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刚响起, 本来还在甲板周围的一些玩家立刻不见了。
不论警报声是什么情况，排除了新婚夫妻和老人之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少年是重中之重。
副本的第一天本就只有四个乘客, 三组人, 已经算是稀少得有些奇怪, 现在更是排除到只有最后一个可能。
总榜玩家的思维速度很快，老者死亡到警报响起不过片刻的功夫，还活着的十几个玩家已经各有打算。
可燕星辰他们却没有动作。
曲疏因为被燕星辰制住，还被匕首钉在甲板上。
梁讳去看着那对夫妻了，周晚跟着燕星辰, 燕星辰没动, 他自然没动。
燕星辰被这警报声吵得头疼的毛病都快要犯了，他皱着眉，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念力值哪怕在这个副本里是垫底的, 但也是五位数，游轮不大，很多嘈杂的声音全都跟随着警报声灌入他的耳朵当中。
他那些还没完完全全融合的记忆都跟着这些混乱的声音一同浑浊了一瞬，冲得他刚闭上眼又是那些曾经经历过的很多高级副本画面。
隐约之中，那些记忆里，似乎也有这样震耳欲聋的警报声。
警报声比游轮上的警报还要刺耳, 传入他的耳朵里，像是尖锐细长的针直接刺破了他的头颅，疼得让人完全说不出话来。
似乎有人在他恍惚的时候，用不可置信的语气对他说：“……燕星辰……你疯了……？……”
他后半段的记忆实在太模糊，话语零零碎碎的, 听不清楚。
他稍稍闭上了眼, 将这些和眼下副本无关的画面和心绪全都压了下去。
燕星辰转头看向了甲板老人尸体躺着的地方。
尸体前方, 甲板的栏杆有些弯曲，应该就是老人掉下水的地方，看上去像是在甲板上的人往下弯曲力道太大造成的，多半就是玩家拉老人的时候把栏杆给直接压完了。
玩家力道极大，不是普通船员能够比拟，老人又身形消瘦，若是一个有准备的玩家拉一个求生的老人，在对方的配合之下，应当很容易才对。
可看这栏杆的样子，像是救的那个人根本没有配合，导致徒手拉老者的玩家没有准备，下意识就跟着往下一沉。
燕星辰眯了眯眼，向前走几步，不着痕迹地离老人尸体更近了一些。
他低下头，仔细扫了一眼老人尸体的四肢。
四肢虽然因为死亡而僵硬，但手指和指甲都很正常，没有受伤、破裂、蜷缩之类的特征。如果不是老者身上是湿的，还有周晚打听到的消息和曲疏说的话相互应征，燕星辰根本无法断定老者在死亡之前曾经掉下水。
“周晚，”他说，“你看清楚了吗？这个老人，四肢是不是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念力值跟随着玩家的灵魂，燕星辰虽然用着齐无赦的身体，但念力值实打实是他自己的，五感没有齐无赦和周晚这些人那么高。他隔着这么远，虽然能看清，但是不能分毫毕现。
周晚无奈：“你念力值绝对比我高，这是考我呢？我也在看，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这个老人掉下水之后，哪怕是被人拉了起来，他也没有配合救他的玩家。”
那就有些微妙了。
但如果要解释，也有很多正常的理由——年纪大了没力气、掉下水的时候被吓得忘了动作、身体不好所以当时动弹不得……
警报声逐渐停了。
曲疏在那边一直很好奇另一位“赴死者”什么情况，任由手上穿透着匕首，鲜血在甲板上缓缓地留着，血腥味刺鼻。
可他看了半晌，燕星辰居然只是认真地在观察那个老者的尸体。
警报声都停了，“齐无赦”居然也不动。
曲疏觉得有些没意思，抱怨道：“你怎么不帮我把匕首拔起来？”
这位新入总榜的赴死者，怎么和他进副本前了解到的不一样？
不仅运气比同为随机玩家的他要好，做事似乎很有条理，根本没有随心所欲啊。
曲疏面色不改，云淡风轻地把在自己手臂上转了个圈的匕首拔了出来。
血流不止，他优哉游哉地拿出治疗道具，打趣道：“不去看看死者是什么情况？警报声都停了，说不定尸体都没了。”
周晚冷笑道：“那你怎么不去？”
燕星辰转头，看着船员们把耄耋老者的尸体装进麻袋，同之前一样，把麻袋推入大海中。
游轮还在前行着。
日头又往西方坠了一些。
燕星辰一字一顿道：“老人刚死没多久就又死一个人，还能是什么情况？不就是赶着去试探那个小少年，结果被其他玩家算计了触发死亡条件。”
他说完，没理会曲疏，转头便走了。
走的方向虽然是楼梯口，看上去是要去顶层客房区域看看，可他走得不快，反倒真像是个来游轮度假的乘客。
周晚跟在他身后，说：“我刚才顺带问了一下医药室和负责医药室的船员在哪。”
燕星辰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个老人的病确实是一个需要注意的点。
他点了点头，周晚便立刻赶往医药室去了。
眼下，游轮到处都充满着需要他们了解的信息，哪怕他们有足足四个人进来，占据了所有玩家人数的五分之一，他们四人现在也彻底分开了。
齐无赦在三层盯着小少年，梁讳在二层守着那对一直在餐厅吃东西的新婚夫妻，周晚去探查死去的npc乘客生前到底为什么咳嗽得那么厉害。
燕星辰谁也不负责，反倒心中重重的。
他不断地在脑海中回忆着这几个乘客上船之后的行为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可不对劲多了，就好像一团乱麻，难以从中找出线头。
刚才警报声接连响了两次，现在整个游轮静悄悄的。
天光暗了一些，游轮内部都亮着电灯，有些地方被阴影覆盖，暗处像是藏着什么冰凉的眼睛。
燕星辰走着，总觉得四面八方都凉飕飕的，让他总是忍不住往周围看，却什么都没看到。
他从甲板回来的时候，还未上楼，兜里的千里符就震动了。
——是齐无赦。
这人以睡觉为理由，正待在三层盯着那小少年和其他在三层的玩家，顺带休息。
千里符悬空而起，齐无赦对他说：“第三次的死者是玩家，在客房的卫生间里死的。”
“小少年真的有问题？”
“他一直在房间，第二次第三次警报声响都没有出来。我听着那个小孩屋里的动静，很安静，呼吸声很均匀，像是一个很累的人在睡觉。”
“他没开门？”
“小孩没有开过，有玩家想去开，被船员路过制止了，说擅自闯入其他人房间的乘客要被驱逐。”
被驱逐不就是死亡的意思？
那岂不是说，除非是小少年主动出来，玩家顶多只能依靠念力值或者一些道具来“听”屋内的动静？
如果小少年真的有什么方式，能够让人以为屋内有人，实则早就游荡在游轮中杀人的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次警报声，新婚夫妻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第二次警报声老人自己就是死者，只有那个一直待在房间里的少年，每一次死人的时候都不在任何人的视线当中。
可这……
会不会太简单了？
第一天，四个乘客，天还没黑，轻而易举就排除掉了另外三个，剩下的一个还每一次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哪怕玩家不敢用自己的贴纸尝试，而是去偷别的玩家的贴纸，难度也远远够不上五万编号的副本难度啊。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想，“太简单了”这个想法本身，就是一种难度。
正是因为这是五万编号的副本，所有进入的玩家都是总榜起步，见过不少副本的诡谲与最后真正暗藏真相的反转。
燕星辰会觉得太简单了，其他玩家也会觉得，大家第一反应都是其中必然有诈。
但也许，小少年真的就是鬼，真的就是那么简单，这个副本就是利用了玩家们的谨慎心理，让所有人明知道小少年是答案却不敢尝试。
怎么解释都行。
燕星辰越想越奇怪。
似乎到现在为止，他们知道的信息已经不少，他今天本来因为齐无赦状态不好，破局风格趋向于保守，但他还是零零散散得到了二十几点的剧情点。
但他们知道这么多，却又仿佛和什么都不知道没差。
因为什么异常的情况都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卫生间闹鬼，可能是因为水是死亡触发，可能是因为流水，也可能只是因为卫生间的地点加上洗脸洗手的动作。这是无法完全确定的。
死去的第一个玩家面部被泡发，像是淹死，可身体却很干净，明显是鬼动手了，说明死亡条件真的和水有关。可这是游轮，他们正在大海上，本来一切就和水有关，也无法确定。
老者的死亡明显有蹊跷，因为老者身上没有任何落水之后的挣扎痕迹。但老者本来身体就不好，不挣扎的可能原因有很多，不一定就是异常，依然无法断定。
小少年三次警报都在屋内，可他还是个孩子，没有其他成年人乘客的胆量躲在屋内也很正常。
发生了很多，可燕星辰足足回忆了那么多遍，得出的结论还是和之前一样——什么都无法确定。
这个副本的信息太表面了，不用他想，其他玩家——哪怕是在观看这次副本直播的普通玩家，恐怕都能得到一模一样的结论。
所以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对小少年动手，因为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但这不应该。
他们分明正在按照副本刚开始提示的规则和情况来破局……
燕星辰思索间，千里符的三十秒已经结束了。
他正好走到了楼梯口。
游轮前行着，里头本来听不清海浪声，可他站在楼梯下方，似乎隐约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海浪声。
“哗啦……”
“哗啦……”
仿若已经置身于茫茫大海中，周围空无一人。
他一个恍惚，抬脚走上楼梯，打算去三楼。
可他刚一踩上楼梯，脚底便传来了一道很轻微的“啪嗒”声。
——那是鞋底踩到水泊的声响。
他下意识便低头一看，只见每一层阶梯之上，水流从上往下，在每一层阶梯表面都留下了薄薄的一层水泊。他正踩在这样的水层之上，鞋底立刻沾水浸湿了。
那水太过冰凉，他分明隔着鞋子，都能感受到从下而上的寒意。
脊背也有一股寒凉的气息冲来。
他猛地回头看去，却只有安静无人的娱乐区域，白炽灯洒下惨白的灯光。
他屏息没动，赶忙回过头，顺着台阶的水流往上看……
……燕星辰松了口气。
依然什么也没有。
水流也许是从更上一层往下漏——
“呲啦……呲啦……”
所有的电灯泡在这一刻突然闪烁了几下，倏地全都熄灭了！！
一片黑暗倾覆而来。
海浪声和寒凉感在人骤然失去视觉之后变得格外清晰，除此之外，燕星辰似乎闻到了从楼道上方传来的腐臭味。
有人喊道：“停电了！？跳闸了吗？有人在电闸旁边的吗？看一眼……”
“呲啦……”
“呲啦…………”
电灯又闪烁了一下。
因为先前的黑暗，燕星辰虽然双眼睁着看着前方，但其实并没有凝视。
灯光闪烁，明暗交替之时。
他所看着的前方，台阶之上，一个漆黑的影子在电灯亮起的那一瞬间闯入燕星辰的双眼。
那阶梯仅仅比燕星辰站着的地方高上那么五六个台阶。
在他身前不到两米的地方。
“呲……”
灯又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2章 无尽摆渡（10）
不远处传来了一堆人在来回走动的声音。
似乎还有没有起伏的交谈声。
那些船员在检修游轮上的电路。
有人不解道：“奇怪啊, 没有跳闸，电线也没有烧……”
燕星辰从始至终没有动。
一片黑暗之中，他感受到前方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多, 那种直接浸入骨髓里的阴凉扑面而来。
他下意识一个激灵, 冷到眼球都感受到了温度。
那种海浪翻滚的声音就在耳侧, 越来越大声。
周围船员维修电路的声音嘈杂混乱得很，一句话都没能清晰地滚进他的耳朵里。
他和齐无赦之间用千里符构建的通讯早就停了，但他也没有拽动金拆。
他分明就站在游轮一层的楼梯口上，本该是人员往来的地方，却也没有其他任何玩家的声响。
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将这周围的动静全都包裹了起来。
海浪声也异常地大。
燕星辰感受到潮湿和寒气包裹上来的时候, 一瞬间有些明白之前那个玩家是怎么死的了。
海水。
海水裹住了那个玩家的头部，直接用很小部分的水，就将人“淹死”在了游轮之上。
那是玩家根本无法反抗的死亡触发。
一旦水完全包裹住玩家, 玩家根本没有对付的方法，只能在窒息中接近死亡，并且因为被海水包裹，根本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也正在面临这一步。
可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踩在活水上的那只脚动也不动一下。
水流从阶梯上方不知什么地方往下淌，燕星辰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水在流动。
他闭上双眼, 感受着前方那个脏东西的存在，呼吸很轻，心跳如常。
不能动手。
玩家一旦触发这种死亡条件，蛮力无法破解，反而容易造成鬼怪狂躁, 让死亡来临得更快。
越是这种时候, 越不能慌张。
“电闸没有问题……”
“这里怎么有一滩水啊？是不是哪里进水短路了？”
“去其他地方看看……”
“……”
燕星辰只是一个经过了五六个副本的新人, 可曾经总榜第一过的赴死者脑海中有着无数个多种多样的副本经历。
那些生死一瞬，在他恢复的记忆当中数不胜数，早已掀不起他的任何波澜。赴死者走在路上都会遇到死亡触发，吃个饭都能吃到腐肉，睡觉的时候鬼怪都能入梦而来……
他早已习惯了死亡来临那一刻的恐惧，早就能平静地恐惧着。
几秒的时间，若是轻举妄动则很短，若是静心思考便很长。
上一次死亡触发，是他在卫生间里，为了掩饰自己来去卫生间的目的，他开了水龙头。
后来水龙头关上，镜子里鬼怪的影子就不见了。
当时有隔壁女卫生间里那个新娘的哭声和水龙头流水的“哗啦啦”声，他根据水流和异常发生的时间段判断是水流的问题，关上了水龙头，死亡触发破解，鬼怪消失。
之后，游轮二层附近的楼道上出现了死亡的第一个玩家，死法也是和水有关。
这一次，他是在看完老者的尸体之后想要赶到三楼和齐无赦一起探查一下小少年的情况，才刚踏上阶梯就发现了一股从游轮上层的地方往下流淌的水流。
水流还在往下淌着……
湿润的感觉覆盖到了脸颊之上。
燕星辰都能感受到鼻腔之上呼吸都有水汽呛着咽喉。
那脏东西似乎直接站在了他前方上头的一个台阶之上，同他的脸颊只有一寸之隔。
腐烂的味道绕鼻而来。
水……
水龙头的流水。
从上层流淌下来的流水。
流水。
燕星辰猛地睁眼。
眼前依然是漆黑一片，他能感受到环绕着他周围的水和那个脏东西的存在，可他什么都看不到。
他凭借着方才对水流的印象，稍一低头，从自己的信息面板中拿出了空白的符纸。
那脏东西感受到他的动作，似乎以为他要动手抵抗，阴恻恻地笑了一声，笑声环绕燕星辰四周，像是地狱爬上来的鬼嚎。
燕星辰却并没有对着这鬼东西动手。
他用金拆的线滑过齐无赦这个身体的指尖，用划破指尖带出来的血，分秒之间画了一个潦草的低级燃火符。
燃火符朝着地上扔出，直接落在了他双脚前一寸的地方。
那不是鬼怪所在的地方，只是水流过的一处。
燃火符非普通的水流能对付的，火焰一起，地面上那个地方的水直接在顷刻之间化作蒸汽，本来自上而下流淌的水流在那一处断开，燕星辰脚下所踩的水洼变成了单独一小片的积水。
他脸颊已经完全感受到裹上来的腥臭的水了。
可就在水正要涌进他鼻腔的那一刻，那种腥臭腐烂的味道突然不见了。
身周的寒意骤然消散。
湿润的感觉也消失无踪。
燕星辰终于动了。
他立刻挪动身体，绕开了刚才踩到的水流。
周围那些混乱嘈杂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
“找到了！楼上有一个卫生间漏水了！”
“电呢？”
“水好像流到了二楼的电箱旁边，触发了保护机制……”
“好了好了，修好了！卫生间的漏水修好了！”
“那我把电闸打开了？”
“……”
船员间的交谈流入燕星辰的耳朵当中。
“呲啦……”
电灯泡又开始闪烁了几下。
灯光闪烁之中，燕星辰朝前看，再也看不到任何模糊的影子。
游轮上的灯终于再度亮了起来。
方才一瞬间的惊险仿若不存在一般，整个楼道除了燕星辰之外什么人都看不见，空空荡荡的。
而燕星辰面前那一滩从上往下流的水也停止了流动——船员把那个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的漏水修好了。
燕星辰这才感受到自己手腕其实一直在疯狂地颤动着。
有人在金拆的另一刻使劲拽动线头。
齐无赦怕是感觉到了他这边的不对劲。
他赶忙回拉了几下，用他们约定好的暗号，告知齐无赦没事。
那边立刻回应了他几下。
齐无赦一共给他拽动了三组暗号，分别代表了三个意思。
按照他们约定好的意思……
“很危险，但很好玩，没事。”
燕星辰：“？？？”
危险和好玩还有没事这三个状态是可以共存的吗！？-
游轮顶层，乘客居住的客房所在。
燕星辰和齐无赦分到的客房门正关着。
齐无赦在燕星辰的身体里，坐在客房其中一张单人床的边沿，撑着一旁的墙，闭目假寐着。
如今天色已经开始逐渐变暗，下午时光过去了大半，副本里的白天都快结束，齐无赦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他给燕星辰分担头疼带来的疲倦逐渐缓了过来。
他虽然在休息，却没有完全睡着，五感散开，“看”着整个游轮顶层的所有动静。
他回应完燕星辰，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无声地笑了——他早就听到了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敲门的人说：“我是游轮的船员，刚才有地方漏水了，我们要检查一下其他客房的卫生间有没有问题，请你开门。”
齐无赦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走到了客房门前，透过门口那一小个猫眼往外看。
门口站着的男人确实穿着船员的衣服，戴着那种水手的帽子，微微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猫眼只能瞧见这人的上半身，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齐无赦念力高，听觉自然不差，他已经听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视线的下方，这个所谓的“船员”正在拿出一个符咒。
符咒的纹路带着一股子烟尘的味道。
燃火符。
这个玩家是想用船员的假身份骗他出去，如果他识破了不出去，这个燃火符就会从门缝中塞进来，让客房里着火，逼他出去。
“咚咚咚……”
拍门声更急促了。
外头的人说：“快开门，别耽误我们检修。”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
齐无赦收敛了面上的笑容，那双眸子里的一切看好戏的眼神都被藏了起来。
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尽量模仿出了燕星辰平时那副乖巧的样子。
“咚——”
门突然打开了。
装作船员的玩家没想到“燕星辰”突然开门，手还悬停在半空中准备继续拍门，眼前却已经站着一个神色略微慌乱的青年。
青年看着这个玩家，也愣了一下。
随后，“燕星辰”立刻认出了对方：“你……你不是今天检票的时候一起等待分房的玩家吗？你不是船员？”
对方没打算藏匿玩家身份，装作船员本来就只是为了让“燕星辰”开门——副本规定了玩家不能强行闯入。
见到了“燕星辰”，这玩家立刻笑了一下，用手抵着门不让“燕星辰”关上，说：“你记忆力倒也不差，难怪他们说你有点小聪明。门都开了，你也进不去，不如识相一点。我直说，你的绿色贴纸，交出来，否则的话……”
这人另一手拿出了一把极为尖锐的长针，转了一下，“你刚进总榜吧，我们有很多低级玩家见不着的道具，你都可以体会体会。”
齐无赦侧头看了一眼那根针，心中嫌弃地想着：这针连个符咒纹路都没有，算什么总榜玩家的好东西？
他叹了口气。
对方被他的叹气吸引了注意力，嗤笑道：“怎么，真要我动手逼你拿？”
[啊啊啊啊啊啊啊赴死者呢！？周晚呢！？梁讳呢？快来救人啊！！]
[这个玩家我认得，他好像是出了名的有阴招，不杀人但可以让人生不如死啊……]
[但这个玩家很聪明啊。现在大家都在等着有人能去试探那个小少年，可大家都怕其中有诈，这个时候如果能用其他人的贴纸去试，试成功了，也不过就是损失发现鬼的剧情点，任务完成的奖励还是很多，尝试失败了，死的也是燕星辰。]
[是的，而且如果尝试成功，这个人你完全可以等鬼杀了燕星辰之后再动手，这样剧情点就能重新顺延到他身上，完全不会亏损什么。]
[所以他选了燕星辰啊，燕星辰绝对是这个副本中武力值最差的，没有赴死者在身边保护，他根本无法对付其他玩家，就算燕星辰的绿色贴纸真的测试出小少年是鬼，燕星辰也没有自保能力。你看现在，燕星辰不是站在门口没什么办法吗？]
[那些说燕星辰聪明就够了的人，现在明白了吧？到了高级副本，再聪明，没有自保的能力只会成为别人的工具……]
[我靠燕星辰在干嘛？？]
直播画面中，那玩家本来一手抵着门，一手转着手中的长针，整个人都挡在燕星辰面前，青年站在门口，看似毫无逃跑的可能。
可他似乎眸光一闪，稍稍一个侧身，居然直接在那个玩家的眼皮子底下，从另一侧缝隙之中跑了出去！！
那个船员装扮的玩家自己都愣了一下——他根本想不到眼前的病秧子是怎么在他面前跑掉的。
但这个船员装扮的玩家根本没有慌张，还冷冷道：“你都出门了，跑能跑到哪里去？”
对付一个身体不好的小白脸而已。
这个玩家转身就要追。
此时，正巧另一个玩家也从从另外一侧出现了！
刚出现的这个玩家正在朝着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走，明显也是冲着“燕星辰”来的。
谁都知道，这种时候，使用一个武力值很低的玩家的绿色贴纸，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绝佳办法。
刚出现的这个玩家一看到“燕星辰”朝自己跑来，双眼一亮。
青年却立刻露出了期盼的神色，主动跑到了这个新来的玩家的身侧，慌乱地喊道：“我、我记得你，你也是玩家。刚才这个人……”
“燕星辰”指了指刚才假扮船员堵门的那个玩家，诚恳道：“这个人他抢了我的绿色贴纸，肯定要用我的贴纸去试鬼怪。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下？帮我抢回来，一会赴死者和周晚他们回来，肯定会给你报答的。”
船员装扮的那个玩家第一时间听出了这句话里的不对劲：“你说——”
新来的玩家看着身侧的青年，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是说，你的贴纸已经到了这个穿着船员衣服的人身上？”
“燕星辰”重重地点了点头，指着堵门那个玩家的口袋：“我亲眼看到他塞进口袋里的！”
“你胡说，我还没来得及抢你的贴纸你就跑了。”
这人并不想在小少年的身份还未确定的时候多生事端，赶忙把自己的口袋翻转过来想证明。
可这人刚把船员衣服的口袋翻转过来，一张纯绿色的贴纸就出现了。
这人都没想到自己口袋里真的有贴纸，瞪大了眼睛，又看向齐无赦：“你……你……！？”
这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口袋里真的有绿色贴纸，但他思维极快，立刻明白过来——不管贴纸是怎么到他身上的，他都有了多余的一份贴纸！
他来这里堵燕星辰，不就是为了贴纸吗？
这个贴纸，绝对不可能再给别人了。
天色又暗了一点。
天黑之后，贴纸将失去效用。
时间不多了。
齐无赦不着痕迹地稍稍退开了几步。
他没了贴纸，在其他人眼里就没用了，两个玩家谁都没有看他。
他们的目的只有贴纸。
他们要的是多余的一份贴纸去试探小少年到底是不是鬼，成为完成任务的那个人。
这两人在隔着长长的走道对视了一眼。
刚来的那个玩家低沉道：“那我就让他把贴纸交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3章 无尽摆渡（11）
时间追溯回最后一次警报声响之后。
齐无赦和燕星辰用千里符通讯完, 得知了四个乘客之一的老者居然直接死了的事情。
而那对新婚夫妻也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排除了是鬼的嫌疑。
和他同在三层的小少年成为了唯一一个无法排除鬼怪嫌疑的乘客。
小少年一直都在房间里，他能听到小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小少年，将会成为天黑之前玩家们试探的唯一目标。
齐无赦也想看看小少年到底是不是。
但是盯着小少年的肯定不止他一个, 而他现在还用着燕星辰的身份。
试探小少年需要贴纸。
总榜玩家个个都是从低级的副本一路走到这里的, 每一个都过分谨慎, 鲜少会有为了剧情点不要命的人。
他不仅仅拥有这一次作为赴死者的回忆。
他脑海中那些从前和燕星辰一起过各种高级副本的记忆还在，之前那些记忆碎乱得不成样子，现在却已经逐渐恢复，拼凑出了许多副本全貌。
所以齐无赦很清楚，会进入总榜的玩家, 到底是什么样的。
大多数人都会在这种麻木地拼命之中逐渐丧失最开始的冲动, 成为一个尽可能谨慎的情况下努力获得更多好处的人。
这些人一定不会用自己的绿色贴纸去试。
最好的方式，是用别人的绿色贴纸去试。让那个贴纸的所有者得到剧情点没关系，只需要在副本结束之前, 那个贴纸的所有者死了就行——剧情点会根据玩家探索线索的顺序顺延。
这个时候，整个副本中实力最差的那个人绝对会是其他玩家的目标。
燕星辰肯定不是整个副本实力最差的人。
但是在其他玩家眼中，燕星辰是武力值最低的。
“燕星辰”还在第三层休息。
这么一个现成的选择，对自己实力有点信心的根本不会放过。
但副本也规定了，玩家不能强闯房门，所以只要齐无赦还待在房间里, 想抢他贴纸的玩家就会想办法先骗他出来，实在不行再使用道具和蛮力。
如果要骗他出来，船上只有三种人：麻木的船员、玩家们、四个——现在死得只剩下三个了——三个乘客。
假扮船员是最好的选择。
总榜玩家绝对不可能会鲁莽。
而且，到时候想抢他贴纸的人，绝对不可能只有一个。
其实船员早就在停电漏水的时候来过。
齐无赦在那个船员路过的时候, 就在船员的口袋里塞好了自己的绿色贴纸, 麻木的船员根本不会警觉。
而这个船员在第三层, 肯定是其他玩家的目标，来的玩家非常有可能会用道具暂时麻痹住这个船员，然后和这个船员换衣服。
其他玩家是很可能开着直播视角的，齐无赦再厉害，也很难在直播视角里其他玩家的注视之下，不使用武力值就把绿色贴纸塞进玩家的口袋。
但他在衣服还在船员身上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绿色贴纸留在了船员的口袋。
如此一来，第一个来抓“燕星辰”的玩家用了船员的衣服，贴纸自然而然就会在那个人身上。
他只需要到时候观察好时机，等到出现的玩家不止一个的时候，稍稍用一下暂停周围空间的能力，跑出房间，告知其他玩家——贴纸在那个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身上。
不论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是谁，这件事情都会发生。
而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在发现口袋里的贴纸之后，一定能明白过来是中计了。
但那又怎么样呢？
本来其他玩家的目标就是他的贴纸啊。
穿着船员衣服的玩家知道贴纸是他故意放的，但那个玩家不可能把贴纸还回去，护住自己已经到手的贴纸比去抢其他武力值高的玩家的贴纸来得容易多了。
所以只要那个绿色贴纸在其中一个玩家身上，这群人必然会打起来，必然会形成现在这个局面。
以往这些事情，都是燕星辰来谋划，但并不代表齐无赦不会。
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的人，是最近距离陪伴着燕星辰走过一个又一个副本的人。
哪怕是身为燕星辰学生的闻夜和许明溪，都远没有他了解燕星辰的破局风格，也远没有他学到的多。
眼下，又来了一个玩家。
刚到的玩家一眼就看出了局势，也根本没管毫无威胁的“燕星辰”，直接参与了绿色贴纸的抢夺-
正值此刻，燕星辰刚刚解除了死亡触发，抬脚从一层的阶梯往顶层走。
他走到了二层的时候，脑海中传来了提示音。
【被保护值+1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他和齐无赦互换之后为了保证不露馅，两个人也都没有开直播视角，眼下他周围没人，不会有其他人的直播视角。
这被保护值数值还不是零零散散的，不可能是从直播间来的。
副本中来的？
他现在周围也没人啊。
齐无赦又干什么了？？
他隐约间听到了顶层的走道上有着动手的动静，还有一些他很熟悉的符咒被使用带来的空气波动。
燕星辰怀着疑惑，先拿出了一个隐匿踪迹用的道具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完全放轻了动作的声音继续往顶层走。
刚走上顶层，便瞧见楼道之上，三个玩家已经打在了一起，符咒和道具的波动不断相撞着。
其中一个玩家穿着船员的衣服，手上紧紧抓着一个绿色贴纸，他的手腕和手背都已经被另两个玩家的道具割破，鲜血淋漓，可他仍然没有松手，并且似乎一直在尝试着绕过另一个玩家，往小少年所在的房间而去。
齐无赦则站在后方，优哉游哉地看着。
这人念力比在场所有人都高，最早察觉到了燕星辰到来，回过头来，对他快速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在邀功。
燕星辰：“。”
总算知道被保护值从哪里来了。
他看了一眼现场，不过几秒便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
看来他让齐无赦休息，根本就是多余担心。这人不仅不需要休息，还挺有精力，使用他的身份比他自己还得心应手。
既然齐无赦都已经做了他会做的那些事情，他干脆也不隐藏了，直接走了出来。
另外三人看到“赴死者”突然出现，全都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
“齐无赦”可是“燕星辰”的队友，眼下“燕星辰”的贴纸就在他们手上，难保这位不会直接出手。
那三个玩家警惕地僵住，燕星辰却直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路过齐无赦的时候，这人还直接抓上了他的衣袖，小声说：“我把绿色贴纸弄丢了，你不会怪我吧？”
燕星辰：“……”
其实装弱卖惨诓骗别的玩家的事情，燕星辰之前也不是没有干过。
但作为樊笼的第一个赴死者，恢复大半记忆之后，他现在看着“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还是有些无法适应。
燕星辰已经有了打算，干脆直接拽起齐无赦就往前走。
那三个玩家更是各自拿着攻击道具，随时准备动手。
燕星辰和齐无赦却直接走到了那小少年的房间门口！！
齐无赦在他耳边低声对他说：“外面动静太大，里面的人好像睡醒了，现在呼吸声没有之前那么规律了。”
但如果小少年是鬼，也有可能只是卸去伪装，回到了房间里罢了。
燕星辰问：“刚才这几个玩家来之前，这个小孩的房间有没有异动？”
他那时候因为踩到流水，触发了死亡条件，上船的那个鬼正准备对他动手。
齐无赦却说：“没有，当时呼吸声很均匀，起码从外面听，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
燕星辰沉思了几秒。
此时，那三个玩家看到“齐无赦”站在少年门前没有动，惊疑不定，警惕之下，面面相觑，没有动作。
顶层还有其他玩家在暗中躲着，想着趁局势混乱掺和一笔，可因为“齐无赦”突然出现，导致那三个玩家也停止了争斗，游轮顶层寂静一片。
燕星辰终于动了。
“争抢一个绿色贴纸有什么用？门不开，贴纸也用不上啊。”
他抬手，连着敲了好几下少年的门！！
[？？？？]
[我等了这么久，以为赴死者有什么打算，结果他直接上来就敲门？]
[万一小少年真的就是鬼，他不想办法引诱人出来，直接去敲门，不是找死吗？？]
[你们不是说燕星辰虽然不会打但是聪明吗？他怎么一点主意都没有，看上去完全就是依附赴死者的样子啊。]
[开开开开门了！！！]
小少年打开了门。
他似乎真的是刚起床，睡眼惺忪的。
小少年上船的时候就笑着，除了别人要动他皮箱的时候他放过脸色，其他时候脾气都很好。
被这样粗暴地敲开了门，他也只是揉着眼睛，笑着问：“什么事呀？你们……你们不是工作人员？我们认识吗？”
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不对劲。
小少年并没有玩家那样的念力值，当时船上玩家乘客有二十人，他又一直看着自己的皮箱，自然不可能对每个人的外貌有印象。
燕星辰也笑了一下，平和地说：“我们是这一次游轮靠岸刚上船的乘客，这间房是分配给我的客房，没想到里面有人。你是不是忘记到岸下船了？”
小少年一愣。
“靠岸了？？”他惊讶道，“完了，我没有设闹钟！！现在几点了……”
这话一出，燕星辰面上的笑意就减了不少。
在场的其他玩家也沾了光，同一时间听到小少年的回答。
他们全都变了脸色。
燕星辰分明在撒谎，现在昏暗的天光不是因为第二天的清晨将至，而是第一天的黄昏快要结束。
小少年面对燕星辰的话，第一反应却没有质疑，而是顺着燕星辰的话觉得自己睡到了第二天。
这已经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他真的在睡觉，燕星辰敲门的时候他甚至刚醒，都没来得及看窗外太阳所在的方向。
如果是鬼，鬼一直在杀人，根本没有休息，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天没有过去，怎么可能不质疑“游轮靠岸”的说法！？？
这小少年不是鬼！
可是，排除了小少年，游轮上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4章 无尽摆渡（12）
小少年丝毫没有感受到走廊上这些乘客的不对劲, 他友善地抱歉道：“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可能太累了，睡了很久, 没想到直接睡过了一晚上。”
燕星辰利用了游轮每一天都会给乘客重新分配房间的规则, 上来的乘客都默认自己第二天要换房, 所以小少年不会觉得他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他甚至并不吝啬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当着明面暗处这些总榜玩家的面试探出了答案。
除非这少年真的反应有如此迅速，聪明狡黠，能够在听到燕星辰的问题的时候，立刻反应过来对方在试探自己对时间有没有概念, 否则的话, 小少年已经绝无可能是鬼。
这小少年确实只是在屋内睡得昏天黑地，连之前两次警报声都没能吵醒他，以至于他都不知道燕星辰在撒谎。
可小少年这边一切正常, 玩家们却觉得毛骨悚然了！
这可是最后一个答案。
连这个答案都是错的，游轮今天根本没有多余的乘客了。
方才还互相提防的玩家全都愣在原地，警惕着周围思索着，各自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游轮两侧的窗户透着天光，光线开始变得昏黄暗淡。
若是往西边看去，隐约还能透过前方的茫茫大雾, 看见快要和海平面相交的太阳。
可微弱的阳光已经无法穿过逐渐厚重的白雾，光线不带有一丝暖阳的感觉，只剩下阴凉的冷光。
燕星辰根据经验判断，约莫再过个三十分钟，天就黑了。
届时, 贴纸失效, 副本白天对鬼怪的束缚将会直接放开, 鬼怪杀人的机会变多。
大海本就因为水深，比起陆地，总是多那么几分阴气，夜晚又是鬼怪的狂欢，天黑之后，游轮上鬼怪的能力绝对会倍增，玩家依靠单纯的武力值不一定能是鬼怪的对手。
而且，不能使用贴纸的玩家不知道谁是鬼，只能被动地保护自己。
只要夜晚到来，就代表着他们今天寻找鬼失败，只能挨过漫长的夜晚。
第二天，游轮再度靠岸，进度重置，游轮上的鬼怪还在。
前一天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无用功，反倒增添了危险。
到达夜幕垂落前的这一刻，燕星辰终于感受到这个副本暗藏其中的折磨。
第一天，他们就都已经有些无法面对即将一切进度重置的可能，若是第二天第三天还没有成功……
望不见头的危险和随时到来的死亡就像是凌迟的刀，一点一点地剜着玩家的心。
其他玩家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
已经有人有些按奈不住，离开了顶层，似乎要再去看看那对新婚夫妻的情况。
还有人站在原地望着小少年屋内的情况，思索着别的可能。
燕星辰却没有急躁。
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冷静。
曾经副本的经历和记忆回来，无尽的折磨感根本无法压迫他的神经。
周晚在这个时候上来了。
对方看了他和齐无赦一眼，点了点头。
看来周晚也得到了一点信息。
燕星辰对着面前要离开房间把房间让给他们的小少年说：“没关系，你还有行李要收拾吧？我和我朋友不介意的，但就是在走道上站着等实在是有点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进去坐着等你收拾吗？”
小少年格外好说话，他还在以为现在天刚亮，觉得燕星辰他们真的是这一轮上来的乘客需要住在他上一晚住着的房间，侧身让开，说：“请进。”
小少年话音未落，燕星辰三人便立刻进了小小的包厢之中，并且趁着其他玩家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关上了门——只要门关上，副本规则之下，其他玩家不能硬闯。
走道上还留着的玩家见小少年这边的信息点已经被赴死者他们牢牢地握住，有的人没有离开，打算继续寻找机会，有的人直接转身就走。
游轮的客房很小，燕星辰他们三人都身形修长，一起涌进来，整个客房都狭小的不少。
小少年不疑有他，打算收拾行李，低下头就把藏在床底下的那个皮箱拿了出来。
燕星辰立刻看了过去。
齐无赦和周晚都在同一时间悄悄握住了攻击道具。
——他们之所以进来，就是为了这个皮箱。
副本中的诡谲他们不是没有见识过，经常会有副本有规则上的巧妙。
比如这一次，副本提示音只是和他们说，会有乘客上船，其中有鬼。这句话完全可以理解为两个意思：要么是有乘客是鬼，要么是上船的乘客会带来鬼。
上船的乘客会带来鬼，并不代表鬼一定是人形的。
副本经常会有这些文字陷阱。
也许鬼是检票员呢？当时游轮的检票口上，除了玩家和乘客，还有检票员。
还有，也许，鬼根本不是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东西呢？
小少年的皮箱这么重，里面会放着什么……？
燕星辰思索间，少年收拾好了拿出来的一些行李，蹲下身，缓缓打开了皮箱。
这一刻，燕星辰和齐无赦还有周晚几乎同一时间都警惕到了极致。
可皮箱翻开的一瞬间，什么鬼气都没有散出去。
燕星辰定睛一看，只见小皮箱之中堆着满满的书。
书本大多都是教辅一类的东西，很多十分厚实，而且因为皮箱空间不大，书本收纳得极为紧凑，一打开就立刻有被挤压的书本弹了出来。
燕星辰一愣。
书本……
书本确实很重。
难怪皮箱落地的时候会发出一声闷响，因为这皮箱里面根本不是轻便的衣服之类的东西，而是满满的书。
少年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皮箱里的书，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说：“见笑了，有点太多了。我喜欢读书，我家里人觉得我太累，非要我出来散心，我只好背着他们把书都藏在箱子里。刚才我上船就在看书，看得太累了睡着了，所以才睡过头的……”
齐无赦低声对燕星辰说：“他没有任何问题，我感受不到屋内有任何阴气。”
周晚走上前，喊了一声：“喂，小孩。”
小少年下意识抬头看他。
在小少年眼中，这位高挑的长发小姐姐正在微笑着看着他，一双眸子似乎萦绕着暗淡的黑气。
而他在看到周晚双眼的那一刻，周晚说：“睡觉吧，刚才都是你的梦。”
小少年恍惚了一下，“咚”的一声，皮箱直接从他的手中脱落，跟着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这是周晚继承了江璨和周镜两个鬼王的鬼力之后获得的辅助技能。
江璨将曾经总榜第二的所有财富留给了他，鬼气还附带着江璨所有的副本经验。
而周镜则完全激发了周晚身上一半的魅鬼血统，将魅鬼鬼王的能力全都给了他。
这是魅鬼的幻术。
魅鬼能惑人心，能编织梦境，能哄骗意志不坚定的人。
燕星辰刚才拉着周晚进来，就是为了让小少年忘记他们撒谎的这一段记忆。
这也是为什么，其他玩家一直在门口没想好要怎么试探小少年，燕星辰却有恃无恐地直接开门撒谎。
其他人觉得这是“齐无赦”有什么善后的妙招，其实他根本不需要善后。
他走上前，将小少年的皮箱重新塞回床底下，并且轻轻地把小少年扶上单人床。
这分明是个排除了嫌疑的npc，他的动作仍然十分轻柔温和，像是真的怕把小少年身上磕出点什么淤青来。
周晚看在眼里，无奈地说：“齐无赦，你倒是对副本里的npc挺好。”
他说到“副本里的npc”的时候，神情惆怅，不知是想到了哪位已经不在人世的鬼魅。
小少年这边解决，天还差十几分钟就要黑了。
游轮又响起了警报声。
剩下的玩家里，不知是谁做错了什么，触发了死亡条件。
高级副本并不会因为参与的玩家是好不容易走到前五百名的总榜玩家而手下留情，反倒愈发残酷。
燕星辰三人出了小少年的房间，迅速将门关上之后，回到了燕星辰和齐无赦分配到的客房。
梁讳也被燕星辰用千里符叫了回来——天都要黑了，除非他们想用贴纸去试探新郎新娘，否则的话，梁讳留在新婚夫妻旁边观察只会更危险。
四人再度汇合的时候，天穹已经基本全都黑了，整个游轮灯火透亮。
遥远的海平面只能看到一缕隐晦的太阳的边角，似乎随时都会彻底沉下去。
周围没人，周晚将他方才探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我去医务室查了一下，还问了几个船员，那个老者在医药室的时候，并没有离开船员的视线，所以老人是从始至终都有人看着他。船员说，老人有很严重的肺病，本来就时日无多了，无药可医，所以上船吹风晃荡一下就一直咳嗽。他们把人带到医药室之后发现这点，就没什么办法了，老人要干嘛，船员也只能随便他。”
如果老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人的视线，那老人也没有任何嫌疑，假死的可能性不高。
小少年是为了上游轮安静读书，所以带了一箱子的书，因为一开始读书太累，所以后面警报声响起的时候小少年都睡死了。
老者不对劲的地方也能解释，他本来就是一个身患绝症的老人，可能上游轮就是为了结束人生的，所以他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带，上甲板本就是求死，玩家的试探反倒帮了他一把，把他推下水，他便直接没有挣扎。哪怕后来玩家把他拉上来了，他也因为之前的动静引发了绝症，咳死了。
新婚夫妻则是因为误会吵架，妻子为了解开误会，陪暴躁的新郎上游轮散心，结果两人到了游轮之上还在冷战，他们给了船员小费，让船员把他们的行李先送回客房之后，这对新婚夫妻就一直待在餐厅不肯离开。
谁都没有问题。
就连一开始最异常的那个沉重的皮箱，打开之后都只是一堆死物。
到底是哪里不对……？
上船的乘客中有鬼，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鬼还能是谁？
还能藏在哪里？
燕星辰皱着眉，低头沉思着。
他不断地回想着今天一整天自己探索到的信息，还有他遇到的那两次死亡触发……
周晚说：“总不可能真的是检票员？但检票员不算乘客——”
“我知道了！”
燕星辰猛地抬眸。
齐无赦也几乎同一时刻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他似乎也想到了。
此时，夜幕已经彻底到来，似乎还有最后那么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黑夜将会笼罩这艘孤独地游荡在海平面上的游轮。
周晚急促地站了起来：“你找出答案了？是谁？我们现在赶紧用瞬移符去找人……”
“不，”燕星辰仍然坐在床沿边缘，神色平静，语气不疾不徐，“我知道鬼在哪，但我们今天只能放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5章 无尽摆渡（13）
梁讳刚才似乎是急匆匆跑回来的, 一直都在缓神，现在恢复了一些体力，终于开口道：“为什么不试试？我们还有几十秒。”
几十秒, 对于一个平凡的普通人来说, 也许只是一段什么都不做就飘过的时间。
但对于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 分秒之间的决断通常就关联着生死的樊笼玩家来说，已经很长了。
争分夺秒，指不定能成。
可燕星辰和齐无赦分明已经在刚刚猜到了答案，却只是坐在这狭窄的游轮包间，让珍贵的几十秒过去。
几句话的功夫, 天, 终于全黑了。
“呼呼……”
他们似乎听到了外头冰凉海风吹拂夜空的声音。
隐约之中，游轮下面几层，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刚入夜, 鬼怪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杀了一个人。
副本第一天，没有人成功找出鬼。
他们必须度过一整个危险可怖又无法逃脱的夜晚，才能迎来第二天的的危险。
周晚立刻在包间周围的墙上贴上了几张高级警示符。
燕星辰说：“我们一叶障目先入为主了。一开始副本提示音告诉我们要注意关注上船的乘客，其中有鬼，所以我们的正常反应肯定是四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鬼。当然，我们也没有这么死脑筋, 大家都知道，副本惯用文字游戏，说不定鬼根本不是人类形态出现，所以我们所有人，包括我, 都盯上了那个小少年的皮箱, 并且我还让……让燕星辰回顶层休息, 这样我们也能同时知道顶层的动静。”
他自己也趁着现在梳理着思路，边思考边接着说：“从一开始我们其实陷入了一个思维误区，那就是鬼要么是四个乘客之一，要么存在于比较异常的东西里——比如少年的皮箱。”
这是总榜副本，还是这个月以来仅仅四个十万编号以内副本之一。
以往的副本，玩家都有总榜和非总榜的人，因为每个玩家的编号进度是不一样的，会有一些总榜玩家编号虽然没有很靠前，但每次副本得到的奖励多，所以上了总榜反而副本编号不小。
但这一次，因为樊笼副本出了问题，玩家的死伤数量比之前还多，很多人甚至因为规则死亡。
能进入这一次副本的，要么就是有如燕星辰这般有许明溪这种绝对靠前的总榜玩家作为后盾，要么自身就是很厉害的总榜玩家。
编号53100副本的玩家，全都在总排行榜前五百。
这样一批玩家，不可能没有人思考过其他拐弯抹角的可能。
但也正是因为他们想太多，以至于他们一开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周晚疑惑：“难道关注小少年的皮箱不对吗？皮箱确实一开始看上去很有问题。”
小少年打开皮箱之后，皮箱里全是书本，他们确实很意外。
齐无赦或许是觉得在这种分析破局的时候，“燕星辰”不说话实在是有点奇怪，他在燕星辰的身体里，说：“这个想法没错，但这个想法也让我们忽略了其他东西。”
“对，”燕星辰点头，“我们关注了奇怪的冷战的夫妻，关注了一直躲在房间里的小少年和那个沉重的皮箱，关注了什么东西都不带却一直吹风的老人，但我们唯独没有关注奇怪的夫妻带来的正常的东西。”
因为小少年的皮箱太奇怪了，而老者没带任何行李也很奇怪，以至于他们忽略了新郎新娘本身也有携带行李！！
乘客中有鬼，这个文字游戏，确实代表着鬼不一定是乘客，还有可能是乘客携带的东西。
但谁说乘客携带的东西里面，只有奇怪的东西才有可能是鬼了？
小少年的皮箱掩护了真正奇怪的东西。
梁讳说：“新郎新娘的行李？可是，新郎新娘的行李一开始就被船员带走，放在了新郎新娘的房间里。那堆行李很多一眼都能看出来是什么，而且那么早就被船员带走，当时肯定有玩家私底下趁着船员还没把东西送回房间的时候去试探过。”
燕星辰摇头：“新郎新娘带的东西有问题，但行李没问题——这也是一个烟雾弹。当时我们根本没有去查看他们的行李，也是因为我们相信行李早就有玩家查探过了。但那对新婚夫妻带上来的，何止是行李？”
周晚本来就在回忆着那对新婚夫妇的一切，此时骤然反应了过来，猛地出声道：“头纱！！新娘一开始随身携带的头纱！”
小少年的皮箱里全是书，新郎新娘的行李一开始就被船员带走，肯定被玩家探查过。
可新娘拿在手里的头纱并没有人在意过，并且头纱在新娘去过卫生间以后就不见了。
而头纱不见的时间段，正好是燕星辰在男卫生间里触发死亡条件见鬼的时候！
此后，新娘走出卫生间，手中并没有拿着头纱。但当时大家所有人对“奇怪的物品”的注意力全都在小少年的皮箱上，没人在意新娘手中的装饰品，只会觉得她随手放在了哪里。
新娘确实可能是无意把头纱留在了卫生间，而附着在头纱上的鬼也正好因此离开了玩家们的视线。
玩家们一直以为，四个乘客都在他们的盯梢之下，其实鬼怪从一开始就自由行动，根本没有任何玩家知道鬼怪的踪迹。
为什么会是头纱呢？
“还记得新婚夫妻上船前发生的事情吗？”燕星辰说，“新郎误会新娘和自己的弟弟拉拉扯扯，婚礼之后新娘不见新郎和新郎弟弟的踪影，找人找到岸边，看到了突然脾气变得很暴躁很奇怪的新郎，新郎火急火燎地拉着她要上船，说是要散心，于是新娘婚礼的行头都没来得及换下来就跟着新郎上了游轮。”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遇到的两次死亡触发，“死亡触发的条件是活水，死人的方式基本都是淹死、窒息，而新娘找到新郎的地方就是在岸边，弟弟呢？”
齐无赦下定论道：“所以那件事情的全貌根本不是新娘想的那样，新郎不是因为觉得没面子要散心上的游轮，他是心虚了，想逃命。他误会了弟弟和新娘不清不楚，也许是他把弟弟约出来在岸边对峙，弟弟当然不可能承认莫须有的事情，于是他们吵了起来，或者发生了什么，总之新郎应该是把弟弟推下了水淹死了。”
剩下的真相，不用说，梁讳和周晚自然也能推测出全貌。
淹死的新郎的弟弟死后怨气不散化作厉鬼，附着在了新娘手上的头纱之上。
上了船后，一开始新娘拿着头纱，众目睽睽之下，鬼没有行动。
后来新娘进了卫生间，开了水龙头，附着在头纱上的鬼离开了玩家们的视线，运用活水、流水开始杀人。
新郎和新娘为什么一直待在餐厅也能解释了。
新郎怕被岸上的人发现，逃命似的上了游轮。可他又是把人推下水杀了的，自然是怕海水的。所以老者敢去甲板吹风，新郎不敢，顶层又有那么多卫生间，新郎依然不敢。
只有哪都不靠着的餐厅，让新郎比较有安全感，这才拉着新娘一直待在餐厅。
而一开始，齐无赦和曲疏两人身上的赴死者机制确实是起到了作用的，燕星辰的做法没有错——他们跟随着的乘客确实就是答案所在。
只不过危险不在于新婚夫妇本身，而在于新娘手中的头纱。
燕星辰最后说：“我刚才说算了，就是因为，鬼不是乘客之一，而是一个早就不知道藏到哪的物品。我们最后那几十秒几分钟的时间，根本不足够我们找出这个东西，更别说贴上贴纸再动手了。”
周晚叹气：“第一天的答案就这么防不胜防，第二天如果乘客变多，还不知道又有什么诡谲的地方……”
与此同时，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获得剧情点的提示音。
燕星辰刻意用引导思考的方式说出自己的猜想，让周晚和梁讳也说出一些真相，以此来让所有人都能获得剧情点。
第一天的真相分析完毕，不论是不是头纱，他们都只能等到第二天，倒也没什么好继续掰扯的。
天已经黑了，他们四人得在各自被分配到的房间里休息才比较稳妥。
这里是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梁讳和周晚的房间在另一间，梁讳本来已经转身要出门，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漏了一件事，回头道：“对了，天黑前最后的警报声，是我告诉船员之后响起来的，死人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兰昀的那两个学生，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从其他玩家那里偷来了一个绿色贴纸，贴在了新娘的身上。结果新娘根本不是鬼，贴纸不仅没有测试出鬼，还把新娘变成了鬼，新娘变成鬼之后，就追着那个贴纸被偷的玩家，直接拧断了那个玩家的脖子……”
然后她立刻用道具逃跑并且告知船员有死人了，警报声再度响起，夜幕降临，玩家们第一天寻找鬼失败。
用一条人命试探出来的结果，也是错的。
周晚皱眉：“愚蠢，新婚夫妻不可能是鬼，他们每一次警报声都有不在场证明。”
齐无赦冷笑道：“不正是因为新婚夫妻不可能是鬼？兰昀这个垃圾，能教出来什么圣人？他们是总榜第二的学生，心气肯定不是其他总榜玩家能比的，要的不仅仅是完成任务，而是完成任务，杀了我——齐无赦，还要做副本第一。反正鬼怪找不出来了，不如直接就用副本机制杀人，反正这个副本玩家的个数根本无法影响破局，大家都是各自为营，第一天能利用机制减少对手，他们何乐而不为？”
梁讳“呸”了一声：“早在那位还是总榜第一的时候，那位就和樊笼玩家说过，不留后路的破局手法无法长久，终究会自食其果。兰昀既然是这样的人，到底是靠什么能够稳固在高高的总榜第二的位置上？”
燕星辰眸光一动。
这个问题……
也正是他憋了一天要和齐无赦探讨的问题。
兰昀是其一，兰昀针对齐无赦的真相是其二，还有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
他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就一直很想找机会和齐无赦好好聊聊，只是当时副本刚刚开启，燕星辰分身乏术。
眼下……
他对梁讳说：“兰昀心术不正，他的学生这次肯定也不怀好意，你们也要小心，必要时候不要吝啬千里符，符咒用完了可以画，命没了，什么都拽不回来。”
梁讳和周晚互相疑惑地看了一眼，就差脸上写着“这个赴死者怎么这么正经”。
他们两人离开了燕星辰和齐无赦的房间之后，燕星辰确保了一下四周贴着的警示符暂时没有问题，邮轮顶层似乎还比较平静，他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坐在床沿旁又在那边指挥纸人收拾的齐无赦。
“兰昀是凭什么稳固在总榜第二，这一点我也很好奇。”
燕星辰开门见山。
“这一点，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你知道——你记忆恢复的比我快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6章 无尽摆渡（14）
燕星辰想问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兰昀这个人。
兰昀只是一个切入点, 兰昀身后带出来的一连串秘密，才是他在意的。
兰昀到底为什么盯着齐无赦杀？
他身为赴死者的记忆虽然只恢复了一半，之后发生了什么仍然十分模糊, 但他确实记起来了, 他和齐无赦说要改变樊笼。而兰昀在古刹闻香的副本中, 也和他说过，一切都是“樊笼的意思”。
对，樊笼要清除反骨者，这再正常不过。
可当时提出要更改樊笼的分明是他，齐无赦哪怕因为和他关系匪浅也参与了这件事, 那也不过就是帮助他才对。
樊笼要清算, 兰昀为其做刀，为何针对的是齐无赦而不是他？
甚至于那两个兰昀的学生在副本开始的时候，眼里根本没有他, 看的也一直都在齐无赦。
还有，在他还是赴死者的时候，齐无赦既然能够和他同进同出副本，本身肯定也是至少有总榜前十的水平在的。
但为什么他的记忆里、樊笼玩家现在的只言片语中，总榜似乎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齐无赦在他的记忆中出现的很自然，他在恢复那前半段记忆的时候, 也看得很自然。
但醒来之后，直到现在，他仔细回想，又觉得这一份自然太过诡异了。
他和齐无赦之间的认识，根本就没头没尾的。
再往深处想, 现在的燕星辰, 和作为赴死者的燕星辰, 两者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很完整切不同。
这其中必有猫腻。
他虽然觉得那就是自己，可万一呢？他还不知道这一切的幕后推手是谁，万一是那个幕后推手将这一切安在他的身上呢？
燕星辰虽然是以兰昀作为疑问的开端，实则要说的，是这很可能贯穿了整个樊笼从混乱时代到启明时代的困惑。
齐无赦在那轻车熟路地指挥着小纸傀更换包厢里的床单被褥，听到燕星辰的话，他只是动作微顿，眸光轻转，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海浪声似乎是飘渺天际而来。
游轮深处若隐若现着鬼嚎和惨叫，不知是谁在和鬼怪搏斗。
屋内的警示符随着空气流动稍稍晃动着，昭示着这间狭小的屋子暂时的平静。
燕星辰又说：“我很想知道。”
齐无赦转头看向他。
那些纸傀现在被齐无赦掌控着，跟随着这人的心念，也在这一时刻停下了动作，同一时间朝着燕星辰歪头。
“你从新人首副本就有记忆，只是比较混乱，现在也拼凑了很多，我相信你早就知道我以前的身份。”
燕星辰抬手，伸出手指，一个纸傀就走到了他的手指前，按照他的意思双手环抱着他的手指。他将手指勾起，看着纸傀在他手上如同荡秋千一般晃荡着。
他用着齐无赦的身体，双眸中倒映着晃动的纸傀，低声说：“那你肯定早就了解我，我孤身一人太久，‘依靠’这样的词，和我从来都没有关系，我更讨厌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但这一次，从残缺木梳副本到现在，我都没有逃过被人安排的轨迹。但我甚至不知道，这条轨道的终点是什么，当初我们又是因为什么，必须重新走上这条轨道。”
“我不厌憎死亡，也不畏惧困顿于危险的感觉，但我不喜欢被束缚。”
燕星辰顿了顿，加重了嗓音，“也不喜欢我和我身边的人一起被束缚。”
小纸傀依然在燕星辰手中荡啊荡的。
燕星辰指着这纸傀，说：“你看，我现在想让它晃到哪里，它就晃到哪里，好没有意义。”
齐无赦突然来精神了：“身边的人？什么是身边的人？我吗？怎么样算身边？周晚许千舟那种算吗？站在身边还是坐在身边还是躺在身边？”
“……”燕星辰放下了纸傀，“认真一点。”
他真是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严肃都被这人几句话打散了。
这人却说：“你怎么知道我不认真？”
燕星辰正待反驳，齐无赦却又突然正经了：“我很早就和你说过了，都说过多少次了，只要你问，如果我知道，我会告诉你。我确实记起来的也挺多，但我脑子里记忆还是有混乱的地方，所以我可能只是比你知道得多一点。”
反正今晚他们除了自保也没有破局的可能，确实可以忙里偷闲说上几句。
他继续指挥着纸傀收拾东西，一边听着外头可能的鬼怪的动静，说：“如你所说，兰昀是樊笼的刀。他从默默无名之辈，到稳居总榜第二，还获得隐身术这样一个在传奇天赋技能里都算得上是稀有的技能，又能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进傀儡，把傀儡送进他本不可能进入的十万编号副本，还能想安排学生进什么副本就进什么副本，这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绝对是‘特权’的东西，怎么可能是一个玩家能够做到？”
“哪怕是当初的你，也只能用没什么数据的纸傀承载玩家意识进出副本，并不能把一个拥有副本巅峰实力的傀儡随意送进副本。”
“你刚才说樊笼拿兰昀做刀，不是已经猜到了？兰昀背后根本没人，因为没有任何玩家有这个能力，兰昀背后就是樊笼——不对，应该说，兰昀背后，是没有感情、没有情绪、没有理性感性只有规则的樊笼。”
“我从头和你说吧。”
副本的鬼怪随时可能出现，齐无赦赴死者身份在身，他们并不能高枕无忧。
所以齐无赦并没有多费唇舌，言简意赅地和燕星辰大致讲了一下。
燕星辰当初说要改变樊笼，这话齐无赦也记起来了。
这也并不仅仅只是说说。
燕星辰确实做到了，在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消失之后，樊笼逐渐从基本没有任何规则的混乱时代过渡到了道具流通十分广泛、启明条约对玩家有很强约束力的启明时代，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那段时间，燕星辰连身上都天天泛着符咒纹路，符纸道具遍地都是，显然是和整个樊笼的能量结构有关。
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齐无赦自己也不知道——因为燕星辰没有告诉他。
不论如何，启明条约……
让现在的樊笼披着一层友善外皮的启明条约，却是出自曾经的燕星辰手笔。
燕星辰不仅定下了禁止玩家自相残杀的铁律，还因此研究出了伤鬼不伤人的避阴符，规则和道具互相辅佐，这才造就了现在玩家死于玩家之手极少发生的情况。
但是樊笼能够完整运行这么久，自然不可能是一个玩家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樊笼本身肯定也会有自保机制。
这种自保机制不是自发的，因为樊笼并没有意识，它只是一个有着非常复杂完美结构的巨大的世界，根据燕星辰所说，樊笼的运行机制其实一直没有发现燕星辰的动作，只是樊笼被动的自保机制会被激发。
燕星辰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后面齐无赦发现，燕星辰的生命力似乎越来越差了。
“你每天都越来越虚弱、嗜睡。你平时是最警惕的，风吹草动，我都没感觉，你总能醒。但后来，你有时候睡着了，我喊你都喊不醒。”
齐无赦那万事不过心的语气似乎突然收敛了一些。
他侧头，打量了一下燕星辰此时的神色。
这人干什么都能不要脸，规则制度在他心中都形同虚设，可他此时居然破天荒心虚了：“兰昀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你才一直想问我？他肯定说我不敢和你说。我可不是等着别人上门戳穿的人，其实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当时……你虚弱到快要死了，我实在……”
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当时启明条约分明已经逐渐完善，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启明条约会根据樊笼副本的进程和一些冒出来的bug自我修补。
符咒道具体系也彻底普及，一些本来天赋技能有利于符咒道具或者纹路体系的玩家也在熟练运用甚至是创造新的符咒，玩家的道具储备正在猛涨。
樊笼玩家的生存人数会越来越多，远远超过走在路上都看不见几个人的混乱时代。
赴死者满载恶意而来，生而赴死，能为樊笼玩家做到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
燕星辰却和他说：“不行，还不够快。”
“什么不够快？”
“这一切——启明条约的完善、道具的数量、数不胜数的副本被破解的速度……”
齐无赦没说话。
他觉得燕星辰快死了。
游轮上，乘客的双人包间里。
纸傀在齐无赦熟练的指挥下完成了清扫和更换被褥的工作，整齐划一地走到了燕星辰的面前，翻身跃入他的口袋。
他听见齐无赦同他说：“我确实有事情不敢告诉你。你当时的身体已经遍布符咒纹路，不堪重负，我为了救你，干预了一些樊笼结构，给你用构建npc的方式重构了一个和你自身年幼时期一模一样的年幼的身体，将你的意识灵魂放入其中，送出了樊笼。”
燕星辰动作猛地一滞，挂在他手指上晃动的纸傀都僵直地停了下来。
如此石破天惊的秘密，这样一个别人根本无法想象能够办到的事情，齐无赦却娓娓道来般缓缓地说：“但我还在樊笼里，我出不去，我没有办法亲自去陪你。你当时就教过我纸傀术，我学的再好也不如你，只能送没有任何数据能力的纸傀出樊笼，所以，我的意识有时候会飘出樊笼外，寄托于小小的纸傀之上，藏在暗处……”
藏在暗处看着。
看着燕星辰先是被一对夫妇领养，可燕星辰本就是赴死者重获新生，能遇见他的人本就时运不济，那对夫妇命里就活不长。
那对夫妇过不久便出了意外双双离世，齐无赦便又看着重来一次少年时期的燕星辰跟着突然出现的小舅舅开始走南闯北。
齐无赦说着，拿出了他在残缺木梳副本中随手做的竹笛，抬手将竹笛放到嘴边。
那燕星辰夜里格外熟悉的宽慰人心的悠扬曲调响起，回荡在狭窄的包间之中，隐隐约约在游轮顶层荡开。
偏远的荒村、牧羊的草原、静谧的深山……
曾经因为养父母再也不会出现而抱膝痛哭的夜晚、金拆沾染上恶业的月色之下、惬意草原阳光洒下闭着双眸躺在树枝上的午后……
天南地北，寒暑冬夏。
直至他再次被樊笼拽进来的那一刻。
甚至于进入诡谲多变的副本世界后身处于危险困境之中。
这曲声一直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7章 无尽摆渡（15）
燕星辰记得很清楚, 他看的记忆中，他还是随机玩家的时候，齐无赦在他身边, 手中就已经经常拿着竹笛。
他们一起救了那个白发少年的雪怪副本, 齐无赦就一直在把玩竹笛。
竹笛并不是这人残缺木梳副本一时兴起才搞的, 而是这人很早以前就有的习惯，当时齐无赦在残缺木梳副本一开始就用竹子做了个竹笛，恐怕也是下意识的习惯使然。
他微微张口，却没发出声音——他想说点什么，却没有想好要说什么。
曲声分明从他的双耳而入, 不知为何, 又一点一点灌入他的五脏六腑。
最终撞击在他的心间。
他突然觉得有些呼吸急促、心跳也难以控制。这种感觉分明只有面对凭空出现的危险和鬼怪的时候才会有，可此时警示符分明安然地贴在一旁，鬼怪虽然在附近, 却没有攻击他们，危险还远得很，他为什么会……？
他并不想让念力值极高的齐无赦察觉到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不对劲，侧身，掀起了被子，抱起一旁的枕头缩了进去。
齐无赦停下了吹笛的动作, 轻笑道：“你用我身体做这些，我看着怪怪的。”
“所以我的记忆也是你抽走的？”他直接错开了齐无赦的话。
“这自然不可能，我其实一开始是希望你带着记忆去樊笼外的，这样或许……”或许燕星辰新一次童年中的事情便不会发生。
可若是换个角度想，不带有记忆的燕星辰再度获得了一个不一样的童年——虽然这个童年也并不是十分完美, 但起码在燕星辰重新进入樊笼并且恢复了一定记忆之前, 属于赴死者的那一段极为漫长且充满了恶意的过往, 燕星辰是不记得的。
起码燕星辰有十几年重来的人生里，是没有樊笼、副本、赴死者这些扰人的东西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齐无赦接着说：“你的记忆应该是因为你自己当时灵魂和身体都不堪重负，身体要垮了，灵魂当然也不好，记忆是你自己剥离出来为了让灵魂轻松点的。像你如今恢复记忆的这些手段，应该都是你给你自己留的后手才对。”
燕星辰心想，齐无赦说的也对。
如果是齐无赦做的，这人拼凑那些混乱的记忆的时候，早就帮着他一起恢复了，不至于他每一步都是自己探索。
他读取金拆中的记忆这几次，齐无赦确实都没有干预。
“就这些，你为什么不敢告诉我？”燕星辰问。
这人坦然道：“我不顾你意愿，给你重构了身体、重新安置了灵魂，当然怕你知道了生气啊。”
这话听上去可一点“怕”的意味都没有，还格外的悠哉。
燕星辰困惑地看向对方：“我可一点都没听出来你怕。那你现在又敢全都告诉我了？”
这人摊手：“因为你还没记起来那时候的情况，估计连当时是不是生气都忘了。”
燕星辰：“……”
他现在确实根本一点都没办法生气。
哪怕齐无赦说当初是不顾他的意愿做的这些事情，但以他现在的状态来说，他确实没什么感觉。
但怎么这话从齐无赦嘴里说出来，他听着就觉得拳头那么痒呢？
刚才那种奇奇怪怪的心跳和呼吸不规律的感觉此刻总算淡了点，燕星辰平静下来，直接问：“那我们在新人首副本重新相遇……”
“是我发现你还是不对劲——你的灵魂出了很大的问题。最开始给你重构身体的时候，我确实有发现你的灵魂有一些残缺和受伤，但是当时的残缺并没有很多，看上去只是灵魂遭到重创，修养就能好，所以我以为付出那么大代价送你离开樊笼，就已经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齐无赦只是在不疾不徐地回答着燕星辰，燕星辰听着，心中却有种酸酸的感觉。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要送人离开樊笼，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有多困难。
这人当时是根本没抱着他会重新回来的打算吗？为了一个再也不会回来的朋友，付出巨大的代价，连现在和他一起重来一遍恐怕都是代价之一……
“然后呢……？”
“然后，我用纸傀时不时地去樊笼外看你，发现你的灵魂越来越不稳定。”
齐无赦指尖轻点竹笛，神色难得有了几分沉肃。
——如若不是意想不到，又怎么会让当时重来一次的尚在少年时期的燕星辰，一人独处，以至于发疯失控，最终让金拆染上恶业，也让燕星辰重活一次仍然逃不脱“生而负罪”的枷锁呢？
齐无赦转了转竹笛，接着道：“所以我只能想办法把你重新接回樊笼。其实，总榜前十二的纹身都是金色的，玩家的编号都不一样，但是玩家进入总榜前十二之后，编号就会变成排名，排名变动，编号变动，你恢复了不少赴死者时期的记忆，应该也有点印象。”
“你的编号是13，就是因为是我重新帮你启动了樊笼那个‘招人’的机制，给你创建了一个正式玩家的身份，让信鸽去找你，你曾经在前十二，但前十二都有人，你又不是新玩家，不会再获得一个全新的编号，于是最终，樊笼在平衡之下给了你前十二之外的十三，又保留了你总榜前排时期的金色鸽子纹身。”
“而我，当时因为重新帮你唤醒机制，你如果没有恢复实力就直接以当年赴死者的身份回归，必然格外危险。所以我当时想的是和你一道从新人首副本来过，但我做的这些本身就挑战樊笼规则，你重新进入樊笼的时候，我也因此被樊笼的能量冲击。”
所以记忆混乱，数据混乱。
他们一个因为多次违规操作被樊笼重创，记忆混乱到完全捡不起来，一个重走了一遍崭新的人生归来，记忆还没回来，在残缺木梳副本的小船上重逢，却对面相见不相识。
而那金色信鸽能再度将燕星辰拉进来，说到底还是燕星辰心中想进来。
这一切是一步又一步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却又仿佛是命中注定到了这一刻。
“既然我当时做了那么多，为什么兰昀杀你却不杀我？”
“也许是因为你做的那些，都是逐渐根据樊笼本身架构原理改变樊笼，樊笼自身的保护机制并没有主动察觉出来你的危险。反倒是我，我从给你重构身体送你出樊笼开始，可以说是明目张胆地在樊笼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它眼里可能我才是那个需要消除的病毒，先是和玩家身份的兰昀合作，给了兰昀一些得天独厚的道具和技能，让兰昀的实力直冲总榜前三，再让兰昀帮它做一些它自己碍于规则无法做的事情。”
燕星辰怔怔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他童年的记忆和赴死者回忆中的童年不一样，还有兰昀追杀齐无赦的时期，都有了解释。
他一直以来困惑的问题有了模糊的轮廓。
但也只是模糊。
这些事情连在一起，非常的顺畅，他却觉得缺斤少两。
比如——那一路安排他走到这一刻的推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齐无赦的视角里，根本没有这个推手的存在；还有小舅舅，至今也没有下落；还有，许明溪是在他重来一次的时候被总榜第一的赴死者收作学生的，他当时还在樊笼外呢，怎么可能会在樊笼里收学生？而且许明溪记忆里的赴死者，就是他的小舅舅而不是他……
不，这绝对不是全貌。
他说：“齐无赦，你没有骗我，我信你。但你是不是还有知道的没有和我说？”
欺骗和避重就轻可不一样。
齐无赦却说：“有啊，你这么聪明，我也没想瞒你。”
燕星辰：“……”
拳头有点痒。
这人又说：“但你既然能从金拆获得记忆，说明你自己肯定也有后手。有些事情，我也不知道你当初的态度和现在的态度，不如……”
他的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不如听从之前的你的安排吧。”
燕星辰难得从齐无赦的口中听出这种消极的逃避。
于是他不再说什么。
这一次金拆带出来的记忆，还有一些画面燕星辰没有完全消化。
他虽然这一天都在忙着副本，让齐无赦休息，可他才是那个一个月都在恢复记忆的人，哪怕有齐无赦帮他分担，他其实消耗也很大，这一天遇到了两次死亡触发，他一直紧绷，到现在都是在撑着。
虽然其中仍然有许多明显有问题的地方，起码他知道了大概的情况，此时心算是暂时放下了一些。
警示符在侧，齐无赦也在身旁，他本就躺在床上卷着被子抱着抱枕，稍一闭眼，便沉入来梦乡。
身旁的人似乎在看着他，没过多久，方才停下的笛声复又响起。
这一回，齐无赦吹得很轻，笛声如飘渺仙乐，与这晦暗又充斥着血腥味的游轮格格不入。
燕星辰难得睡了个好觉。
梦里没有赴死者时期那些成天忧心困扰的问题，没有头疼欲裂的灵魂晃动，也没有对于此时副本如何破局的忧虑。
他思虑重，以往，一个月也难有一次安眠。
如今想来，从重来一次的幼时到如今，难得的安眠之时，身侧总有笛声，亦或是这笛声的主人……-
隔壁客房。
梁讳和周晚一直在讨论着无尽摆渡这个副本的情况。
齐无赦和燕星辰不仅本身就拥有极高的副本素质，他们两人不断恢复记忆到如今，副本经验都足以涵盖许多种可能，对于这个副本的反应比其他人快得多。这两位看穿副本诡谲的速度很快，关了门便聊天，梁讳和周晚却仍需要梳理。
他们两人聊了许久。
梁讳叹了口气：“这才第一天。今天，鬼怪在婚纱上，明天呢？明天会上来多少人，又会有多少乘客？这些乘客又会带多少东西？游轮还永不停止，没有人能下船，鬼怪只会越来越多，这个副本为什么看上去根本无解？”
周晚点头：“我思来想去也是这个情况，但如果真的如此，这样的情况重复个五六天，副本就会因为人数太多、活着的玩家太少而直接无解。太奇怪了，不应该，哪怕是五万编号的副本，也不应该会有无解死路。”
“但是他们……”梁讳指了指面对着燕星辰他们房间方向的墙壁，“好像很冷静的样子，说来惭愧，明明我应该扛在最前头，他们却比我沉稳得多，你们都不像是新人，反倒衬托得我像个孩子——”
她说着，隔壁却传来了竹笛声。
竹笛声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仿佛远方飘来，轻渺惬意，完全不似隔壁那两位任意哪位能吹出来的。
但周遭一切正常，鬼怪没有靠近，这笛声没有异常。
周晚耸肩：“倒是会忙里偷闲……”
梁讳却皱了皱眉。
这曲子……
这曲子为什么她在很久以前，似乎刚被那位从副本中带出来的时候，曾经听过？
梁讳还未思索，门外的走道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竹笛声戛然而止。
两个房间的警示符都在同一时间剧烈晃动了起来！
——有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8章 无尽摆渡（16）
齐无赦瞬间从舒缓的笛声中拔出身来。
他和燕星辰已经说开了燕星辰重活一次的一部分往事, 他本来正在吹着那些燕星辰熟悉的曲调，让对方能够在危险难测的副本中能够有片刻的放松。
可警示符猛烈晃动的那一刹那，本来已经熟睡的燕星辰立刻不安地翻了个身, 眉头紧皱。
燕星辰因为灵魂有缺, 念力值不高, 此时还不会醒来。
鬼怪似乎已经快到门口，警示符晃动得影子都连成了一片。
顶层的走道、他们几人所在的包厢之内，温度瞬间降低。
一个身穿长裙、面色青紫的女人缓步从楼道中走了出来。
她说是“走”，但脚下却没有任何动作，眨眼间却已经来到了玩家们所居住的客房那一片。
齐无赦对自己随机玩家的身份很清楚。
他挑眉, 先是直接在燕星辰身侧扔了一些隔绝动静的符咒——他根本没有喊醒燕星辰。
随后, 他直接走上前，打开了门！
已经化作鬼的新娘正好在门口站定，瞳孔全白地看着门。
齐无赦一打开, 两人直接面对面。
半夜的游轮并没有打开所有的灯，走道每隔好长一段才有一个小电灯，昏暗非常。
拉长的灯影打在新娘的身上，却直接穿透而过，照不出任何影子。
新娘全身僵硬，面色青紫, 瞳孔全白，看着在燕星辰身体里的齐无赦，缓缓地笑了。
屋漏偏逢夜雨，齐无赦余光之中，看见一个虚空飘荡的头纱正在缓缓靠近。
走道上明明没有风, 那头纱却一晃一晃的, 带着周围的温度逐渐降低。
阴风像是附骨之疽, 一点点爬上人的肌肤，撬动着人心的恐惧。
玩家的贴纸已经失效，哪怕此刻用贴纸贴上那头纱，也全然没用。
赴死者却一点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说：“把它们引过来干什么？想看‘齐无赦’出手啊？他睡着了。”
“咦，”曲疏的声音自另一侧传来，“你怎么知道是我引来的？你是齐无赦那个小宠物对吧？我们没见过啊。”
“我们现在也没见过。”
“哦，抱歉，忘了现身，用了点小技巧。”
曲疏说着，总算从走道的另一侧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十字架的纹路流动着金光，他双眸之中似乎有被符咒作为载体的痛楚感，但表情却是笑着的。
“她在你门口诶，你再不让齐无赦出来对付她，她就要杀了你了。”
齐无赦瞥了他的纹身一眼。
他和燕星辰刚才除了谈及从前的事情，燕星辰确实见缝插针地和他说了一些副本中的情况，曲疏的存在也有和他说过。
只不过曲疏和“齐无赦”接触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燕星辰。
这是另一个随机玩家。
新娘仍然站在他的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不知为何没有动，反倒稍稍转着头，似乎在寻找什么。
头纱正在走道上轻轻地飘着。
其他玩家全都待在房间里，没有人鲁莽地出手，有人和这两个鬼东西接触，其他人自然乐得看戏。
“他们根本不会先对玩家动手——哪怕屋里有随机玩家。”齐无赦说，“你先洗把脸再耍帅。”
“……我那是纹身。你果然有点小聪明诶，我还以为能看到你惊慌失措地喊救命呢，没意思。不过你怎么看上去凶凶的？樊笼里的人不是都说你很乖吗？”
“你脸上那一块东西，现在在运作的纹路，是驱鬼符的纹路，所以这两个鬼在两边都有随机玩家的情况下，先选择了靠近我这间房。”齐无赦说着，手中掏出了三张还没有被激活的符咒，“符咒相辅相成可以成为阵法，我手上三张驱鬼符，把这些符咒扔到和你的符咒形成四角的位置，驱鬼符就会变成镇鬼笼，四角就会变成鬼怪狂暴要对付的位置。不如你帮我试试这两个鬼的武力值？”
曲疏：“？？？”
他有点怀疑人生。
这是樊笼口中的病弱小白脸！？
他难得在副本里吃瘪，居然在一日一夜之内，接连在齐无赦和燕星辰手下吃亏。
曲疏正要说什么，“燕星辰”又说：“这两个鬼是有形成原因的厉鬼，新娘和头纱中附着的新郎弟弟的鬼魂都有怨气，冤有头债有主，它们在报仇之前，不会先对其他玩家动手。它们两个的想要先杀戮的对象，一个是新郎，还有给新娘贴贴纸的玩家或者说贴纸的拥有者——我估计拥有者已经死了，而之前招惹他们的玩家应该也死了，入夜之后就有一声惨叫，那么主动惹怒他们的玩家都死了，所以只剩下新郎。它们在找新郎。”
新娘和那头纱如他所说，正在左右飘荡着，哪怕是齐无赦这个随机玩家打开了门正面对着它们，它们也没有兴趣。
曲疏一边惊讶一边道：“但你知道，如果它们找到了新郎，会怎么样吗？”
“鬼会再多一个，所以有玩家用玩家才能使用的道具帮助新郎藏起来了，这样，它们只要一直找不到新郎，就不会把矛头对准玩家。你一直跟着它们，一是想看看是不是我们做的这件事——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新郎不是我们藏起来的，二是想找我们合作，如果新郎不在我们这，你想让我们帮你找新郎。”
曲疏笑了：“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合作吗？”
隔壁房间，周晚和梁讳听着全程。
梁讳说：“这是……？”
“他们达成合作了，”周晚也笑了，“确实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可以不用多费唇舌。总榜玩家太谨慎了，道具符咒让更多人在副本中活了下来，也让更多人依赖于道具符咒的存活从而小心谨慎地处理一切可能突发的情况，但是谨慎有时候反而是致命的。藏起来新郎，固然能让这两个鬼寻找一整个晚上，保证了自己的安全，但是同样的，他们错漏了一个更好的可能——那就是让新娘和新郎的弟弟杀了新郎。”
梁讳双眸一亮：“对啊，现在新娘和头纱上附着的鬼，和新郎是敌对的，如果新郎死于非命，只要我们随便用点催化阴气鬼气的道具，新郎化鬼很容易，那新郎死后也是一个厉鬼。副本说过了，没有人能下船，死去的鬼也不行，新郎肯定也会变成鬼的。但是厉鬼从来冤有头债有主，之后才是滥杀无辜，新郎也要报仇啊。”
“是，到时候三鬼相争，不仅不会对付玩家，反而会消耗他们自己的力量，从而让玩家得以喘息，并且还能保证第一天不会多出太多鬼，给我们接下来第二天甚至是第三天第四天减少危险。”
走道上，齐无赦没有直接肯定曲疏的回答，而是和他说：“以你为坐标点，你再往前走十二步，你的左手边那间房。”
“砰”的一声，齐无赦和燕星辰所在包厢的门关上了。
齐无赦关门之后，看了一眼正抱着枕头在睡觉的燕星辰。对方的眉头已经舒展开，睡梦中的神色很是平静，显然刚才隔绝动静的道具起到了作用。
门外，曲疏听到齐无赦的提示之后，看了一眼那个方位的房间。
屋内似乎没什么动静。
曲疏是一直都开着直播视角的。
[我刚才就在那间房的玩家的直播视角看着，那间房的玩家确实把新郎藏起来了！]
[燕星辰这是怎么知道的？？他们藏新郎的时候，燕星辰不在场吧。]
[听出来的吧……]
[可是玩家行动肯定会故意放轻动静，这都能听出来，念力值得有多高？]
[所以之前大家的猜测没有错啊，燕星辰果然是因为念力值极高、粉丝数十几万从而直接跃入总榜一百多名的。]
[为什么压燕星辰死的人更多了？大家现在都盯着数量稀少的副本赌局想赚钥匙了吗……]
[前面的那条弹幕，你傻啊，现在副本开的不多，总榜副本的赌局奖励多一点，但是一共才开了四个，里面只有燕星辰的武力值最差啊。刚才燕星辰点出了新郎所在的房间，证明了大家对他念力值的猜想，我也确认了他武力值肯定很差，那押注他岂不是赢面很大？]
[这小白脸第一天就睡到晚上，躲在赴死者和周晚他们身后随随便便出谋划策一下，凭什么能一百多名啊？我都进不去前五百。]
[……]
走道上传来了惨叫。
曲疏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那间房的玩家将新郎扔了出来。
游轮上的船员仿佛全都睡死了一般，没有人出现。
血腥味散播开。
曲疏就站在走道之上，欣赏着新娘和头纱将新郎活生生撕碎。
他顶着个随机玩家的身份，脸上的十字纹路在黑暗中浮光流动，像是暗中匍匐却在发笑的野兽。
待到新郎死去，他这才优哉游哉地扔出了四张倒着的避阴符，短暂在新郎尸体周围形成了福禄笼。
新郎死了，头纱上的鬼和新娘化作的鬼没有了目标，鬼气直冲曲疏这个离得最近的随机玩家而来。
可下一刻，福禄笼消散，立刻化作厉鬼的新郎拉住了他们。
三个鬼撕扯在一起，没有一个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乘客身上。
只要它们这样撕扯一晚上，第二天，游轮靠岸，新的鬼混在游客中上船，玩家们再度有了破局的希望。
一如他们所想，让这个算不上好东西的新郎死在鬼手上也化作鬼，才是玩家们保命的最好方式。
让鬼互相争斗，永远比玩家与鬼争斗来得安全。
总榜的玩家们未必想不到这一点，可比起生死游走惯了的曲疏，他们已经少了一份哪怕失败也不怕赴死的胆量。
曲疏看着眼前的一切，嗤笑道：“当年那位在总榜第一的时候就和樊笼的所有玩家说过，樊笼没有安逸，玩家的共同敌人是恐惧与人心猜疑，而不是这些鬼怪。”
“……一群孬货。”
笛声再度响起。
包间内。
燕星辰仍然睡梦中，那些以前的记忆仍然在他脑海中缓慢凝聚着，他似乎又看到了几个他之后和齐无赦一起的副本。
他终于看到了梁讳。
看到了十几年前，他从副本中带出来的梁讳。
村庄的副本中，村里人被人哄骗，将炼就厉鬼的方式当成了让死人安息的好方法，从而促生了大批的厉鬼。
厉鬼飘荡而出，整个村庄充斥着残缺的死尸和难闻的血腥味。
小姑娘趴在床底下，看着眼前的厉鬼朝她飘来。她认为的掩体在鬼怪面前根本没有作用，死亡的阴影突然而又无法反抗地笼罩了下来。
可那厉鬼突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没过多久便散开了。
燕星辰当时用着“表象”道具，遮掩面容，梁讳看不清他。
他只是将梁讳从床底抱了出来，低声说：“嘘，别哭，我带你离开。”
小姑娘哭了：“他们都死了，外面都是鬼，没有离开的地方了……”
“有，但我一个人办不到，我让他帮我带你出去。”
——原来这就是梁讳回忆的时候，口中提及的赴死者的朋友。
当时的梁讳不懂，现在回忆的燕星辰怎么会不懂？
他当时说的是齐无赦。
可是，这个副本，他似乎是一个人进来的。
到了副本结束的那一刻，他突然眨了眨眼，拍了拍梁讳的头。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樊笼里，齐无赦的身体中。
没过多久，被换进副本的齐无赦带着一团有意识的能量走了出来，同他说：“这小姑娘挺乖的，副本破碎的时候我和她说闭上眼，一会就能睁开，她就乖乖闭上眼，身体消散都没有睁开。”
燕星辰立刻用梁讳的数据折了个纸傀，齐无赦在他的身体中，将能量甩出，落入纸傀之中。
如同桑朵离开副本的时候那样，一个用着高级纸傀身体的小姑娘便出现了。
那是梁讳。
那是真的还处于孩童年纪的梁讳。
原来那个时候，他和齐无赦就已经绑定了灵魂置换的技能。
作者有话要说：
第229章 无尽摆渡（17）
燕星辰此时尚在梦中。
但这梦前半段才是真正的梦, 过去的一些难得的宁静祥和的日子在他脑海中浮光掠影闪过，似乎还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悠扬笛声。
他梦中那些过去的岁月，此时带着“原来齐无赦一直在暗中陪着我”的想法回首, 甚至于金拆刚刚沾染上恶业的那段时光, 都变得不再可憎。
梦的画面过得很快, 没过多久便是那些还未完全被消化的记忆。
这样的“梦”，燕星辰虽然在沉睡，但其实意识在大脑中是活跃的。
他能清晰地思考，能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在想起来什么。
他记起来自己是怎么带出来梁讳的时候，略一思考他和齐无赦当时的关系, 便大致明白了。
他应该是到了总榜第一之后才认识的齐无赦, 因为之前的那些副本记忆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身影。
认识齐无赦起码是在他窥探到樊笼秘密之后，而他脑海中没有相识的片段，齐无赦和他谈及过往的时候, 其实也避重就轻了——这人确实从来没有骗过他，但有时候，有些话，齐无赦会直接避开。
这人并没有提及一些特殊的地方。比如齐无赦身上那能根据拥有的负面能量来影响副本空间的能力，还有信息面板上是数据都是问号的原因，以及……
灵魂置换这个本不该出现在随机玩家身上的传奇天赋技能。
现在他记起来更多, 总算明白，他在开始探索樊笼奥秘之后，不论是如何认识的齐无赦，他之后和齐无赦之间的信任或许……比现在没有记起来一切的他还要多。
他们那时候就绑定了。
而且当时他们两人的数据绝对比现在高很多，不仅能在副本中互换, 一个在副本内, 一个在副本外, 都可以心念一动完成互换。
难怪在古刹闻香副本中，齐无赦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收到任何提示音。
灵魂置换技能一经绑定，除非双方之中有一人死亡，否则绑定终生无解。
他虽然重新开始，又在樊笼外度过了一次人生，但说到底不符合“死亡”，他和齐无赦其实从来就没有解除绑定。
所以，其实哪怕是齐无赦看到了其他人，技能也不会生效。
只有技能看到他，才会生效。
阴差阳错，他们在未知的情况下重逢，居然还是选择的对方。
这种感觉格外微妙。
燕星辰只觉得心底有种酸酸涩涩的微妙感。
他一点都不反感这样的宿命感。
他分明对那种被人操控的轨迹格外厌恶，他天生便喜欢无拘无束，可哪怕是如今知道自己重来一回选择的还是和齐无赦绑定，他居然还有些……感谢这该死的宿命。
可他转念一想，若是这个人换成是许千舟、换成是周晚、或者换成是许明溪呢？
那他宁愿遇到危险死在副本里，也不会为了度过一个危机而这样做。
齐无赦似乎是不一样的。
可都是一同度过副本的朋友，齐无赦为什么会不一样？
是因为他和齐无赦很早就认识吗？
而且……
燕星辰看着那些回忆，发现自己在回忆中寻找的，并不仅仅是真相。
他还在寻找那个让齐无赦在魅鬼编织的梦境中都想见到的人。
那个人让齐无赦面对着假象都不愿意出手，甚至还会让魅鬼演戏说一句齐无赦想听的话。
如此重要的人。
可他和齐无赦相识之后，连灵魂都被传奇技能绑定了，却再也找不出别人的身影。
记忆中，他一开始形单影只，认识齐无赦之后，便和齐无赦一起进出副本。
他之后确实救了几个纸傀，除了梁讳还有别人。
但是他只能将npc从副本中带出来，之后npc造化如何，全看他们在副本中存活得怎么样。
如今看来，似乎只有梁讳和……那个不知所踪的白发少年还在。
其他纸傀他救出来之后就放任了，唯有第一个带出副本的白发少年，始终跟着他和齐无赦。
当时梁讳刚醒，对樊笼世界还很懵懂——那可能就是梁讳所说的没什么记忆的时间段。
纸傀终究不同于人，没有那么复杂的大脑结构，梁讳的灵魂刚入纸傀的时候必然是不适应的，当时那两天的经历，她之后都很难记清楚，只会留下一个记忆的雏形，隐约记得一些情绪。
燕星辰早就熟练这种带npc出来的过程，摸了摸懵懂的梁讳的头，努力压下自己周身那常年洗刷出来的冰冷，轻声对她说：“过两天，我会给你安置一个住所，给你安排一个能够挂名的组织，你好好生活。如果哪天，这个世界消失了，不见了……”
他抬头，越过不及他高的梁讳，看到了落地窗外樊笼模拟出来的永远不会消失的天空，轻轻地笑了笑，“或许你能见到真实的太阳，真实的天空，真实的星星和夜空。”
梁讳茫然地眨了眨眼，不知听进去了多少，恍然道：“这个世界会消失吗？”
“会，如果我够快，我再快一点，”他说，“也许你们很快都能见到。”
白发少年也来了，他看着梁讳，只是说：“老师又带了一个出来。”
随后，他看了一眼互换的齐无赦和燕星辰，又说：“你们两又换了啊。真是的，老师天天和这个不讲道理的换干什么，我好想揍他，你和他换，我都揍不了。”
齐无赦笑了：“你打得过我再说。”
“迟早的事情，我肯定会用最快的速度进入总榜。老师是总榜第一，我无法超越，但是你——我在总榜上都没看到你的名字，我进入总榜了，就一定能打得过你。”
“你老师应该研究一下怎么让纸人拥有脸红的能力，否则年纪轻轻，大言不惭。”
“你——！老师，你看他！！！”
“……”
看来他们互换已经是常事了。
之后便又是副本的进进出出。
他的身体确实开始变差了。
最开始，他只是咳嗽了几声。
可他当时的数据何等高？武力值那么高的情况下，哪怕是普通的皮外伤，愈合速度都很快，咳嗽几声已经格外严重。
齐无赦问他：“你说你要改变樊笼，你到底怎么改变的？你的身体怎么了？”
燕星辰顾左右而言他。
那之后，他为了不让齐无赦在他的身体里探查他身体的情况，他再也没有答应和齐无赦互换灵魂。
可这样的日子似乎也没有持续很久——因为他的身体在几个月之内便如同昙花一般迅速枯萎，到了后面，他甚至连剧烈的动作都会头晕。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伴随着记忆一同回到了燕星辰的脑海中，他只觉得自己此刻仿佛也浑身不自在。
游轮稳当地前行着，他却仿佛连海水晃动的动静都能感受到，整个人头重脚轻，难受得很。
笛声带来的宽慰就在这样的记忆里中断了。
燕星辰缓缓睁眼。
包间狭小的窗户外，阳光照射进来，反射的光线隐约带动着海水的波纹。
窗外似乎已经出现了码头的轮廓。
第二天到了，游轮快靠岸了。
昨晚鬼怪居然没有对他们房间和隔壁房间做什么。
齐无赦就坐在他床边，感受到他醒来的动静，立刻看了他一眼。
燕星辰心念一动，两人便换了回来——昨天他是为了方便齐无赦休息，今天便没有必要了。
刚一换回来，燕星辰起身去洗漱，却感觉齐无赦在看他。
他回过头去，男人问他：“昨天睡得好吗？你睁眼的时候，眼神很疲惫。”
燕星辰看了一眼放在他床头的竹笛。
笛声昨晚只断了一会，便一直没停，曲子都是那些悠扬抚人的和他过去美好记忆有关的，想也知道吹的人昨晚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他点了点头：“……谢谢。”
【被保护值+3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猛地抬头。
……三十？
又是来自齐无赦？
“你……”
齐无赦不解：“怎么？”
“你知道我的技能是什么吗？”
“虽然你没有具体直接地说过，但这么久了，我看也能看得出来，和我积攒负面能量能暂停空间差不多，你应该也是过一段时间积攒一些东西能获得更多的数据。”
“那你……”你知道我要积攒的是什么吗？
他止住了。
齐无赦并不知道，他的技能就像是个明晃晃的提示器，不论面前的人表面说什么，被保护值总能告诉他对方真实的内心。
他又问：“你是不是担心我遇到危险出事？”
“开什么玩笑，”齐无赦满不在意，“我对你的数据很放心。真出事了，也有金拆可以互相提醒。”
那为什么最近被保护值加的这么夸张？
如果真的齐无赦都能给他提供被保护值，他根本不需要来自直播间和其他人零零散散的了……
副本要求他们必须前往检票口，开始新一天地客房分配。
两人边说着边走出包间。
走道上有着已经干涸的血液和破碎的尸体，船员正在麻木地打扫着，准备把这些抛入海中。
齐无赦同他说了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
燕星辰说：“曲疏那个脑子不正常的，居然用这种方式合作。幸好你没把我叫起来，否则的话，以我的脾气，说不定根本不会用符咒震慑他，直接把他揍一顿得了。”
周晚和梁讳迎面走来。
而齐无赦看着他，似乎在跟随着他的话，思考他真的揍人的样子。
【被保护值+30，请玩家再接再厉。】
【请玩家注意，您的被保护值已到达810点，远超平衡机制设立的400点。】
燕星辰：“？？？？”
这也能加？？
而且，他的被保护值怎么一夜之间加到了八百多了？？
他根本没开直播视角，而且直播间的被保护值一直都是一点两点的。
昨晚他只和齐无赦共处一室。
难不成全是这人加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0章 无尽摆渡（18）
燕星辰困惑道：“你在想什么？”
齐无赦：“想你揍人的样子。”
“？”
“很可爱。”
“……”他没好气道, “这种时候了，你怎么还不正经一点？”
“我的回答很正经。”
“……”懒得理齐无赦了。
所以齐无赦现在给他增加的被保护值为什么越来越多？
“燕星辰？”周晚喊了他一声，“怎么了？你还没休息好吗？副本提示音在催促了, 再不去检票口, 出了点问题说不定要被驱逐。”
燕星辰正在思索那些被保护值的由来, 但他也没有忘记自己还在这个看似无解的副本中。
他说：“去吧。但是今天，我有预感，我们恐怕还是无法破局。”
他虽然思虑很多，但同样一直在思索这个副本的破局方式。
应该不只是他，其他玩家也有一样的想法——这个副本只要前几天没有破解, 后面几乎是无解的。
哪怕是最开始, 副本载入进来的玩家也才二十个，而第一天他们就前后死了三四个玩家，副本中多了三个鬼。
今天, 哪怕上船的乘客数量还和昨天一样，只要他们没有破局，鬼的数量很有可能翻倍，玩家却更少了，能用的贴纸自然也更少，此消彼长, 没过两天，鬼怪就会到达一个玩家完全无法敌对的数量。届时，哪怕玩家找出了新上船的鬼，要灭杀那个鬼也很难——那个鬼可以同时呼唤船上其他鬼的帮助。
而且还有一点，其他副本, 鬼怪目标基本是固定的。哪怕是这一次的十万编号副本古刹闻香, 副本一开始的任务目标就是已经化作厉鬼的江璨, 哪怕江璨和玩家互相算计，但是目标是江璨，这一点不会变。
可是无尽摆渡这个副本，每一天都会有新的鬼上船，玩家必须在当天找到那个鬼并且要让那个鬼消失，才算成功。
就好像昨天，燕星辰其实在天黑之前猜到了头纱才是鬼怪附身的东西，但是他们来不及寻找头纱，只能等到天黑，所有人的贴纸全都在天黑的时候失效。
他们昨天获得的一切线索：新娘、新郎、老人、少年、皮箱、头纱、老人的病……
在今天全都没用。
齐无赦在一旁冷冷道：“鬼怪堆积，玩家死亡不可复生，玩家乘客人数只会减少，但是进度却每天重置。哪怕最后能找出鬼，也打不过，可能只会永远困在这个副本中苟且偷生。”
燕星辰点头：“就是这样的感觉。但这不对，不论副本难度多高，樊笼的副本都必须留有一线生机，哪怕是到绝境都会有一个可以翻盘的机会。但是，从我们目前知道的规则和破局思路来看，没有这一线生机。”
那便一定有问题。
他们说着，已经走到了游轮的检票口。
船员麻木地站在两侧，还活着的玩家正警惕地打量着彼此，暗自观察着玩家的存活情况。
昨晚被周晚清除记忆的小少年居然安然无恙地活到了现在，也站在乘客当中等待重新分配房间。
梁讳疑惑地看着燕星辰。
燕星辰被这视线盯着有些奇怪：“怎么了？”
“你今天又不一样了，”她说，“你昨天怪怪的，今天比较正常。”
燕星辰：“……”他看了一眼齐无赦，这人无所谓地对他笑了一下。
梁讳又说：“可是，我们为什么能确定樊笼的副本一定会留有一线生机呢？樊笼迄今为止，除了那位将我带出副本的赴死者，没有人能够真的说得清楚樊笼的结构和副本的铁律。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信誓旦旦一定会有一线生机？”
燕星辰稍稍笑了笑。
他和齐无赦目前对其他人隐瞒往事，不是因为不想告诉身边的人，而是他自己都还没有摸清当年的全貌，兰昀又有樊笼规则允许下的帮助，一直在盯着齐无赦。
这种情况下，他不说，才是对梁讳他们最好的保护。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梁讳的头——一如之前将梁讳从副本中带出来那般。
梁讳一愣。
他说：“你不是觉得我们和那位有关系吗，那这些东西，我们知道，也不稀奇吧？”
“我……”
梁讳眨了眨她那圆溜溜的大眼睛。
她想说，既然熟悉，那燕星辰他们知道那位去了哪里吗？樊笼的人都说那位埋骨在不知哪一处副本里，可梁讳就是不信。
但她见燕星辰已经转过身去看着进来的乘客，知晓对方或许也有难言之处，张了张嘴，最终没有说话。
一旁，兰昀的那两个学生还都活着。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站在一起，这两人再度扫了齐无赦一眼，又互相低声说了什么。
他们用了隔绝玩家窥探的道具，没人能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曲疏并不知道昨晚和他见面的其实是齐无赦，他饶有兴致地朝燕星辰眨了眨眼，挥了挥手。
回应他的是青年冷漠的后脑勺。
曲疏：“……”
检票口打开，乘客来了。
一个戴着鸭舌帽、挥舞着小旗、穿着干练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二三十岁左右，身上只背着一个出门的背包，很轻便。
她身上的衣服和她的帽子都有一样的logo，上面似乎写着什么旅行社的名字。
所有玩家在这一刻全都面色一沉！
下一刻，足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跟着这导游停在了检票口之前，按照顺序往前走着。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形单影只地排着队，有的明显一家好几口人混着站在一起。
行李更不用说了，基本每个人都有行李箱或者背包，有的甚至一个人带了好几包行李，一眼扫过去，足足有三位数之多。
周晚揉了揉眼睛：“……没开玩笑吗？”
今天他们本以为起码多了昨天寻找鬼怪的经验，但是，哪怕是按照昨天的破局思路，逐一排查物品，十几个玩家一天之内如何安全地排查这么多物品！？如果其中有鬼，鬼肯定还会捣乱，而且昨晚新娘新郎还有头纱化作的鬼还在游轮上蠢蠢欲动。
更何况，今天就一定是物品吗？
万一今天是人呢？
明明有一大堆人扑面而来，可游轮上的温度却没有一点上升。
海风仿佛没有温度的鬼魅，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脸颊，将恐慌附着在所有人的脸上。
曲疏闭上眼，享受一般笑了笑，深吸一口气，说：“这么有趣的副本，不多见了。是因为有两个赴死者吗？”
燕星辰神色平静却严肃，一言不发。
齐无赦仿佛根本不在意副本进度一般，转笔一般转动着手中的竹笛，似乎还哼着昨晚吹着的其中一首曲子。
[有没有副本间隔时间的总榜玩家在看这个副本？]
[五六十个人的旅游团，今天这不是必然死局吗？]
[也不一定，比如导游这种明显的目标还是可以排查一下的。但我很想听大佬分析，我已经是总榜两百名了，但我看这个副本实在是无解，今天似乎只能放弃。]
[不可能放弃，这可是一天的宝贵时间。这个副本其他不确定，有一点是确定的，越早破局机会越大，越拖下去越是死局，今天就算是瞎找也比放弃好啊。]
[不是有人说那个小白脸起码很聪明嘛？不如看看他有什么计划。]
[我们宝贝每次破局都很厉害的，不然赴死者他们为什么那么护着他？在高级副本保护武力值低的人可不容易。]
[燕星辰开口了！！]
[……他说什么！？？]
“我说，”燕星辰重复给不可置信的周晚和梁讳，道，“放弃。”
周晚刚揉完眼睛，现在又揉了揉耳朵：“放弃的意思是……我们今天直接什么也不做？”
“对，不做。放心，这不是对副本破局的放弃，而是今天的放弃。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今天看上去虽然难，但死盯着其中一部分乘客，也不是没有机会——运气好说不定鬼就在我们筛选的几个人里面。或者说和其他没有仇怨的玩家合作，每个人负责旅行团里的几个人，这些都是权宜之计。但哪怕是做到极致，其实不过是将万分之一的机会提升到千分之一，最大的可能还是——我们花费了道具、精力、甚至有生命危险，但最终还是找不出鬼，第三天还要继续。”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破局方向错了。所以，今天放弃，我得将我的思维清空，我们今天只求自保。”
燕星辰带着其余三人去排队领取新一天的房间号。
这一回，他甚至没有观察那些旅行团，而是直接排队在了两个不认识的玩家之后。
曲疏立刻在他们身后插了上来，说：“debuff待一起比较好玩。”
燕星辰：“……”
“诶，赴死者的那个小宠物，白天我看清一点了，你确实很好看啊，怎么性格那么不乖？赴死者原来喜欢这个口味吗？”
“……”
燕星辰懒得理，而在他想来，曲疏的话对于齐无赦来说简直就是挑衅，以这人噎死人不偿命的性格来说，齐无赦怕是不会嘴下留情。
可没想到这人居然摇了摇头，认真说：“这和口味没有关系，只要是他，我都喜欢。”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演上瘾了是吧。
他只觉得心脏似乎都下意识停了一下，立刻用手肘撞了一下齐无赦，示意这人不要乱说话。
保护者和附庸的宠物这种关系，分明是他们最开始怕树敌太多的时候才故意演戏给别人看的，都到现在这份上了，其实演戏与否已经不重要了，实在不必……
实在不必说这种让人容易当真的假话。
而且，这被保护值，难道又是齐无赦的？
都快给他加到一千了。
身后，曲疏刚一站定，刚上船的导游就排队站在了他们身后，那些乘客接踵而来。
交谈的声音叽叽喳喳地混在一起。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隔着一整个旅行团，站在了分配房间的队伍之后。
那白衣男人遥遥地看了一眼齐无赦。
这目光太过直接，连念力值算不上高的燕星辰都感受到了。
他和齐无赦差不多一同回过头去，对上那人的视线，对方对着他们笑了一下。
这笑容竟像是成竹在胸。
随后，那个红发女人也笑着说了一句话。
这声音很低，穿过五六十人都在交谈的旅行团，传到他们耳朵里，嘈杂得很。
燕星辰配合着对方的唇形，听清了。
那话是对齐无赦说的。
她说：“我们今天好像有机会杀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1章 无尽摆渡（19）
红发女人话音刚落, 齐无赦抬脚便要走过去。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谨慎不惹事的性格。
燕星辰却拉住了他：“先别动，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不只是对副本的不对劲, 还是对这两个人的不对劲。”
齐无赦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们昨天没有在我们面前做什么, 但昨天你作为正式玩家却遇到那么多死亡触发, 我不信和他们没有关系。”
燕星辰无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猜也是，他们可能有什么相关的能力和死亡触发有关，再加上你是赴死者，他们昨天是想利用死亡触发机制堆死你。”但是昨天刚好他们两换了, 作用在齐无赦身体上的死亡触发其实是燕星辰顶着, 而赴死者机制引来的死亡触发齐无赦自己应付，阴差阳错之下他们互相分担，反倒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是这两人带着兰昀的任务进来, 兰昀背后有樊笼相助，规则允许的情况下，这两人肯定还有底牌。
底牌是什么？
刚才那个红发女人说的“机会”，是不是和今天乘客人数突然激增有关？
燕星辰不是一个严以防守被动破解危局的人。
对方既然都已经当面这样说了，他既不会鲁莽到现在就冲上去和人动手，也不会坐以待毙。
若是在之前, 对方在背后筹划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小动作，他们能做到的最好方法其实就是主动让敌人自顾不暇，主动让副本的危险找到那个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
可这两人似乎似乎有什么操控死亡触发的方法，反倒无法在这方面对付他们。兰昀和樊笼一同选进来的人，恐怕正是能够针对他们的。
正好队伍轮到他们, 燕星辰等人领了今天的房间的房卡, 燕星辰便说：“我们今天去甲板。”
甲板看上去没有任何掩护, 围栏外便是深不可测的大海，船身随便一个摇晃都会带来巨大的危险，但同样的，甲板上一无所有。
游轮内部的空间固然看上去有安全感，但是同样太过封闭而且能够引发死亡触发的东西太多了，封闭的游轮内空间影响玩家动手发挥，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例如卫生间的水流之类的，什么时候引发死亡触发他们都不知道。
梁讳和周晚虽然对现在的情况还有些茫然，但燕星辰既然说了，他们对燕星辰的判断没有异议，自然跟上。
曲疏这人不知是怎么想的，他作为游轮上另外一个绝顶倒霉的赴死者，居然也跟着燕星辰他们去了甲板。
朝阳在东方天际缓缓升起，却没办法将一丝温度带给船上的乘客。
海浪一波又一波地撞击着游轮。
旅行团的乘客拿到房间门卡之后，导游就让他们随意休息，这些藏匿着鬼的乘客就这样直接在游轮里散开，到处都是。
船员光是搬运这些人的行李，就足足搬运了一个多小时。
燕星辰等人在甲板边沿坐下。
那红发女人和白衣男人不知去了哪里。
梁讳刚要坐下，燕星辰却拉住了她。
少女快速眨动着眼睛，用困惑的眼神望着他。
他扛着副本内外的压力，面上格外从容地对她笑了笑，说：“你坐最里面，免得浪花溅到你。”
“……谢谢。”梁讳略有些别扭地低下了头，在众人之中最里面的位子坐下。
燕星辰还十分细心地还给她贴上了避水符。
这避水符上似乎浮现着淡淡的血腥味，上头液体泛着光，显然还没有干透——这是刚刚写出来的。
燕星辰在靠近甲板的时候，便想到了梁讳不能近水，于是直接在口袋中割破了自己的指尖，还因为他现在不太缺被保护值，他连画避阴符对付鬼怪都不愿意多开启技能，画一张避水符却如此大动干戈，只为了能迅速画出一张最高级别的避水符。
梁讳看到这符咒贴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便也看出了这些。
她不知道燕星辰的底牌，但唯有一个是能立刻看出来的——这高级避水符是刚刚画出来的。
想到方才燕星辰便对她格外温柔，还有进入副本以来的那些奇怪的感觉。
分明第一次在纸人献花副本见到青年的时候，她还想着自己是个前辈，应当好好保护对方，可如今她在燕星辰的面前，怎么就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还是真正年少的时候，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如何表达感谢呢？
她低声说：“你画符这么熟练，是不是真的是他……是带我出来的那个人的学生？”
太熟悉了。
如果不是眼前的人看上去太过年轻，她甚至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您”。
她甚至在想，如果那位没有使用遮掩容貌的道具，是不是就是燕星辰这样，身形高挑，面容清冷却漂亮，一眼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一眼又觉得乖顺平和近人心。
她在樊笼世界中，为了隐藏自己纸傀的身份，并没有如同其他纸傀那般专注于副本，就是为了等待第一位赴死者回来。
所有人都说赴死者死了，所有人都说哪怕是曾经总榜第一的神话也折戟沉沙在副本中，但她亲眼见过那人抬手之间符咒纹路挥洒而出击散鬼怪，亲身体会过连副本npc的命运都能改变的能力，从不相信赴死者死在副本里。
她等了这么久，只想着那位说不定遇到了什么麻烦，哪一天需要别人略尽绵薄之力的时候，她这个有点数据的纸傀身体能帮上点忙。
燕星辰却摇了摇头：“我不是。”
梁讳眼中的失望之色刚刚浮现，青年却眯了眯眼睛，又低声说：“相信你的直觉。”
梁讳一愣。
此时，牛皮糖一样粘着他们的曲疏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能活到总榜前一百的赴死者都不是正常人，樊笼玩家这句话其实没有说错。
比起副本的情况，曲疏反而更好奇面前这些能够打败他的人。
他刚一坐下，想试探试探齐无赦，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却转过头来看他，探究地扫了一眼他脸上的纹身。
曲疏咧嘴：“帅吧？我对着镜子亲手给自己纹上去的。”
齐无赦适时插嘴道：“难怪那么丑。”
曲疏：“。”
燕星辰问他：“看来你略懂符咒，从哪学的？”
“还能是哪？全樊笼玩家对符咒纹路的研究，不都是起源于第一位赴死者？我当然是专门看那些赴死者在直播画面里使用过符咒纹路的副本记录学习的咯。哎，我不和你这病秧子说这些，你又不懂，你还是好好坐在我们身边，出事了记得喊救命哦。”
燕星辰却徐徐道：“很多人都跟着赴死者学习符咒纹路，但符咒的载体通常都是道具和特殊的符纸，你是第二个将符咒印刻在身上的人，虽然你的印刻有一些走向还是不太正确，但是这个想法很难得，你是从哪里想到的？”
曲疏眼神猛地一凝：“你看得懂？诶不是，我哪里错了？你忽悠我呢，我用了这么久，也没觉得哪里错了啊。”
“交换，你告诉我怎么想到的，我告诉你错在哪里。”
燕星辰恢复记忆以后，先前那些乖巧的气质磨灭了一些，反倒一言一行间都有些让人无法拒绝——那是一种来自上位的压迫。
曲疏这回没有节外生枝，实话实说道：“那当然也是从第一位赴死者身上想到的。我在那一位后期的副本记录里，发现他几乎根本不需要任何描绘的时间，就能运用出很多符咒的能力，甚至没有使用符纸。然后我把这些画面放慢不断重复看，我发现有那么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那位身上会有流光浮动——那就是符咒纹路。所以那位是把自己作为符咒的载体，自身就是一个汇集了很多纹路结构的‘符纸’，才能做到。我也是随机玩家，我没有技能，我发现这一点之后，就复制了他那一招。”
曲疏不愧是当前明面上排名最靠前的赴死者。
他有那个忍受自己作为符咒载体的气魄，也有不断观察一样的画面直至发现玄妙的细心。
他说的这一点，同燕星辰脑海中对自己过去的模糊记忆有所重叠。
燕星辰已经隐约明白，当年自己到底是怎么做到改变樊笼的。
他对曲疏说：“你的十字架纹身有一个地方错了，可你没有感觉，那是因为错误的地方，以你现在的能力还用不上，那一笔是画接近传奇级别的高级符咒必须的一笔，但你的身体数据最多只能激发出普通高级符咒的能力，所以那一笔哪怕是错了，你也没有感觉，因为你暂时用不到。但如果你能活到进入总榜前十二，你的身体数据足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你根本激发不出来接近传奇道具级别的符咒纹路。”
他说着，抬手，伸出食指，在虚空中比划出了一连串的符咒纹路结构。
正是曲疏那精细的十字架纹身中的一块。
曲疏本来还吊儿郎当，将信将疑，可他看着燕星辰随手比划的这一下，面色瞬间严肃。
他还开着直播视角。
他和燕星辰交谈符咒原理的画面，还有青年随手就在空中画了个符咒纹路的画面，全都同步出现在了直播间所有观众玩家的眼前。
[……这人是谁？是燕星辰吗？我是不是看错了？]
[我靠，这就是燕星辰啊，除了燕星辰还有谁这么好看？]
[这时候的重点是好看吗？]
[重点可以有很多个！]
[……]
刚和许明溪一起从副本中出来的许千舟坐在副本直播投影前，麻木而平静地看着这个画面，还有那些“大惊小怪”的弹幕。
他从手中的薯片袋子里掏出了一把薯片，塞进了嘴里。
身旁坐着的喻行川伸手就要拿，嘴里说着：“你说，这个曲疏，是不是马上也需要安神符压压惊了？可惜我不在副本里，不然我也可以用你的方式坑他一把。”
他立刻移开了薯片袋，嘴里还塞着吃着，含含糊糊道：“你还欠我一百二十个高级钥匙呢！吃一块薯片一个钥匙，否则不给！”
喻行川惊了：“什么时候一百二十个了？我用了你十一张安神符，你当时说一张卖我十个高级钥匙，合起来难道不是一百一十个吗？”
“利息！你说好一出副本就还我，结果拖到现在一分钱没还！耍赖，不要脸。”
“……谁知道樊笼现在钥匙能稀缺成这样？是你不要脸，通货都紧缩了，你居然不根据比例改变价格！我本来打算赖掉一百一十个高级钥匙的，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许千舟双眸一亮，咀嚼薯片的动作都停了：“你打算还我了？”
“我改变主意，打算改成赖掉一百二十个高级钥匙。”
“……”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2章 无尽摆渡（20）
许千舟又啃了一口薯片, 说：“那我也改变主意了。”
“什么？”
“我决定把利息从十把高级钥匙改成一百二十把高级钥匙，这样你就一共欠我两百三十把高级钥匙。你赖账掉一百一十把，还欠我一百二十把。”
“……”喻行川撸起了袖子, “你搁这和我玩数学呢？”
许千舟又塞了一把薯片。
副本的直播画面之上, 弹幕仍然充满了问号。
但哪怕是喻行川, 都早就知道燕星辰的“真面目”。根本没有任何波澜。
他在走出副本之后也明白了，燕星辰之前在樊笼玩家心里的印象是在是太过根深蒂固，所有人都已经有了燕星辰武力值不高的预设，之后的一切猜想，都无法脱离这个预设。哪怕是有人觉得燕星辰深藏不露, 也只会往技能、念力值这方面想。
这种预设, 如同所有人都预设曾经总榜第一的那位赴死者绝对拥有超越所有玩家很多很多的数据水平一样，已经逐渐变成了一种“常识”。
所以当时燕星辰根本不怕在他面前动手。
只要燕星辰不是在直播画面里，众目睽睽之下, 直接动用当时那神乎其神的抬手成咒的能力，樊笼的玩家才会愿意颠覆看法。
否则的话，他就是现在立刻去论坛发帖，或者在樊笼的黑市里大声喊“燕星辰武力值高到恐怖”——别人都会觉得他是傻子。
就好像，现在如果有一个人和他说，他最崇拜的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就是燕星辰这个人美心黑的小狐狸，他也会觉得说这话的人脑子进水了。
“啧，现在押注燕星辰死的这些人，恐怕是要哭惨了。这黑心狐狸，道具钥匙那么多, 是不是全靠从直播间里坑蒙拐骗啊？”
喻行川欣赏着那些人对燕星辰了解符咒的震惊, 抬手又想从许千舟手中偷出几片薯片。
但许千舟那超高的念力值都用在了不是正途的地方, 居然边吃边监控着喻行川的一举一动。喻行川刚伸出手，许千舟就立刻捂住了薯片的袋子口，说：“一块薯片，一把低级钥匙。”
喻行川：“？？？”
他又惊呆了：“你这是诈骗！”
“樊笼现在副本减少，直播数减少，倒是所有人怕错过副本经验，全都盯着副本看，这种边看直播边吃的零食脱销两天了。我是因为本来物品栏很多空间就留给了零食，现在才有这么多可以吃的。”
“你投资啊？”
“这叫运气好。”
“我就好奇了，你要那么多钥匙到底要干什么？你有一个亲哥哥在总榜前十诶，许明溪刚带你出来的那个副本，他直接冲到第五了，其他人怕资源出问题，你怕什么？而且钥匙有保质期，你这一两个月不用掉它们，它们也会因为对应的副本开启或者消失而失效啊。”
许千舟吃薯片的动作稍微慢了一点。
他似乎真的认真想了喻行川的话，说：“樊笼这个月钥匙紧缺导致了钥匙兑换道具的比例变了，我本来还需要通过置换钥匙和积攒钥匙存很久，但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很快就可以了……”
“兑换道具……？”喻行川终于趁着许千舟走神，从许千舟的薯片袋子里掏出来了两片迅速扔进自己嘴里，“你有什么想要的道具是不能找许明溪要的啊？”
“是……”
许千舟话音一顿。
因为这个放映厅的门被人打开了。
许明溪似乎之前并没有在听屋内人在讲什么，推门而入便侧开身，让自己身后的人先走进来。
那是一个穿着古典长裙的长发女人。
这女人一头纯黑色的头发足足垂到她的腰间，正好挂在裙摆的束腰处，稍一走动便摇曳生姿，格外动人。
她长相十分温柔，并没有梁讳的外貌那么年轻，约莫三十几岁的样子。而且她双眸是典型的凤眼，五官是符合东方审美的协调与温和，很难让人想象这样一个人会和现在是总榜第五的许明溪站在一起。
她刚一进来，喻行川便立刻火急火燎地站起来，结果动作太匆忙，勾到了身前的茶几，直接摔了一跤跌回沙发上。
长发女人看到喻行川这样，眉眼微弯。
就在许千舟以为这长发女人要说出什么带着笑意的软言软语之时，她笑着道：“喻行川你这个鳖孙我给你那么珍贵的钥匙让你不停歇地进副本提高实力你鬼缩在这里抱着薯片看电视？”
许千舟：“。”突然觉得，他哥哥，真温柔。
喻行川再度站了起来：“老师，我冤枉！抱着薯片的是许千舟，我看的是直播不是电视！”
许千舟：“……”
许明溪：“……”
许千舟突然意识到了这人是谁。
天河的创始人，郑皎皎。
喻行川的破局能力，一半师从于赴死者留下的副本记录，一半就是进入天河之后郑皎皎带着他学会的。
其实喻行川严格来说不是郑皎皎的学生，但是出于尊重，喻行川平常都喊她老师。
她是混乱时代末期进入副本的玩家，和那位总榜第一的赴死者勉强算是同一个时代的人。
不过混乱时代快结束的时候，郑皎皎才刚成年没多久，如今她已经三十几岁了。
但她那时候就已经身在总榜，所以和那位有过交道。也正是因为打过交道，她对赴死者远比其他组织的高级玩家对赴死者还要推崇，也正是因此，她和喻行川比较合拍，喻行川愿意激流勇进，她也愿意培养。
这位现在的总榜排名甚至比许明溪还高。
第三。
若不是有一个神秘莫测至今不知所踪的闻夜压在第一，又有一个不知靠着什么异军突起稳居第二的兰昀，郑皎皎就是现在的第一了。
她早就习惯了喻行川的狡辩，居然打开了自己的物品栏扫了一眼，直接掏出了一把编号极为靠前的正在闪烁的钥匙，往喻行川这边一扔。
“进去。”
“啊，是，遵命！”
副本钥匙得到了喻行川的回答，将人传送进了正在开启的副本。
喻行川直接消失在了三人面前。
许千舟：“……”
好狂野的进副本速度。
郑皎皎在进来之前似乎就在和许明溪谈话，被喻行川一打岔才停下。
如今喻行川被送进副本，她便回头和许明溪继续说：“你真的不知道吗？”
“老师消失之后，再也没有联系过我，”许明溪说，“除了燕星辰，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和老师有关的人和事物。”
——他们在谈论那位曾经总榜第一的赴死者！
郑皎皎说：“算了，我起码知道，他果然没有死在副本里。大家总是说，他再厉害也是人，也是被樊笼玩弄的玩家，肯定早就埋骨在副本中。但我有一次副本他也在，我见过他的能力，这样的人……这样的人，樊笼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我一直不相信他会死。今天你和我说，我终于知道，我的直觉没有错——起码他一两年前还在樊笼有痕迹。”
她说着，目光不自觉落在了投影在墙上的曲疏的直播视角画面。
画面中，一个黑发黑瞳的青年抬手在虚空中虚无地画完了符咒纹路，缓缓放下手。
海风一阵一阵地拂过，吹起他刘海的发梢，他眉心那颗浅痣时隐时现。而他的神情其实很冷，那双桃花眼却又没有任何攻击性，让他时而清冷，时而乖顺。
郑皎皎看得眼前一亮：“这是不是就是那个燕星辰？听说还是个病秧子，哎呀身体这么不好怎么还吹风啊，你们怎么不给他打赏点暖手袋？”
许千舟：“啊，这个……那个……”
许明溪欲言又止-
副本内。
燕星辰给曲疏演示完符咒的走笔，说：“你只要把你纹身的这一部分，改成我刚才画的那样就行。这里面只有一笔的差距，你既然自己能纹刻那么多符咒纹路，应该不需要我告诉你了。”
曲疏难得正经了一点，他有些不确定道：“你跟谁学的这些？我都是钻研了好久那位画符咒的很多画面才学会的，我观察那位副本记录的时间，比你从新人首副本到现在为止在樊笼待的时间都久。我的纹身这么久了，总榜上能人辈出，从来没有人发现有什么问题——不然他们肯定早就从中做手脚来对付我了。你是……？”
燕星辰却只是说：“昨晚一晚上没有鬼怪闹事，应该是多亏了你。齐无赦是赴死者，如果有鬼怪困扰，我们很难休息好。投桃报李。”
曲疏不知道自己面前这位其实就是昨天把他按在地上揍的“赴死者”，摇头晃脑地说：“好吧，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人情，尤其是人情还很大。”
“你们刚进入总榜，可能不了解那两个人。”
曲疏没说那两个人是谁，燕星辰和齐无赦却都听懂了——是兰昀的那两个学生！
曲疏果然胆大却缜密，早就发现了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一直在盯着他们。
曲疏说：“我也投桃报李一下，这两个人我在之前的副本和他们打过交道。穿白衣服的那个男人技能有古怪，和死亡触发有关，我在那个副本和他争抢剧情点。”
“结果他好像能勘破死亡触发甚至是利用死亡触发，我又是随机玩家，他简直就是随机玩家天生的克星，那个副本我和他斗了好久，结果这个狗东西借着自己有总榜第二的老师当后盾，高级道具一抓一把，还一直把死亡触发引到我身上，我最后只能和他平手，气死我咯那次。”
“那个红发女人从来没有使用过她的技能，但他们两个既然一起出现并且盯着你们，你们最好做好最坏的打算——说不定都是和死亡触发有关的。”
正经的语气到这里便消失了。
曲疏挑眉，抬手拍了拍燕星辰的肩膀，吊儿郎当道：“你这病秧子，真遇到死亡触发，说不定一捏就碎，出事了记得喊救命，说不定我在旁边，就会大发慈悲来保护你呢。”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3章 无尽摆渡（21）
燕星辰：“……”
也不知道该说他不需要保护, 还是该说曲疏这少到不能再少的被保护值着实只是聊胜于无。
他稍稍一个侧身，直接闪过了曲疏的拍肩。
一旁，周晚无声地拍了拍额头。
齐无赦说：“倒也用不着你这种三脚猫功夫。”
【被保护值+20, 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这都能加二十点, 齐无赦是越来越离谱了。
但这人确实没说错。
遇到危险, 如果他都解决不了，还喊曲疏这种吸引危险的随机玩家过来，那不是喊人来送命吗？
大可不必。
他点头：“是的。”
曲疏一点也没有被轮番拒绝的尴尬。
他饶有兴致地左看一眼齐无赦，右看一眼燕星辰，玩味道：“又聪明又百依百顺还专一的宠物, 我怎么就没有呢？”
[燕星辰好听话！齐无赦说不必他就拒绝了曲疏。]
[他还聪明, 还懂符咒道具的原理，哪哪都好，只是不能打而已。]
[这样的病美人谁不爱呢, 可惜我没有赴死者的实力，不然我也愿意寸步不离地护着。]
[好笑，齐无赦也没有寸步不离。昨天齐无赦不就放任燕星辰自生自灭了一天？]
[全靠躲在别人身后进入前五百的病秧子，现在钥匙这么紧缺，我就不信别人在利益面前还会愿意护着他。]
[燕星辰再厉害再聪明，武力值不高, 就注定了他必然会有一天死在副本里。]
[我话放在这里，燕星辰那些粉丝早晚会被樊笼惩罚抽取钥匙和道具。]
[……]
燕星辰根本没在意曲疏的态度，根本没怎么认真听对方这句话。
可梁讳反倒不开心了，严肃道：“你说谁是宠物呢？说话放尊重点。”
燕星辰有些惊讶。
他把梁讳从副本带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早了。
而且当时, 梁讳只是他生命中一个非常微不足道的过客, 他和齐无赦一起做过许多许多事情、去过许多许多副本, 樊笼里的人，还有副本里的npc，太多了。
哪怕是他现在恢复了一半的记忆，他也没有特意留意过梁讳的性格。
但他记得，梁讳那时候很茫然，还保持着小女孩的天真与害怕，刚出来那几天懵懵懂懂的，说话都带着点怯懦。
而后，他重来一次，再遇上梁讳，小女孩外貌不改，却已经在樊笼时光的淬炼之下，变得成熟稳重，看不出一点稚气。
但她总是安静的。
没想到如今，居然会因为曲疏一句他都不在意的冒犯的话，而如此尖锐。
他语气平和地对梁讳说：“忧心一些口舌之争干什么？随他说去。”
梁讳脱口而出：“您……不，你……没，没什么。”
印象中，她刚被带出副本还没离开那位赴死者的时候，那位有些时候十分跳脱地同她说“路是别人走出来的，以后你过副本的时候别那么死脑筋”，可是之后，她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看到玩家论坛上那些责怪赴死者带来符咒体系的玩家的谩骂，她义愤填膺，那位却又格外沉肃地告诉她“不必忧心口舌”。
同燕星辰此时的话，居然恍若隔世般地重叠在了一起。
以至于她居然对着一个似乎只是刚入樊笼的新人喊出一声“您”。
此时，曲疏已经离开了甲板。
他们今天面对着五六十人的旅行团，除了燕星辰直接选择放弃，其他玩家仍然抱着今天结束副本的希望。
比起昨日的冷清，游轮上到处都是人。
一开始，也有一些旅游团的乘客在甲板上。
他们有的坐在栏杆旁看着海浪，有的三五成群地在互相拍照，有的站在一旁吹风。
看上去确实是一群来游轮玩耍的旅客。
这些游客人数太多，东西太杂，哪怕是要开始寻找漏洞，都有种无从下手的感觉。
燕星辰根本没看。
他也坐在栏杆旁，微微靠着边沿，闭上眼，在冰凉的海风吹拂下，在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副本到现在以来的所有信息。
问题出在哪里？
他们明明一直跟随着一开始副本的指示，为什么每个人推演出来的结果都是这两天不破局大家就必死无疑？
第一天四个新乘客，第二天却直接就是一整个旅行团，那第三天岂不是整个游轮的客房都会被占满？如果住不下了，游客又不会下船，会发生什么？
他们今天的贴纸已经刷新了，但玩家才十几张贴纸，根本不够用。
还有那个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根据曲疏所说，他们的技能也许都和死亡触发有关，但他和齐无赦到现在为止也没有遇到死亡触发，这两人到底在憋着什么招？
最重要的一点，也是让燕星辰觉得他们应该放弃从五六十人中寻找鬼怪的原因，那就是副本的走向趋势，其实和他们在做的事情有些无法兼容。
说是找鬼，但找鬼基本不可能——更别说找出鬼之后还要击杀鬼了。
这个副本，明明玩家不断探索出来的信息之下展现出轮廓，可它的轮廓居然本身就是个死局。
难道根本不需要他们找鬼？
不，这似乎也不对。
如果不需要他们找鬼，那昨晚就不会出现那几个鬼了。
——“若看到有乘客上船，则有鬼在其中，您必须当天找出所有的鬼才能获得离开副本的出口。”
这句话……
这句话！！！
燕星辰突然感觉，自己在千万思绪之间，似乎抓到了模糊的线头……
“不对劲。”齐无赦突然说。
燕星辰思路一断，睁开了眼。
只见周晚和梁讳也全都面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空空如也的甲板。
……空空如也？
燕星辰心下一沉：“那些旅行团的乘客呢？”
他方才在思考，又有齐无赦在身旁，根本没有用自己的五感留意周围的情况。
现下，燕星辰仔细凝神听，发现并不只有甲板上，游轮内部似乎也很安静，没有多少人活动的动静。
他看向齐无赦。
齐无赦说：“安静得过分了。玩家安静能理解，毕竟都在谨慎行动，这些叽叽喳喳的游客突然都很安静，很奇怪。”
周晚皱眉道：“而且甲板上的游客是在我们都没留意的情况下，逐渐回到游轮里面的……”
梁讳在看着水面：“这个浪，怎么感觉比之前大了？”
“不是感觉，就是大了。”
燕星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缠着的金拆的一头。
金线上的恶业再度涌动，黑色覆盖了线身。
周围有很浓郁的鬼气。
昨晚的头纱……
他压低了声音：“副本只告诉我们，我们的贴纸和寻找鬼的进度会重置，可从来没有说过鬼怪会重置。昨晚，头纱上的那个鬼，触发它动手的条件就是活水，只不过它一直没有离开游轮内部，现在……”
周晚肯定道：“我嗅到了水鬼的味道。”
他已经是半人半鬼身，可以直接感受到“同类”的存在。
昨晚三个鬼在曲疏的操作下撕扯在一起，新娘和新郎彼此之间都元气大伤，但那头纱上附着的鬼本就是昨天他们的任务目标，戾气极重，一晚上过去也没什么损伤。
天一亮，鬼就藏在游轮里，不知所踪。
现在，那头纱上的鬼居然来到了甲板。
它正在暗中准备用活水杀人。
“甲板不能待了，我们必须进去。”燕星辰说，“周围都是水，那个水鬼如果已经在暗中，我们现在随便被溅射到一点海水都可以算作触发条件。”
风稍微强一点，海浪稍微大一点，他们都绝对会沾上水花。
“避水的符咒有用吗？”梁讳肃然道。
“有用，但也没用。”
“……啊？”
“你觉得这一切只是鬼怪盯上我们了？甲板上那些游客怎么全都进去了？游轮里面为什么那么安静？还刚好这个时候甲板上也藏着一只鬼？”
齐无赦冷冷道：“兰昀。”
这根本不是鬼怪自发干的！
这是人为。
曲疏刚才告诉他们了，兰昀的两个学生技能绝对和死亡触发有关。
现在的情况，他们如果用避水符来短暂躲过头纱那个鬼带来的死亡触发，只有背后动手的人还在，危险并不会接触，对方说不定还有更为诡谲的后手。
话虽如此，燕星辰还是抬手就往所有人身上扔了避水符——聊胜于无。
随后，他趁着海浪还未彻底掀起来，又拿出了几张符咒，二话不说强行塞到了周晚和梁讳的手上，说：“拿好，这是我一直以来积攒的最高级的几张符咒，都是我花大力气画的。里面有接近传奇等级的高级避阴符、高级定身符、高级燃火符还有几个攻击符咒。他们针对我们来，甲板上待不了，我们必须进去见招拆招，你们跟在我和齐无赦身后，一有不对立刻使用这些符咒保命，不要管我们。”
他说着，齐无赦已经先往里走。
燕星辰不等周晚和梁讳反对，快步跟着齐无赦走了进去。
甲板里头对接着游轮的第一层，本来是娱乐设施。
今天上来的乘客都是旅行团的，应该会有很多人逗留在第一层，可燕星辰走进来扫视了一圈，根本没有发现任何人影。
连玩家的活动气息都感受不到，空气十分冰凉，整个第一层灯火通明，但是他的眼前却还是很昏暗——阴森森的鬼气近乎要凝成实质了。
一种毛骨悚然的被不干净的东西注视着的感觉格外明显。
齐无赦突然看向一个地方。
那是一处拐角。
下一刻，拐角之后，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影飘了出来。
这“人”双脚根本没有沾地，出来得悄无声息，浑身上下，露在衣服外的肌肤都是白到发青的。
燕星辰顺着齐无赦的视线看去，正巧看到这导游全白无瞳的双眸。
“看来兰昀给了你们不少道具，你们要么把其他玩家暂时拦在其他层，要么用道具买通他们让他们给你们做事腾地方吧？”齐无赦突然道。
暗处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你居然知道我在哪？老师说你念力值很可怕，果然如此。”
白衣男人走了出来。
周围都是森凉鬼气，这人依然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神色格外自信。
他看着齐无赦，说：“那你能看出来，我做了什么吗？”
“兰昀一定只是告诉你，我是他的仇家吧？”齐无赦挑眉，“否则的话，区区总榜上的普通玩家，没这个胆量。”
“你什么意思？”那人一愣，马上又正色道，“不对，老师说你惯会扯口舌，不能信你任何话。”
“老师？他会让你们进来对付我，就没真把你们当什么用心培养的学生。”
那不知为何化鬼的导游一点一点飘到了两人的中间。
这却只是一个开始。
突然一阵巨大的阴风席卷过本不该有剧烈气流的第一层室内。
每个走道的拐角之中，接连出现了许许多多个穿着旅游团服饰的人。
——整个旅行团的男女老少居然全都在这！
而且，他们全都面色青紫，瞳孔全白，显然是整个旅行团都变成了鬼！！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4章 无尽摆渡（22）
燕星辰心中警铃大作。
周晚在他和齐无赦身后, 喃喃自语道：“贴纸……”
燕星辰也看到了。
导游的胸前，还有这些旅游团的所有乘客的胸前，全都有一模一样的贴纸。
那是副本每天刷新分配给玩家测验鬼怪的贴纸, 贴纸一人一张, 且一天只能使用一次。若是成功贴到了鬼, 则鬼身上的贴纸会变成红色，玩家可以想办法对鬼出手灭杀任务目标完成副本任务，可若是找错了，贴纸则会变成黑色，并且污染被贴上的乘客。
他们眼前, 五六十名旅游团的乘客穿着一样的衣服, 胸前贴着黑色的贴纸。
这一次的鬼也许也藏在物品之上，这些人全都不是鬼，却都被贴纸污染了。
而导游的胸前也有一张黑色贴纸。
梁讳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那么多贴纸！？”
今天还活着的玩家只有约莫十五人, 贴纸每日刷新，也就是说今天有效的贴纸最多只会有十五份！
可眼前，五六十个刚刚变成厉鬼的乘客自两侧的楼梯口和道路中飘出，横亘在燕星辰四人和那白衣男人当中。
白衣男人的视线越过森然鬼气，饶有兴致又有些挑衅地看着齐无赦。
燕星辰沉声道：“复制。小规则道具，规则道具分为传奇道具和高级道具, 传奇级别的规则道具就是传统的规则道具，可以更改樊笼的一些规则，直接作用在整个副本之上，小规则道具则只有高级的，只能作用在比小规则道具等级或者数据还要低的东西上面。但是……小规则道具必须在对应的规则道具被消耗之后才有用……”
比如江璨当时用“转移”的规则, 将玩家身份转移给了周晚, 这是传奇级别的规则道具, 可以直接更改玩家和副本内出生的人的身份。
而“转移”的小规则道具，早在江璨之前就流通在樊笼世界中，但没有人使用，因为当时“转移”的小规则道具是无效的。
江璨使用完“转移”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之后，对应的小规则道具才有效。
燕星辰之所以一开始完全没往“复制”的小规则道具上想，就是因为，在他赴死者时期的记忆中，“复制”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甚至都没有出现过，而十几年来也没有听说“复制”类道具有人获得并且使用。
传奇级别的道具，除了江璨这种情况特别特殊的，大部分玩家拿在手上，用出来的效果都是会引起极大轰动的。
因此燕星辰一直以为，“复制”的规则类道具还没有出现，更没有被人使用。
所以他也没有往“复制”的规则上防备。
可白衣男人却成功使用了“复制”的小规则道具，说明“复制”的传奇级别规则道具早就被使用了。
他说：“小规则道具远没有那么逆天，只能复制高级以下的道具，但贴纸这种东西正好是一个功能性道具，本身甚至算不上是有级别的道具，要使用复制的规则一次性复制出这么多张太容易了。”
白衣男人总算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色：“你反应挺快，你也知道有这种道具的存在？”
燕星辰没有再理会白衣男人，而是直接问齐无赦：“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听海浪声，已经不断有浪花直接翻过甲板，避水符都挡不了这么多水。”
“那就是不能出去的意思，”燕星辰嗓音越来越低，“这人不仅用小规则类高级道具‘复制’来复制出五十几份贴纸，可能还用了曲疏所说的和死亡触发有关的技能，把头纱上附着的水鬼引到了甲板上。兰昀，或者说樊笼，这一次给他们的道具可真是下足了血本。那我们现在要么是后退去应对甲板上的水鬼，要么就是应对游轮一层的情况。”
燕星辰此时全身紧绷，双拳紧握，随时准备动手。
现在这个情况，非常非常的不乐观。
那不是一个副本boss。
那是几十个。
哪怕是他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赴死者时期的记忆，实力自然也有所提升，数据也在十万编号副本和新人第一的奖励下不断翻倍，但那也只是拥有能够单独应对一个副本boss的能力。
寻常玩家，能够和副本boss正面交手，已经格外难得。
而他们眼前，是几十个实力差不多的鬼。
哪怕是所有玩家站在这里，都不可能击杀五十几个被污染成鬼的乘客。
但是其他玩家可以小心翼翼地躲过和这个旅行团有关的死亡触发条件，不惹怒鬼怪，就不会被鬼怪主动攻击，实力加上运气好，可以让其他玩家熬到任务完成。
可他们不行。
齐无赦现在的信息面板是随机玩家，哪怕他们小心翼翼，死亡触发也会主动找上他们！
燕星辰虽然现在面上不动神色，但其实心底已经在快速思考着该怎么办。
对方要的是齐无赦的命。
这完全是一个消耗大笔道具和精力，不惜冒着生命危险，都要给齐无赦布的局。
这是死局。
是一场樊笼毫无感情的理性机制、兰昀的策划还有兰昀的学生利用技能优势一同策划的天衣无缝的死局。
这两个学生只是一个载体，不论是谁站在这里，兰昀都会把樊笼赋予的小规则道具给对方。
小规则道具无法改变副本和樊笼的规则，却可以在副本内应用在低于小规则道具等级的地方。
他们进入这个副本之后，等的就是乘客特别多的一天，这样白衣男人就可以用小规则道具复制出本不应该达到的贴纸数量，之后再把尽可能多的贴纸贴在所有乘客身上，立刻早就出了玩家不可能与之匹敌的鬼怪数量。
只要这个副本的内容不变，只要玩家没有在乘客变多之前离开副本，只要兰昀的两个学生还活着，现在的局面就一定会发生。
燕星辰和齐无赦其实一直早有防备，但他们可以应对其他任何情况，唯独现在的局面难以预防。
如果他们要防止现在这样的局面发生，唯一的方式其实就是在第一天想办法利用副本中的危险，先发制人杀死兰昀的两个学生。因为只要兰昀的学生没有死，兰昀的学生就能等到今天，就能轻而易举地用小规则道具让整个游轮都是鬼。
对于燕星辰来说，没有以前的数据，凭借着副本的经验和对符咒纹路的掌控，仔细谋划，害死人太容易了。就算这两人是早就在总榜之上的玩家，燕星辰若真的想做，也不难。
副本第一天，他不是没有想过。
不管什么样的陷阱，不论什么样的阴谋，只要这两人死了——执行的人都死了，什么样的危险都无法发生。
可燕星辰也只是想过。
他不会这么做。
哪怕他知道对方就是有备而来，哪怕他知道提前掐灭危险的来源是应对危险最好的方法，哪怕他知道对方迟早会行动。
可对方没有行动，他便不会主动害人。
因为那是“将来”。
就算是能预见的“将来”，那也是还未发生的事情。
因为还未发生的事情去杀人，以前的赴死者不会做，现在的燕星辰也不会做。
齐无赦也一样。
樊笼居然这么了解他和齐无赦。
了解到这次的陷阱完完全全就是针对他和齐无赦的行事风格做局。
了解到完全为他们两人量身定做了一切。
周晚神色愈发不好，说：“瞬移符没用。”
燕星辰一点都不意外：“他既然布下了这样明面上的陷阱，就不可能没有考虑过瞬移符。一切可以离开、可以通讯的道具肯定都失效了。而且，离开也没用，除了曲疏，其他玩家本来也不是危险的‘眷顾’对象。”
“该死的，就算五十几份贴纸都是小规则道具复制出来的，但总要有一个用来复制的贴纸吧？这个人的贴纸是哪里来的？谁那么不怕死把贴纸给他了？还是说是他偷的？”
这一回，白衣男人居然直接回答了周晚的问题：“当然是我自己的贴纸。这么大阵仗，如果使用其他玩家的，其他玩家必然会和我敌对，那岂不是给你们增加帮手？”
周晚厉声道：“你疯了？被污染成鬼的乘客首先会攻击贴纸的主人，你死了之后他们才会根据玩家身份顺序攻击随机玩家！”
果然如周晚所说，那些鬼怪开始转向白衣男人。
——它们会率先攻击让它们变成鬼的玩家。
反倒是站在另一处退无可退的燕星辰他们，看上去暂时安全了。
五万编号副本中的五十几个一样实力的鬼怪，一个都足以杀死总榜玩家，他们眼前是五十几个。
白衣男人不可能是它们的对手。
整个船上所有玩家加起来都不是这些东西的对手。
燕星辰一直都在防备着兰昀这两个学生，但连他都没有想到会变成现在这个情况，就是因为这样的做法无异于自寻死路。
但这不可能。
到目前为止，白衣男人怎么看反倒都会作茧自缚。
这些人是为了杀齐无赦进来的。
难不成他们想的是同归于尽？
这两人对兰昀如此忠诚吗？
燕星辰心底不对劲的感觉愈发明显。
他拉住要尝试使用鬼王力量的周晚：“不，不对……”
那个红发女人呢？
这么天衣无缝的计划，运用到了“天时地利人和”，不怎么兰昀还会多派一个多余的人进来吧？
他脑海中闪过了什么，直接伸手往齐无赦身上扔了一张符咒。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齐无赦眉头一皱，绑在这人手上那一侧的金拆猛地穿过那群厉鬼，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白衣男人的身上冒起黑气。
那黑气直接冲着齐无赦的方向而去。
而金拆所向，红发女人被如同长鞭般的金拆甩了出来，“哐当”一声撞向最后方的墙壁，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她却笑了。
白衣男人也笑了。
五六十个厉鬼的视线居然完全跟着一团黑气移动！！
燕星辰也在这一刻激发了自己手中的母符！
他刚才扔到齐无赦身上的，是子母换位符！
他想到了红发女人可能的技能，但太匆忙了，他能想到为齐无赦躲避危险的方法，就是在瞬间和齐无赦互换位置。
这一切只发生在分秒之中，全都是同一时刻发生的。
黑气从白衣男人身上迅速飞到齐无赦所在之地的那一刻，子母换位符也将燕星辰和齐无赦的位置互换。
燕星辰条件反射般用出了最高级的防御道具。
可那团黑气竟然直接穿透一切道具，直接打在了燕星辰身上！！
燕星辰身上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那五十几个本来已经打算朝着白衣男人而去的厉鬼，居然在这一刻调转了方向，全都朝他扑来！
齐无赦被燕星辰换位子的那一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男人的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地狱而来：“规则，又是规则。”
规则技能。
限制极大，可能有的玩家一辈子都只能用一次。
可这样的技能，寻常的攻击和防御道具抵挡不了，因为一个是实质的道具，一个是作用于抽象的规则之上的东西。
红发女人的技能，是转移死亡触发！
白衣男人不怕使用贴纸，就是因为红发女人会帮他把死亡触发转移到齐无赦身上。
届时，齐无赦身为随机玩家，又被规则转移了惹怒厉鬼的死亡触发，双重叠加之下，哪怕是同为赴死者的曲疏站在这里，这些厉鬼也绝对优先选择攻击齐无赦。
可现在，因为燕星辰使用了子母换位符……
死亡触发的第一优先攻击对象，成了燕星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5章 无尽摆渡（23）
须臾之间, 本该朝着白衣男人而去的鬼怪已经全都飘往燕星辰所在的方向。
鬼气浓郁地如同深渊蜿蜒而上的无数长发，凝成丝丝实质般舞动着。
它们同一时间扑来，竟是拥挤在了一起。
这片刻的拥挤给了燕星辰四人反应时间, 绑在燕星辰和齐无赦手上的金拆的两端同时甩出, 争分夺秒般同时画出了一个符咒的两边。
巨大的避阴符在两人的武力值加持在迅速生成, 被保护值积攒了许多的燕星辰这一回根本没有吝啬“小白脸”技能的使用，动手的瞬间武力值就翻倍。
他们重来一次之前，已经站在樊笼顶峰，鲜少有危险能威胁到他们之中的任意一个，他们其实从未联手过。
可现在, 互换位置的那一刹那、鬼气汹涌而来的这一瞬间, 燕星辰根本没有和齐无赦有任何的预演，他们却仿佛曾经共通分享过性格、记忆、思想一般，格外默契毫不停歇地接连送出了好几道由金拆两端合作画出的避阴符。
燕星辰也总算明白了齐无赦数据上那些问号的定义。
因为齐无赦出手的一瞬间, 他能感觉到，齐无赦同鬼怪里最强的那一个——变成鬼的导游——实力差不多。
数据上的问号，代表着不稳定，齐无赦的数据是由整个副本中数据最高的鬼怪决定的。
如果他们面前只有那么一个导游，他们两人这样出手之后，又有梁讳和周晚的辅助, 也许可以一鼓作气将变成鬼的导游击散。
但周围都是鬼。
鬼气重叠，带来的效果和阻碍并不仅仅只是一个boss级别的鬼怪带来的伤害那么简单！
金拆带着符咒的力量往前推，光是经过一团鬼气都会消耗不少，在那么多的干扰之下，他们就算全力一击, 也没办法击杀任何一个鬼怪。
他们两人武力值相辅之下, 足足四五道避阴符在虚空之中直逼那批厉鬼, 堪堪将浓稠拧巴在一起的鬼气全都挡在了他们身前。
可那几道避阴符纹路堆叠成的屏障在撞击上鬼气的瞬间便开始颤抖，四角逐渐粉碎。
这样根本治标不治本，无法解决燃眉之急。
可那些鬼气只是冲着燕星辰。
燕星辰心下庆幸自己方才反应够快，用子母换位符承接了本该转移到齐无赦身上的死亡触发。
刚才的一切举动他其实都没有像以往那样思虑百步，他在许许多多的副本中浸淫已久，早已习惯了迅速权衡利弊之后行动。
事情发生的那一刻，他什么都没有想。
现下，足以在瞬间吞没一个总榜玩家的浓厚鬼气只对着他张牙舞爪，危险的人从齐无赦变成了他，他却反倒比方才放松了一些。
齐无赦几乎是边出手边和他说：“我真是永远来不及拦住你！！”
“永远来不及”？
燕星辰一愣——齐无赦这是……在说他们重来之前，他背着齐无赦加速樊笼规则改变的事情……吗？
这人说话从来从容，仿佛天崩地裂都面不改色，可这句话却带上了意味十足的咬牙切齿与紧张。
甚至还有一些生气。
那是对兰昀的愤怒，对樊笼的敌意，还有一点非常难以察觉的慌张，完全不像是齐无赦往常的样子。
“我……”
燕星辰来不及思考这些。
电光石火之间，这种多余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奢侈。
拥挤在一起的鬼气再度猛烈一撞，几秒的时间便将燕星辰开启技能之后合力和齐无赦画出的避阴符完全冲碎。
两人几乎毫不犹豫，再度接连画出了比之前还要多的高级避阴符。
周晚和梁讳也赶忙甩出好多对付鬼气的高级符咒，他们两人有着江璨的道具储备和破晓整个组织的符咒库存，危急时刻能扔出来的道具也不差，环绕在众人周围的鬼气再度被拦住。
整个游轮一层的电灯都被鬼气包裹，浓黑覆盖灯光，周遭昏暗一片。
身后的水浪声愈发震耳，水汽在外头弥漫，似乎只需要室内的人稍微往外走一步，就会沾上那要人命的流动的海水。
面前是狰狞的五十几只厉鬼。
每一个厉鬼，都是五万编号副本boss鬼怪级别的实力。
等同于把五十几个五万编号副本的boss集合起来。
小规则类道具少见，无尽摆渡这种boss可以无限增加却不触犯平衡的副本也少见，两者叠加，除非燕星辰和齐无赦现在全都恢复他们巅峰时期的实力，否则根本无法解决。
燕星辰深吸一口气。
恶业金拆颤抖得愈发厉害，锋利的线直接割破燕星辰的指尖，指引着他的鲜血指向线头之处，促成符咒纹路的诞生。
被保护值和他的体力在迅速消耗着。
齐无赦比他出手还要用力。
燕星辰一边消耗着被保护值，一边听着自己脑海中被保护值增加的提示。
梁讳说：“不乐观，我们如果专心致志专门对付一个鬼，肯定能成，但是周围有其他鬼干扰，我们对一个鬼出手，其他鬼就会冲上来，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
周晚怒骂道：“你们两到底惹了什么东西？这背后的人居然能设计出这样万无一失的死局！不行了，副本允许玩家携带进副本的高级道具数量是有限的，母亲留给我的道具虽然多，但那都是几百编号副本允许的数量，我能带进五万编号副本的高级道具不足十分之一。”
他说着眼都不眨地扔出了五张高级驱鬼符，喊道：“我的符咒快用完了！！！”
齐无赦突然身形一晃。
燕星辰赶忙抽出另一只手扶住他。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停了下来——除了他们四个人。
齐无赦身周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黑气，森然冰冷。
那是负面能量。
是他从之前的每一个副本里积攒下来的负面能量。
齐无赦停住了游轮一层的空间。
但这个平衡很容易被打破，因为他们如果动手，停住空间需要消耗的能量会更多，暂停的空间会马上开始流动。
周晚和梁讳都有些措不及防：“这是怎么了？”
燕星辰却眉头紧皱：“这么多boss级别的鬼，你就算消耗所有你积攒下来的负面能量，能停多久？”
“六十秒，现在已经过去五秒了。”
燕星辰呼吸一滞。
情况远比他们方才所想的还要艰难。
无尽摆渡副本的设置就是为了让玩家推理出鬼怪的所在，根据副本的提示完成任务，而不是一个对付boss的暴力通关副本。
这种推理副本，为了迫使玩家服从副本要求的破局方式，鬼怪npc都会无可匹敌，一如昨晚的新娘和头纱，如果不是昨晚鬼怪撕扯在一起，玩家们昨晚都要过得战战兢兢。
除非玩家有绝对蔑视副本的数据，否则的话没有人能在鬼怪手中活下来。
玩家根本没有办法和死亡触发硬碰硬。
如果是在混乱时代的赴死者，自然是可以——当时燕星辰的数据水平早已超脱于副本。
现在，哪怕是燕星辰使用了“小白脸”技能，他和齐无赦合力，专门对付一个鬼怪的话，也许能撕碎一个。
但这也许已经要耗费他们大半的精力。
周晚和梁讳还得在他们动手的那一瞬间挡住其他鬼怪。
——时间又过去了三秒。
齐无赦还能暂停约莫五十秒。
四人心中都默念着时间，齐无赦却转过头看了一眼燕星辰，用极低的声音说：“你和我换位子干什么呢？我又不会……”
责怪的语气。
但……
【被保护值+50，请玩家再接再厉。】
齐无赦嗓音拔回了正常音量：“周晚，梁讳，他们是冲我来的，与你们无关。星辰也是因为刚才那个女人使用技能的时候和我互换了位子才成了死亡触发的第一顺位，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前路不通，后路无门。但其实换一个角度，后路比前路好走——外面都是水，但水鬼只需要针对一个人。我出去，直接触发昨天那三个鬼怪会出手的死亡条件，然后把他们全都引到今天这些鬼怪面前，尽量让他们先争斗损伤一下，你们趁机离开游轮一层。”
齐无赦话音未落，燕星辰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立刻听出了齐无赦的打算。
死亡触发有优先原则，也有取代的规则。
燕星辰现在是死亡触发的目标，但如果有人这时候以更夸张的方式惹怒鬼怪，那么死亡触发就会被另一个人取代。
如果有人出去直接沾上海水，海水源源不断无法切断，活水的死亡条件无法停止，本就是个必死的死亡触发。
这时候触发死亡的人再争分夺秒回到室内，将水鬼带进来，想办法让水鬼和其他鬼的鬼气撞上，同时惹怒两波鬼怪，死亡条进将会解无可解。
但是这样做，也会吸引所有的攻击，让其他人变得安全。
齐无赦这是想让甲板上变得安全，再用取代的方式将燕星辰身上的死亡触发拉回来，然后让他们三个人先行离开。
届时，齐无赦如果死了，鬼怪的死亡触发结束，燕星辰他们可以继续安全破局；齐无赦若是活着，甲板上和一层里这些鬼怪的目标都只会是齐无赦，燕星辰依然安全。
但齐无赦要怎么活下来？
燕星辰咬牙道：“他们要的就是杀你，你现在实力大不如前，面对鬼怪前后夹击你会死的！”
时间还有十八秒。
齐无赦看着燕星辰。
两人双眸之中，倒映着面前周遭的一切情况，森然鬼气萦绕在侧。
周晚和梁讳在这个短暂的时间间隙中尝试攻击停下来的鬼怪，可鬼怪只是晃动了一下，依然没有消散。燕星辰哪怕使用双倍武力值都无法一下子击杀的鬼怪，他们又如何能迅速击破？
燕星辰直接抓紧了金拆的线头，打算尝试画出一些他在总榜第一的时候使用过的那些力量极强却也需要极大身体代价的符咒纹路。
齐无赦却扯住了金拆另一端，强行拦住了燕星辰，重重地说：“我或许会死。”
燕星辰一瞬间想骂他。
这人却又说：“但要杀我，没那么容易。”
竟然带着些许笑意。
这笑意没有任何温度，冰凉凉的，分明不带怒气，却比发怒还要可怕，如同十八层地狱爬上人间的狱火。
“而且，死亡对我来说……并不算是结束。你们先走，我如果真的‘死’了——我也会让兰昀和那两个垃圾一起。”
后面这句话说的太轻太轻，以至于周围的三个人全都没听清。
齐无赦身周那隐隐约约的黑气开始变淡了。
——空间凝固要结束了！！！
燕星辰反手用同样的方法拽住齐无赦：“沾上海水是必死条件，出去的人必死无疑，待在里面拦住鬼气还有争斗的余地。反净符，梁讳，破晓应该有三张接近传奇等级的高级反净符。”
正在不断拿出符咒道具的梁讳立刻给燕星辰扔过来一张：“这里！！！”
燕星辰接到手上便立刻扬起，激发了反净符！
下一刻，周遭凝固的鬼气骤然动了。
交织在一起的鬼嚎声再度回荡。
昏暗的游轮里，密密麻麻的厉鬼顷刻间压来。
燕星辰用着双倍的武力值，同时扔出了自己带在身上的所有高级的符咒。
金拆利落划过他的掌心，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自掌心迅速流出，顺着金拆而下，浸染了金拆的线头。
线头打在扬起的那些符咒上，顺势画出一道一气呵成的巨大的避阴符纹路。
符中符。
由金拆以符咒为笔画符，是混乱时期作为赴死者的他没有技能的时候最大的杀手锏。
燕星辰对齐无赦喊道：“你别给我出去！”
齐无赦本来已经要踏出游轮一层了，回过头来一眼看出了他要干什么，二话不说配合他将周晚和梁讳的符咒也拽了过来扔给燕星辰。
他同时扔出许多零零散散的道具、甩出金拆另一端的线头，稍稍挡住了那么一两秒那一堆厉鬼的靠近。
片刻之间，一堆高级的符咒道具组成的巨大避阴符朝着前方而去。
这一回，符咒没有遮挡在四人面前，而是直接冲着离燕星辰最近的一个化鬼的乘客而去——那是齐无赦刚才唯一没有拦住的鬼！
避阴符撞上厉鬼的身体，一声鬼嚎凄厉地响起。
鬼气沸腾，符咒碎裂，散落的齑粉吹散得到处都是，险些糊了人的眼睛。
刚才被激发的反净符在这一刻瞬间得到了负面npc消散之后放出来的大量负面能量。
燕星辰被这一击抽取了大半的力气，险些脚下一软。
齐无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同时操纵反净符的方向，继续打向周围其他鬼怪。
反净符是燕星辰在赴死者时期研究出来的一种符咒。
这是一个格外异想天开且寻常玩家很难用上的符咒，燕星辰也记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这样想。
总之这东西可以吸收逸散出来的负面能量将其转化，反过来继续攻击其他鬼怪，并且散发出更大的威力。
巫女祭神副本之时，燕星辰就是利用巫女石像和副本boss散开之后带来的负面能量，送入反净符，以此击杀了当时练了生人化鬼术的厉九泽。
而现在，刚才那一个乘客化作的厉鬼散开的能量也被反净符转化，瞬间击散了周遭另外三个厉鬼！
反净符有用。
但……
只少了三个鬼。
他们面前，仍然有约莫五十个鬼怪再度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6章 无尽摆渡（24）
燕星辰脱力了大半。
正面撕碎一个远超玩家实力的鬼, 已经消耗掉了他们几乎所有攻击类型的高级和中级符咒道具，还抽干了燕星辰大半的力气。
齐无赦方才为了停下那一分钟给他们留有商量的余地，也耗尽了曾经吸收积攒的所有负面能量。
燕星辰被保护值直接消耗了三百多点, 从已经破千回到了六百多点。
周晚和梁讳也被反净符激发带来的波动往后一震, 刚才不断紧绷着防备和使用道具甚至是徒手抵挡靠近的鬼气, 他们同样损耗不少。
身后，甲板上的水时不时妄图溅射进来，避水符都花了好几张。
梁讳的纸傀身体对水的抵抗力极低，她不仅要防住那一侧可能从后方溅射而入的水花，还得努力不被鬼气侵蚀到, 此时也格外狼狈。
周晚尝试过使用身上两个鬼王融合的鬼气, 可他自己还未真的成长到江璨当年总榜第二的实力，根本压制不住这一群格外凶残的厉鬼。
他手臂之上血流不止——那是方才险些被鬼怪近身留下的抓伤。
从甲板上出现不对劲到现在，不过才过了几分钟。
他们击杀了四个厉鬼。
这个数量, 若是放在他人眼里，或者让副本直播间的观众玩家看到，都只会惊掉下巴——那可是同时击杀四个副本boss级别的鬼！！真让总榜前排那些玩家来，都做不到！！
但在此刻，他们足足击杀了四个厉鬼，却也只击杀了四个厉鬼。
他们甚至用上了混乱时代燕星辰实力还在巅峰时期留下来的一张接近传奇级别的高级反净符。
五十几个厉鬼, 少了不到十分之一。
这个方法有用，但他们只剩下两张反净符了。
最好的方法，本该是哪怕拼着虚脱和重伤的代价，也要接连使用这三张反净符，以第一张反净符击散鬼怪得到的负面能量作为第二张反净符的输入, 再以更大的攻击力度对付更多的鬼怪。
但是现在, 如果第一张反净符, 只能以一个鬼怪的代价击杀三个鬼怪，那么哪怕是连着使用三张，第一张能减少四个，第二张用三个鬼怪的能量能击杀九个，第三张能转化前一张击杀的九个鬼怪的负面能量为正面攻击，击杀二十七个。
乍一想，很多。
可他们一共才三张。
第一张四个，第二张九个，第三章二十七个，一共只能击杀四十个。
鬼怪一共五十几个。
哪怕少了四十个之多，没了反净符和所有的高级攻击符咒，别说是剩下的十几个了，就算是剩下几个，他们也对付不了。
这还是三张燕星辰曾经巅峰时期留下的符咒。
他现在重来一次的实力，根本还不足以画出那个等级的反净符。
反净符这条路行不通了吗？
他们本该毫不犹豫行云流水地接连使用完这三张反净符之后再说。
但燕星辰在看到第一张的效果之后，便立刻想到了结果，当机立断直接放弃——不能再多浪费道具了。
行不通的路，哪怕看上去能走得再远，走不到终点都是无用的。
他刚一收势，鬼气见缝插针地靠近。
导游和剩下的游客面容愈发青紫，浑身僵硬，全白的瞳孔像是一面又一面被填实的镜面，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到。
格外可怖。
周晚抬手，自信息面板中拿出了一把白伞——那是江璨留给他的传奇道具。
白伞在室内撑开，短暂地冲开了近在咫尺的鬼气。
驭鬼术和传奇道具已经跟着江璨升级到了总榜前十的玩家才能驾驭的水平，他如今根本驾驭不了。
江璨可以收服厉鬼为自己所用，但周晚现在的数据根本不够，白伞刚一打开，前方的鬼气冲开了，但伞后的周晚也被力道带着往后踉跄了几步。
周晚猛地呛出一口鲜血：“咳……这可是我最后的底牌了……”
而且显然撑不了多久。
燕星辰没有迟疑，再度用之前的方法先是打出好几道避阴符，同周晚一起，缓冲再度汹涌而来的鬼气和厉鬼，随后他问齐无赦：“你积攒的负面能量能给反净符用吗？”
刚才他先是击杀了一个厉鬼，之后用一个厉鬼的能量灌输给反净符，反净符击杀了四个厉鬼，这些逸散出来的能量，齐无赦是能吸收的，因为动手的人是燕星辰。
齐无赦吸收的负面能量，有时候是能直接重新抽出来的，他们将npc带出副本用的就是这个方式。
那如果齐无赦吸收了再用带出npc的方式把负面能量再次抽出来灌输进入剩下的两张反净符，他们有没有可能拥有足够的负面能量，用反净符转化出更强的攻击？
齐无赦摇头：“不行，负面能量只有死亡才能带出效果，这些npc死亡之后负面能量被我吸收进了身体里，其实已经烙印上了我的气息，在樊笼的判定里面，他们其实都是‘我’。只有我这个人彻底死亡，我身上的一切负面能量才会无主，或者就像我们带npc出副本那样，把负面能量转到纸傀身上，樊笼给纸傀玩家的身份，能量便脱离了我。要不然就是你现在折许许多多个纸傀来承担我的负面能量，我们再毁掉纸傀来激发反净符——但是这样的纸傀没有樊笼给予的玩家身份，未必有用。”
燕星辰再厉害，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一次性折出几十上百个能够承担负面能量的高级纸傀。
哪怕折出来了，也未必有用，因为那些纸傀没有走出副本，就没有获得玩家身份，就不算是独立的个体。
激发反净符这条路，似乎彻底走不通了。
“要那么多现成的负面能量，我们其实有。”齐无赦这句话说的很低。
“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做，你也不会。”
那还能怎么办？
后退吗？
赌一赌昨天头纱上那个鬼带来的死亡触发到底有多无法抵抗吗？
水鬼遇水实力大增，外面可不是他们在残缺木梳时候那样遇到的小池塘或者小面积的河流，而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游轮也不是可以逃逸的陆地，沾上海水的他们对于水鬼来说，无论处于游轮的哪个地方，都不过是砧上鱼肉。
齐无赦直接转身。
燕星辰用力拽住了这人，说：“你不准出去。”
死亡触发都已经挂在他身上了，齐无赦这时候出去，完全就是违背了他的初衷。
这件事情在燕星辰眼里只有两个结局——要么他们想办法把这些鬼都给击散，要么他死。
“我没那么容易死。”
“这是他们专门为了杀你设的局！樊笼和兰昀机关算尽，樊笼连副本的内容都利用上了，兰昀会算不到外面那个水鬼？”燕星辰第一次说话如此急促快速，“哪怕他们一开始不知道那是水鬼，也必然知道用死亡触发拦住我们，指不定有什么加速死亡触发的道具等着。而且这次的死亡触发在我身上，你出去干什么？”
“就是因为在你身上。”这种时刻，齐无赦居然更为冷静，“而且我说了，‘死亡’这个词对我的意义不一样，要我‘死亡’的难度比要你死难多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算了。
燕星辰使劲抓住这人，对周晚和梁讳说：“你们先走，别再动手了，我和齐无赦留下吸引这些鬼怪的注意力，你们离开它们不会去追你们。副本允许玩家带进来的道具都是有上限的，周晚你带不进来那些逆天的道具，那两个人也不可能带得进来。有我和齐无赦留在原地吸引鬼怪，你和梁讳的道具储备已经足够离开一层——去找曲疏合作，他是赴死者，这些鬼对他来说也是危险。”
不论如何，这是他还有齐无赦和樊笼之间的事情，与周晚和梁讳没有干系。
燕星辰话音刚落，那些张牙舞爪的厉鬼已经全都在他们身前不到两米处。
他为了帮驭鬼术十分不熟练的周晚分担，刚刚就消耗了大半的体力，此刻又毫不停歇地不断画符。
燕星辰掌心的鲜血一直顺着金拆往前流动，不断地化作漂浮在空中的符咒纹路，又瞬间被鬼气冲散。
那些鬼气本来就会影响灵魂不稳的他，现下他又在不断失血，头脑一晕，便被鬼气冲来的力道往后冲。
周晚一惊：“燕星辰！”
梁讳侧身就要去拉他。
齐无赦却已经动了。
燕星辰还未撞到后头的门，身后似乎就有力道垫住了他。
齐无赦手中黑气泛动——他驱使的负面能量接住了燕星辰。
刚一接住，这人就拿出了治疗道具用在燕星辰身上。
两人也同时来到了一层的门前，若是方才门被燕星辰撞开，外头的翻滚溅射的海水便会直接进来。
梁讳在燕星辰另一侧看着青年扶着墙边站起，焦急道：“你没事吧？”
燕星辰摇头。
那些鬼的目标是他，他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
他忍着掌心尖锐的疼，低声说：“梁讳，你和周晚先离开，我和齐无赦的事情你们不清楚，我们未必会死，就算死了，也……”
也如齐无赦所说，樊笼的“死亡”，对于曾经改变樊笼的他来说，定义真的是一样的吗？
樊笼要杀齐无赦，无所谓他死不死，其中是不是又有猫腻。
但无论如何……
“你和周晚与此无关，走。”
周晚仍然在撑着驭鬼术。
白伞一处的伞骨已经断裂了。
——传奇道具的损坏可以修复，但如若开始损坏，就说明支撑不了多久了。
“我刚才听到了。”梁讳突然和他说，“我不清楚齐无赦的能力，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
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到底和当初把她带出副本的那一位有什么样的关系。
“但我能听懂，因为你们之前在巫女祭神副本，齐无赦带出了桑朵，你用纸傀术给了桑朵在副本外的身体。”
梁讳话语一顿，问他：“激发反净符，除了使用击散鬼怪带来的鬼气，还能使用组成npc的能量，对不对？”
“燕星辰，我是npc。”她说，“我是极小编号的高级副本里的npc，组成我的个体能量，比这个副本所有鬼怪都多。”
“你和齐无赦刚才说，npc的能量，也能激发反净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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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无尽摆渡（25）
“你听错了, 我们说的是鬼怪npc。”
燕星辰神色不变，随口扯谎道：“比如游轮上的船员这种npc就是没用的，足够的鬼气才能激发反净符并且发挥出更强的攻击,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一下子击杀足够的鬼怪来获得反净符转化的攻击, 这条路已经行不通了, 不要再浪费时间去想。”
他起身便又和齐无赦一同甩出符咒，口中说着：“你和周晚离开。”
他们现在画出的符咒也不如之前的威力大了。
鬼不会累，人会。
少了四个鬼，但眼前还有五十几个。
他们却只有四个人。
梁讳站在原地没动。
她刚才还火急火燎地想办法使用那些破晓留下来的高级符咒帮忙对付这些鬼，此时居然不急了起来。
纠缠浓稠的鬼气就在身侧, 她比其他三人都冷静。
她甚至双眸浮现出了笑意。
她缓缓说：“你对我解释了。我印象里, 你是一个很冷静且不爱多说话的人。这么危险的时候，你居然花了时间和我解释，想让我放弃念头——说明我没猜错。”
“我听明白了, 反净符的原理是转换少量鬼气为更强的攻击，我们在巫女祭神副本中就是靠那些少数的恶灵作为能量输入，反净符转化之后可以攻击更多的恶灵，和我们现在面对的情况异曲同工。反净符需要的鬼气，其实就属于你们说的那个负面能量对不对？负面能量可能是鬼气，可能是阴气, 也可能是副本里每个npc。你们需要很多很多这样的负面能量，剩下的两张反净符才能转化出足以连环使用且一次性灭杀这些鬼的力量。也就是说，纸傀中寄居的npc个体属于你们需要的负面能量，也能激发反净符，对吗？”
梁讳说的丝毫不差。
他们现在集合四人之力, 确实能击杀一个鬼怪——燕星辰现在都还有些脱力。
一个鬼怪散开的能量, 在反净符的加持之下, 只能击杀三个鬼，所以他们现在用反净符没用。
但这第一张反净符的使用，同样也帮他们实验出了——对这个副本内的鬼怪能量来说，反净符通过燕星辰设计的符咒纹路转换，能发挥出输入能量的三倍威力。
他们还有两张反净符。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能提供给反净符约等于五个鬼的负面能量，那么再一次使用反净符，就能击杀十五个鬼，而这十五个鬼散出来的鬼气，再次输入最后一张反净符，从而击杀至少四十五个鬼。
这样一来，完全可以清扫他们面前剩下的所有鬼怪。
如果只是靠击杀一个厉鬼，他们做不到这一点，还会耗费所有人的力气和道具。
可齐无赦说得对，确实还有一个现成的负面能量来源。
但燕星辰不会这么做，齐无赦也不会这么做。
他们两个都想到了这个方式，但谁都没有说出来。
梁讳却还是发现了。
燕星辰眸光一震。
他立刻说：“这个方法没用，我们想别的方法。而且你和周晚根本不用怕这些鬼，它们的目标不是你们，你们现在就离开一层，去帮我和齐无赦找兰昀那两个学生的踪迹，抓住他们，他们说不定有防止计划失败自保的方式可以对付这些鬼。”
周晚大喊：“你们不会聊上天了吧！！我快撑不住了！！！”
梁讳摇头：“不用撑了，我们有办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燕星辰心中不好的感觉愈发浓烈，他隐约猜到了梁讳的打算，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把梁讳手中剩下的那两张反净符抢过来。
梁讳却在同一时间抬手对着他和齐无赦用了两张高级符咒。
燕星辰动作一滞——他动不了了！
齐无赦似乎也和他一样。
男人叹了口气，对燕星辰说：“你画符的本事可真厉害，连我都定住了。”
高级定身符。
刚才燕星辰为了给梁讳和周晚自保，身上最好的符咒全都扔给了他们，给了梁讳几张高级定身符。
定身符分长效和短效，长效要求符咒等级很高才能定住数据不太高的玩家或者鬼，短效因为需要的时间短，效果更厉害，人和鬼都可以定，只要使用成功，要么五分钟后失效，要么只有在五分钟内使用符咒的玩家死了才能跟着失效。
燕星辰给梁讳符咒是为了让她能应对鬼怪，给的自然是短效定身符。
没想到这符居然作用在了他自己和齐无赦的身上。
梁讳微微仰头看着他。
周晚有些不知所云地望着突然没动静的他们三人。
白伞伞骨一次性折断了三根。
伞面已经塌下去一半，唯有另一半还在颤抖地支撑着。
“梁讳，”燕星辰咬牙，“他们是来杀齐无赦的，挂上死亡触发的是我，你和周晚可以现在就转身穿过鬼气跑到游轮第二层或者第三层，这些事情和你无关。”
小女孩眨了眨眼。
十几年过去，她的灵魂长大了许多，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真正俏皮的神色了。
可现在，她双眸中倒映着眼前的乌烟瘴气，却带着狡黠的笑意。
“我一直在听，你们说的话不多，但我听得特别仔细。我能听得出来，没有其他办法了。”
齐无赦对梁讳说：“那你应该听到，我说了，再不济我可以去送‘死’。”
“代价很大吧？应该会特别特别大，大到其实和让那两个人得逞没太大区别——不然你根本不需要和我们商量，你直接去做就行了。”
齐无赦默然。
他破天荒地没有第一时间反驳。
梁讳：“这是给你们专门设计的死局，一切危险和陷阱，每一步的执行，都掐中了你们的性格和软肋。我也隐约听到你们提到了樊笼，也许这件事情真的和我无关，但既然是樊笼和现在的总榜第二做的事情，那绝对不是普通玩家能抗衡的。樊笼每日维系那么多副本，绝对推演过无数种局面，兰昀又有着理性的樊笼没有的人性，帮樊笼算计到了你们的行事风格，每一步都算好了，算到了现在这种前后无路的情况。”
“但是兰昀是为了进入总榜而和樊笼做交易的人，这说明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懂‘真心’。樊笼给了兰昀这些得天独厚的道具，还特意安排了这样一个副本boss级别鬼怪可以无限多的副本背景，肯定算过我们能带进来的道具总量能不能暴力破解这个局面了。”
“他们觉得万无一失，其实——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梁讳说的其实没错。
副本能带进来的道具总量有限，兰昀那两个学生这样算计，一部分原因就是燕星辰他们厉害的道具再多，除了绑定自身的传奇道具，他们并不能带太多高级道具进来。
那三张数据极高的反净符能带进来，是因为反净符本身就是一个巧妙的符文纹路，是当初燕星辰自己设计的，本身不是樊笼天生就有的符咒的种类，而且反净符虽然用于攻击，本身却不是攻击类型，数据上的评判比其他高级符咒要宽松一些。
所以梁讳这才能携带三张这种等级的反净符在身上。
如果燕星辰要现画，以他现在的数据，时间根本不够画出能击散五十几个鬼怪的符咒数量。
也正是因为道具的限制，兰昀那两个学生用贴纸污染乘客的时候，会笃定他们没有任何人能破解贴纸带来的死亡触发。
没有人能有那个武力值和道具来对付五十几个boss级别的鬼怪。
“所以，一切数据和局面樊笼肯定都帮兰昀算到了，除非我们有他们猜不到的东西。”
“但是真的很巧，我们确实有他们猜不到的东西。”
梁讳歪头：“反净符是他们算不到的，还有另一个他们算不到的点。你和齐无赦刚才说，有办法，但你们不想做——是在说我吧。我是玩家，但我的身体内部不是灵魂，而是组成npc的能量，我不算在副本限制的道具里，也不算在副本内的npc里，兰昀计划的时候，没有办法控制这个副本跟你们进来的玩家会有谁——兰昀也不知道我的身体是纸傀。所以他们不可能会算到，有我这么一个带着巨大npc能量的玩家在你们身边。樊笼和兰昀肯定没有想到，如果我作为反净符需要的负面能量输入会怎么样……对吧？”
鬼怪离得更近了。
周晚嘴角、下巴、脖子上全是血，他抓着白伞的手都被磨破了皮，苍白的伞柄上满是鲜红。
外头海浪的声音不绝于耳。
整个游轮似乎都在风浪中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水声不止，风声烈烈，鬼嚎刺耳。
燕星辰知道梁讳已经做好的决定，根本劝不动。
他现在动不了，直接喊道：“周晚！！你先收手，回头，把梁讳打晕了你们两个先走！！！”
他反应得很快，这话说得也很早。
可梁讳根本没有犹豫。
燕星辰说话的同时，小姑娘便一个扬手扔起了反净符，还激发了一张燃火符。
燃火符本该对着他人使用作为攻击道具，可这一回，梁讳激发燃火符之后，却将符咒攥在了手里。
燕星辰呼吸一滞。
赴死者时期的他折出来的纸傀必然数据极高，可纸傀终究是纸傀，先天怕火畏水。
烈火，是纸傀永远的克星。
沾之必死。
瞬间。
眨眼的片刻。
“呲——”
火焰自梁讳的掌心蔓延，顺着她的手臂而上。
她是当年赴死者从超高级副本中带出来的小姑娘。
她在副本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可那个副本的能量对于樊笼大部分的玩家来说何其浩瀚？
里面的每一个npc，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村民，构建单独一个npc所需要的负面能量会需要何其多？
火焰燃起的那一刻，梁讳的身体周围立刻散发出了格外浓郁的黑气。
黑气仿佛冲天而起一般，周围的鬼气都自觉地绕开了她身周几米之处。
游轮一层之中本就十分昏暗，眼下更是被遮蔽得什么也看不清。
可唯有梁讳手中火焰燃起的地方一片明亮。
浓郁到近乎凝成实质的负面能量同跳跃的火焰纠缠在一起，仿若鬼气在燃烧。
——这些鬼气全都朝着被激发的反净符而去！！
一如齐无赦所说，负面能量只有npc死亡之后散发出来才能为反净符所用。
梁讳是玩家的身体，却是npc的“灵魂”。
玩家的身体毁灭，npc的“灵魂”散出，反净符一点都没有排斥，尽数将这些负面能量吸收了进去。
——第二张反净符被成功激发了。
她看着逐渐在自己身上开始蔓延的火焰，笑着说：“高级反净符是他们算不到的道具，我是他们算不到的契机。当年如果不是他们把我带出来，我早就跟着副本湮灭了十几年，我本来就没有人生呀。我这样一个普通的纸傀，注定是走不进总榜的，在现在副本紧缺的时候，我早晚要死——也许下个月我就不得不进入我的实力无法承担的副本，因为没有钥匙了。”
“我没什么潜力，我在副本中，也不过就是在村子里长大的普通人。”
“你也好，齐无赦也好，周晚也好，你们比我要走的路长多了。怎么能真的被兰昀这种不入流的手段留在副本里？”
“对我而言，与其死在不可知的未来，死在我自己掌控的现在……”
“也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8章 无尽摆渡（26）
火光更大了！
纸傀以符纸折成, 不是寻常的白纸比拟。
梁讳的身体更是当年燕星辰处于巅峰时期折出来的，撞上高级燃火符带出的火焰，等同于加持了燃火符的威力, 火焰照耀得本来已经十分昏暗的游轮一层明亮了起来。
面色青紫浑身黑气冲过来的鬼的模样变得格外清晰。
燕星辰瞧见了齐无赦难得的动容、周晚回头的震惊与无措、还有梁讳隐没在火光中的面容。
“梁讳！！”
反净符发出了巨大的波动。
没了燕星辰和齐无赦画符阻拦, 周晚的驭鬼术本来就支撑不住了, 那些鬼本来已经快冲到燕星辰的眼前。
可第二张反净符在这一瞬间激发，鬼气荡开，靠近的鬼怪狰狞着被反净符冲开。
火光之下，离燕星辰最近的十五六个鬼怪在瞬间化作散开的鬼气。
燕星辰发现自己能动了。
没到五分钟，定身符的效果便解除了。
那便只能是因为使用符咒的人……
燕星辰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刚才梁讳使用第二张反净符之时, 将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反净符扔向了燕星辰。
符咒正好在这个时刻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下意识抬手抓住, 往梁讳的方向走了几步。
“星辰。”齐无赦喊他。
燕星辰明白齐无赦的意思。
第三张反净符需要以十五个鬼散开的鬼气为启动的能量，再转化出更大的攻击，没有燕星辰开启技能之后的武力值和他对符咒纹路的了解的加持, 第三张反净符很难发挥出效果。
这是本该用于超高级副本中的符咒道具，寻常五万编号副本玩家使用它都费力。
他必须亲自激发最后一张反净符，否则的话，梁讳的……梁讳的死亡便是徒劳。
燕星辰根本没有太多时间。
但他还是快速地往梁讳面前走了几步。
燃火符点燃了纸傀的身体，樊笼对梁讳这个“人”生命的判断终止。
燕星辰的信息面板之上，梁讳的名字已经不见了——玩家死亡之后信息面板数据便会彻底抹除。
梁讳整个人都在火焰之中。
纸傀的身体没有那么快烧没, 她仍然笑着看着燕星辰。
火光与鬼气相交，海浪声与鬼嚎声重叠，眼前的小姑娘的面容却很难再与十几年前缩在床底下的害怕的面容重合。她不再是见到厉鬼都害怕的小村庄的普通女孩，而是经历过一个又一个副本的老玩家。她再也不害怕鬼怪，没有恐惧, 甚至能够淡定自若地看着副本中的新人挣扎求生, 自己打赏一些道具帮忙。
他带出过不止一个纸傀, 十几年来七零八落，只有这么一个隐藏在玩家当中，在冥冥之中的安排之下同他再次相遇。
他只给了梁讳走出副本的生命，此后再也没有管过她。
他觉得自己其实是不尽责的。
可她却找了他和齐无赦十几年。
他伸出手，手臂直接越过火焰，摸了摸梁讳的头。
一如当初将她从床底下抱出来的时候。
一如纸傀承载着她的灵魂，在燕星辰面前落地站定的那一刻。
火焰灼烧着燕星辰的手臂，玩家武力值高，早已不是正常人，短时间的烧灼并没有办法完全烧伤他，可却能让他感受到灼烧的痛感。
每一秒都格外尖锐刺痛。
他眉头只皱了一下，便舒展开，眉眼一弯，那双桃花眼显露出了难得的真正的温和笑意。
火舌已经卷到了梁讳的脖颈处，跳动的火焰遮挡了她的眼睛。
组成她“灵魂”的大半能量已经被反净符吸走，她思考得略微有些费劲，只觉得面前的青年明明在笑，却好像并不开心。
她说：“我不会痛，不要担心。”
纸人没有痛觉。
燕星辰低声说：“你是我亲手折出来、齐无赦亲自从副本里抱出来的，我怎么会不担心？”
梁讳一愣。
她望着燕星辰，目光越过火舌，看向在一旁一直难得沉默的齐无赦。
她张了张嘴。
可火焰已经烧到了她的脖颈之处，她没有发出声音。
燕星辰只能从口型之中隐约读出，梁讳在说：“谢谢你们。”
“呲——！！！！”
燕星辰瞪大双眼。
火焰彻底将梁讳吞没！
她再也没有下一句话。
鬼气同鬼气纠缠在一起。
震荡的负面能量似乎影响到了那些屏蔽一层的道具，燕星辰耳边隐约听到了其他层里玩家的声音，好像还有曲疏疑惑的叫喊。
周晚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白伞在鬼气引动的风中摇摇晃晃，明亮的火光照在燕星辰三人的身上，火舌眼看要从燕星辰的衣袖往上卷。
齐无赦立刻将他拽了回来，抬手拿着符咒扑掉了他手臂上的火。
“我替你杀了他们。”齐无赦斩钉截铁地同他说。
燕星辰眸光一定，双眸中复杂的情绪立刻收敛了起来。
“不，我自己来。”
纸傀烧尽，光芒暗淡，昏暗重新扑来，弥漫的鬼气遮蔽了一切光亮。
青年神色之中的温柔平和瞬间消散。
第三张反净符被激发了。
刚才在前头使用金拆驱使符咒拦住剩下鬼怪的齐无赦后退，燕星辰这边甩动金拆，将最后一张高级反净符送了出去。
他毫不停歇，继续用金拆划过自己掌心带出鲜血，画出凝聚鬼气的符咒，将刚才那十几个鬼散开后带出的鬼气全都送往反净符。
光芒大盛，自反净符所在的地方向四方掀起大风。
室内一层的东西都被能量带来的波动冲击，“丁零当啷”的声音不绝于耳，物品摩擦的声音汇集在一起，尖锐嘈杂。
整个游轮都剧烈地晃动了好几下。
每个鬼怪拥有着堪比副本boss的实力，同样也带来了堪比副本boss被击杀的奖励。
奖励大部分归到了主持第三张反净符使用的燕星辰身上。
燕星辰脑海中，副本的数据奖励提示音波澜不惊地一下一下传来。
火光彻底熄灭，纸傀燃尽的灰烬洒下，随着风流散落一地。
周晚被晃动赶忙收起白伞，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所有被贴纸污染的鬼怪都被击杀，绝对不可能被暴力破解的死亡触发就这样被暴力破解了。
燕星辰只觉得头疼得格外难受。
阴气浸泡之下，他本就已经阴郁到了极致的情绪完全无法压抑，连带着本就缺少克制的灵魂震颤。
游轮的摇晃仿佛摇晃在他的灵魂之上，他只觉得像是头扎进了深海之中，呼吸不得。
他在这深海之中，喘不过气来，想奋力挣扎。
青年身周弥漫着灰烬与鬼气，他微微低着头，双眸微垂，黑瞳竟像是比深海还要幽深。
金拆之上，恶业沾染了梁讳散开带来的负面能量与两次反净符攻击带动的鬼气阴气，浓厚的黑气直接完全包裹住了金线，让金线变成了全然的浓稠的黑。
燕星辰手臂之上青筋暴起，紧抓着金拆的一段直接往前甩。
周晚刚扶着墙打算喘口气，见到这一幕，立刻提起心：“你疯了？那些被污染成鬼的乘客已经全都被击散了，现在再攻击鬼气，攻击会直接落在游轮身上，这艘船要是沉了才是最完蛋的！！”
燕星辰根本没听他的。
金拆直接甩到了前方的墙体之上。
墙体传来一阵窸窣声响，一道巨大的裂缝自上而下产生。
燕星辰甚至用上了双倍武力值的小白脸技能。
——若是再来几次，整个一层都会塌陷。
“燕星辰。”
低沉而平缓的声音，不像往日那般带着调笑。
燕星辰动作一顿。
男人直接凑到了他的身前，抱住了他，低头将额头轻抵他的额头之上。
“星辰。”
又是一声。
燕星辰一愣。
下一刻，对方的灵魂带着浩瀚的念力闯进他的脑海之中。
无数记忆画面闪过，最终定格在小姑娘在火光的包围之下对着他笑的画面。
……
齐无赦感受到抱着的人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了下来。
他维持着力道稳住燕星辰的身体，稍稍挪开额头，果然看到燕星辰昏过去了。
刚才那样消耗精力和体力的激战之下，最后又由燕星辰来激发能量转化巨大的最后一张反净符，燕星辰又一直处于鬼气和负面情绪的环绕之下，不稳的灵魂失控是必然的。
他刚才勉强帮对方压住了灵魂的颤动。
燕星辰此时双眸紧闭，眉头依然紧缩，显然还不是很舒服。
但现在不是放松的时候，他还不能完全将注意力放在帮燕星辰分担上。
齐无赦将昏迷的燕星辰扶了起来，说：“周围屏蔽第一层的道具被刚才反净符带来的震荡一起击碎了，我们先回三层客房。”
客房有副本规则保护，起码玩家和鬼怪都不能强闯。
燕星辰现在需要休息，周晚状态也不好。
至于兰昀的那两个学生……
齐无赦双眸一暗。
如果不是燕星辰昏迷前说过要亲自来，他现在就已经去把那两个人拎过来了。
周晚缓步走上前：“梁讳……”
齐无赦和周晚一同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散落的灰烬。
他说：“玩家身份，死了就是死了。”
周晚垂眸，无言。
“哎我天，你们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是触发死亡条件了吗？我一直在第二层想下来，结果一直被一个屏障挡住，好像还是个高级道具来着……”
曲疏的声音由远及近。
暗处也有其他玩家的动静。
第一层的屏蔽被震开，刚才的动静那么大，其他玩家必然都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兰昀的那两个学生说不定也在暗处观察着情况。
可包括曲疏在内，他们看到的是满地的狼藉、重伤的周晚，还有面色苍白消耗不少但仍然脊背挺直的赴死者。
赴死者眼神幽幽，神情冰冷，似乎很是不悦。
最重要的是，神色森凉的赴死者却动作轻柔地半抱半扶着昏迷的青年，青年面无血色，眉头紧皱，身上鲜血淋漓，显然状态很不好。
曲疏一愣：“你这小宠物刚才出事了？没死吧？需要治疗道具吗？这病恹恹的身体，没止血小心——”
齐无赦目光从燕星辰身上移开，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同是赴死者，曲疏的排名还在前百，可他硬是下意识被这一眼看的噤若寒蝉，所有的话语都噎在了嗓子眼。
齐无赦一句话没说，直接抱着燕星辰往三层走。
周晚面色复杂地将地上的灰烬都收集了起来，跟着齐无赦一同离开了，只余下曲疏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四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与此同时，一直开着直播视角的曲疏也将刚才的画面同步传到了无尽摆渡副本直播间。
[啊啊啊啊吓死我了！！刚才曲疏一直没能去一层，我又想到燕星辰他们在甲板上，我好怕他们出事，幸好啊！！]
[这也不是没出事吧？]
[樊笼里，没死不就等于没出事。]
[破晓那个梁讳呢？他们四个之前不是待在一起吗……？]
[燕星辰好像受伤昏迷了，他们为了保护燕星辰付出很大代价了吧？三个人里面就燕星辰看上去受伤最严重。]
[都说这个病秧子是拖后腿了，可惜这一回他们居然还护着燕星辰，我都下注燕星辰死亡了，没想到这一回还是没能得到奖励。]
[病秧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239章 无尽摆渡（27）
头好疼。
疼到燕星辰明知道自己醒不了, 却又在昏迷中“清醒”地感受着疼痛。
他太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那些负面的情绪了。
重来一次离开樊笼之后，他自小知道自己灵魂有缺——也许这也是齐无赦当初想办法让他知道的，总之在那之后, 他便一直练习着控制自己的情绪, 学着在别人面前伪装成一个温和平顺的正常人。
哪怕是再次进入樊笼之后, 他也对这种生活方式习以为常，从不放任自己心底不好的情绪蔓延。
可在看着梁讳彻底被火焰吞没的时候，他心中冒出了完全无法抑制的破坏欲。
——这该死的囚笼。
凭什么呢？
哪怕是站在总榜第一的位子上，亦或者只是做一个普通玩家，都必须遵从囚笼里的法则。
一切的挣扎、求生、提升, 不过是在这个框架之中。
凭什么呢？
凭什么像梁讳这样无辜地在副本中诞生的生命, 最终还是无法摆脱身为“npc”的宿命？
凭什么呢？
他明明在十几年前就和梁讳说过，只要他能成功，梁讳总有一天能见到真实的世界。
可他最终还是食言了。
这些问题如江河湖海般数之不尽, 在他脑海中冲撞着，差点没把他的意识搅碎。
若不是齐无赦紧急之下先帮他分担了一些，他方才必然已经出手毁了游轮了。
他明明知道让游轮沉没会带来什么后果。
明明不应该的。
他思虑这样重，从来做什么事情都考虑到最后一步，发疯这种事情本不该是他会做出来的。
可他的灵魂似乎就是缺了克制和带有情感的理性，他明知道不能毁掉游轮, 可他就是忍不住想出手。
他缺失的那一块灵魂到底是什么？去了哪里？
“……别想了。”
脑海中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这声音分明低沉得很，可说话的人似乎特意控制了语气，他在恍惚之中，只感受到了温和的温度。
如春水乍流。
齐无赦又对他说：“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终其一生也想不通的事情。睡吧，我醒着……”
接下来的话燕星辰听不清了。
因为齐无赦的灵魂再度直接冲进他的脑海中, 同他的灵魂相撞, 一点都不留手地吸收着他的负面情绪。
头疼欲裂的感觉瞬间开始缓解。
像是冰凉的山川突然迎来了一片暖阳, 驱散了一切冰寒水汽。
燕星辰感觉一股暖流将他包围。
笛声一点一点荡入耳中。
悠扬的小调唤醒了重活一次还未进入樊笼之前的为数不多的悠闲时光，记忆中夹杂着的开心与快乐的情绪渐渐压住了那些破坏欲与疯狂。
他又看到了梁讳。
但不只是梁讳。
恶业金拆这一回被梁讳身上极为庞大的负面能量所影响，竟然如同古刹闻香副本中燕星辰利用整个福禄笼带来的效果一样，带出了许多回忆。
他看到了好几个他和齐无赦一同从副本中带出来的npc，白发少年只是开端，梁讳是那几个npc当中十分平庸普通的一个……一张张面孔在他脑海中闪过。
可那些人，有的在他还没离开樊笼的时候，就因为副本失败死在了副本里。有的至今没有下落，多半也不知埋骨何处，白发少年也没有踪迹。
只剩下一个梁讳，最终还是没有走出副本。
梦中，他抬手，再度轻缓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心中想着让齐无赦进来带她走。
小姑娘怯生生地抬头看着他，他说：“嘘，别哭，我带你离开。”
……
“他好像醒了。”周晚的声音。
齐无赦说：“也差不多了，再不醒，副本也会强制要求玩家去检票口。”这人声音很是疲惫，比昨天消耗许多的周晚还要哑一些。
“怎么还没睁眼？燕星辰？……燕星辰？”
燕星辰听到了副本催促的提示音。
第三天了，副本要求每个还活着的玩家在第三批乘客上船之前抵达检票口，观察新来的乘客。
他睡了一夜。
周晚又在说：“你要不看看？他会不会又像你说的，还在做噩梦？”
燕星辰想睁眼。
只不过他现在如同大病初愈骤然醒来的人，有些恍惚。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气息在靠近。
他睁眼的那一刻，正巧看到齐无赦坐在床边，俯身垂眸看着他，额头正准备贴在他的额头之上。
温热的气息便是这人的呼吸。
呼吸的温度直接打在他的脸颊之上，天光自窗外洒入，刺了刺他的眼睛。
他下意识快速眨了眨眼，呼吸一滞，竟是莫名其妙地不敢动弹。
对方的脸近在咫尺，鼻尖同他的脸颊险些相撞，他这么一睁眼一侧头，直接撞了上去。
温度交织在一起，连带着他的脸颊迅速也热了起来。
他脑海中空白了一瞬间，眼前只有齐无赦那双幽然却温和的眼睛——那仿佛是这人面对其他人时不会有的眼神。
他甚至看到了担心。
齐无赦在担心他。
副本提示音加速催促了起来，燕星辰一个激灵，往后挪了挪起身站起来。
齐无赦哑着嗓子同他说：“我刚才感觉你呼吸有起伏应该是醒了，但是没睁眼，就想进你脑海中看看。”
然后燕星辰就睁眼了。
燕星辰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哑得更厉害。
他从昨天白日里就开始昏迷到现在都没有喝水。
他刚想自己在信息面板的物品栏中找一下水，齐无赦却已经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递到了他面前。
像是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准备好了一样。
燕星辰抬手接过，喝水的时候，才发现水温都不是常温，而是稍微加了点温度，不知这人刚才是不是在用什么道具在暖着，随时准备好递给他。
齐无赦知道他想问什么，自顾自便说：“昨天你因为灵魂的问题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带回了客房，我帮你分担了头疼，周晚帮我们挡了好几轮的死亡触发。等你稍微好一点之后，天已经黑了，我本来想直接去杀了那两个垃圾，但你还没醒，我想了想，还是先看着你。曲疏昨晚帮忙了一下，我没拒绝，不用白不用，反正一个随机玩家和两个随机玩家带来的危险也差不多。”
燕星辰：“……”这个想法乍一听似乎没什么毛病。
齐无赦接着说：“然后就到今天早上了。昨晚死了三个人，今天游轮上应该只剩下差不多十个人，我们现在得去检票口，不然会因为违反规则被驱逐。还有……”
齐无赦话语一顿。
燕星辰还在喝水，正保持着仰头喝水的动作，也跟着动作一停，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男人。
青年明显还是不太开心，神情之中还有刚睡醒的茫然。
他面色苍白，神色恍恍，一双黑眸倒映着眼前人的影子，丝毫看不出一点樊笼中人人敬畏的曾经那位赴死者的模样。
唯有齐无赦清楚，其实在当初燕星辰还在总榜之时，青年藏在“表象”道具之下的样子就是现在这般，从来不是什么让人生畏的凶神恶煞。
他没忍住，抬手，轻轻点了燕星辰的鼻尖一下。
燕星辰：“？”
还不等燕星辰开口，这人又拿出了一个纯黑色的手环。
手环上面什么都没有，约莫只有成年人手指一半的粗细，环绕在燕星辰的手腕上，像一条黑色的细绳，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地方。
“喝水。”齐无赦说。
燕星辰听话地继续仰头喝水，目光时不时落在那手环上。
只听齐无赦和他解释道：“昨天梁讳……之后，周晚带回了纸傀燃烧后剩下的灰烬，我发现上面残余一些没有被反净符吸收的属于梁讳‘灵魂’的负面能量，于是我把那些负面能量和灰烬一起凝聚了一下。樊笼里的副本、npc、还有物品，每个东西都是根据纹路结构构建成的，我们当时把它理解成一个巨大的囚笼建筑，每个物品和npc都有他们自己的结构成分。其他本来属于她的负面能量散落或者融入樊笼里，灰烬上残余的负面能量只要还在，如果我们真的能搜索遍樊笼的每一处角落，理论上来说，我们可以重新凝聚出梁讳——甚至是活生生的玩家，只要他们的能量还在樊笼中。”
话虽这样说，但谁都知道——搜索整个樊笼，除了樊笼本身那没有任何感情和感性的意识，谁能做到？
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但……
但也是个天方夜谭的念想。
齐无赦将黑色的手环缠绕在了燕星辰没有捆绑金拆的左手手腕上。
他们没有多提昨日的画面，也没有将各自的心情表达出来。
周晚一直坐在一旁，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但整个包间之内沉默了几秒，副本朦胧的天光洒在纯黑色的灰烬凝成的手环之上，像是无声的言语。
燕星辰咽下了温水。
黑色手环本该十分冰凉，但却带着齐无赦双手的温度，撞上他的皮肤。
他本来在睡梦中便觉得浑身冰凉，灵魂都感觉冷得要命，可这温水的温度和手环上齐无赦的余温却比一切外物都有效，让他冻僵的思绪都活跃了一下。
“……谢谢。”燕星辰说。
副本的提示音催促得越来越快了。
日光已经从东方的海平面上倾斜地洒入，金灿灿的光不带有任何温度，透过一片白雾，充满了朦胧。
燕星辰脑海中再度闪过昨天昏迷前的画面。
“你醒了，”齐无赦说，“我们该去检票口了。你昏迷前说要亲自解决那两个人，所以我没动手。”
燕星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快速翻身下床，低声说：“走，去码头。”
作者有话要说：
第240章 无尽摆渡（28）
为了等燕星辰醒, 他们三人几乎是赶着最后的时间来到检票口的，曲疏和兰昀的那两个学生已经都站在那了。
曲疏立刻看向燕星辰：“醒了？听说昨晚你睡了一夜啊，居然没死。”
他神色一肃, 说：“昨天你们的那个同伴……虽然我没在现场, 但是副本里, 生死离别是很正常的事情，还活着的人永远是最重要的，如果太过关注于已经发生的往事，反倒出了危险，你们那个同伴也不会愿意看到的。”
正经的神色又没了, “第三天了, 游轮上的死亡触发只会越来越多。怎么样，今天要不要躲我身后啊？”
【被保护值+1，请玩家再接再厉。】
燕星辰：“……”
他目光直接越过曲疏, 看向了兰昀的那两个学生。
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显然表情很不好。
兰昀是谁？
闻夜失踪许久，樊笼明面上最厉害的玩家，就是一直有在副本中活跃的兰昀。
兰昀虽然在排行榜上第二，但只要闻夜没出现，他其实才是樊笼现在的第一。
这两人是兰昀一手培养的学生。
他们带着兰昀算计好的一切，有着樊笼透露给兰昀的最大限度的提示, 甚至用上了小规则类高级道具和红发女人那限制极大的转移死亡触发的技能。
如此完美的准备之下，齐无赦没有死，燕星辰也毫发无损地站在他们面前。
这两人如何能不慌？
但他们显然也没有多怕。
齐无赦和燕星辰直接走到了这两人身边站定，白衣男人侧过头来，阴恻恻地说：“我们耗尽了底牌, 你们昨天为了活下来也耗尽底牌了吧？副本还没结束, 任务无法完成, 所有人都要死。”
樊笼毕竟自己就有规则限制，白衣男人和红发女人虽然能在进来之前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类型的副本，但是他们不可能知道破局的方式。
原先他们想的肯定是等到哪一天乘客特别多的时候，利用兰昀的计划杀了齐无赦，之后他们再专心应对副本。反正白衣男人可以引死亡触发到其他玩家身上，他们完全可以用其他玩家的命去试探，破局的概率还是不小的。
可现在齐无赦没死，一切就乱套了。
齐无赦没说话。
燕星辰抬眸冷冷地扫了这两人一眼。
这一眼直接看得这两人一同后退了几步，白衣男人退得太快，还直接撞到了身后的红发女人，两人险些一同踉跄跌倒。
只听青年压低了嗓音，一字一句生怕他们听不清楚一般缓缓地说：“底牌是只有弱者需要的东西。”
这一回，燕星辰的声音没有刻意压到其他玩家听不到，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侧目过来。
——竟然是那个病秧子说的！
曲疏：“哇，你这句台词是来之前排练了吗？说得好有气势！我就喜欢有骨气的人，打群架喊我啊，他们之前也坑过我，我想揍那只狗很久了。”
周晚：“……不会说话就不要乱叫！”
“那怎么叫？有规律地叫吗？”
“……”
燕星辰看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
青年鸦羽似的睫毛轻颤，一双桃花眼本该天然带着温柔，可笑意和温和都被黑瞳中的冷意所覆盖。
就连知道燕星辰真实实力的周晚，都从来没有见过燕星辰如此不经掩饰的样子。
……这似乎才是真正的燕星辰。
那些表面的乖顺、亲和、温柔，全都是那张好看的面容和青年惯常的伪装带来的错觉。
齐无赦拽了拽金拆，没有说话。
燕星辰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其他玩家的直播视角都还开着。
但他摇了摇头。
他现在的被保护值又回到了一千多。
全都是昨晚，齐无赦为他分担头疼给他吹笛安眠的时候加的。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齐无赦能给他加那么多，但只要有齐无赦在，他根本不需要担心别人那零零散散的被保护值了。
而且，赴死者的记忆越来越多地涌入他的脑海中，那些曾经习惯了别人闲言碎语的回忆冲击着他，他已经不太在意直播视角的那些玩家们。
樊笼面前，玩家都是一样的。
他说：“我昨天其实已经猜到这个副本怎么回事了，只是刚好那时候出事了，我没来得及细想。不用在意副本进度，我已经有答案了，但是……现在还不急。等明天，再结束这个副本。”
那两个人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他就不会让副本结束。
曲疏将信将疑地看过来。
游轮彻底靠岸了。
检票口的船员站在两侧，开始放人进来。
今天不是旅行团，而是零零散散的乘客，这些人什么样的都有，一家子来的、一个人上来的、和朋友结伴的……
约莫大概二十个新乘客。
没有昨天多，但今天活着的乘客只剩下十个人了，他们只有十张贴纸，游轮上却又前两天剩下的鬼怪和今天混进来的鬼怪。
还活着的为数不多的玩家几乎全都紧紧地盯着进来的乘客。
唯有燕星辰和齐无赦。
齐无赦神情幽然，看不出情绪，燕星辰则微微垂眸，似乎在走神。
——全都不像是在认真破局的样子。
此时，燕星辰他们虽然没有开启直播视角，但他们来到检票口之后，三人的身影便进入了其他玩家的直播视角画面中。
许千舟和许明溪看到燕星辰走出来的时候，松了口气。
哪怕他们比其他人清楚，燕星辰其实没有那么脆弱，但他们当时也是跟着曲疏的直播视角看到游轮一层的一片废墟，还看到昏迷在齐无赦怀里的燕星辰的。
副本中诡谲异常，生死莫测，哪怕是现在还如同神话一般存在的第一位赴死者，不也在很多人眼中死在了副本里吗？
樊笼的世界里，没有人能保证自己能永远活着。
许千舟在看到燕星辰昏迷的时候，薯片都忘了吃了。
——能让燕星辰都出事的危险，必然十分恐怖。
他们就这样跟着副本其他玩家的视角提心吊胆了许久。
许明溪和许千舟两兄弟都没有说话，郑皎皎也有点关心——这么好看的人可别刚一见到就死了。
现在他们总算放心了点，许千舟才说：“梁讳她……”
“出来再问吧。有些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想让它发生，它就不会发生。”
许千舟沉默了片刻。
他在巫女祭神副本中，曾经和梁讳一同相处过，他过目不忘，其他人隐约记得的东西，他比谁都记得清楚。
他记得梁讳是在一个小村庄长大的，记得梁讳当时的家乡被厉鬼害了，记得……
记得梁讳其实一直在找人。
找到了吗？
还没找到的话，会不甘心吧。
樊笼里的人几乎全都有所执念，多少人是带着不甘死去的？
“哥，他们到底怎么回事？当时的现场明显不是副本危险能导致的，还有兰昀和他们之间的事情，这……”
“我也不清楚。”
“啊？”
“我现在开始有点怀疑……”许明溪喝了一口自己总算有空泡的热茶，“燕星辰真的只是我的学弟吗？”
“他——”
“他是你的学弟？？？”
郑皎皎正在认真看着其他人视角里的燕星辰，听到许明溪这句话立刻回过头来，“你这两天刚告诉我，你就是那位赴死者的学生，燕星辰是你学弟，所以他也是那位的学生？那位眼光真好啊，收了这么个机灵又好看的，可惜就是身体太弱……”
她说着，抬手就给燕星辰打赏了暖手的符咒。
许千舟：“。”这位都总榜第三了，应该自己就有安神符吧？
许明溪：“……”
何眠在门口敲了敲门。
他知道屋内似乎有两个总榜前十二的大人物，胆战心惊地说：“刚才、刚才燕星辰说的那些话，直播视角都看到了，论坛现在都开始分析了，总榜好多玩家都参与进去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
许明溪摇头：“不，不用。”
他现在已经觉得，燕星辰实在是不像一个刚进樊笼几个月的新人了。
也许对方根本不需要在副本外的他们担心什么。
燕星辰既然这么说，必然有燕星辰自己的打算-
论坛。
不论是新人论坛还是普通玩家的论坛，无尽摆渡副本相关的帖子都逐渐占据首页。
这本来只是开启的四个十万编号以内副本里，编号最大的一个，但这个副本居然难度最高、情况最复杂。
最重要的是，那个一直被很多人押注死亡也有着很多粉丝的病秧子也在这个副本里。
就在昨天，曲疏的视角中，燕星辰还昏迷在齐无赦的怀里，一副险些死了的样子。
可今天，他居然公然挑衅总榜第二的两个学生，还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破局方式却不破局？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一点都不符合燕星辰在樊笼玩家们眼中的印象。
就连总榜第十都发了个帖子——“我本来要去看另一个总榜副本，但是我朋友和我说这个副本的玩家构成很有趣，于是我慕名而来，想看看赴死者和那个没有自保能力的病秧子怎么度过这么难的副本。看到现在，恕我直言，除了昨天燕星辰在曲疏面前画了一道符咒纹路，看上去有点东西之外，我没有看出他任何潜力。而且第三天乘客走进来的时候，我就注意观察了，连我这种上帝视角都还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他都没认真看那些乘客，居然就说他找到副本的答案了，这怎么可能？他居然是总榜前两百的玩家！？”
“我也觉得，前五百那个叫燕星辰的玩家不对吧？下副本除了出谋划策，什么也不干，凭着长得好被人照顾，躺赢啊。”
“燕星辰之前几个副本不是这样的，可以去看看他以前的副本记录，他确实很聪明。”
“那也不妨碍他这个副本拖后腿吧？”
“昨天我们虽然没看到经过，但是结果是能看到的，他们四个人损失了一个，齐无赦和周晚当时状态也很差，燕星辰直接昏迷，游轮一层一片狼藉，这还用看吗？这不就是燕星辰拖后腿导致他们四个人付出了巨大代价。”
“哎，厉九泽可惜了，为什么是这个小白脸取代了厉九泽变成当时的新人第一？我感觉很多新人玩家都比燕星辰有潜力，他居然新人期一结束就进总榜前两百，粉丝多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笑掉大牙了，副本稀缺成这样，总榜竞争比以前不知道激烈了多少，燕星辰现在还能稳定在一百多名，还不足以说明他就是配得上这个排名吗？新人很厉害的又不是没有，闻夜还在短短一两年内直冲第一呢。”
“闻夜那是曾经那位占据总榜第一时间最长的赴死者的学生，燕星辰算什么？他能和闻夜比吗？”
“燕星辰粉丝数、念力值应该也很高、出谋划策也很厉害，总榜前两百怎么了？”
“确实很聪明，但每次都被人保护算什么？”
“别这样吧，智商担当也很重要啊。”
“没有团队就活不下去的小白脸一个，还真有人粉他？”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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