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霁把戒指递到洛昔面前,神色淡淡,仿佛和随手在花园里摘了朵玫瑰没什么两样。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只是由光环的形状很自然联想到了戒指这一物品,觉得合适。


    ——青年手掌的形状非常好看,十指纤长,指节分明,指甲弧度圆润柔和,带上戒指会显得手更漂亮。


    虽然最常使用的是右手,不过谢初霁认为这枚戒指带在左手上会更合适……至于哪根手指。


    无名指比较好,似乎还有特殊的含义。


    至于是什么特殊含义。


    带着对画家的不以为然,堕天使脑内飞快翻阅起这一身份的记忆。


    然后,他莫名受到了来自人类身份的突然攻击。


    戒指是圈,是约束,也是圆满,是两心相悦的证明。


    而左手无名指的血管与心脏紧紧相连,把戒指带在无名指上的戒指,等同于放在心上。


    心是人类最重要的器官。


    送戒指代表求婚。


    ……可是谢初霁还没有考虑过求婚。


    他有无数重身份,每一个身份都是他,同时也不是他。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严格来说谢初霁并不明白。


    这两个词汇以及相关的概念是人类发明的。


    他只是可以确定,在不同身份不同的标准中,青年永远会是最特别最重要那个,是永远特殊的唯一例外。


    非要换算的话,他认为这种特殊应该可以称为爱的,送戒指并求婚是完全合理的举动。


    问题出在戒指上。


    他拥有的何其多,力量与权柄,至高无上的荣光和地位,七天和七狱,甚至包括人世间的生灭都在他一个念头之间。


    他又拥有的何其少,以至于意识到自己在求婚时,竟然连任何应该与眼下场合相配的赠礼都无法拿出。


    手中的戒指凭借别出心裁的外表,可以成为一个不错的装饰品,作为誓约来说而言却太过轻易。


    进退两难,堕天使暗金色的瞳孔中划过挣扎。


    在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样做”之后,他确实想要成为第一个送洛昔戒指的存在。


    然而他手上的这枚戒指,造型确实过于简陋了,而且也不够珍贵,根本没有办法表现出他有多么珍视对方,对方在他心里多么特殊,多么与众不同。


    谢初霁不愿意承认他对自己有所了解,他只是清楚要是现在不送出去,这样的机会就再也没办□□到今天的他了。


    堕天使心底恶念弥漫,生出了让时间永远停滞在固定时间段,形成某个无止境循环的念头。


    规则会不会因此乱套、世界又将陷入怎样的恐慌,伟大的撒旦陛下从来不会在意,就像他曾经那做被推倒又重建无数次的潘地曼尼南一样。


    天使总是过于克制自己,以至于成了某被称为美德的习惯,现在的他可不会。


    作为相反面,藏身其后并吞噬光的暗影,冒出这个念头之后,谢初霁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实施。


    太阳落山之后,又会重新升起,时间会永远停留在这一天,夜晚不会到来。


    在无止境的循环中,他总能找到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打造成戒指,顺利将它套在青年左手的无名指上。


    ——至于现在。


    在回溯掉这个错误的前提下,谢初霁认为他需要对恋人的认知稍作更改。


    最起码不能让对方发现永远都是同一天。


    不论真实形象如何,他还是希望在洛昔眼中,自己是善良的——毕竟青年会更喜欢善良的人。


    看到戒指的那一刻起,洛昔瞳孔骤缩。


    很感动,也很惊喜和意外。


    同时还有莫名种输了的感觉。


    因为他的设计稿需要重新修改,处于画了个饼但小麦还没有种下去的尴尬阶段。


    所以——谢初霁突然掏出戒指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办法同样掏出戒指后发制人!


    ……他甚至还没有重新构思好戒指的款式!


    洛昔习惯主动。


    这段关系中,一直是他主动的时候比较多,在他眼中大画家男友是个存在感不强,不擅长自我表达,内敛而沉默的人。


    否则当时也不会被同行抱团欺负了。


    哪怕他现在已经知道事实和猜测或许存在不少出入,他的男朋友其实非常厉害,可这和他心里谢初霁始终是个需要时刻呵护,细心观察情绪变化的闷葫芦没有冲突。


    青年努力稳住不太整齐的心跳,绞尽脑汁思考怎么样才能显得自己看上去那么被动。


    早知道会这样,之前路过珠宝店的时候,那对款式还不错的戒指他就应该先买下来,偷偷藏起来的。


    戒指可以有很多对,但这种机会却只有一次。


    “初霁,这枚戒指……”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一点,同时艰难地伸出手准备去接。


    然后,他就看见那枚戒指重新变成光环,瞬间回到了男朋友的脑袋上方。


    “可以。”


    堕天使垂下高傲的头颅,姿态前所未有的顺从,“不管多久都可以。”


    洛昔下意识伸手。


    天使光环的手感像冰块,环绕的荆棘并不扎人,摸过去的时候,尖端末梢甚至还开出了有点像玫瑰的小花。


    做这个动作时,青年眼中的震惊还未很好地掩去,因而显得整个人都有点僵硬。


    谢初霁也没想到。


    “天使的庇护”这种东西能和自己的力量相互抵消。


    时间确实回溯了,然而洛昔还记得。


    空气突然安静。


    纵然清楚光与暗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此时此刻,谢初霁还是恨不得和那个欣欣作态的自己划清界限,割断一切联系。


    “……我可以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洛昔不太好意思地咳嗽一声,眼睁睁看着光环上刚冒出的小花迅速枯萎消散,不知为何有点遗憾。


    谢初霁忍住想毁灭世界的冲动,“可是你看见了。”


    “你看见它了。”


    他今天同样是暴怒,“我早应该把天使的那几对翅膀撕烂。”


    “等等。”


    在气氛更加不对之前,洛昔赶紧打断他,“你说的这个天使,应该不是会你自己吧……?”


    他只认识一位天使。他想到大早上喝冰可乐的那次,猜测因此之前的力量残留,谢初霁的魔法并没有对他起效果。


    谢初霁沉默,气焰被瞬间浇灭,精心保养的头发丝,包括拢在身后的漆黑羽翼也好像失去光泽。


    看来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我不是在反悔。”他懊恼地开口,生怕方才的行为引起青年误会,“只是……”


    “我只是觉得……”


    “只是什么?”


    “作为戒指来说,它不够珍贵。”抿着唇,堕天使脸上满是不悦,“没有办法配得上你,被你带在手上。”


    洛昔完全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也没想过不接受那枚过于突然的戒指,要是知道会因为这种原因被收回去,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过,然后牢牢套在手指上,不给谢初霁任何犹豫反悔的机会。


    什么配不配的,哪里有心意重要。


    尤其是含羞草这种退堂鼓专业户的心意。


    他刚刚就不应该纠结谁主动这种幼稚的问题。


    “可是它很好看啊,它甚至还会开花。”洛昔决定再争取一下,试探性掰了掰男朋友头顶的光环,想把它重新取下来。


    几乎没怎么使力,这东西就被掰下来了。


    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然后,维持着这个傻里傻气的动作,他和谢初霁对视了长达一分钟。


    “咳,我是不是刚刚扯疼你了?”洛昔莫名心虚,手上的天使光环似乎也烫到吓人。


    他试图把光环重新安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按了好几下,没摁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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