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8
回 ◇
春日宴+明争暗斗+骂街展示
被应奚带走后, 淡芜烟很快将舛州城的事抛在脑后。
此时仍与应奚双双站在云霞之上,眼见对方没有与自己分别之意,淡芜烟便提醒应奚说:“感谢师祖救命之恩, 叨扰师祖真是过意不去, 师祖快快去忙吧。”
“本尊不忙。”应奚说。
淡芜烟:“……”
应奚问:“阿烟这是告假下山了?要去哪里?”
淡芜烟不打算回答, 就简单地应付了一句:“是有点事情。”
应奚浅浅地「嗯」了一声便抬头望去——又有几人踩着琳琅满目的法宝而来。
是淡森旭。
“四弟既然已经下山,怎么还不赶快归家。”
一眨眼功夫他便来到了淡芜烟的近前。
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一些同伴。
这几个人都是借着淡家主母做寿的机会,受邀去淡家玩的。
他们与淡森旭年龄相仿,有些是星罗宗弟子有些却也不是,但差不多也都是同时进的仙门,其身份也与淡森旭很像,大抵是凡间大户家的嫡出, 身份较一般人尊贵, 更有两位是仙二代。
淡森旭与他们私交甚好, 其中一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插话问他:“这人你认识?”
问话的时候他同时深深打量着淡芜烟, 还有他身边的青衣男子。
淡森旭也不怪对方无礼唐突,只轻笑了声回答:“这位便是我的庶弟。”
“哦——”
他这样一说, 其他人立即反应过来,语气间也多有阴阳怪气:“就是明阳山的那个……那个……”
“正是。”
在自己的朋友面前淡森旭从来都不吝贬低淡芜烟。
大家都是高门大户,淡家有个被林寂剑君选中的剑侍瞒不住这些人,淡森旭也没有刻意掩盖过。
但他的伙伴们在知道那名剑侍只是庶出、且一直与淡森旭不对付后, 便齐齐对淡芜烟留下了更为不好的印象。
加之这次上明阳山,众人多少都知道了淡芜烟与林寂剑君之间的事……此时众人眼中的鄙夷更甚。
那看着浓眉大眼、实则目光粗鄙的男子更是在得到淡森旭肯定答复后露出猥琐的眼神:“近处看你这弟弟长得的确颇有特色……”
这名男子也是先前私自在药石峰用法宝窥探之人,在被应奚仙尊的威压毁掉法宝前,他其实已经看清过淡芜烟的面容。
如今假意询问其实也是出于内在的劣根, 他一直都很喜欢如此逗弄美人。
这男子干脆试探伸手来摸淡芜烟的肩。
同时他对淡森旭说道:“既能得剑君赏识, 那一定是有大能耐的。今日你母亲做寿, 正是大吉利的日子,便让你弟弟陪我们玩玩……啊!啊啊!”
他话还没说完,伸出去的手便像是在岩浆热锅里滚过一般,不仅顿觉灼热无比,且受手上的皮肤也在层层剥落!
半空中立即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
所有人都看向了淡芜烟身边的青衣男子,包括淡芜烟。
其实淡森旭早就注意到了这名青衣男子,盖因为他从不知道淡芜烟身边还有这样形容出挑的青年。
可他见对方面色同样苍白无有血色,便也没有放在心上,想来这可能是跟淡芜烟一般无二的病秧子弱鸡。
但刚刚那一手……
应当是这青年干的。虽没看见对方结印或有任何举动,可方才,就在他朋友伸手上前之际,淡森旭注意到这青年的眼神冷得掉渣。
在看见淡森旭打量应奚的眼神时,淡芜烟便知道对方没认出师祖的身份。
前几日应奚虽然还在许多外宗小辈面前打了隗约的脸,可当时的他缥缈宛若仙人,身上自带层层禁制,非元婴期修士不能窥见其真颜。
淡森旭认不得这位老祖宗也不奇怪。
而且纵然世人皆知应奚仙尊只穿青衣,可青衣毕竟太素净了些,且除明阳山外的人皆可穿,会把这一位路边上的青年猜成是霁月光风的仙尊那才是脑洞太大。
但很显然,淡森旭也不是个傻的。
修士之间从不会太过以貌取人,他在发觉应奚的不同之处便立即作揖躬身,赔罪道:“不知是哪位前辈,晚辈失礼了。我朋友只是在跟我弟弟开个玩笑而已,请前辈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他那浓眉大眼的同伴还在抱着不断脱皮的手惨叫不止,若不是被其他人拖着恐怕早已经从半空中坠落。
其场景在淡芜烟看来都有些不雅和聒噪。
所有人都知道,若此术不由施术者解除,他的手会彻底烂没烂掉,直到只剩一堆白骨。
可淡芜烟身边的「前辈」却毫无所觉一般,连表情都还是极淡的。
他只是问淡芜烟:“阿烟怎么说?”
淡森旭不禁诧异看向淡芜烟。
淡芜烟眨眨眼说:“要不就算了。”
“好,听你的。”应奚当下便解除了火刑术。
那浓眉大眼的年轻人终于不叫了,他只是抱着自己已经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的手喘着粗气,并死死地盯着应奚和淡芜烟,仿佛在思考怎么报复回去。
对面的淡森旭眉宇更是凝重。
他也知道有那青衣男子在旁,自己无论如何都动不了淡芜烟分毫,便不由催促道:“四弟,跟我一同回去,母亲的寿宴马上开始了。”
事实上他母亲的寿宴要到晚间才会开始,根本不急。
淡森旭一行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舛州也是这个原因。
两剑大会举办在即,他们都是好不容易才寻了个机会出门玩耍,自然不会那么快就随淡森旭归家。
方才便是几个人骤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又听人说商行那边有热闹可看,才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不想半路上竟就遇见了淡芜烟。
当下,淡森旭下意识想让淡芜烟与那修为远在他们之上的青衣人分开。
可他算盘打得漂亮,那青衣男子却在他开口催促后对淡芜烟说:“原来是你母亲做寿。眼下我左右无事,不知淡家可欢迎我这外人前去贺寿?”
淡森旭:……
虽然青衣男子全程都只与淡芜烟对话,但听他这么说,淡森旭还是厚着脸皮插话,问淡芜烟道:“四弟,这位是?”
“这是我……”淡芜烟也尚在应奚竟然要与他回淡家的相关事中思索着,闻言便望向应奚,黑白分明的眼里也显出难得的迷茫。
应奚已经主动替他开口:“师兄。”
淡芜烟:“?”
淡森旭:“……”
明阳山上弟子众多,淡森旭对应奚的话不疑有他,只是再度恭敬询问:“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应奚不屑回答他问题似的,只是询问淡芜烟:“既然你的兄长可以邀请朋友回家做客,那么你也可以邀请我吧。”
“呃……”淡芜烟已经没脾气了。
他可以理解师祖是不想被外人得知身份,毕竟这片大陆的定海神针本就不该这样被人随意见到。
不过既然如此,对方又非要隐姓埋名地同自己回淡家却是怎么回事!
淡芜烟虽无意回淡家,奈何半路上被淡森旭堵到,他回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有些事情也总该解决的。
毕竟淡森旭昨日威胁他时说的很明白,若他不回去,他们便会将他不孝、攀上剑君就忘了本家的事情在明阳山上大肆宣扬。
淡芜烟不是原主,也不是真的青葱少年。
他面皮厚,还真不怕淡森旭到处宣扬他什么。
但也不会纵容别人总是这般打扰他。
只是如今计划变了又变。
少年细长的眼睫向下一耷复又张开,双瞳剪水,晶莹剔透,虽看似仍是明阳山上的低微剑侍。
可若是极熟悉他之人来看,又会发现小剑侍此时的神情与以往完全不同。
他想到的是既然应奚想跟……
淡芜烟抬眸望向师祖的俊美无俦的侧颜,突然一心狠。
——那便让他跟。
而事实也证明,与一位明阳山实力莫测的仙长共同回淡家,原主的父亲与嫡母早早便准备好的刁难把戏都用不上了。
打从他们进入淡家家门时起,淡父与嫡母便一路对应奚毕恭毕敬,恨不得全场跪着服侍,连带着与淡芜烟说话时都温声恭敬了许多。
淡森旭和他那几个高门朋友更是一声不敢吭,直接由以往的嚣张变成了如今的小绵羊。
再比如晚宴开始,主桌上亦是明显硬生生地多摆了两张座椅,显然一开始这里并没有淡芜烟的位置。
但他如今不仅被叫到了主位上,甚至连其他桌的长辈也主动过来与他敬酒,还不忘亲切热络地聊上两句……
凡此种种。
淡芜烟接管如今这个角色是从原主上明阳山后开始的,对于淡家的一切他也只是最初看过资料,这还是第一次亲身接触。
当然,对于这一家子的利益熏心趋炎附势的表现他也并不意外。
与从小众星捧月的嫡长子淡森旭不同,原主虽说也光耀了门楣却也只是个剑侍,外加没什么感情基础,淡家对他的态度是能利用就利用。
尤其在听说他与剑君的那层关系后,淡家家主的心思更是直接活络起来。
没有人会为他的将来做什么考虑。
原著里原主也是因为耳根子软、推辞不过他父亲的要求,在林寂面前举荐过淡家的两个人,而又被剑君认定是恃宠生娇,进而又是一顿好虐。
只不过这样的剧情,打从淡芜烟接手后便被归类于来回折腾的范围内,主动掐掉了。
他直接拒绝了淡家家主给他提出的所有要求。
但几次三番地漠视了淡家家主的要求后,自然引得了对方的不满。
外加上有那个见不得自己好的嫡母在,这夫妻二人一合计,才非要赶着淡森旭在明阳山之时喊淡芜烟下山。
说是祝寿,其实不过是为了防止他翅膀硬了、想要叫他回去好好地敲打一番罢了。
这夫妻二人自认早就拿捏住了原主的脾气秉性,纵使原主已经是筑基期修为、按理来说完全够格被淡家当成祖宗供起来,可有淡森旭的这块璞玉在前,「淡芜烟」纵使已不是凡人,在夫妻俩眼中也不过是个可以轻易驯服的工具人而已。
然而这一切都在淡芜烟将自己的「师兄」也带回家时,变得不一样了。
——谁敢在修为远超淡森旭的仙长面前对他的小师弟不敬?
尤其是这位仙长看起来是极喜欢这位小师弟的。
淡家人谁也没想到原来自家庶子在明阳山上的人缘竟这么好。
不仅可以引得剑君刮不相看,如今更是邀请了仙长来家里……
这种时候谁还会傻到去敲打淡芜烟?
将他捧起来供都不为过!
纵使席间仙长对所有人都多有冷漠,可也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淡家家主整晚脸上都堆着灿烂的笑,不敢有一丝松懈。
嫡母虽然心里有千万个不满、不如意也丝毫没敢表现出来,她甚至还几次带着笑脸,一边假装慈母一般夸赞着淡芜烟,一边又指使淡森旭给那位谪仙一般的青衣仙长敬酒,几次被拒绝也不放弃。
淡芜烟全程在旁冷眼瞧着。
不是他故意带人来,是应奚自己这样要求的。
那也不能怪他了。
原本他的想法是若淡家逼他逼急了,那就连同淡森旭一起都教训一顿。反正这儿离明阳山远着呢,谁能知道他在这里有崩过人设。
再说以淡家人往上爬的决心,也不会把他与家族不睦的事儿宣扬出去。
可应奚老祖跟来了,那就直接不一样了。
那些想找他麻烦的淡家人,可以说都直接安生了。
淡芜烟粗略观察了一圈,家主和嫡母纵是小心思再多,也终究没见过这种「仙家」世面,是一点歪心思都不敢动的。
淡森旭心里应当很不痛快。他还不知道自己这位「师兄」的真实身份,估计正憋着坏,打算等回山以后叫星罗宗的人收拾他们呢。
不过淡芜烟根本不在乎。
事实上,他看应奚的次数比观察淡森旭此时心境的次数可多多了。
——实在是,让整片大陆都或崇拜、或忌惮不已的应奚仙尊,身处凡人堆中的模样有些有趣。
很显然既然是以祝寿之名来到这里,面对凡人他便不能释放威压。
否则在场之人都会死。
堂堂仙尊也不至于会跟凡人计较。
况且他这样的身份倒不必与淡家的长辈们多客气。
从始至终仙尊都绷着一张脸,想不喝酒便不喝酒,说话语调也冰冷得很。但胜在道骨仙风,没人敢置喙。
可饶是全程冷漠,前来向他敬酒、叙话、打探情报的人也仍是层出不穷。
淡芜烟主动挺身拦截过几回,奈何淡家人实在是多,想要达成目的、不惜厚着面皮与仙长套近乎的人亦不在少数,怎么拦都拦不住。
只见师祖他被前来敬酒之人一层又一层地围住,应奚仙尊俊美的面庞似乎更苍白了。
看得淡芜烟都有点心疼了。
毕竟是男主们心中的白月光,又是个病秧子,哪怕只是稍稍蹙个眉也要惊一番天、动一片地。
酒没过三巡,淡芜烟便很良心发现地主动拉了拉师祖的衣袖。
“师……兄,咱们该回去了。”
“嗯。”应奚沉沉应着,随即直接回握住淡芜烟的手,起身。
宴席仿佛被施了什么禁咒,本还有些嘈杂的场面骤然没了声音。
淡森旭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二人握着的手,眼底一半震惊,一半精光闪烁。
可没人敢阻拦他们离去。
淡家家主似是有意将淡芜烟留下住一晚,也因青衣仙长一声「今夜便归」而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一青一白两个人被一大片人一起送出了淡家的宅院。
有那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凡人从此间路过,都要以为是当今圣上驾临他们淡家了。
淡芜烟走得头也不回。
颍州夜里有宵禁,这个时间大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淡芜烟与应奚并肩走着,他一边走,一边展开方才临走时淡家家主强塞给他的一封书信。
信封中有厚厚一沓信纸,淡芜烟简单看了,里面抒发舐犊之情的文字不少,却也含蓄提到淡家的嫡女,也就是他的嫡亲妹妹今年已经及笄,却在家族上好灵石的供养下仍旧修仙无门、尚不能筑基,希望他能够将他妹妹往明阳山上推荐一二。
对此淡芜烟也只是一声嗤笑。
原主今年都十八了,尚且才筑基,却也没有见过淡家心急。
“写了什么?”
夜色深重。风里弥漫着风铃草的香气。
其实在明阳山上之时,若淡森旭可以有机会离应奚近一点、闻过对方身上的味道,便会立即判断出这位的身份。
淡芜烟回答说:“没写什么,一封家书而已。”
应奚也不再问,只是说:“以后再有这种事,你便来寻本尊就是。”
“蛤?”淡芜烟感觉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若说是淡家欺负他的事,可对方是如何知道的?知道了又为何要特意管?
淡芜烟不是个喜欢在任务以外花费精力功夫的人。
他选择直接问:“师祖指的是何事?”
应奚撩开眼皮睨了他一眼:“自然是吃席的事。”
淡芜烟:“……”
“走吧,时候不早了,本尊带你回去。”
说话的时候,淡芜烟的手腕再度被对方钳住。
方才为了招待应奚,淡家拿出了最好的陈酿。或许也因为那酒的确尚可,应奚也浅酌了几杯。
可是烈酒下肚,他的手却仍如白玉一般,冰凉凉的。
大概也是天生少了一魄的关系。
淡芜烟想。
浓重的夜色下本就没什么光,但淡芜烟余光一瞥,便看见自己身旁有轻微的黑影晃动。
不惹眼,也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但一旦注意到了便会觉得那黑影晃动得虽然隐忍,却也不是发现不了,像不能自抑,似有什么东西要从黑暗里挤出、却又不敢真的惹人显眼一样。
似乎从应奚握住他手腕时起,那黑影便不安分了。
淡芜烟在看见那黑影晃动的一刻,便恨不得翻个白眼。
隗约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想了想,他主动往应奚的方向靠近了些许。
“那便有劳师祖了。”白衣少年含笑轻声说道。
应奚清冷的眸子转向他,俊美的脸上不知是不是饮酒了的缘故,看着有些迷离。
师祖说:“若阿烟还有精神,便给本尊再弹一次曲子吧。”
黑暗里涌动着的影子更甚。
而淡芜烟眼前的景色也一变,顷刻间斗转星移,竟是又回到了那片枣花田。
应奚用出了渡劫九阶才有的技能,一步千里。
其实最远可达三千里。
夜里的山谷溪涧间比想象中要明亮。
不仅仅因天上的那轮皎洁月光,还因为山谷间有很多萤火虫,星星点点,明灭变幻,经久不绝。
淡芜烟想了想,还是盘膝坐在古琴前。
应奚则立于他的身畔边。
淡芜烟垂眸,不确定师祖突然将他带到这里来,是不是因为隗约一直跟着自己的缘故。
以应奚的修为,不可能自己都发现了那黑影的晃动,他却发现不了。
或许师祖还是在怀疑自己与魔族之间的关系,只是犹如猫逗耗子一般在观察,没有说出来。
淡芜烟想至此处,干脆抬手,没用应奚催促,直接弹了一曲「一棹春风」。
琴音响起的时候,黑影晃动得果然更甚。深色浓稠的黑暗里,它已俨然像是一团黑色燃烧的火焰。
淡芜烟昂首,望着师祖的眼眸,有种小剑侍特有的温和与乖顺。
但淡然站在一侧的应奚却只一味凝神看他,对于黑影俨然像未有所觉一般。
淡芜烟就只好专心弹琴。
他弹的是完整的上半阙。
过去几天,他完全可以跟应奚说,说自己已经学会了完整的半阙,不需要再藏拙。
而在发现他不再重复那前三分之一的曲调后,连黑影也在稍稍失控后又归于了平息。
整片山谷中连虫鸣鸟叫声都弱了几分。
似乎鸟兽都极喜欢这酣畅琴音,除了潺潺的流水音以外,便是那时下最炙手可热的曲调在流淌。
《一棹春风》,是当初淡芜烟为李亦来的《春日赋》所填之曲。
而《春日赋》,又是当年他们一同应邀于陵淮春日宴上,李亦来乘兴所作之词。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那时桃红绿柳、梨花满园,暗香盈满热闹宴席。
那年的夜烟还有很多朋友。
他年少成名、意气风发,与李亦来亦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
只是如今,他竟连李亦来的模样都忆不得了。
幽暗宁静的枣花田,淡芜烟同样垂眸不语。
他走神了。
是以弹得并不入心。
这一首可以极致盛大热闹也可以极致深情的曲子,竟也多出了几分生涩哀怨。
但若是作为一名还不甚熟悉音律的小剑侍,却也说得过去。
应奚没阻止他。
淡芜烟便继续往下弹。
半阙终了。
始终沉默低眸的应奚眼睫一晃,骤然抬眉,冰冷锋利的眼神猝然往暗处一瞥。
那一直潜伏在附近的黑影在又一次急剧晃动之后,销声匿迹。
九幽城幽暗的地宫内,身上已经缠绕着厚厚纱布的隗约头上一痛,不由重重地「嘶」了一声,便立即引来身旁护法们和下方前来通商事宜的修士们的注意。
不甚明亮的空间中,隗约一手抚着方才因一缕魔魂被割裂而锐痛的头颅,血眸里都冒着火光。
对于那一位忽然黏上阿烟的仙尊,他已是耐心全无,烦得不行。
驱赶自己、不叫自己靠近阿烟都是次要的,可以理解的。
但应奚他竟然敢叫阿烟为他作「一棹春风」!
阿烟他甚至都不肯为自己再弹!!
强忍着被生生气吐血的冲动,隗约姿势狂放地倚在一张黑晶打造的椅子上,单手撑头望着对面的修士们,扯出一个极其恶劣的笑:“想让本王先派人去探那片新大陆,你们以为本王傻?”
他的对面,为首的林寂眉目深沉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比几日前更要沉稳了许多。
就在昨天,来魔界谈判的第二日,剑君已经跃升为渡劫期。
他与隗约打了一架。
对于这一位嘴碎、但实力还算叫人钦佩的对手,林寂并不将他的态度放在心上。
他公事公办地说:“对面已经递了庚帖想要率先入我境内,若魔主不介意被人抢占了先机,大可以回避。”
结界破碎出现新大陆的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尽管最后一次大陆相融已是八百年前,但修仙界的诸位修士对此却早有应对经验。
率先进入对方的地界探查,便会越早了解对方的情况。
那边灵魔妖三气各自如何、都有什么样的修士、物产如何等等。
掌握越多的情报对于日后的行事就越有利。
但同时,进入对方地界也意味着将会遇到很多未知的风险。
第一批吃螃蟹的人也是最危险的。
但也有运气的成分。
像八百年前乍然出现的无间国,就是个灵气低微、压根没有修者存在的地界。
任何一名修士、哪怕只是筑基期都可以将那里的人秒杀,想掠夺资源也不在话下。
隗约是沉睡了万年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历史,与这位粗鄙蛮横之人交流的正道修士们总要给他科普一些这万年来大陆上发生的许多事宜。
“所以提前过去也不一定是坏事呢。”林寂身边的庞云飞轻摇折扇,举止风流:“须知最开始的无间国虽然灵脉不多,但矿藏却极为丰富,天材地宝无数,美丽富饶。若魔主愿意提前去开荒,说不定也会收获多多。”
隗约不耐烦地一挥衣袖:“无间国里虽然都是凡人,可它不是至今还自称一国、没纵许你们这些修士践踏吗?”
八百年过去,无间国早已不似当初那般任人宰割。
其国君凶悍且极具魄力、睚眦必报,八百年前践踏过无间国的修士,如今又有几个是善终的?
隗约不屑一笑,他觉得这些人真当他傻。
到此刻,他已经懒得与这些正道人士言语。
关键是他几次窥探,那应奚老祖还是与他的阿烟相处在一处,搞得他根本不敢冒头和露面,倒叫人极为狂躁,根本没心情再应付其他。
任性不羁地说,隗约才不介意什么天材地宝,若不是阿烟还在这些正道之人的手上、总要顾全一些,他才不会与他们讨论什么劳什子的新大陆!
他只想琢磨着怎么对抗那不断削减他魔功的贼老天。
——若不是贼老天在惩罚他不听天意,他会打不过那个应奚??
想到这里,隗约已经耐心全无。
他当即表示:“你们正道的人弯弯道道太多,小心思也太多,本王嫌闹得慌,所以不妨跟你们直说,本王对那边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你们跟本王啰嗦这么多,不就是想用最少的伤亡获得最大的利益么?”
一想到正道之人的贪心他便觉得恶心,尤其是眼前这个霸占阿烟、却不尊重阿烟的林寂!
隗约猩红的眼眸正对着他,再度讥讽道:“凡事都别太贪心,那无间国不就是个例子?就算发现了什么宝贝,也得自身有本事、吃得下才行。”
林寂坦然迎视,倏地同样不羁一笑:“这句话也回送给魔主。世间所有事物都是要靠自身实力魅力争取得到。若无实力、魅力,便得不到,不如趁早放弃。”
“你!找死!”
隗约震怒。
他听出来了,这小子是在讽刺他在明阳山上的失利,没有打过应奚夺回阿烟!
不不不……
他的意思也可能是自夸自地说自己有魅力,博取了阿烟的心,所以阿烟才不愿跟他走……
两种解释。
可不管实力还是魅力,隗约无疑都输了。
魔王身下的黑晶座椅瞬间被充沛的魔气炸得四分五裂。
……
地宫里,跟在魔主身边的护法们和跟在剑君身边的修士们都有些懵逼。
若说这二人第一次在此处见面便打了一架是情理之中,可如今……这舌灿莲花的嘴上交战却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说的就吵起来了,好似泼妇骂街?
今日的仙魔议事,不得不以魔主情绪过于激动而又一次被叫停。
作者有话说:
渣攻们:干啥啥不行了,只能争嘴炮第一名了。
注: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冯延巳《长命女•春日宴》关于正攻的话题_(:з」∠)_担心攻有可能会让人踩雷、失望的宝宝可以等一等,也可以等完结再说,这篇文专注虐渣扬灰,主要是为了爽的,如果被影响心情就不好了,现在止损还来得及!么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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