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 画室亮着灯,画架上铺就着雪白的画纸。
上头勾勒着诡异的线条。
凌乱的线条交错纷呈着,毫无逻辑, 却又在某个点,折射着画作主人恐惧绝望的心情。
一沓画纸被废弃, 调色盘被打翻, 画笔乱七八糟地横陈着, 五颜六色的颜料星星点点洒落地板。
汪林莞双手环膝靠在墙角, 面无表情地盯着乱糟糟的画室。
小姑娘葱白的指尖微微发抖, 明亮的灯光里, 映衬出她惨白的小脸, 越发衬托着一双乌黑的眼睛, 了无生气。
周婶起床上卫生间,路过画室, 瞧见画室亮着灯。
微弱的灯光从画室溢出,周婶看了看墙上的钟表,显示凌晨三点。
这姑娘大晚上不睡觉, 跑画室做什么?
周婶打了个哈欠, 过去敲敲门, 好半晌, 里头才有回应, “谁?”
少女声音喑哑,像是森林里迷途的小鹿, 听上去有些可怜。
周婶:“莞莞?”
“嗯。”
周婶去推门, 发现门上了锁, 周婶疑惑出声:“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嗯, 一会儿就睡。”
想起苏潮临走前交代的事儿, 周婶忙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给潮潮打电话吗?”
里头静悄悄一片。
“你等会儿啊,我这就去给潮潮通个电话。”
周婶打算去拿手机,才迈开脚步,房门“咔嚓”开了,周婶脚步一顿,下意识看过去。
小姑娘眉眼带笑,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不用麻烦哥哥,我刚找了点东西,现在就去睡了。”
周婶往画室瞥了眼,发现里头完好如初,她稍稍放心,“那你早点睡,明天不是还要上学?”
“好。”小姑娘没看她,径自绕过去,慢悠悠地往卧室去,“周婶晚安。”
周婶盯着她的背影稍一愣神,闻言,连忙回她,“晚安。”
目送小姑娘回房,上完卫生间,依旧没什么睡意。
周婶在苏家多年,照顾过苏绾绾那种身体娇弱,性子也古古怪怪的小姑娘,练就了一副心细如针的性子。
想起小姑娘刚才那个奇怪的模样,周婶穿鞋下床,到了汪林莞的房间,抬手敲了敲门,确认小姑娘睡得熟。
周婶重新折回画室,推开门,开了灯,画室如初,只是地板上,似乎有些许颜料的痕迹。
这姑娘大半夜跑画室画画?
她不是从不进画室的吗?
周婶寻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正打算出门,冷不丁瞧见开了条缝的窗户。
周婶上前查看,平开窗只能开合30°那样子,外头雪还未完全融化,窗边又安装了氛围灯。
开了灯,查看。
瞧见那一沓废弃画纸落在外头的空调栏,周婶愣了好半天才勉强回神。
几分钟后,周婶拨通了苏潮的电话:“潮潮,你现在赶紧过来一趟,我觉着莞莞这小姑娘不太对劲儿。”
……
一觉醒来,天蒙蒙亮,东方尽显鱼肚白,一场大雪后,放了晴,细微的晨光自薄薄的云层透出,将软绵的云层染成了绛金色。
难得没做梦的夜晚,让她有了一个绝佳睡眠。
汪林莞睁开惺忪的眼,瞄了眼床头的闹钟,星黛露兔子就立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捞过兔子抱怀里,想起昨天跟苏潮发生的一些列事儿,亲亲也好,抱抱也好,都让她冷却的心跳,逐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葱白的指尖戳了戳小兔子的小豁嘴,小姑娘“啾咪”一口,亲在小豁嘴上,甜甜地跟它打招呼,“早安,苏杰克。”
亲完,又觉得抱着一只玩偶当某人亲,羞耻又中二。
心脏怦怦直跳,情动不能自已,小姑娘将绯红的小脸埋在兔子怀里,明媚的眼睛不自觉弯了弯。
从床上爬起,简单洗漱了下,决定好直面阴影后,许多没解决的事情也要在这今天尽快处理。
比如,她的好闺蜜程杳。
回国后,跟程杳只见了一面,这姑娘永远都是大大咧咧,并未发现她的不妥。
拉着她大谈理想,未来,设计师之梦。
她全程听着,没吭声。
末了,说出不会再做设计师后,这个乐观至上的姑娘头一次跟她急眼。
问了原因。
她沉默了好久,觉着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就让这姑娘死心。
“原因?不喜欢了,不想做了,还能有什么原因。”
“一句不喜欢就完了??”
她微微一笑:“不然呢?中二时期的话怎么能当真?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
汪林莞记得自己那天,对着这个最铁的闺蜜,一辈子的好朋友,说出了很过分的话。
“以后不要联系了吧。我可能要继承家业,总跟你们混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我外公也不太喜欢我跟你们这些‘不务正业’的混在一起。”
“所以——”
一杯冰柠檬水泼过来,冰冰凉的温度让她静默无声。
水珠从发梢滚落时,她看到程杳的眼泪咕噜噜地滚落下来。
女孩子用力擦了擦脸颊,眼底泛着泪花,一字一顿道:“是啊,确实不合适。”
“你这种大小姐……”
终究是没能忍心说出不堪的话,女孩子含着眼泪轻哂,“你这种大小姐怎会在乎我们这种‘穷酸’?”
……
回忆到这里,心口微微发酸,仔细想想,她以往还真做了不少混蛋事儿。
因为懦弱,逃避,不肯直面,以为躲开所有人就好了。
殊不知,反而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
她真的!是一只!愚蠢的兔子!
划开手机,翻到程杳的微信,试着打了个乱码发过去,心里却七上八下,不确定是不是被她删了。
如果是她,被最好的朋友说了这种话,大概只想拉黑永不相见。
乱码发过去,显示接受成功。
汪林莞微微一愣,原来没删除她吗?
捏着手机纠结半晌,她颤抖地打下一行字:【上午十点,在东分对面儿的东东弗书咖见一面好吗?我有很重要的话对你说。】
发完,等了几分钟,对方没回复。
小姑娘眼眸低垂,握紧手机。
又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查看,程杳依旧没回复。
指尖在程杳的头像停顿一秒,打算熄灭屏幕时,蓦地,被一个陌生头像凝住了视线。
汪林莞目不转睛盯着那个陌生头像。
这人头像风格很像苏潮,背景底色像是在一个游乐园,身后是一只标志性的泰迪熊真人玩偶。
下着雪。
隐匿在雪夜里的少年,敞怀穿一件飞行夹克。
少年戴了黑色口罩,白皙的指间夹着根燃烧未尽的细烟。
周身弥漫着一股痞坏的颓废劲儿,小指上的铂金尾戒却招摇的很。
手腕上缠着红线,一只很旧的木鱼吊坠格外显眼。
汪林莞微微一怔,认出了那个吊坠是徐从烨惯常带着的。
当初跟他在国外时,这人手腕上就缠着这么个小玩意儿,做工实在不算精细,特像是去庙里拜拜时,被坑的那种所谓“开过光”的护身符。
年代久了,木鱼的纹路都被磨损。
一个豪门公子哥儿,手腕上戴着可以说是“廉价”的东西,兴许是什么很重要的人送的。
但她对旁人的事情向来不感兴趣,也没问他。
只是——
她是什么时候加过他微信?
他这个“苏潮风”的头像,到底是什么意思?
汪林莞心头一跳,迅速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聊天界面只有一条信息,是她发给徐从烨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半。
「是不是只有她约你,你才肯见?」
汪林莞:“……?”
她昨晚……不但加了这人的微信?还给他发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吗?
没想明白,手机在这会儿震了震。
汪林莞骤然回神,低头查看,是程杳的回复:【算了吧,我们这种穷酸,高攀不起你这种大小姐。】
她怔了下,不知怎么的,忽然想笑。
如果程杳拉黑她,不回复她,或者很官方地回她,她反而踟蹰。
现下,明显是在赌气。
汪林莞思索片刻,打算早上逃课,去东分堵人。
把好闺蜜“钓”回来。
丢了手机,去衣帽间换衣服,手指放在校服上稍稍停留,想到什么,汪林莞没挑校服,转而拎了套东分初中部的旧校服。
她这几年个头长了几公分,体重倒是一成不变,初中部的校服勉强能套上去,只是裙摆短了点,制服衬衫也略紧,勾勒着胸前的线条。
紧绷的感觉不大舒服,汪林莞低头瞧了眼胸前,莫名就想起那晚跟苏潮在酒店里。
她作死完,被他摁着亲了很久。
没真的动她,只单纯吓了吓她。
结果,半夜醒来,瞧着苏潮哥哥靠在床头,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床头的氛围灯开着,男人英俊倜傥的脸陷入阴影,眉眼间却含着浓浓的欲/念,一瞬不瞬盯着她。
就这么一个眼神,她竟然羞得无地自容。
想躲进被子,被发现后。
他抬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长发,低头亲她,大约去露台抽了烟,男人唇齿间尽是烟草味儿,混合着甜橙香,渡到她口中。
好甜!
她被勾得七荤八素,情不自禁地仰起头,又被他低头吻住。
“……”
说好的慢慢来呢?
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刻,她的心头满满当当。
抬眸看向苏潮,发现他正居高临下望着她,眼底的欲/念几乎要将她点燃。
视线短暂交汇。
盯着他深黑的眼睛,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问了一个很欠的问题,“苏潮哥哥,我一直挺好奇——”
“你真的喜欢F么?”
问完,发现眼前的男人眼睛的色泽深了几个度。
她被他的眼神瞧得面红耳赤,口干舌燥。
他忽然笑了声,“量一下?”
“量什——”
……
后来的事儿,她觉得丢脸不愿意多想,就觉得这人实在过分的要命!
一直以为他没心没肺,浪荡表象下,对这事儿并不是很有兴趣!
原来——
啊啊啊啊啊!
她在想什么!
好丢脸!!
思维发散到这里,汪林莞脸红得像是八月的柿子,她猛然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突如其来地涌现这一堆信息,她的脑子俨然不太够用。
想着明天跟徐从烨的约定,那条莫名其妙的微信也就被短暂地抛到脑后。
她起得早,收拾完一切,拉开卧室门。
周婶在厨房门口朝她比了个“嘘”的动作,指了指沙发,压低嗓音:“咱们小点声,潮潮刚睡着。”
汪林莞顺着她的指引望去,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熟睡的男人。
他个高腿长的,小小的沙发显然无法完全容纳,这人半身慵懒地依偎在沙发,一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却垂在地毯。
约莫刚洗了澡,苏潮身上只穿了件黑色短T,搭了毯子,也被他不规矩的睡姿弄得凌乱。
一大早就被美颜暴击,让她有点承受不住。
汪林莞瞄他一眼,蹑手蹑脚地绕过沙发,到厨房门口,她学着周婶的模样,小小声问:“他怎么在这儿?”
周婶不显山不露水地笑言:“早上那会儿天然气灶打不开火,就给潮潮打了电话,让他过来看看。”
“啊?”
“是啊,不然没法子做饭给你。潮潮不想让你这个小姑娘吃外头的东西,没营养又不干净。”周婶打量着她,见小姑娘没怀疑,她笑了笑,“这不,把他叫来才发现,是我忘记开总阀门了。”
“人老了,这个记性真不行了。”周婶笑眯眯道:“我这儿还有一个汤,马上就好,你给潮潮搭一下毯子。”
“这孩子从小就不会照顾自己,起床气又大,你小心点,别惹到他。”
汪林莞不疑有他,乖乖点点头,应声,“好。”
念及他睡意正浓,她放轻脚步,弯腰拎起被他造作到地毯上的薄毯,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
做完,汪林莞没舍得走,蹲在沙发前,双手托腮,一眨不眨注视着他。
在酒店,这人一夜没闭眼,她倒是睡得像只喝醉了的兔子。
这会儿一瞧,没想到他睡着时,也是这幅懒懒散散的痞坏相。
就——
好帅!!!
这么帅的男人。
现在。
是她的。
就——
其实亲一下。
也没关系的,是吧?
偷偷瞄了眼在厨房忙碌的周婶,汪林莞挪动着脚步,悄悄凑过去,双手撑着沙发,避免自己跌倒。
她垂眸盯着男人好看的脸,低头过去,唇瓣轻轻在他唇上一撞,迅速离开。
见他没反应。
汪林莞胆子大了点,这次,索性就亲久一点。
再度低头,她的唇瓣刚碰上男人薄凉的唇,后脑勺蓦地被他抬手掌着,她惊惶地望着他。
苏潮缓缓睁开双眼,深黑的眼底带笑,十分不正经,手掌却摁着她往下压,舌尖碰了碰小姑娘微启的红唇,坏坏地逗她,“怎么回事儿?一大早偷亲人?”
“……”
被抓包后,小姑娘脸颊酡红,乌黑的眼睛却星辰点点,没躲也没逃,竟然作死地凑上来,狠狠亲他一口,“这下不算偷亲了。”
苏潮眸色一沉,被这姑娘声厉内荏的小表情逗笑了。
单手揽着小姑娘的细腰,强势地扯怀里,在这小朋友心虚又强装镇定的眼神下。
他勾勾唇角,“早安,小女朋友。”
一句“小女朋友”让她差点丢盔弃甲。
没等回神,就被他掐着脸颊,强迫她张嘴,深吻她。
汪林莞没想到这人一大早就这么骚气,竟然无视周婶的存在,在沙发上亲她。
他不要脸,她还想要。
生怕被周婶发现,她小小挣扎着,却被他勾着细腰,手掌一提,直接给她抱在他身上。
汪林莞:“!!!”
厨房与沙发只隔了一道沙发靠背,只要周婶出了厨房,稍稍往这块走几步,就能瞧见他们俩在做什么荒唐事儿。
汪林莞脸颊烧得更着了火一样,被亲得双腿发软,过于涩涩的亲吻,让她忍不住出声,听他在她唇上坏笑警告,“别出声啊妹妹,周婶耳朵还挺好用的。”
“……”
受不了他用这种声音跟自己说话,一瞬间的工夫,她就支撑不住,软绵绵地依偎在他身上。
苏潮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好逗,温软的像只乖巧的兔子,听话地倚靠着他。
很轻地rua了下小姑娘的脑袋,忽然,不知道被这姑娘碰到了哪儿。
苏潮闷哼一声,嗓音陡然哑了,“乱动什么?”
这回,汪林莞也感受到了什么。
她晕晕乎乎地垂眸,有些懵地看向他。
眼前的男人眼睛深沉如墨,几乎能滴出水来。
汪林莞心脏砰砰直跳,她再傻,也知道刚刚意味着什么,想走,身体酥麻的动不了,只好呆呆地望着他。
僵持片刻,他突然嗤笑了声,喊她名字,“汪林莞。”
她干巴巴地回他,“干、干什么?”
“别乱动。”
“……”
“真想被欺负?”
“……”
盯着苏潮深黑的眼,最初的害羞,在察觉到他动情的证据时,突然就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脸红心跳之余,她埋在他怀里,想使坏。
想到这儿,小姑娘摊开洁白的掌心,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因为晋江不允许,不管怎么样晋江都不允许的事儿!
话音未落,腰间陡然一紧,被他单手揽着,高高抱起,二话不说,直接抱着去了浴室。
浴室门关上时,花洒也被拉开,淅淅沥沥的水流砸下来,浇灌着男人凌乱的黑发。
汪林莞背抵着冰冷的瓷砖,还没从刚刚的惊诧中回神。
就见他双手撑着墙壁,将她禁锢在手臂之间。
水流声交织着她紊乱的心跳。
他倾身过来,深黑的眼犹带笑意,周身的气质危险得要命,“行啊。”
“帮。”
作者有话说:
反复作死的莞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2-07-10 22:52:03~2022-07-12 01:1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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