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妖精而言,恐怕世上没有比开花更加重要且紧迫的事情了。


    一只妖精只能开一次花,沙发却可以买很多个。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根本不需要过多在两个选项中纠结。


    可谢初霁之前已经将自己塑造成了异常孱弱,需要靠恋人精心呵护才能勉强维持生存的形象。


    眼前的问题不去解决,他就没有办法得偿所愿。


    ——“如果你不要我的花,我会死掉的。”


    这句话在不同的情况下说出来,完全是不同的效果。


    洛昔已经迅速收拾好了心情,从突如其来的惊吓中回过神,平静地看向悬停在半空中的男朋友。


    青年就这样坐在突然凹陷下去的沙发上,总觉得眼下的这种情况自己完全不应该觉得意外。


    他默默地想,不知道是该夸对方无师自通了学会了装柔弱这一技能,还是先好好算算今天的总账。


    然而谢初霁表现得好像比他还要震惊。


    “我明白了。”妖精试图用放大的音量的掩盖心虚,“肯定是那头龙干的好事,他那天弄过来的破烂太多了,所以沙发和床才会突然塌掉。”


    “他怎么这么没有脑子。”


    洛昔:。


    老实说,且不提他男朋友不断闪躲的眼神和过于慌乱的表情,单单是找的借口本身,都完全让洛昔找不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对方蒙混过关的理由。


    如果真是如此,他们的床昨天半夜就会塌掉。


    堕天使的翅膀又重又沉,没道理在他去厨房榨果汁之后才出现问题。


    他没有对此发表任何看法,更未表明态度,只是很认真地盯着谢初霁看。


    谢初霁根本受不了他这样。


    “我只是一只柔弱无辜的妖精,甚至连重量也没有。”他试图故技重施,“这件事怎么可能会和我有关系呢?”


    那种莫名的心软和怜惜感又来了。


    然而妖精并不是多么强大的生物。


    所谓的障眼法,以及能蒙蔽感官的小把戏,只有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在其中的人才有效果。


    哪怕谢初霁不管是体型还是力量,都和这一种族给人的印象不太能沾上边,但他对自己的定义确实是“妖精”。


    在青年坚定的意志力面前,那些暗示非但根本派不上用场,还成为了证据确凿的罪证。


    “谢初霁。”


    洛昔无比严肃地喊出男朋友的全名,“你有没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


    “截止到刚刚为止,我都没有觉得你今天很麻烦很讨厌。”他说。


    非要进行类比的话,今天的谢初霁性格的其实和善恶观还未形成的孩童相似,但他又同时具备成年人的知识和能力,所以在格外的偏执和固执中,又透露着某种纯粹。


    作为心有旁骛的人,洛昔其实不太能应对。


    可他确实认真思考,给出了自己目前可以做到的最优解,努力去适应男朋友今天的爱情观了。


    谢初霁利用的并非他心中对于弱小者天然的怜惜,而是他的喜欢。


    妖精没有安全感,所以才反复从这样的行为中确认自己确实被偏爱着。


    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刚刚发现对方在装柔弱也没有生气。


    现在生气是因为谢初霁毫不坦诚,试图利用喜欢脱罪的逃避态度。


    ——难道在一张床或者一张沙发的情况,会比男朋友本身还重要吗?


    他变成龙那天,房子被撑塌洛昔都不觉得有什么。


    “我知道错啦。”


    谢初霁敏锐觉察到了恋人的态度变化,“真的,不管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就改。”


    不带任何附加称呼,直接喊全名,可见这个件相当严重的事。


    谢初霁很怕洛昔生气。


    不是怕青年冰冷的怒火,而是怕失望。


    不符合期待才会失望,失望导致生气。


    一直以来,他都是这样去理解的。


    他喜欢洛昔,一点也不能接受青年或许对自己失望。


    “你没有任何问题,是我的问题。”洛昔说,“是我不能接受一而再的回避。”


    ——可是你明明刚刚还让我解释的。


    谢初霁百口莫辩,同时认为这也是一种无理取闹的形式。


    “我不是故意要把家具弄坏的。”他小声的道歉,“我只是害怕会给你留下不好印象,导致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花。”


    “什么不好的印象?”


    洛昔反问,“力大无穷?”


    他连男朋友是非人类都接受了,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谢初霁扭扭捏捏,“就是,很粗暴的印象。”


    发现恋人的态度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恶劣,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之后,妖精心里顿时放松许多,“肯定是温柔的印象好一点。”


    “......啊?”


    青年蓄势冲冲的怒意,最终败于妖精无法猜透的脑回路。


    洛昔目光中不自觉透出茫然。


    力大无穷和粗暴也不是完全不能搭上边,可是温柔这个结论,谢初霁又是从哪里得出来的?


    妖精重新恢复了满满的自信,“发现我很温柔之后,你肯定会高兴接受它。”


    洛昔更听不懂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在清楚今天谢初霁是个彻头彻尾的恋爱脑的情况下,纠结逃避与否的问题?


    根本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嘛。


    洛昔替刚刚生气的自己感到不值,心情也由莫名崩溃转为了哭笑不得。


    “所以,开花是指什么?”


    他想不到这个词的任何衍生意义,“是我知道的那个开花吗?”


    “开花就是开花啊。”


    谢初霁比划,“嘭一下就开了。”


    ……解释了,但是和没解释也没有区别。


    洛昔只好追问,“那它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妖精只会,也只能开一次花。”谢初霁在数字上咬了重音,“然后把花送给喜欢的人。”


    “我马上要开花了。”


    他没有问洛昔要不要接受,而是陈述了这样的事实,目光灼灼地盯着青年看。


    洛昔突然被盯得有点不好意思。


    原来今天谢初霁想送花给他啊。


    “其实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会喜欢。”他不太自在地撇开目光,耳根隐隐发烫。


    一想到男朋友今天又是装柔弱,又是疯狂吃醋,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不会接受他送的花,他就觉得对方好笨。


    有点嫌弃,可是更开心。


    ——青年对妖精的习俗一无所知。


    谢初霁更不会主动去提。


    “要送给我的花的话,直接送就好啦。”


    喜欢才会开花,谢初霁等于是把他的喜欢全部送给他了,他接受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拒绝呢?


    一边好奇男朋友会怎么样开花,一边忍不住期待,青年端起杯子,将对方之前喝剩的果汁一饮而尽。


    刚刚说了许多话,他现在很渴。


    但是谢初霁没有给他走去客厅倒水的机会。


    心花怒放的妖精此刻已完全忘记自己动过的手脚,将那杯混有法术的果汁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风一样扑到恋人的怀里,身形迅速抽条,变得高大起来。


    最终牢牢将对方笼罩在自己投下的阴影中。


    他开花了。


    妖精微微垂着脑袋,眼睫细长,浅青色的短发自然垂落,最终织成一道厚重的帘,将外界的光线重重隔开。


    ……太近了。


    洛昔看到妖精浅粉色眸子里的栀子倒影,几乎要撞到对方的鼻尖。


    “要摸一摸吗?”


    几乎完全变了个样的妖精缓缓开口,“是你喜欢的栀子花。”


    洛昔感觉自己好像被蛊惑了。


    他完全不想纠正谢初霁,自己喜欢的其实不是栀子花,而是某种和男朋友一起在夏天傍晚散步的期许。


    青年怔怔伸出手,试图去碰他的眼睛,耳边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剧烈鼓点。


    他心跳如鼓,手指微颤,划过妖精的面颊,轻轻将对方头发拨开一丝,朝耳后拢了拢。


    有光透进来,照在那朵从妖精胸口不断蔓,最终在末端缓缓绽开的白色小花上。


    那朵栀子亘在两个人中间,贴着他们的嘴唇,看起来像他们在借着鲜花传递亲吻。


    “接受了妖精的赠予,就等同成为妖精的所有物。”眼里闪烁着餍足,终于暴露出一点贪婪狡诈的本性,“你刚刚答应完全属于我了。”


    可是,他看起来更漂亮了。


    是洛昔没办法拒绝,心甘情愿沦陷进去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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