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帝鲜少有神色失色的时候,除了禾毓景知道其中内情,不过他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东西。
其他三位皇子不明所以,但不妨他们起了想探究一二的心思。
不过咸宁帝疑心过重,就是想探查前后,也要小心翼翼地调查,几个人心思自然各有打量。
走出奉先殿,老三秦王禾政昊向众人先行告辞。
等众人散开,太子禾毓景招手示意云展上前,神如冷霜,“给孤盯好他们三个。”
云展点头称是,他欲言又止地偷偷瞄一眼禾毓景的神情,看他眉目冷沉,想想刚才收到小宫女转交的东西,觉得好像这等事也不太要紧,还是算了。
禾毓景微微皱眉回头,看云展一脸憋得不行的神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禀报?不要紧的事以后掂量掂量,就不要告诉孤了。”
云展摸摸藏在袖口的小匣子,想想太子殿下平时对女人不假辞色的心性,儿女情长,应该不要紧罢,随后一副我懂得的神情,“那属下回去就把它给扔了。”
禾毓景淡扫他一眼,懒得再多话,迈开步子,完全没注意到后面两个贴身近卫的眼神交流。
云霄使个眼神给云展,意思是真的不说,殿下好几次不是和璋蕴郡主在一起。
云展扬着下巴,无声启唇,“刚才殿下不是说了,不要紧的事情掂量一下,这种璋蕴郡主退回来的东西,想来殿下压根不在意,待会回到东宫让安公公看着处理掉。”
禾毓景回到东宫,埋头就进了书房。
云展把璋蕴郡主退回的匣子偷偷交给安庆林,说殿下让看着随便处理。
安庆林打开匣子,里面装的是他挑选贺礼送出的九转翡翠玲珑球,还有一盒淡青色药膏,神色微诧问云展,“这玲珑球不是送给璋蕴郡主的贺礼吗?”
云展抱着剑懒洋洋点头,“是慈恩宫的小宫女偷偷给我的,说郡主觉得太子殿下的贺礼太贵重,受之有愧,所以特意还给殿下。”
九转翡翠玲珑球是万中无一的珍品,世间仅此一对,一只在俞皇后那里,可惜已经碎了,一只就在太子禾毓景手中。
四公主仗着亲兄长是太子,几次变着法子跟太子讨要都没得手,还有几位皇子要拿其他的珍品跟太子交换,同样未曾如愿。
璋蕴郡主一回来,太子殿下交代他将九转翡翠玲珑球送到慈恩宫,安庆林知道,太子殿下是为当年落水一事有意补偿璋蕴郡主。
安庆林咂摸两下,可惜璋蕴郡主根本不知道玲珑球的贵重,否则哪有小姑娘不喜欢的。
云展说得信誓旦旦,安庆林还是犹疑不决。
他做事谨慎惯了,思量再三,还要开口再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如此珍宝毁了,未免可惜。
安庆林刚折道,就看到云展一脸你大难临头的神情,然后一转身,就看到眉目骄横的禾绾,瞪圆一双明眸,虎视眈眈看着他。
更准确的是,禾绾瞅准得是他手中捧着的九转翡翠玲珑球。
安庆林暗道一声不妙,不过他啪得一声盖起匣子,脸上立马堆着笑,行礼道,“四公主来了,奴婢给四公主请安。太子殿下这会子正在书房坐着。”
禾绾可不管安庆林难得的乖觉,她直接伸手,“把你手上的东西交给本宫。”
安庆林弓着腰,抬袖擦擦吓出来的虚汗,倘若四公主知道这给了璋蕴郡主,非得闹翻天不可,顾左右而言他,“四公主不是要找太子殿下吗,奴婢亲自带您。”
禾绾柳眉倒竖,威胁道,“安庆林,你休要糊弄本宫。手上的东西快给本宫。本宫绝对不会说第三遍。”
安庆林没有理禾绾,埋头直接跑,方向正是太子禾毓景的书房。
云霄和云展同时抽出剑鞘,唰得挡住禾绾,二人面无表情提醒,“四公主,没有太子殿下的命令,恕微臣等不敬之罪,不可能放四公主进去。”
禾绾狠狠剜一眼他们,气得来回走动。
书房内,听完安庆林的话,禾毓景放下笔,扯过素绸遮住长案,手指轻扣两下木案,语气清淡,“孤没说要把玲珑球处理掉。”
听太子没有发怒的模样,安庆林松口气,将匣子打开奉上长案,“奴婢就是担心云侍卫他们会错意思,所以奴婢多嘴多问一句,只是刚才四公主看到,非要和奴婢抢要。”
禾毓景长腿交叠,慵散靠着椅背,姿态慵懒潇洒,即便这样,俊朗如玉的眉目依旧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孤知道了,你去库房找两匹蝉纱缎给她,她照样喜欢。”
禾毓景饮口清茶,又叫住安庆林,“你顺便找出皓月珠,待会送过来。”
安庆林心中纳罕不已,太子殿下一向是不喜欢放心思在这等小事的,看是真想好好补偿璋蕴郡主。
毕竟皓月珠是比玲珑球更贵重的珍宝,白日映照在日光下,晚上置于寝内,不需烛火,光辉亮如白昼,可当照明之用。
眸光随意扫过几眼。禾毓景眼眸一凝,拿出玲珑球和瓷盒,里面还有一封折好的书信。
他打开来,一股极其忽视的淡淡清香扑鼻而来,还没看内容,只看字形,转折勾弯可探笔触停顿过,本来灵秀卓绝的字迹顿时犹如白璧微瑕,惹人叹句可惜。
男人轻笑一声,光看笔触,便知主人下笔时可窥心境,是害怕,既然知道害怕他,还要将他的东西还回来,胆子还是大。
禾毓景看完,就知道禾望舒为什么敢写了,信中措辞婉转含蓄,大概是说她欠下太子殿下三次人情,除非逼不得已,慈恩宫和魏王府才会襄助东宫。
禾望舒想不透为什么禾毓景会帮自己,除了身份,毕竟她只是一个弱势女流,想来是身后的太后以及魏王,太子是,三皇子也是。
但是她不能任由东宫仗着这点人情,挥使慈恩宫,所以送来这些东西,就是表明以后即便帮忙,明面上必须划清界限。
禾毓景一把将信浸入茶盏中,墨水慢慢淹没,融成糊化在茶水中。
他叫来云展,冷眼看他心虚低头,淡淡吩咐道,“以后孤让你做的事,要事无巨细禀告,不要胡乱揣测孤的心思。”
云展挺直脊背,拱手跪地,诺诺连声道,“殿下恕罪,微臣谨记殿下吩咐。”心里嘀咕,他这回终于知道了,殿下对郡主分明有觊觎之心。
另一边禾望舒用罢膳,想去御园摘些花给太后插瓶用。
后面是侍女犹如甩不掉的尾巴,寸步不离跟着她,经过上次惊心动魄的一幕,她们是不敢让禾望舒离开视线之外的。
前面正是一片环绕的假石山林,山石顶上有一个盘曲的梅树,时至四月,它竟然罕见地刚绽花苞。
禾望舒猎奇心喜,随手指着身后一个侍女,“小路狭窄,我们两个人上去就行了,你们下面等着。要是有人来,就喊我。”
那侍女扶着禾望舒,主仆二人提着裙摆踩上阶梯,走到中途,正好是一片平地,禾望舒脚伤没好几天,侍女让她歇息片刻。
禾望舒平复略微急促的喘息,背后面是一片山墙,侍女脸色微变,突然倾身贴耳靠着山墙,隔着山墙,是男子和女子说话交谈的声音。
不管是何种情况,没有露在人眼前,藏在这等隐秘所在,男女私会,也不是什么好事。
侍女顿时脸色煞白,上次咸宁帝一事吓得着实不轻,如若这次还是,她们的命在上位人眼中,视若草芥。
她听到,禾望舒和缓下来,自然也听见了。
禾望舒竖指,让侍女莫慌张,急有急法,虽然是损己的法子,但是既可以让人主动出来,还能有借口避开。
侍女捂住嘴,狠狠点头。
禾望舒眉目沉凝,不过思虑几息,她掀起裙摆,朝着旁边一歪。
只听两声女子的惊叫。
禾望舒痛得满头冷汗,捂着脚腕,软软委坐于地上。
侍女大喊一声,“郡主!”
这样的变化让人始料未及,下边的侍女急急忙忙上来。
另一边的男女的交谈声戛然而止,只听到纷纷乱乱的脚步声。
侍女不敢挪动禾望舒,让人回慈恩宫去央人抬来轿辇,从山墙那边突然翻出一个蓝色的身影,身影略瘦,面色俊俏,肤色略微苍白,正是二皇子蜀王禾仲显。
看到是禾望舒似乎是扭伤,他眉目讶然,“舒表妹,你怎么在这?”
禾望舒痛得咬牙,颤抖着唇挤出一句,“让蜀王见笑了。”
侍女眼泪汪汪,跪在地上,一边口称罪该万死,一边抽噎着说是摘花,结果郡主见梅花猎奇心喜,步子太快,又扭伤了云云。
禾仲显面上不显其他心思,开口便斥侍女,“你们主子都起不来了,轿辇哪?”
侍女面面相觑,显然是六神无主,禾望舒忍住一波接着一波疼痛,“她们去喊了,恐怕要等一会儿。”
禾仲显沉着脸,脱下外袍,弯腰裹住禾望舒,一把抱起她,道,“迫不得已,得罪了。”
禾望舒闭紧眼眸,尽力撑着身子,与他的胸膛隔开,轿辇匆忙抬过来落地。
禾仲显将禾望舒放在轿辇上,忧心地望着一干人离开,转眼眸光阴寒骇人,不知跟谁说一句,“好好查查,她是不是真的扭了。”
太后又是一脸心疼,慈恩宫一时间人仰马翻,太医来来往往忙到深夜,浓浓的药味挥之不去。
半夜,万籁俱寂,慈恩宫只留着寂寥的烛火,几个昏昏欲睡打盹的宫人看守。
火烛晃过差点熄灭,凉风拂过,宫人惺忪睁开眼睛,揉了揉,定睛看去,一看到窗户竟然没关,嘟哝两句起身。
侍女软软倒地,垂帘后,慢慢映出一个高大修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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