并不擅言辞,只有涉及到他最爱的音律才会侃侃而谈:“至于作曲者是谁,实在难以考证。大家也知道万年前的东部还是被魔族统治,好东西未被发掘传唱也是实属无奈。”


    所有人听到这都不由感慨万千,表示:“方师弟说得对。”


    但也有人说是金子总会发光,好曲子也不会被淹没,即使要过上万年。


    “只是可惜咱们都不知道这曲子的作者是谁,想想还是难免有些遗憾。”


    喜欢琴棋书画的人大多也都有几分爱好伤春悲秋。


    淡芜烟并没有那么感性的神经,也多少会有些唏嘘和感慨。


    但这到底是何种感觉,他却又形容不出来。


    “我翻到相关数据了!”


    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那个世界里您跟男主的白月光李亦来本是一对结义兄弟,并称‘梅竹二杰’。李亦来擅长诗画,你擅长作曲和书法。男主隗约错把白月光认成了你,与你成婚后才发现认错了人,之后便迁怒于你,将你……”


    “是么?”


    淡芜烟淡淡一笑,打断了系统的发言:“我不记得了。”


    但凡不会影响到现有任务的事,都不是重要的事。


    而不重要的事,他一概都不记得。


    正与旁人进行交流的方雍在看见郎潇和淡芜烟后,目光微微一怔,随即起身向他二人走来。


    缥缈峰上所剩无多的八名剑侍貌合神离,分帮结派严重,主要是以黄肖仁为首的那三个人最为跋扈,经常挑拨离间欺负人。


    但方雍和郎潇却因为有剑君的偏爱而不至于遭到欺负。


    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个人关系最近。


    如今见到了郎潇,方雍自然走过来打招呼,他也就顺便看见了淡芜烟……脖子和唇上的印记。


    方雍不常有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怔愣神色。


    或者不该说只有他一个人愣住,其余看见淡芜烟的人均微微发起愣来。


    以往小剑侍一直都在极度遮掩和否认与林寂的关系。


    他爱林寂,但脸皮薄,并不想在别人面前强调他与剑君之间的关系。


    以往一旦有在那事上受了伤或落下痕迹,都只恨不得等伤口好了才好意思出门。


    只不过他要与其余剑侍轮流值班,又没有相近之人能常常与之调窜,总不能不出去见人。是以小剑侍只能尽量避免在明显的地方留下伤痕,偶尔脖子被留下印记他都会用布巾遮挡。


    像如今这样嘴唇明显带着痕迹出门的,他不是第一次。


    但他像这样脊背挺得笔直,面对众人注视也丝毫不慌的淡定,却还是头一遭。


    站在阳光下的小剑侍腰束得很细,脊背却挺得笔直。


    颀长的脖颈上布满痕迹,就连平日里本就鲜艳的唇上都布满了伤痕,在他苍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更加鲜烈浓艳。


    谁都知道他刚刚经历过什么。


    而联想到一直以来这个人跟剑君之间的传闻……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生出了鄙夷。


    但也几乎所有人都在偷偷瞧着淡芜烟。


    这个小剑侍身上有种让人想要凌虐的美感。


    搭配他这明显的痕迹,就更让人……


    浮想联翩。


    这时候有人拨开人群,直接走到淡芜烟面前。


    系统自动调出此人资料,淡芜烟认出,这是一直都很看不上他的黄肖仁。


    “淡芜烟”自小与黄肖仁一道长大,他们都出自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户,区别在于黄肖仁是他家的嫡子,而且很有修行天赋。


    但“淡芜烟”却只是个庶子,身体又差,勉强有个灵根还是半废的。


    原主从小便被家族抛弃,他的童年很灰暗,一日三餐都难以为继,时常生病都不会有大夫来看,就更别提舍得银子灵石到处送去修炼了。


    因为这样的身份和身子,黄肖仁从小便和其他世家公子哥们一起欺负他。


    原主的记忆里有很多不堪的经历,比如黄肖仁让他跪趴在地扮作马被他骑,否则就要打他。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黄肖仁被家里花大价钱送进明阳山、彻底离开了颍州才算安生。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之后“淡芜烟”竟然会被林寂剑君选中,破格接上山做剑侍……


    黄肖仁知道后大怒,他因为自身修炼天赋不错,不能容忍“淡芜烟”这个废物跟他一样成为剑侍。


    于是他连同了两名伙伴,抽空就会为难一下淡芜烟,更没少折辱他。


    ……


    淡芜烟定定看着眼前油头粉面的男子,有点搞不懂林寂为何也会选他做剑侍。


    而此时看见淡芜烟明晃晃地出现在人群中,黄肖仁心里别提有多厌恶。


    他当即走上前去,当着众人的面大声说道:“淡芜烟,我房间里的书不见了,一定是你拿了!”


    言罢,他便冲着对面秀美清隽的少年出手。


    自从不能明目张胆地欺负淡芜烟以后,黄肖仁便经常故意以淡芜烟私拿他东西为由,趁机教训他一顿。


    今天可以是一本书。


    明日还可以是一个香囊、一只茶盏。


    明阳山虽禁止弟子间私斗,但缥缈峰上崇尚武学的弟子居多,打架的频率便也高了点,只要不过分就不会有人过问。


    黄肖仁还是顾及着剑君与淡芜烟的那层关系,才会故意找一个由头,要是放在以前他都是直接动手。


    迄今为止,他每次这般故意找茬都很顺利。


    因为剑君从来没有过问过。


    当然黄肖仁也不傻。


    如今他收拾淡芜烟也不会像以前一般把人往死里打。


    他顶多是将他在众人面前打倒在地、当众羞辱一番罢了。


    比起真的把人打成重伤,他倒是更喜欢看他缩在那里,低头强忍难堪的模样。


    然而这一次,黄肖仁刚一出手,与他近在咫尺的淡芜烟却足尖一点,凭空向后退了数丈!


    身形单薄的少年此刻轻盈得好似一只鹞子,黄肖仁下意识抬头看去,对方白衣翻飞间,眉宇比往常也稍多了几许凌厉。


    淡芜烟站定脚步后,薄唇轻启,声音平静:“黄肖仁,我如今已经筑基。昨天你也看到了。”


    “你!”


    黄肖仁当然知道他筑基了,但筑基与筑基之间的实力也是天差地别!


    像黄肖仁如今已经是筑基五层的修为,所有剑侍里他修为最高,甚至很多整日专注修炼的内门弟子都还不如他。


    但他没有想过淡芜烟这个刚筑基的人能躲过自己的一击!


    一击不中,又受了对面一激,黄肖仁干脆再度重重出手。


    两个人竟直接在堆满人的庭院里动起手来。


    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是,淡芜烟不曾出手反抗,但黄肖仁却也未伤到他分毫。


    看他灵活的身法已经不是单凭体术就能够做到的了,还要掺杂大量的灵力。


    但这个刚筑基的小剑侍缘何会有如此高的灵力?


    “不,他不是灵力高,他是将灵力运用的很好……非常好。”


    很快就有人在淡芜烟的身法中看出门道。


    将所有灵力都用在移动和闪避上,轻轻松松躲开黄肖仁的攻击,发丝舞动间,庭院中的白衣少年身法灵活如燕。


    反观他对面步步紧逼的黄肖仁,却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而乱了章法,灵气越来越不受控制地外泄,已经隐隐有了几分要力竭的征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冲突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以前大家多关注的都是黄肖仁的功法和路数,但今日,所有人的视线却都集中在了淡芜烟的身上。


    关键是这么紧张的时刻,小剑侍脸上的神情却依旧很淡。甚至无悲无喜……


    他为什么会这么淡定?是被黄肖仁欺负的次数太多已经习惯了吗?为什么昨天刚刚筑基的小剑侍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所有人心中都画满问号。


    但也都越发不舍得移开眼。


    有人是看他的身法。


    有人却忍不住盯上了他的面庞,那截白腻布满痕迹的脖子,那段细腰……


    周围的议论声从没断过,一些年轻的弟子血气方刚,目光也越来越火热,隐隐有几分淫.靡热烈。


    淡芜烟并不介意被人打量议论,以往遮遮掩掩都是系统托管后按照原著人设自动添油加醋的细节,不过到了他这里……


    他脸皮厚。


    也心大。


    只要别打扰他做任务,别跑出来影响他心情,被人看几眼又算什么?


    淡芜烟从不会在这种小事情上让自己内耗。


    而且现在的情况也不一样了,他为了加快剧情,已经改变了行动方针。


    极清澈明朗的眼眸向远处淡淡一瞥,经过这些周边人的提醒,淡芜烟突然觉得自己如今这幅尊容其实很有用。


    能做很多事。


    就在众人都想要再多看几眼的时候,小剑侍却突然一手捂胸口摆出痛苦的神色,另一只手冲黄肖仁摆出了个停战的手势。


    他面色苍白眉头轻拧,带着伤痕的唇饱尝凌.辱,捂心口的动作看起来更是脆弱易折。


    像一件精美却易碎的陶瓷。


    让人忍不住想要疼惜怜爱的同时,又心知可以轻易将之破坏毁坏。


    人们这才想起来,这淡芜烟是个病秧子。


    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黄肖仁并没有收手。


    他本就因为很多人都觉得淡芜烟实力太低、不配出现在这里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他,所以当他骤然发现筑基后淡芜烟似乎也不是那么垃圾的时候……


    这冲击就太大了。


    幸好他身体差。


    幸好他那身子骨坚持打不了多久。


    否则……


    黄肖仁心里比谁都知道,刚刚的打斗中,如果淡芜烟真要全力还手,自己未必就能完美招架。


    这样的情况下他哪里会停手?


    他巴不得一掌打在淡芜烟的身上,将那废物打得筋断骨折,狠狠找回今日的脸面!


    再有天赋这也不过是个还没及冠的少年,黄肖仁看似成熟,实则心性最为不稳。


    此时已经打红了眼睛的他当即劈掌,向着淡芜烟的头脸拍去。


    掌风凌厉,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机,周围人齐齐一震,有人试图上前阻止,可是都因离得远而来不及。


    而从始至终,捂着单薄胸口的淡芜烟都直直地站在那里。


    如果有人还能注意到他此刻的脸,大概会发现他虽然表情痛苦,目光却很平静。


    是没有丝毫恐惧、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


    “铮!”


    一声刺耳的脆响传来,一柄泛着金光的巨剑骤然出现在淡芜烟的身前,它快得不可思议,在黄肖仁完全没反应的时候便直接将他手上的兵刃弹开,甩飞到数米之远。


    收起巨剑的水天意横身挡在淡芜烟身前,定定看着黄肖仁,怒目圆睁:


    “大胆!门内禁止私斗,你竟然要对你的同门师弟下死手?!”


    “……大师兄息怒!”


    剑脱手的黄肖仁连虎口都被震破流血,可他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对着水天意行礼讨饶。


    水天意没有理他,而是率先回身去看貌似受伤了的淡芜烟。


    紧接着,水天意骤然瞳孔一缩。


    ——他的背后,小剑侍还如往常一般低眸站立着,扶风弱柳,如不胜衣,苍白伶仃。


    然而今日,他细白的脖颈上却遍布着旖旎痕迹,嘴唇更是鲜红若血,有几分娇艳欲滴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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