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把那个大帅比睡了?又把人甩了?”
“没睡。”
莎拉看向窗边画画的小姑娘, 挑挑眉,“没睡你还挺遗憾?”
“是啊,有点遗憾。”
“?”
画笔在画布上稍稍一顿, 拉长了色彩,少女明媚的眼睛弯了弯, 半真半假道:“应该留下点印记, 让他永远惦记着我, 忘不了我。”
莎拉冲她竖起大拇指:“好狠!”
她把玩着画笔, 眼神有些飘忽, 笑容却依旧甜美, “是吧, 我也觉得我挺狠的。”
“……”
莎拉问:“那你当初是怎么跟人说的?”
“我发短信。”
莎拉:“???发短信?分手了都不配见一面的吗?”
少女眼眸低垂, 睫毛微微颤抖,“嗯, 不能。”
“为什么?”
“我怕见了,我会变得很贪心的拖他下水。”
“那你现在……想见他吗?”
她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 “不了吧。”
葱白的指尖握紧画笔, 复又松开, 她的声音很低, “我控制不住。”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入秋后,早晚温差大, 中午还要穿裙子, 到了晚上, 竟需要盖厚被的程度。
北欧的秋天风景挺极致, 这块地处高纬度, 入秋早,森林覆盖度广,特适合作为度假疗养的圣地。
开了窗,冷风灌入,吹动少女宽大的病号服,她这两年消瘦不少,蓝白条的病号服套在身上,空荡荡的,遮不住风。
“我从中学就喜欢他,那会儿也不太懂什么感情。就觉得一绝世大帅比在面前,对着那脸那身材,很难不心动。”
带着玩笑似的调侃,品不出真心还是随口一提,“女孩儿嘛,都喜欢长得帅的,风趣的,会玩的。”
“一开始我生病,分不清是欲还是喜欢,说来好笑,每次见到他就只想A他,像个小疯子。”
莎拉盯着小姑娘纯净乖巧的小脸,惊了,“看不出来啊,你竟然馋人身子?”
小姑娘笑靥如花地晃荡着两条莹白的美腿,“是啊,挺馋的。”
对于莎拉这种ABC来说,这种话题在她哪儿再正常不过,理了理自己身上的病号服,莎拉笑问:“那你现在呢?”
“现在怎样?”
“还喜欢他吗?”
最后一笔画完,她嗯了声,答:“喜欢啊。”
莎拉揶揄:“不打算追回来?”
小姑娘却沉默下去,那副《秋雨》被她画得不成样子,没吭声,拿了画笔,索性随意乱涂鸦一阵。
乍一瞧,还挺有艺术感,凌乱又诡异。
良久,小姑娘“嗐”地轻叹,眉眼带笑,故作轻松地耸耸肩,“还能追回来吗?我当初那么过分,对他说了超过分的话。”
“什么过分的话?不爱了?移情别恋了?还是——”
小姑娘从胡桃木高脚凳上跳下,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凑近端详自己的“大作”,轻飘飘回:“可能是让他再见到我时,只会喊‘妹妹’的程度。”
莎拉不以为然:“这算什么过分的话?”
“你不懂。”
嗯,没有人会懂的。
以那人骄傲的程度,不可能再让她有选择的机会。
两年不见,他应该大学毕业了吧?
听温时说,毕业后他接手了家族事业,进了JK集团,专攻奢侈品和高定这块,身边的美女层出不穷。
每次跟她通电话,温时总是没少吐槽:“知道那人浪,没想到现在完全放飞自我,他妈的天天上娱乐头条。”
“幸好你这小朋友在国内没待多久,没被带坏。”
“说起来,每次我提到要不要跟你通话,问他,这人永远是那副要笑不笑的懒散模样,也不接话。”温时无语,“好歹也算是看着你这小孩儿长大的,还挺绝情。”
她听得恍惚,没作声。
再后来,她不是很想见任何人,也很少再跟外界联系,包括她的父母。
她知道自己挺任性,大约是了解自己固执骄傲的性子,那些爱她的亲人朋友,挺尊重她。
在这儿的两年,过的很平静,慢慢捡起的梦想,画工虽然依旧蹩脚,好歹还能画点东西。
这家疗养院位于深林深处,天然氧吧,环境清幽,规模不大,倒是精致,面对的大都是极其重视隐私的高端人群。
汪林莞从起初的毫无生气,渐渐的愿意主动接近人,到现在,交到了朋友,身边还多了一个很粘人的小姑娘。
中瑞混血的小孩儿,像个漂亮的瓷娃娃,十分吸睛。
听说是目睹了父母被枪杀,而留学了心理创伤,最初是不愿意开口讲话的,一年前才逐渐开口。
据说,是因为那小孩儿很喜欢的一个大哥哥,长挺帅,人风趣幽默,一年总会在这儿待上几个月,就在令人郁闷的漫长的冬日。
极夜之下,本就很容易抑郁,对于她们这些特殊人群而言,那就是双倍buff。
汪林莞不清楚旁人有什么反应,她在漫漫冬日里,十有八九是不太清醒的状态。
莎拉笑言:“林,你不知道吧?nana是个超级颜控,温蒂做了多少努力都没能让她开口说话,被一个陌生帅哥给摆平了。”
“可惜你那时总是昏昏欲睡,一天里清醒的时候也不多,没能见见。”
汪林莞惊讶:“这么灵?”
“是呗。这小孩儿好逗,扯着人风衣,说让人等她长大后,给他当女朋友。”
“……”
她对旁人的事情不感兴趣,碍于情面,敷衍地点点头,夸奖一番,“有抱负。”
“诶,那小孩儿不是让你教她画画来着?”
汪林莞收了画笔,将画架挪到角落,“是有这么回事儿。”
“今天倒是没来。”莎拉耸肩,“小孩儿最近在画她的大哥哥,我瞧了眼,越来越像那么回事儿了,还挺像。”
天才跟疯子往往在一线之间徘徊,汪林莞带过那个小姑娘几天,确实挺有天赋,是颗好苗子。
只是这小孩儿从来不愿意画人物,比起人,明显是自然对她的吸引力更大。
她们口中那个所谓长得很帅的“大哥哥”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打破了这小孩儿极端固执的原则。
短暂失神间,听莎拉喟叹一声:“nana要出院了吧?院长说月底就有人来接,你呢,是不是也快了?”
“大概。”汪林莞偏头看她,“你呢?”
莎拉耸耸肩,像是不在意,“我不出去了,这里挺好的。”
“外面的世界我适应不了,与其被别人反复送过来,倒不如一直待着一了百了。”
不太想陷入这种伤感情绪,莎拉笑问:“你呢?也是被家人送进来的?”
从这小姑娘进疗养院,莎拉就很少见到她的朋友家人过来探望,别说探望,电话都没几个。
怎么想,这姑娘可能不受家人待见,扔过来后,就不再管了。
莎拉仍在发散思维,眼底不禁带了同情,然而下一秒,就听小姑娘笑意浅浅地回,“不啊,我自己丢我自个儿过来。”
理解她的言外之意后,莎拉先是一愣,冲她竖起大拇指:“是个狠人。”
小姑娘眉眼弯弯,“过奖。”
两人闲聊一阵,不知怎的,又转到nana等待的那个“大帅比哥哥”。
大约总是听她们提起,久了,她不免好奇,问莎拉:“那人也住这儿?来探病?”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疗养院有规定,每年探视次数有限,且不可逗留,更别提过夜。
那人能在这块待上一整个冬天,要么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要么跟他们一样,也是病患。
“病友哦。”莎拉跟她一样好奇,“但他似乎只在冬天来,你说怪不怪?我也只见过他两次。”
“个高腿长的超级大帅逼,荷尔蒙爆棚,笑起来真心苏断腿。”莎拉说,“就别说咱们院区的姐妹了,院长养的那只狗,见到他都叫得格外大声。”
汪林莞:“……”
这倒也不必。
但——
这个描述……
没由来地让她想起某人。
心跳猝不及防加速,汪林莞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雨后初霁,空气里充盈着香甜的青草香。
她不想多管闲事,诡异的是,末了,鬼使神差地多问了一句,“那他今年会来吗?”
月底,做了最后一次测评,药早在几个月前已经停止使用,这次测评做完后,她的各项指标均显示正常,随时可以出院。
十月中旬,挪威下了第一场雪,沿海之地,温度因着海洋性气候,一年到头总是适宜的。
折好病号服,换了条喜欢的小裙子,对着镜子拢了拢长发,余光扫见镜子里的少女。
汪林莞涂了豆蔻的指尖稍顿,怔愣地望着镜子里的少女。
这两年她其实很少照镜子,毕竟,最初那会儿对药物不耐受,瘦得像一只鬼,丑得要命。
她那会儿就想啊,幸好没让他知道。
旁人还好,唯独是他,她希望自己留给那人的回忆,永远都是那个明艳的小姑娘。
可惜。
或许他根本不会在意了吧。
这会儿镜子里的少女,比之以往更添明媚,药物影响,她的个头停在了高中时的166,大约长时间不与人交际,乌黑的眼睛里漾着让她陌生的天真。
这个状态,与其说像她,倒不如说是更像徐从烨见过的那个“她”。
下午,难得走出这方小天地,去了C区,见了徐从烨。
两年前跟他一块故地重游,没缓解,倒是把他们俩直接作进了疗养院。
她的状态实在不算好,反观徐从烨,跟疗养院里的其他病友相比,他简直不要太正常。
正常到她觉得这人脑子抽了,才会住这儿受罪。
他们分在不同区,平时也见不着,两年来,在她记忆里,也就见过那么几次。
病没好前,太多事儿不记得,或者说是刻意压在心底。
临近出院,汪林莞觉得,不管怎么着,都得跟这位“塑料情”的“病友”道个谢。
C区比她们住的A区要靠近森林深处,时不时就有野生动物攀过围墙,跑园区。小动物居多,偶尔也会有大型食肉动物。
穿过长长的回廊,寻到徐从烨的房间,汪林莞犹豫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过了半晌,里头才有回应,“谁?”
少年嗓音带着哑调,恹恹的,不太有精神。
汪林莞微微一怔,回了,“是我,汪林莞。”
过了会儿,里头才有动静,门开了,他垂眸看她一眼,笑了,“稀客。”
汪林莞瞄他一眼,这人状态实在不佳,像是病了,下意识想问,又止住。
在这儿的,哪里还有正常人。
他推开门,让了个地儿,开口时却不怎么讨喜,“大小姐有何贵干?”
汪林莞:“……”
忍着跟他吵架的冲动,她闭了闭眼,保持良好的情绪,再次睁开双眸时,冲他微微一笑,“我是来跟你道——”
他忽然打断她,“听说你要出院了?”
她啊了声,顺口回了,“快了吧。”
“什么时候?”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仔细,基于友好相处条例,她还是依言答道:“下周五。”
问完,他没说什么,像是没在听。
汪林莞打量着他的房间,比她们住的那间要大一些,差不多的格局,两张床之间隔着五斗柜。
上头搁放着一盆仙人球,被养得很好,清清脆脆,十分喜人。
汪林莞被仙人球短暂勾走心神,不免想起苏潮形容她是一颗仙人球,长满尖刺,随时打算刺伤亲近之人。
过分的短信发了,他送的那条手链,至今都被她保存着,怕触景生情,她没敢拿出来。
不知道他那条会怎样?
或许,早被他扔了也未可知。
思绪飘飞片刻,她强迫自己拉回心神,瞥了眼空荡荡的大床,偏头问他,“你那个问题室友出院了?”
徐从烨往床上一歪,直视着她,似笑非笑的,“你挺关心他?”
“那倒没有。就是好奇。”
小姑娘葱白的指尖去碰仙人掌的尖刺,没防备,尖刺刺破她粉白的指腹,一颗殷红滴落,她低头吮了,唇色瞬间沾染一抹艳色。
徐从烨乌瞳一沉,被那抹艳色晃得挪不开视线,汪林莞吮完血珠儿,对上他深沉的眉眼,她不由一怔,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说完,用手背擦了擦脸颊。
徐从烨不动声色撇开视线,笑了下,回答她上个问题,“对他好奇?”
“不是啊,倒是好奇你这种挑剔的大少爷,会跟人一个房间。”
徐从烨:“……”
这话说的带了点挑衅意味儿,小姑娘自从病好之后,越发伶牙俐齿,以前被压制过久的那种情绪,被彻底释放。
爱憎分明,不想装的时候,就有几分乖戾。
徐从烨盯着小姑娘明艳的小脸默了一秒,轻笑了声,没搭腔。
片刻后,听到小姑娘挺认真地开口,“今天我来这里,是想跟你道个歉。”
他一愣,抬眸看她。
找回情绪后,她变得自然多了,也坦率多了。
“以前的事儿,对不起啊。”
徐从烨:“你指的什么?”
这事儿实在有点难以启齿,但做了就是做了,虽然这锅背的有点冤。
汪林莞向前一步,十分诚恳地冲他鞠了一躬,“……撩你的事儿。”
徐从烨一瞬不瞬望着她,小姑娘乌黑的眼里盛满歉意,像是纠结了很久,“刻意忘记的东西,想起来,还挺羞耻的。”
说是撩他,其实也不过是无意识地“关怀”了下。
但,就这已经足够社死。
汪林莞抿了抿红唇,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半晌,突然听到他闷笑出声,声音很轻,语调却傲慢至极,“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慢条斯理道:“那也不是你。”
“……”
愧疚瞬间小了很多呢。
“总之——”小姑娘很江湖地冲他抱了抱拳,“谢了。”
徐从烨懒得搭理她了:“……”
眼见她目的达到,起身告辞,他眸光一动,忽然喊她,意有所指,“你不去找他么?”
汪林莞脚步一顿,没回头。
没直说,她却知道这人指的是谁。
有时候真挺奇怪,她以前挺讨厌徐从烨,或者说不是讨厌,是看到他,就会想到那段不好的往事,连带着对他也视而不见。
但某方面,好像又格外有默契。
像是一个可以不用伪装自己,隐藏自己的朋友,吐露心声。
捏了捏葱白的指尖,她勉强地笑了笑,“我哪里有脸再找他。”
“毕竟,以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
徐从烨心不在焉:“有对我过分?”
“……”
这话没法接了。
“算了,跟你讲不明白。”
徐从烨单手按着床头,起身,拿了五斗柜上的那盆仙人球,递过去:“恭喜出院,没什么好送你的,借花献佛,那个家伙留下的仙人球给你吧,留个纪念。”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盆仙人球,汪林莞懵了懵,“?”
知道她要问什么,徐从烨漫不经心的,“别客气,留在这儿也没用,它的主人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晚上不可避免失眠了,床头小夜灯亮着,湿润带来的是极致的降雪频率,北欧地带的雪向来粉糯。
室内静谧,汪林莞听着窗外簌簌的雪花声,失神地盯着摆放在几斗柜上的仙人球。
“叩叩——”有人敲门。
汪林莞定了定心神,应声。穿鞋下床,开门,低头一瞧,是叫nana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里抱了一捧装订好的画册,仰头看她,“莞莞你要睡了吗?”
“还没睡。”汪林莞弯腰问她,“你怎么也不睡?你明天不是要出院了吗?”
“是啊,所以我睡不着。”nana往屋里探头,“我能进来跟你说说话吗?”
“好。”
小姑娘孤僻的很,平时很少跟人沟通,大约是跟汪林莞学画,倒是跟她挺交心。
汪林莞帮她倒了杯温水,发现小姑娘把凌乱的画册放在了她床上,正好奇地研究她床头的仙人球,“莞莞原来你也认识那个哥哥啊?”
汪林莞抿了口温水,闻言,顿了下,“那个哥哥是谁?”
nana指了指仙人球,“我很喜欢那个大哥哥啊,这仙人球不是他的吗?”
“?”
“可惜我出院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了他了。”小姑娘沮丧几秒,到底是小朋友,很快就看开了,“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拿了画册,推给她,nana语气里带着央求:“能不能帮我把画册送给那个哥哥?”
“送给他?”
nana点头:“我想告诉他,我现在画的东西,画的他,已经非常漂亮了,就想给他看看成果。”
提到自己的作品,nana来了兴致,牵着她的手一并坐在床头,翻给她看,“我给你看看我的作品。”
“……”
汪林莞不是很有兴致,但也不太想让一个快出院的小孩儿不开心,左右睡不着,便跟她一起看画。
画册一页一页被摊开,花草树木,自然风光,笔笔入画。
翻了一会儿,nana就不太有耐心讲解,直接跳过了一些重复的风景花草,“对了对了,我给你看看我画得那个哥哥——”
汪林莞答好,小姑娘一页又一页翻过,汪林莞意兴阑珊地听着小姑娘讲述她的那个大帅比哥哥,心神逐渐飘远。
“还是算了,万一莞莞你也喜欢上了那个大哥哥怎么办?我才不想跟莞莞你这样的当情敌。”
“……”
汪林莞没想到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思想还挺前卫,连“情敌”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小姑娘“啪”地合上画册,一本正经:“因为莞莞你很漂亮啊,小徐哥哥每次来看你时,眼神好专注啊。”
汪林莞错愕一秒,“来看我?”
“冬天嘛,你总是昏昏沉沉的,小徐哥哥每周都来A区啊。”nana答得理所当然,“每次来看你,那个大哥哥也会跟小徐哥哥一块。”
大抵是这种孩子在某方面敏锐的很,想到什么,nana一眨不眨地盯着汪林莞明艳的脸蛋,咦了声,说,“我突然发现那个哥哥来看你时,好像都会——”
忽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汪林莞没能听完,起身去应门,来的是nana的私人医生,叫温蒂。
好不容易找到小姑娘,温蒂长出口气,领回大半夜跑的没影的小姑娘,温蒂歉意款款地看向汪林莞,“sorry,打搅到你了吗?”
“没关系。”
温蒂致歉后,牵着小姑娘的手,跟她道晚安。临走,小姑娘指了指重新被放在床上的画册,殷殷嘱咐,“那就拜托你啦!一定要亲手交给那个哥哥哦。”
汪林莞:“……”
既然答应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综合徐从烨跟nana的信息,他们口中的应该是一个人。
徐从烨说他的室友再也不会来了,这个画册未必真能交到对方手里,她也不可能真为了一个小孩儿,满世界找她口中的大哥哥。
看来,还是交给院长保管比较妥帖。
葱白的手指搁在画册,想翻翻看nana口中的“大哥哥”,觉得不太厚道,又停住。
脑海里不期然回荡着nana口中那句——
那个哥哥来看你时,好像会……
会什么?
而且……一个陌生病友为什么要来看她?
出院那天,挪威下了好大的雪,落了雪的挪威俨然童话里的冰雪世界,银装素裹,美不胜收。
虽说下了雪,气温依旧维持在相对舒适的地步,不至于多冷。
手续早已办理好,她不太想兴师动众,更不想见到亲人后,好不容易压下的酸涩爆发。
强行阻止了汪楚宴那个爱女狂魔过来接她,只跟陆染白联系了,让他随便找个助理过来接她。
陆染白没说好,也没说不行,汪林莞早就习惯了这个表哥神秘莫测的做事风格,倒也没纠结。
行李一早就收拾好了,她本来也没什么东西,一个大号行李箱足够,nana让她转交的画册,原本是要交给院长,末了,被院长一句:“不太方便接手。”推辞掉了。
幸而留了个联系方式给她,汪林莞打定主意,等回国了,就跟这人联系,把画册转交给他。
停车场就设在疗养院门口,露台开放式的,大约是雪天,来探视的家属不多。
汪林莞拎着行李箱踽踽独行在去往停车场的小道上。
几个护工在清理积雪,道路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挪威槭,天冷,叶子落了满地,从金黄到焰红,再到枯棕,交相辉映在皑皑白雪中。
车来车往间,蓦地,一辆黑色奔驰G缓缓驶入眼帘。
汪林莞愣了下,脚步放缓,视线瞬间定格。
葱郁的挪威槭落了雪,青白斑驳。
隔着落了雪的小道,黑色奔驰大G停靠在路边。
汪林莞呼吸一紧,心跳刹那间骤停。
像是一瞬间回到了两年前跟苏潮相遇的那天。
那天也是下着雪,男人开着黑色奔驰G,吊儿郎当地抽着烟,耐心地在路边等她。
会是他吗?
心脏怦怦直跳,像是下一秒就要从心坎儿里跳出来,想去确认,双腿却像是灌了铅,怎样都无法挪动。
透明的指尖陷入掌心,刺痛感让她稍稍冷静。
不会的。
他再也不会想见她。
通电话时,他明明就在温时旁边,也从来没有回应过她。
她到底在做什么不切实际的梦。
汪林莞眼眸低垂,微微哂笑,鼻尖无限酸涩,眼眶里隐隐有了湿润,她忙眨眨眼,不太想丢人地掉眼泪。
两年来的痛苦折磨,她都忍耐着一颗眼泪都没掉过,现在又算得了什么。
“咔嚓”,是车门开启的声音。
汪林莞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不断地敲打着敲打着。
雪地松软,来人脚步很轻,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的声音,她不敢抬头,不敢看他。
怕见到他不知所措,又怕不是他而跌入深渊。
来人终于在她面前站定,她呼吸急促,几欲缺氧,晕乎间,听到温时“哎”了声,问,“你这小孩儿怎么了?也不上车,傻站在这儿干什么?”
悬着的那颗心脏瞬间落入胸腔,意识却渐渐清明,汪林莞愕然抬眸,温时那张漂亮的脸映入眼帘,充满疑惑和关切。
短短的几分钟,从地狱到天堂,再重新跌下云端。
温时的声音还在头顶飘荡:“这儿环境这么好,难怪苏水仙会在挪威搞项目——”
一手把玩着车钥匙,温时接了小姑娘手里的行李箱,啧啧调侃:“真特么的会享受。”
他去后备箱放行李。
没等到小姑娘,温时茫然回头,就见这姑娘一动不动地蹲在雪地里。
温时喊了声,“莞莞,还不走?”
她没吭声。
温时疑惑地挑挑眉,折回来,垂眸看向蹲在雪地里的小姑娘。
大雪天,这姑娘就穿了件单薄的毛衣,两年不见,明显长开了,不像以前小萝莉的模样,明艳小女人的气质越发明显。
来不及多想,瞧见这姑娘的通红的双眼,温时懵了懵,瞬间慌了神,“我去!!不是!!你怎么突然哭了??”
汪林莞没吭声,也没动,眼底的酸涩止不住,“滴答”一颗晶莹坠落在她手背,漾开,紧接着,两颗,三颗,四颗……
心脏的地方抽痛着,几乎无法呼吸。
她像是毫无知觉,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噼里啪啦地砸在雪地。
远远的,听到温时跟什么人交谈,“我靠,我哪儿知道??这小孩儿突然就哭了,我从来没见过这姑娘哭过——”
她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将压抑在心底许久的眼泪,一股脑地释放。
松软的雪地里,脚步声渐渐清晰。
她红着一双乌黑水润的眼,在朦胧的泪光中,窥探到一双黑白拼接板鞋映入眼帘。
淡淡的烟草味儿荡漾在轻柔的风里,雪花簌簌而落,男人磁性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不正经,回荡在头顶,“怎么抽个烟的工夫,这妹妹就哭成这样?”
她手足无措地仰头看他,怔住,凝望。
一步之遥的距离。
苏潮居高临下地倾身,深黑的眼睛戏谑满满,隐有浮光掠过,懒懒散散,读不出任何情绪。
修长的指间夹了根细烟,抽了半截,烟灰洋洋洒洒落在雪里。
冷风将他的黑色风衣领口吹得哗啦作响,他抬手压平,不久,又被吹乱,索性就不再理会。
汪林莞像是一只被冻僵的兔子,呆呆地杵在风里。
呼吸里沁凉渗进身体,掩在袖中的拳头已经麻木了似的,四肢都僵硬得不像她自己了。
短短的几分钟,像是一个世纪那么久。
视线交汇一霎,汪林莞见他直起身子,抬手拿了烟,看向一旁的温时,懒洋洋调笑,“你怎么欺负人家了?给人哭成这样?”
一句“妹妹”,一句“人家”,明明白白地划清界限,让她无所遁形。
温时急了,“老子哪儿知道??我什么都没干啊我艹!”
“还说呢,天天他妈的抽烟,早晚得肺癌挂了。”
他满不在乎地一笑,“这就不牢丁香弟弟费心了。”
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这场无疾而终的恋爱,似乎对他并没有半分影响。
那晚,他说:我的界线一向分明,0或者100,选择权在你,听明白了么?
现在,他退回到了“0”,对吗?
但——
如果他其实还喜欢她呢。
如果她再尝试一次,只是再尝试一次。
恍恍惚惚地听着他们俩斗嘴,尔后,听到温时问她,“真没事儿吧?你别吓人啊,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她吸了吸酸涩的鼻尖,没回温时,反而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一瞬不瞬望着正懒散咬着烟的男人。
几秒后,她含着哭腔,小小声撒娇,“我、我只是腿软,走不动。”
这话说的非常厚脸皮。
只是一秒,她的脸颊就烧得厉害,没敢看他,垂着小脑袋静静等待审判。
苏潮眯起黑眸沉默地盯着小姑娘,半晌,他嗤笑一声,从温时手里拿了钥匙,顺势推了他一把,散漫道:“听见没?这妹妹腿软,还不去帮一把?”
冷不丁被推出去的温时:“?”
温时瞪他,“你怎么不帮?”
苏潮吊儿郎当咬着烟,风大,怕熄灭,他抬手拢着火,“她是你亲戚。”
稍稍一顿,声线低沉带着危险的玩味,“跟老子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啧,某人默默付出两年,奈何长了张嘴。
感谢在2022-07-17 21:32:29~2022-07-19 20:07: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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