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誓守县,无畏生死!”◎

    水军如何被母亲大义灭亲暂且不提, 只见直播间内,夕阳西下,遍布黄金的原野更显得艳丽如诗。

    几人于是开始往回走, 金色被渐渐甩在身后, 沈年长得最高,远远地就看到了老李的屋子。

    那栋深褐色的房子像一头雄狮,沉寂地屹立在街角,守候着一方百姓。

    “您奶奶是当时县令的女儿,”沈年忽然开口,“那您现在住的房子……?”

    老李似乎知道他要问什么, 笑着点头, “就是当年县令住的地方。”

    “可是……”沈年犹疑地看着那栋伫立在街角的房屋,“县令的住所,不应该坐落在县城的最中心吗?”

    无论如何也不应该随便地安置在街道尽头, 紧挨着山与原野呀?

    老李与季老爷子相视一笑, 他摇着头, “我们晋城的县令,不同于其他地方。”

    “据说每一位新县令上任之前,都要阅读上一任留下的箴言。”

    “这一代传一代, 反而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县令文化。”

    “具体我不太清楚,”老李笑呵呵,“我只知道, 这房子建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这方百姓。让他们能安居乐业,免受野兽袭扰。”

    沈呦呦尚不明白这里面代表着什么, 倒是沈年再次感受到了晋城的不同寻常。

    一介县令, 放古代也能称得上一句“官老爷”, 竟然愿意将自己的房子建在最危险的地方,把自己的安危与整座城牢牢地捆绑在一起。

    怪不得晋城能出现这种独特的走商文化。

    县令为他们守住了家,所以他们胆敢走南闯北,又将各地的财富,反馈回晋城。

    民与官其乐融融,不过如此。

    “你们想了解具体的传承,还得去找书记。”

    老李的声音不断地在脑海中回荡,直到躺到床上了,沈呦呦还在想。

    她直觉这个传承里藏着什么东西,或许跟节目相关,或许跟系统有关,也或许……

    跟她最近时不时的恍惚有关。

    等沈年洗漱完爬上床,沈呦呦已经睡着了。

    他笑了一下,在那肥嘟嘟的小脸蛋上轻轻地亲了口。

    睡梦中的小姑娘手动了动,下意识将自己冰凉凉的手脚塞进爸爸怀中。

    沈年被冰得一激灵,用气声笑骂了两句,也躺了下来,将小不点整个揽进了怀里。

    夜幕已深,沈呦呦眉头蹙得很紧。

    她挣扎着想拉住那个渐行渐远的人,却怎么也抓不住,反而因为跑得太急,被不知从哪跑出来的石子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在地上。

    回头看看呀!

    沈呦呦顾不得去查看膝盖处、手肘处的伤痕,她仰起头,想大喊,却张着嘴发不出声音。

    求求你,回头看看……后面、后面有……

    后面有什么呢?

    沈呦呦想不起来了,她懵懵懂懂地回过头——

    “呦呦,起床啦!”

    鼻子被捏住,难得睡懒觉的小姑娘哼哼唧唧地转了个身,用屁股对准讨厌的爸爸。

    “嘿!”沈年反而来劲了,他一把抱起小姑娘,三两下将外套披上,直接把她扛了起来,“骑大马咯!”

    秋季的清晨还有些冷,沈呦呦本来还迷迷糊糊地趴在爸爸的脑袋上,一阵风袭来,害得她一个激灵,一下就醒了。

    “爸爸!”小姑娘恼怒地揪住一簇头发,试图让沈年感受一下什么叫做英年早秃,然而一抬头,就看到了书记等人。

    沈呦呦脸一下子就红了,她想起自己还没洗漱,连忙将脸蛋埋到沈年头发里,还趁机扒拉了两下。

    小姑娘可讲究形象啦!

    “发型!我的发型!”

    同样有偶像包袱的沈年也不嘚瑟了,他顶着鸡窝头和头上的“小鸡崽”朝江成煜笑了笑,然后一个闪身回到了屋里,不住地哄着生气的小姑娘,“……我错了,要不让你扛回来?”

    【这到底是在惩罚谁啊!】

    【脑补了一下那个场景……只能说年哥真是逻辑鬼才,很会哄人了。】

    【刚起床的迷糊呦呦!已截图!不想起床jpg. 我的形象啊jpg.】

    【前面的你等下就被呦呦暗鲨(表情包发我一份谢谢!】

    ……

    屋门将摄像头一并关在了外面,江成煜跟季家几人看着一大早就活力满满的弹幕,笑着摇头,“还是些孩子。”

    在他们眼中,哪怕沈年都是晚辈,自然全都算作孩子。

    等小姑娘洗漱完,一大家子又热热闹闹地用完早餐,书.记才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听老李说,你们找我有事?”

    沈呦呦立刻端坐,“是!”

    她不知为何有些紧张,正襟危坐,“听说,晋城的县令与县令之间,有种独特的传承?”

    书记先是一愣,随即笑开,“这件事啊。”

    他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一切,也发现网上对晋城的偏见已经消散了不少,自然不介意再往上面添一把火。

    人逢喜事精神爽,书记的脸都红润不少,“刚好,我听说有人传晋商全都是卖国贼,就一并澄清了吧。”

    “只不过需要你们再跟我走一趟。”

    沈呦呦当然不介意,沈年要安排的也已经安排妥当,只是在出发前,小姑娘拉住季知桢。

    “知桢哥哥,”她神秘地眨眨眼睛,“那些设备就交给你啦!”

    季知桢可靠地点了点头,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放心吧。”

    【设备?我错过什么了吗?】

    【好像昨天散步的时候,呦呦跟年哥说了会悄悄话,后面年哥还兴高采烈地去找了季兰雪老师……我还以为只是单纯的追星,难道不是吗?】

    【啊啊啊以呦呦的行事风格,感觉又会是一个惊喜!我又要抓耳挠腮了!】

    ……

    沈呦呦自然看到了弹幕的祈求,她伸出食指,摇了摇,“是秘密哦。”

    “你们之后就知道啦!”

    观众还没猜出个所以然来,目的地到了。

    书记娴熟地介绍:“其实我们一直想把这片区都弄成景点,但是经费一直拨不下来,也就没法进行妥当的修缮。”

    “晋城的名声太差,除了本地人,没有游客会愿意专门到此来旅游……”

    他在前面带路,沈呦呦被沈年牵着,好奇地四处打量。

    破败,这是所有人的第一反应。

    但也正因为这种破败,让这座似庙宇又似祠堂的建筑,像一位直接从古书里走出来的将军。

    弹幕刷屏的速度也慢了一瞬,静静的,似乎生怕呼吸惊扰了英灵。

    【我都有点不敢发俏皮话了,总感觉是对这里的不尊重。】

    【庄重、威严、朴实……这才是有历史厚度的建筑呀!没想到晋城还藏着这样一座尚未被现代风蚀的古建筑。】

    【我好羡慕,我好喜欢华国的文字和历史,为什么我的国家没有这些东西?华国还有呦呦!】

    【前面那个后辈也是灯塔国的吧?你这叫什么热爱,我因为热爱华国文化,已经在这待了二十几年了!前几年还顺利拿到华国绿卡了!我要跟遇到的每一个人炫耀这件事!】

    底下一连串的【羡慕】和【大佬】,显而易见,都是在看直播的外国人。

    不得不说,这些憧憬确实让许多华国人的民族自豪感得到了满足,他们也并不吝啬友善的互动。

    【好厉害!华国的绿卡可难拿了!】

    【没拿到绿卡的国际友人也不用沮丧,只要说华国话、热爱华国文化,就是自己人!】

    【对!华夏民族是最有容乃大的民族,欢迎你们来到华国!我们可以一起去晋城旅游呀!】

    直播间内,各国观众其乐融融;直播间外,书记带沈呦呦二人走向了最中间的那间屋子。

    “嘎吱”一声,有灰尘飘散在空气中,沈呦呦捂着鼻子,打了个小喷嚏。

    然后她就发现爸爸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也跟着抬头,晶莹剔透的眸中清晰地倒映出屋中之景,然后瞳孔放大——

    “这就是县令,或者说晋城的传承。”

    书记回过头,他的脸被罩在门后的阴影中,只能看见嘴角噙着的那抹笑,“应该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沈年没有回话,就连沈呦呦也只静静地看着这座“祠堂”。

    只见红漆刷成的祠堂内,分成了三层,每一层上面都摆放着许许多多极有分量的石头。

    对,没错,石头。

    这里没有排位,没有香炉,只有一个个沉默而厚重的石头,它们每一个上面都用相同的褚色,一笔一划,凌厉地写着一行字——

    晋县第壹佰壹拾玖位守路人,朱之路;

    晋县第壹佰壹拾捌位守路人,江行凯;

    晋县第壹佰壹拾柒位守路人,袁永厚;

    ……

    直到最首一位,被敬重地放在第一层最左。

    晋县第壹位守路人,郑其重。

    这块石头最大、最厚,也最重。

    它静静地俯瞰着底下的所有人,锋锐的笔锋几乎要越出去,彰显着其威风凛凛。

    上有牌匾,匾上利落地书写着一行字——

    “誓守县,无畏生死!”

    【……我又一次被震撼了,晋城真是个好奇妙的地方。】

    【除了牛逼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有这样的县令,有这样的百姓,晋商当年活该发财!发大财!】

    “据说他是永乐帝的后人,祖先化姓为‘郑’,逃过一死。”

    书记注意到他们的视线,缓缓解释道:“因此被下派到这里后,他继承了永乐帝‘天子守国门’的意志,坚持将住所安置在城门附近,并放话,‘若有进攻者,须从我尸体踏过!’”

    “此话一出,再往后数百年,未有强盗敢擅自攻进晋城。”

    “于是这句箴言,也就这样传下来了。”

    从此晋城的每位县令,都会将自己的县令府设立在当时最危险的地方。

    有贪生怕死之辈,也不敢更改旧制,引起众怒,只能上书祈求易地,甚至宁愿降职。

    “至于卖国贼的传闻……”

    书记叹息,“我不敢保证晋商中没有出过卖国贼,但国民政府是怎样的大家都知道。”

    “而且他们借着‘晋商通敌’,将所有晋商一网打尽,让华国商业后退了足足三十年!”

    此话一出,不需要再详细解释,众人也自动领悟了其中的龌龊。

    不过事实上,在看到这样的祠堂后,哪怕书记不解释,也再没有人会相信晋商都是卖国贼的谣言。

    拥有这样传承的晋城,就算真的出了卖国之人,也只可能有一两个,而绝不可能出现群体性的叛国!

    【我一直觉得有些人的理论很奇怪,总喜欢用坏人说过的话去洗白另一个恶人,或者抹黑一个好人。】

    【对啊,拿国民政府说过的话证明晋商叛国,就像用希特勒骂人来证明能被他骂的人比他本人还要恶劣一样可笑。】

    ……

    除了这些探讨的,还有机灵的观众,已经开始抢前往晋城的票。

    然而他们打开购票软件,立刻骂声一片。

    【啊啊啊我刚刚看到情况不对劲就马上去抢票,结果发现到晋城的飞机票已经没、有、了!你们这些禽兽,怎么下手这么快的啊!】

    【嘿嘿,经历过‘呦呦杂货铺’的事,我早在知道呦呦要去晋城就买下了机票,明天下午就能到目的地!】

    【我也是,本来只是想去呦呦去过的地方打卡,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这波晋城之旅不亏哈哈哈哈!】

    ……

    江成煜满意地看着全面反转的弹幕,笑容越发真切。

    事实上,虽然确实不太能拉到政府的经费,但拥有首富的晋城,还真不缺投资的钱。

    但就算季家私人出资,将这处地方修缮齐整又怎么样呢?

    以晋城的名声,除了一些历史学家,没有人会愿意来这里旅游。

    晋城的困局依旧解不了。

    江成煜其实想过别的方法,比如先请季家投资,等修缮好,再请各种名人到此一游。

    他坚信,只要来过这里的人,都会被此深深震撼、口口相传。

    这时候他们再趁热打铁,将视频传上网,肯定能吸引一批游客前来。

    但这样迂回的做法,哪有现在这么痛快!

    看看这直播间破十亿的人数,他现在需要头疼地恐怕再也不是“没有游客怎么办”,而是“游客太多太满,该怎样保护当地生态”?

    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想到年后开会,其他城市的老战友们羡慕的眼神,江成煜就兴奋地想高歌一曲。

    而这一切,不都多亏了呦呦吗?

    可想而知,这次晋城之行过后,沈呦呦将会变得多受各大城市乃至省份的欢迎。

    甚至由于她的直播,还吸引了大量的外国游客来了解华国文化,很可能会再次被官方大力赞赏。

    至少江成煜就打定主意在写报告的时候好好夸夸这个小姑娘,争取让她对晋城留下好印象,以后多来晋城走走。

    当事人沈呦呦完全没想到这些,她从怔愣中回神,仰头询问道:“沈爷爷,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此时的江成煜是怎么看呦呦怎么满意,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不要用手触碰就行。”

    毕竟那么久没有进行过专业的修缮了,也不知道这些石头上覆盖着些什么,万一不小心导致小姑娘生病了可就不好了。

    沈呦呦浑然不知书记已经变成了她的“爷爷粉”,短短的时间内便思虑良多,只乖乖点头,然后跨过门槛,迈了进去。

    祠堂内灰尘很多,一团一团的,在阳光下嚣张地飞舞。

    沈呦呦细细地打量着这一切,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守路人”三字上面,静默不语。

    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人被称为“守路人”。

    不,或许那不是记忆。

    沈呦呦抿紧唇,手指攥得青白,时隔许久,又一次在心底呼唤系统。

    【统统,后面的剧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你是不是已经解锁完了?】

    所以这一次的任务奖励才并非角色剧情,而是三个问号。

    系统没回话,或者说,它已经许久没说话了。

    沈呦呦只能自顾自地往下问,【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书吗?】

    系统从未来而来,它本就知道一切,知道每一个人的结局也不足为奇。

    所以……

    【所谓书中世界是你编来骗我的吧。】

    她笃定道:【从来没有什么小说,更没有什么剧情。只是……她想回到过去的妄想失败了。】

    【你们没有找到同一条时间轴上的曾经,而是意外推开了另一扇门。】

    【所以那个科学家不是我。】

    小姑娘的眸子清透而晶莹,【而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沈呦呦’。】

    她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守路人’三个字,不是在过去,而是在未来。

    或者说,在那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她趴在地上,看着那道身影越走越远,那人决绝的衣角荡起凌厉的弧度,一直到消失,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但摔倒在地的小姑娘回了头。

    她看到警卫队再也无法阻挡疯狂的人群。

    她看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挡在研究所前面。

    她听到他们称呼他为“罪人的恶犬”、“毁灭世界的帮凶”。

    她看到美如冠玉、芝兰玉树的青年被愤怒的人群砸以鸡蛋、菜叶,然后被抓住,捆绑起来。

    密集的石头重重地砸向他,鲜血从眉间流了下来,他风采依旧,只是沉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不!”警卫队长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石头越砸越多,坑中的青年渐渐维持不了站姿。

    他席地而坐,甚至还有心情朝警卫队长笑了笑,然后抬起头,视线投向另一处。

    沈呦呦注意到,他在看着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

    她也终于意识到,那个走掉的人,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沈呦呦。

    小姑娘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想挡住那些人砸来的石头。

    但她挡不住,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沈呦呦改变不了历史,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彻彻底底地染红了青年。

    “知桢哥哥……”手足无措的沈呦呦喃喃道。

    奇异的是,一直无法发出声音的她,这次竟然成功说了出来。

    更奇异的是,那个呼吸越发微弱的青年像是听到了,他诧异地收回视线,望向这边。

    ……

    梦境戛然而止,沈呦呦眨了眨眼,一滴眼泪不小心掉了下来。

    【我不是她,】她飞快地擦掉,倔强地重复道:【也不会成为她。】

    虚拟空间内,不断地亮起红色的警示信号。

    系统将自己强行锁在数据之间,静静地听着沈呦呦的承诺,轻轻地笑了。

    好的,那就交给你啦。

    不要让他们的牺牲,变成无谓的挣扎。

    光团越发黯淡,被层层红色的锁链锁着,骇人又可怖。

    但它却在这样的情景中,安心地进入了下一段沉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4 00:00:03~2023-04-04 19:06: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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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神级舞台,世界一流。◎

    季知桢停下脚步, 有些困惑地扭头,看向从昨天祠堂回来后就一直跟着自己的呦呦。

    身后的原野衬得男孩越发眉目清秀,他犹豫两秒, “在祠堂……发生什么了吗?”

    沈呦呦摇摇头, 今早沈年特意给她编了个发型,发尾还特意卷了一下,搭上米白色的衬衫裙,整个人显得又乖又甜。

    于是季知桢就看到小姑娘纠结地扯了扯裙摆,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鼓了鼓腮帮子, 仰起脑袋坚定地直视他, “知桢哥哥,我们是好朋友,对吧?”

    季知桢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随后又皱起眉, 难得露出几分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神态, “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难道你在祠堂认识了别的朋友?不想跟我当朋友了?”

    他说到最后还有点委屈,低头对上沈呦呦的眼睛,又很快挽回道:“如果你有了更好的朋友, 我只当哥哥也可以的。”

    这么漂亮的以退为进,沈呦呦哪里见过呀?

    她只能慌忙挥了挥手,“不是不是, 我不是这个意思啦……”

    “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将手背到身后,风将裙摆吹起, 她仰起脑袋, “知桢哥哥, 你觉得什么是真正的朋友?”

    风似乎一阵一阵的,吹过树梢,将落叶送给大地做礼物。

    一个简易的舞台被迅速搭起,收到邀请的乡亲们,兴致勃勃地将从各个地方捡到的石头上交,充当门票。

    这些“门票”被妥善地摆放在舞台前,让这“以天为被”的舞台又多添了几分洒脱。

    观众都领到一张厚实的毯子,他们三五成群,将黑底金边的毯子铺到地上,让整个场面更显得恢宏壮观。

    然而热闹的氛围,随性的场地,又让这场别开生面的演唱会看起来更像是一次全民野炊,不断有观众带着竹篮从镇上赶过来,他们互相交谈着,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像是回到了七八十年代。

    【第一次看到一场演唱会竟然能聚集每个年龄段的人,而且大家都好开心啊,像是回到了那时候集体看电影。】

    【羡慕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现在还可以赶去晋城吗?!年哥怎么说开演唱会就开啊呜呜呜!这效率也太高了吧!】

    【你年哥现在可是有工作室的人了,而且这场演唱会又不需要卖门票,也不需要核实身份,甚至场地都直接找老李租一下就好,效率当然高啦!话不多说,我刚好在隔壁市,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嘿嘿。】

    后头跟了一大堆【柠檬】,还有人发出质疑,【其他的不说了,这么多毯子,怎么两天之内买齐的?而且看起来还像定制版?】

    【这毯子有点眼熟啊,好像是‘呦呦杂货铺’放出的新品图?只是还没上架。而且好像季家在晋城有许多分厂吧?】

    观众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到‘杂货铺出品’五个字上,纷纷开始好奇,谁都知道,‘呦呦杂货铺’里贩卖的都是一些黑科技产品,难道是呦呦又研发出什么新品了?

    想想网传小姑娘繁重的学业,再想想《天才》紧迫的赛程,他们不由又感慨万千,这些天才聪明就算了,怎么精力还能那么充沛?

    普通人的时间是海绵里的水,他们倒好,海绵里藏着一片汪洋大海!

    不过反正新品很快就会揭开神秘的面纱,观众也不太着急,于是顺其自然的,讨论又回到了上一个问题。

    ——沈年到底是什么时候决定办这场演唱会的?

    很快有福尔摩斯惊愕地发现,似乎就在前天下午。

    那时几人刚讨论完县令的事,正打算继续往前走,沈呦呦忽然扯了扯爸爸的裤子。

    沈年默契地蹲下来,就听到女儿在自己耳边用气声小小声道:“爸爸,你不是一直想办一场演唱会吗?”

    “你觉得,在这里办怎么样?”

    沈年顺着女儿视线,直起身,回头看。

    他站得高望得远,看到的原野也更加震撼人心。

    “我们还可以一路走,一路唱,”小姑娘又道:“虽然这次只能走三四个城市,但也算是一场小型的巡回演唱会啦!”

    沈呦呦看到爸爸的眼中又亮起了那抹光,他傻乎乎地咧开嘴角,一把将她抱起来。

    要是别的明星,让他们在这样草莽的地方,免费为这些他们眼中没有经济价值的“乡下人”唱歌,不扭头就走都算是有涵养了。

    但沈年不一样,他一开始也只是想当个无拘无束的流浪歌手而已呀。

    只不过很快,悲观的理想主义者发现,在这个金钱至上的时代,有人会好奇他的经历,有人会怜悯他的过往,有人会惋惜他的才华……但没有人会认真倾听他的歌。

    或许只有穷困潦倒的流浪歌手本人,认为自己不需要同情。

    于是沈年决定参加选秀。

    他想站上更高的舞台,让歌声回荡于江川河海之间,让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人,都能听到他的音乐。

    然后在灯火最璀璨处,用死亡唱出最盛大的挽歌。

    是的,原本的沈年,是决定去死的。

    这是他对呦呦都不敢说的心事。

    一个被父母双双抛弃的人,其实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积极与勇敢。

    早在他刚刚爆火的时候,就不得不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微笑,好让自己笑起来不像在哭。

    那时候所有人都夸沈年是个好队长,他开朗、阳光、待人和善,几乎没有脾气。

    但一个正常的人,怎么会没有脾气呢?

    只是不在意罢了。

    他默默地承受着发小的侮辱、队友的背叛、观众的指责。

    然后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起,已经失去了所有情绪。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将他与世间万物隔离开来,直到那个弱小的生命被交付到他的手上,直到那个叫陆卓的前队友突然找上门来。

    他坐在客厅里,眼前人虚情假意的道歉入耳即过。

    几分钟没看到呦呦了?

    好像三分钟了。不对,是三分三十一秒。

    这个人怎么还不走啊?……呦呦会不会突然惊醒?醒来没看到他不会哭吧?是不是快到喂奶时间了?……那么小一只,哭起来都没声音,不会被口水呛住了吧?

    哪怕知道有李妈在里面照料着,但沈年还是感受到焦躁不安。

    他只觉得一股火“腾”地从心底冒了出来,以至于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陆卓的话。

    “都过去了,”褐色的瞳孔深不见底,青年语气冰冷,“再说就送你去看海。”

    ——那是沈年时隔多年后,又一次感受到猛烈的情绪。

    那层毛玻璃似乎就这样顺其自然地碎了。

    直到今日,网上依旧有许多粉丝惋惜他那被浪费掉的五年。

    沈年每次看到都一笑而过,其实他心里知道,幸好,他成名的足够晚。

    也幸好,这场足以满足他所有愿景的演唱会,来得恰如其分。

    纷飞的思绪收拢,沈年将头整个埋进女儿的怀里,声音闷闷的,“这就是我全部的梦想了。”

    甚至哪怕在他最狂妄的幻想中,也没敢想过能这么完满。

    “两父女在打什么哑谜呢?”一旁跟着停下脚步的季老爷子终于忍不住了。

    沈呦呦弯起眼睫,神秘地摇了摇头。

    然后,她伸出手,摸了摸爸爸的发顶,极轻、极轻地说道:“爸爸,我已经长大啦。”

    她已经变得足够坚定、有力量。

    所以比起一直待在保护伞下、眼看着亲友为自己牺牲,她更希望能跟他们一起冲锋陷阵,休戚与共。

    在看到了那个世界‘沈呦呦’的经历后,沈呦呦更坚定了这样的信念。

    “知桢哥哥,”小姑娘见季知桢久久没想出答案,轻快地回答道:“我觉得真正的朋友,是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那样。”

    演唱会倒计时两小时,后台的人员渐渐变多。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沈年幸运地邀请到了偶像季兰雪当特邀嘉宾。

    要不是考虑到季兰雪年纪大了,他甚至想直接让偶像主场。

    他此时正兴奋地跟季兰雪老师确认待会合唱的细节,注意到角落的小姑娘,还不忘提醒了一句,“呦呦,等会别忘了上台。”

    在这样噪杂的背景下,小姑娘的眉眼依旧清晰可见。

    她朝爸爸做个鬼脸,才又看向季知桢,继续未说完的话,郑重其事,“意气相投,生死与共。”

    “共”字被加了重音,季知桢不知为何,感到灵魂战栗了一下,以至于他没能马上做出反应。

    “在追求理想的路上,”他看到小姑娘的眼底璀璨如星,“我希望能跟我的朋友牵着手,一起走。”

    “就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从来都是结伴抓水母的。”

    *

    演唱会倒计时半小时。

    沈呦呦被抓过去换了身礼服,又匆忙核对了下流程。

    好在她记忆足够好,心态也足够稳,哪怕在这种忙乱的情景下,依旧保持着镇定。

    唇红齿白的小姑娘率先上台,她望着这漫山遍野的观众,眼睫弯弯,酒窝深深。

    “坐稳啦,”小姑娘双手握住话筒,清甜的声音一波一波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让我们一起——”

    “穿越时空!”

    最震撼人心的演唱会是什么样子的?

    如果说,之前船上那短暂的舞台是废墟中开出的花。

    那么此时此刻,半透明的光幕在舞台背后倏忽展开,成千上万张毯子在惊呼声中缓缓飘起,亮起柔和的金光,应和着山间的枫叶和天际的星空,组合成一卷绵延不绝的画……

    此情此景,连叹其绚烂如夏花,都显得太过轻浮了。

    而当光幕亮起,失声的众人才恍然回神,意识到所谓的穿越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些连绵的黑毯竟然不仅能飞、能亮光,还是个小型的输出设备,结合半透明的光幕,汇聚成最惊艳的全息影像。

    一条逼真的时空隧道骤然显现,毯上的观众全都惊呼一声,只觉得整个人一沉。

    随后一首悠扬的小调传来,他们下意识抬头,只见舞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河、一块巨石和一个人。

    沈年靠在巨石上,他一条腿支起,另一条随意地垂进河水里,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被他穿得放浪形骸,活脱脱一个风流浪子。

    众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就见青年手里拿着半个葫芦,随性地朝河里舀了一瓢。

    一条银色的小鱼被舀了上来,风流浪子戳了戳,“唱首歌来听听。”

    于是,在众人的目不转睛中,小鱼化成了穿着银白色古装的沈呦呦,惊叹声此起彼伏,却很快湮灭于小姑娘的歌声中。

    ——无他,沈呦呦的童声很甜,这首歌提前看过谱,也不至于走音,但……

    听着歌声的沈年忍不住露出痛苦面具,直接打断,“你这根本不是在唱歌,是在念词!”

    观众连连点头,那机械般毫无波动的歌声实在让人痛苦面具。

    但道理是这样,看到懵懵懂懂小姑娘委屈地抿唇,众人又忍不住有点责怪沈年说话声音太大、语气太重。

    小银鱼刚刚化形,不会唱歌怎么了!

    沈年可听不到观众的腹诽,他袖口一挥,“听好,这才是歌!”

    仙乐是怎么样的?

    靠在巨石上的仙人,懒洋洋地半阖眸,以清风朗月作饵,引来了鸟雀,奏响了山河。

    他先从自己唱起。

    他唱自己是一块玉石,从天上下来,想找跟他一样的亘古不变之物。

    于是他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任主人。

    那位主人很有钱,锦衣玉食,挥金如土,每天的生活朴实无华,就是花钱。

    他喜欢享受,喜欢美女,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世间万物,唯有钱最长久。”

    所有人仿佛都跟着走进了历史长河,随之进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宅院里,见到了那位风流浪荡的富家子。

    这影像太过逼真,有人下意识伸手去摸,意外地发现那些东西竟然能摸到!

    这竟然不是纯粹的3D影像,而是一场全息盛宴!

    底下发出一阵小范围的哗然,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无他,只因仙人顿了顿,歌声又起。

    玉石信了,于是它决定留下来。

    然而还没等到下一代,豪富一时的宅子骤然被封查。

    ——苍老的戏曲声恰到好处地响起,为画面增添了数分悲凉。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切,看到有官兵悄悄昧下首饰,看到富家子狼狈地摔倒在地,看到后院里女眷被肆意羞辱,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太恶心了吧!查封就查封,怎么还动手动脚的?”

    “我看到好几个小厮贼眉鼠眼地跟官兵汇报着什么,亏富家子之前对他们那么好,一群白眼狼!”

    很多人开始期待玉石出手挽回,毕竟哪怕能救下一个女眷也是一桩功德。

    然而草木无情,玉石无心,泠泠的歌声虽动听,却清冷,毫不留情地结束了第一首歌。

    众人怅然,还没等回过神来,下一首歌不间歇地响起。

    玉石意识到财富在权势面前不值一提,于是他离开了江南,辗转多地,终于被这方世界权势最高的人收入囊中。

    这一次,他待了一瞬息。

    影像随着时间的流转不断变幻,精妙的画面甚至超越了大部分影视剧,后台处,终于有员工忍不住询问,“这影像,是找人去拍的吗?”

    可是一天时间,怎么可能拍出这样的影片?

    有‘呦呦杂货铺’的技术人员站在旁边,他看着这宏大的场面,也激动得满脸通红,“当然不是拍的!这是创世纪的发明!”

    他语气夸张,“AI绘图你用过吧?这是直接输入歌词,由‘一一’生成的全息影像!”

    也不怪他如此激动,这么大范围这么精美的全息影像,哪怕在世界范围内都还是第一次出现。

    这就是元宇宙的雏形!

    “沈呦呦简直是个天才,不,天才都不足以形容她!”

    技术人员语无伦次,双眼紧紧地盯着外面,“她一个人在这方面做出的贡献,就足以让我们领先其他国家五十年,包括灯塔国!”

    如果沈呦呦在这里,听到这番话,肯定要忍不住脸红。

    事实上,她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推动进度,还多亏了系统。

    在她有意无意地软磨硬泡下,再加上“一一”的能力,系统的技术壁垒多少被他们攻破了些,这才能取得如此巨大的成果。

    如果有来自另一个时空的人在这里,恐怕会惊讶地发现,同样拥有沈呦呦,甚至他们时空的沈呦呦还更加拼命,元宇宙雏形的出现却比这个时空慢了近十年!

    回到演唱会现场,此时山河变幻,对于玉石是一瞬息,对于世间人,却已经过去了好几代了。

    那位末代皇帝很喜欢玉石,他将它刚刚奉起,每天都要细细擦拭,称‘玉石有灵,可保江山万代’。

    玉石有灵,但它不愿保江山万代。

    又是戏曲声,这次的女声苍凉却有分量,为新君的兵马吹响了号角,事实证明,权势的至高者也逃不过消亡。

    第二首曲终,第三首歌启。

    一代又一代、一任又一任……

    戏曲声一直未停,它看见爱人背信弃义,知己反目成仇,理想死于铁骑之下,信义抵不过一纸诏书……

    心灰意冷的玉石灰扑扑地躺在栈道旁的石堆里,被一位书生捡了起来。

    书生擦了擦,露出璞玉,“咦”了一声。

    然后兴高采烈地道:“刚好,你就跟我一起进京赶考吧。”

    然而玉石已经厌倦了人世生活,它不愿再看书生的转瞬即逝,于是直接陷入了沉睡。

    空气安静下来,歌声停了。

    所有光芒都缓缓暗了下来,就像真的跟随玉石陷入了沉睡。

    第三首歌跨越的时间最长,但曲最短。整首都伴着戏曲,透出一种失魂落魄的绝望。

    众人也终于借此窥到一二玉石的孤独。

    他们面面相觑,久久地沉入刚刚的那三首歌中,抽泣声渐起,好些人直到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在无声地落泪了。

    连落泪都要静谧,生怕扰了天上人。

    这恐怕是最安静的一场演唱会,甚至不需要主持人控场,歌手一曲又一曲,便足以让所有人陷入那份娓娓道来之中。

    有人侥幸从歌声的氛围中短暂地逃脱出来,才惊愕地发现,这三首歌,都是新歌。

    而沈年到晋城,满打满算,也不过待了三天!

    一天一首歌,首首都是精品……这何止是高产啊,简直是天才!

    然而惊喜还未结束,小姑娘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消沉,她依旧天真烂漫,“所以,你找到亘古不变的事物了?”

    观众忍不住摇了摇头,回想着前面三首歌,叹息一句,人间哪有亘古不变的事物啊。

    唯有玉石,天生天长,才能得此殊荣。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沈年竟然没摇头。

    他沉默良久,又开始唱第四首歌。

    【四首了四首了!都能凑一张专辑了,我年哥牛逼!】

    【总说沈年怎么生出的天才女儿,其实他本人也是天才啊,只是惊才绝艳之处并非世俗所好的罢了!】

    【在晋城体验了这一遭,又跟季兰雪老师交流了一通,感觉年哥的歌又变得不太一样了,更有厚度了。】

    【我只能说年哥的曲是真的牛,跟外国朋友一起看,他们都没看歌词,听个曲就跟着一起哭了。】

    【所以玉石真的找到亘古不变的事物了?那个书生难道是个神仙?】

    书生自然不是神仙。

    事实上,当玉石醒来,早已沧海桑田,书生去世不知多少年了。

    他被摆在县衙,成了镇衙之宝,百无聊赖地看着人世变更。

    唯一奇怪的是,这个地方县衙的位置似乎总是更改。

    看到这里,大多数看了直播的人已经猜到了那个书生的身份。

    ——晋县第壹位守路人,郑其重。

    只是拥有这般气魄之人,竟然长得如此文弱吗?

    众人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影像与历史上的人物视为一人,只是继续往下听。

    晋城来了位贪官。

    他看到玉石晶体通透,便将其视作己物,私吞了。

    晋城的每位县令都要入过祠堂才能正式上任,于是玉石得以跟着一起进入了祠堂。

    紧接着,一座不知比现代巍峨多少的建筑出现在众人眼前,那片无论看多少次都会震撼的巨石阵缓缓显露。

    不,甚至比之前众人看到的实物还令人震撼。

    只见那一个个巨石,从最后一块开始亮起微光。

    一道粗犷的人影走了出来,他重重地挥舞了翻手中的重锤,喊出自己的名讳,“晋县第伍拾陆位守路人,龚汉!”

    随后又化作一束光,回到了石头里。

    石破天惊。

    别说没见过这种世面的玉石惊了、以为死人复活的贪官吓软了腿,随着一个又一个的石头中冒出人影,许多人脑中都不由得浮起一个念头——

    这些人,真的好像从历史长河里直接走出来的古人啊!

    他们相貌各异,有拿武器的、有捧书的、甚至有拿着惊堂木的。

    唯一相同的是,这些人全都神志坚毅,脸上带着一种与现代人截然不同的神态。

    但众人不敢细想,他们凝神静气,不敢有一丝怠慢,更不敢不耐,只敬仰地看着一个个英雄现出,直到最后一个。

    熟悉的书生出现在众人眼前,他铿锵有力地报完名后却并没有立刻消失,而是低下头,看向已经吓尿的贪官——或者说,贪官戴在脖子上的玉石。

    贪官吓得一个激灵,直接晕了过去,书生却笑了。

    戏曲声起,这回是沈年唱的。

    他对戏曲早有研究,再加上季兰雪的指点,此刻一人饰两角,唱起来颇有趣味。

    “好久不见。”书生说。

    “不久,”玉石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它迫不及待地追问,“你非人非鬼非精怪,为何能存活至今?亘古不灭?”

    书生朗然一笑,“你错了,亘古不灭的并非是我。”

    “存活至今的,是意志;亘古不灭的,是精神;流传千古的,是文明啊!”

    千千万万人的意志,组合成了精神,精神代代传承,又化作了文明。

    而文明,比天生天长的玉石更加长久,比天上的仙人更令人向往。

    至此,第四首,《守路人》,曲终。

    “行了,”世人还未从那片激昂中回过神来,就见玉石开始不耐烦地驱赶银鱼,“这里不是你该久待的地方,快走吧。”

    小银鱼歪着头,“去往何处?”

    “去人间,去天外,随便你,”

    他用葫芦指指远处,“走就对了。”

    于是小银鱼走了,谁也不知道她要去往何方、前路如何,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只有玉石静静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薄雾间,慢慢地又将身子靠了回去,缓缓地唱起最后一首歌。

    玉石受到感化,终于真正有了灵。

    他回到银河旁,决定像书生一样,做个“守河人”。

    于是,那些银河中至纯至真的灵魂不再迷茫,他们听从玉石的指挥,纷纷走出去寻找自己的道。

    然而出去探路者,十不存一。

    有了情感的玉石也会怀疑自己,他开始禁止那些灵魂离开银河。

    但很快,银河变得黯淡,灵魂全都蜷缩进泥沼之中。

    没办法,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灵魂们去赴死。

    一个接一个,前仆后继,有的伤痕累累地回来了,有的再也没出现在玉石前。

    就像是中了诅咒,污浊的人间和混沌的天外,都容不下至纯至真之魂。

    直到银鱼忽然冒了出来,她并非灵魂,而是银河里生出的一条鱼,并不知道外出探险的奥秘。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玉石便也没想着她能回来过。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说不定小银鱼在这一呼一吸间,已经去世了。

    唱到这里,所有人的心都纠了起来。

    他们试图挥散眼前的迷雾,明知徒劳无功,明知呦呦不可能真的遇到危险,还是坚持瞪大眼,想从迷雾中将小姑娘瞪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恍惚间,还真有人看到了沈呦呦的身影。

    他们惊呼,“好像在那!”

    这道声音竟然引起了仙人的注意,玉石漫不经心地望过来,随后放大了双眸。

    不止他失态,所有的观众都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只见小银鱼领头,身后绵延不绝,就像一条新的银河。

    她看到沈年,快活地跳了起来,使劲地挥手,“我回来啦,我把他们都带回来啦!”

    “我们还带回了布料、吃食、木材……从此以后,我们就可以在这里建起自己的家啦!”

    小姑娘兴奋地叽叽喳喳,随后扬起脑袋,看着站起来的玉石,期待地问道:“你觉得我们这里叫什么好?桃源?东坡?”

    她显然在下界听了不少名人轶事。

    但玉石却摇了摇头,他将手放到小姑娘的头上,像是另一种形式的传承。

    “晋城多远商,返来多白头,”他唱出了最后一句,“惟愿云帆会有时,不负行路不负君。*”

    “此歌名为《晋城曲》,此地……便叫晋城吧。”

    地上的晋城意志不灭,天上的晋城永世不毁。

    晋城是晋城人的晋城,也是天上魂的晋城。

    这一次,歌声彻彻底底停下了。

    现场却静默无声。

    等到第一声啜泣响起,众人再抬头一看,那台上哪还有沈年等人的身影?

    于是所有人都疯了。

    微博、豆瓣等软件直接崩了足足半小时,每个音乐平台都被疯狂问候,甚至有不少人直接放话来:【你要是能弄到沈年这部专辑的首发权,以后我的歌都在你这听了!买一辈子的会员!】

    然而此刻全网都在疯狂寻找的沈年,却带着呦呦等人,已经将手机关机,坐上了前往澄江堰的飞机。

    感谢季总的赞助,私人飞机可以随时起飞,否则要是得从机场坐飞机,想想蜂拥而来的粉丝……沈年打了个激灵。

    现在好啦!

    他将早已累困了的呦呦放倒在腿上,美滋滋地戴上蒸汽眼罩。

    睡一觉,一睁眼就到了下一个目的地!

    只可怜工作室的打工人,铃声就没停过,经纪人龚章的手机更是直接被打爆,在心底咒骂了沈年无数遍。

    然而哪怕再骂,他也控制不住咧开的嘴角。

    他,包括所有业内人都清晰的知道。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舞台,只能让沈年勉强成为华国新生代歌手第一人。

    那么这个真正的神级舞台一出,伴随着沈呦呦放出的王炸,无论从哪个角度,沈年,都有了跟国际一线歌手同台竞技的资本。

    世界一流水准啊!

    想到这,龚章的优越感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于是他喜滋滋地叫住一个路过的同事,“你觉得我要不要去美个容护个肤什么的?”

    看着龚章那深到能夹死苍蝇的眼角纹,同事:“……?”

    作者有话说:

    *我不会写歌词,也不会写诗,所以拼接了一下……就假装这词很厉害吧!

    本来还以为可以趁热打铁一口气写完另两个地方的,是我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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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3章

    ◎带着勇者一起赴死,巨龙怎么办?◎

    “想了解人民的历史, 必须要走一趟澄江堰。”

    直到站在澄江堰前,听到那种隐然的震动声,沈呦呦才初初理解了这句话。

    没到过江边的人, 是很难体悟这种大自然带来的战栗的。

    周边观者如云, 有许多人是专程为他们而来,都站在安全范围外,兴奋地朝这边挥手。

    但这些窃窃私语抵不过江水的一声咆哮,当它滚滚而来时,沈呦呦再也无法将视线移到另一个地方。

    “它已经两千多岁了,”季导游敬业地讲解道:“现在还没到霜降时节, 否则大规模地搬运泥沙, 看起来会更加壮观。”

    沈呦呦等人顺着河堤往上走,季知桢似乎天生拥有讲故事的天赋,略稚嫩的少年音娓娓动听, 将一切缓缓道来。

    “据说抗战时期, 敌方试图炸毁澄江水坝, 然而战斗机飞了几个来回,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恹恹离去。”

    “因为澄江堰, 没有水坝。”

    治水治水,无非就四种方法。

    一是建大坝,用大坝充当水龙头开关, 将一切挡于源头;

    二为修水库,在山体处修建无数个小水库,化零为整, 大大减小技术难度;

    三修建运河, 将澄江与其他江河相连, 形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命运共同网”;

    四排沙筑堤,年复一年,最终让这条大江化作地上悬河,彰显又一次“人定胜天”……

    但历史已经证明,如果用了以上任意一种方法,澄江堰都不可能存活两千年之久。

    “‘深淘滩,低作堰’,‘遇湾截角,逢正抽心’*。”

    季知桢忍不住感叹,“天才的创举。”

    用自然治自然,弯道是天然的“滤沙器”,在弯道的末端开凿一条运河,这就形成了“二八分沙”。

    但古人认为,这样利用的还不够彻底,于是他们又在江心建小岛,流线型的小岛又一次起到了“二八分沙”的作用。

    季知桢讲到这,停了停,沈年听得一愣一愣的,不仅感叹,“许多人还总觉得古代人笨,这不比大多数现代人聪明多了?”

    要知道,近代以来,许多国家还是被狠狠地打击过几次后,才从“征服自然”的狂妄中清醒过来,重新去学习如何“顺应自然”。

    而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古人,竟然已经有了这样超前的思想。

    【人类历史果然是个圈,其实我们跟两千多年的古人并无不同,甚至多有不如。】

    【倒也不必妄自菲薄,他们是巨人,但我们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下一个巨人。】

    “不对,”沈呦呦忽然开口,“知桢哥哥还没说完。还有‘深淘滩,低作堰’……”

    她话没说完,就似乎明白了什么,喃喃道:“难道是在小岛底下又建了个小堤坝?这样既可以充当尺子,又可以减缓水的流速,削去一部分泥沙……原来如此,这是在教后人如何维护澄江堰。”

    待到霜降时分、枯水时节,将淤积在湖心小岛的泥沙运走,此为“深淘滩”;运走的泥沙也别浪费,废物利用,刚好去补充被滚滚江水“摧残”的堤坝,此为“低作堰”。

    古人之大智慧,可见一斑。

    季知桢等人还未觉得有什么,倒是一旁陪着来参观的科员目瞪口呆,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呦呦,你还学过水利?”

    “没有呀,”沈呦呦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她双眸晶亮,抚掌感慨,“修建这条运河的人,真是太聪明啦!”

    水利工程出身的科员:“……”

    他擦擦额间的汗,试图展现自己的专业素养,“其实澄江堰的伟大远不止于此,你们看,这是湖心岛的剖面图。”

    沈呦呦立马凑过去,她跟季知桢两人脑袋挨着脑袋,开始讨论,“这是……又一次分水?”

    “连通器原理。分成内江外江,就可以又进行一次‘四六分水’。”

    “这样水多的时候内江分四成水,可以泄洪;水少的时候内江可以分到六成水,保证灌溉!”

    “嗯,而且水特别少的时候,堤坝全部露出,可以将所有的水挡住,流往运河,方便灌溉。”

    “这才是真正的天才啊!有这样一个澄江堰,怪不得川省能成为天府之国!”

    沈呦呦跟小伙伴讨论完,激动得脸蛋粉扑扑的,她抬头,看到面如土色的科员,不由关心道:“怎么了?”

    本想借着专业在镜头前好好装一波逼的科员,僵硬地摇摇头:“没、没事。”

    【哈哈哈哈哈可怜的科员,都快要哭出来了。】

    【其他人是一到专业人士面前就露怯,我们呦呦倒好,反让专业人士露怯。】

    【学水利的来了。听寥寥数语就能推断出澄江堰的整个设计思路、没上过制图课就能直接上手看图……我只能说,天才跟普通人有壁呜呜呜!】

    【别说了,毫无空间想象能力的我本人,一看到制图测算就想死……什么时候我也能随便拿到一张图都能侃侃而谈啊?】

    ……

    沈呦呦还不知道她又更加坐稳了“天才”人设,站在这样的江边,看着这样鬼斧神工之作,她只觉得自己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很难想象这样桀骜壮丽的江水,竟然也能被“驯服”,灌溉出这片最广阔的平原。

    不知道两千多前的人类第一次试图去接触这头野兽时,内心有没有过丝毫胆怯?

    沈呦呦望向那江水,似有所悟,又隐隐在其中看到什么,“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指尖看去,科员目光触及到那,打起精神,正想好好展现一番,却没抢过季知桢。

    “是那位治水的郡守。”他示意沈呦呦继续往前走,随后,又两座石像映入眼前。

    三座石像各守一边,像是在指挥着江水的流向,隐约间,似乎能听到他们吆喝劝诫的声音。

    “这三尊被称为‘三神石像’,用来测量水位,雕刻的正是郡守和他两位儿子,”季知桢平静地补充道:“是后人修的。”

    沈呦呦若有所思,她眺望,只见那高及三米的雕像身上有淤泥、有青苔、也有光辉。

    其中两尊深深地陷入淤泥之中,却依旧面带蔼笑,唯有一尊勉强还能露出腰腹,然而脖颈已经断裂,唯有手中的长锸紧握。

    “那是二郎神的原型。”季知桢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补充道。

    沈呦呦仿若入了迷地看着这一幕,轻轻道:“那个后人一定很了解他们。”

    许多外国人不理解,【听这说法,这不是你们国家的神吗?华国人就这么对待自己的主?任由其风吹雨打,陷入淤泥之中?】

    【我也看不懂。怎么可以这样冒犯主呢?呦呦还说那位后人很了解他们?这太冒犯了!】

    大部分华国人看到这些言论都选择笑而不语,唯有其中几人,耐心地解释道:【因为这是我们华国的神,华夏大地不养废神。】

    【对对哈哈哈哈,而且他们也不是“主”。我打赌,如果他们还活着,也绝对会愿意将自己的石像立在这里,庇佑子孙万代、一方百姓。】

    【正因为他们生前治了一辈子水,才能拥有这种“殊荣”,这是每一个为众人抱薪者最浪漫的归宿!】

    ……

    外国人不懂,外国人大为震撼。

    但他们至少理解了一件事——这三位“神”,并非一开始就是神明下凡,而是人做了神才能做到的事,因此被供奉成神。

    多么不可思议!

    从晋县县令到治水郡守,华国人似乎更愿意崇拜伟大的人,而非超世的神,这是一种何等的气魄?

    必定是有着无数的英雄,才能培养出这种不信鬼神信苍生的民族。

    有深受宗教所害的人感叹:【华国历史上怎么会有这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能不能分我们几个?我也想要这样的神。】

    【前面的,要不你以为为什么这牌桌上的人来来往往,只有我们华国走到了最后?“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是历史底蕴,你分不走的。】

    【好像是这样,华国总是能在最危难之时天降猛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因此华国文化才能源源不断,源远流长。】

    【前面的逻辑反了,正因为先有的华国文化,才会诞生出这些猛男。华国文化是大江文化,不同于隔壁肥沃安稳的玛萨拉国,其实历史上的华国就一直没有太平过,洪水、地震、旱灾、瘟疫……正是因为灾难频频,才能养出这么意志坚定的民族。】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华国和玛萨拉国完完全全可以套用这句箴言。看看玛萨拉国的历史吧,简直是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说起来这几年,战争、温室效应、冰川融化、火山爆发……不少地区甚至已经开始缺水缺粮,感觉国际政坛也都对华国蠢蠢欲动,分明一幅风雨欲来之景,那这次天降的猛男,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

    沈呦呦似有所感,她望向那江、那水、那汹涌,与那三尊石像遥遥相望。

    她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无声地询问——

    你们第一次面对天下滔滔之时,可有心生惧怕?

    轰轰然间,沈呦呦看到,那三尊石像似乎真的动了。

    为首的父亲抚着胡子,笑得最是和蔼,没头的二郎神显得高冷坚毅,反倒是哥哥看起来开朗许多。

    “自然是怕的,”沈呦呦听到江水轰鸣着说道:“但是如果不去,就没有天府之国了,白白浪费这么大片平原,我们不甘心啊!”

    这话过于简单、平实,甚至透着几分无奈,却直直地击中了沈呦呦的灵魂。

    她此时此刻恍然意识到,似乎世界上所有伟大的奇观,都缘起于不甘心。

    不甘心洪水肆虐,于是有了澄江堰;不甘心佛教没落,于是有了莫高窟;不甘心匈奴铁骑踏中原,于是有了万里长城。

    那她呢,她不甘心什么?

    沈呦呦怔怔然站在一片水汽之中,耳边忽然回荡起朱院士的叹惋。

    “宇宙有七成能量尚藏于虚无之中,”老人深深叹气,“我们却不知如何去获取。”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此时此刻的沈呦呦,却终于从那未尽之言中,感受到了深深的不甘。

    她怅然地立在江河之上,虚拟空间中,绑住系统的“数据链”剧烈颤动。

    其实一直以来,大多数人都认为,沈呦呦会选第二个选项。尤其是昨天过后。

    无他,且不说以后能借此得到的金钱和权力,想也能想到,这个任务肯定能影响到下一个任务。

    而沈呦呦连元宇宙的雏形都做出来了,只要带领大家都选择第二个选项,速通比赛都大有可能。

    论坛里有些粉丝甚至已经开始提前开起了香槟,事实上,在刚刚拿到这个任务的时候,沈呦呦确实对选哪个选项没有偏向。

    一定要说的话,第二个选项她还更熟悉一点。

    但此时此刻,小姑娘的眼底一点点地亮起萤火般的光,可惜她没有低头去看河水里的自己,否则一定能发现。

    ——这光虽然微弱,但却跟她曾憧憬的、在爸爸眼中多次看到过的,多么相似啊。

    一旁的季知桢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不知为何,他忽然感到不安。

    他先确认沈年趴在护栏旁,正试图录下滔滔江水声,听不到这里的声音,才轻缓道:“呦呦,你昨天说,真正的朋友是在追求理想的路上,牵着手,一起走。”

    “但如果这条理想的道路并不安全,甚至荆棘丛生,注定会有人牺牲。”

    “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

    沈呦呦张了张嘴,她急切地想说什么,却被季知桢直接打断。

    “不是因为你是我朋友。”

    他深吸一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对视着小姑娘,“呦呦,如果历史的车轮注定碾来,我其实更希望能与你相视一笑,牵着手慷慨赴死的。”

    可他不能。

    如果带着命定的勇者一起赴死,还有谁能杀死巨龙?

    季知桢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已经足够了。

    仿佛亿万光年被瞬间穿透,沈呦呦怔怔地站在原地,电闪雷鸣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或许事实的真相并不如她之前所想,不是那个‘呦呦’辜负了所有人,而是他们都需要她活着。

    甚至于愿意为此牺牲自己。

    沈年恰好录完音走了过来,随意问了句,“怎么了?”

    “没事,”季知桢摇摇头,自然地转移话题,“年叔,你要在这里开演唱会吗?”

    沈年没有丝毫犹豫地摇了摇头,他笑得洒脱又开朗。

    “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时间紧迫,还是先完成任务吧。”

    “而且,”他最近意识到自己文学素养不足,已经私底下在偷偷补课,此刻指了指身后直冲九霄的咆哮,自信地露出八颗牙齿,“这才是真正的天籁之音。”

    “人声岂敢与浪涛争锋?我再怎么唱,也唱不过这水的,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

    坦坦然承认自己不足,又何尝不是一种少年意气?

    粉丝的失落一扫而空,他们看着几人修整一晚,马不停蹄地飞往下一个目的地。

    而睡梦中眉头紧蹙的沈呦呦还不知道,她将会在这华国书生的朝圣之地——一书阁,遇到“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来晚啦!街区变压器坏了,停电了一整天……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电脑要没电了QAQ

    说起二郎神,我查资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能跷二郎腿竟然就是因为他!

    传说二郎神一开始的画像就是跷着腿的样子,是一种厌.胜之术,似乎用了会反噬?所以民间才流传跷二郎腿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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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被女儿“鸡娃”了怎么办?◎

    亿万光年之外, 会蕴藏着什么?

    在此之前,沈呦呦从未真正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

    事实上,作为这个世界最聪明的一批人, 她迥异于其他天才的点, 正是她的漫无目的。

    比如拿到新的乐高,一般人会看着图纸一点点拼,天才扫一眼就能记住图纸,而沈呦呦却会直接将图纸扔掉,将好几盒混在一起,然后随性发挥。

    拼错了也没关系, 多了一块也可以, 把城堡拼成变形金刚,不也挺酷的吗?

    这种性格往往多出现在艺术家身上,但上天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竟然将这位拥有广阔脑域的孩子, 天赋点点在了科研上。

    于是华国有福了。

    她严谨、执著、痴迷未知, 又同时敏锐、开阔、具有战略眼光。

    以至于沈呦呦一加入研究组,停滞许久的AI研究立刻取得重大突破,“一一”诞生, 科研界哗然。

    普通人不知道,但其实沈呦呦在科研圈小范围内早就有过“紫微星”的称号,只要跟她一起做过实验的, 无一不对其心服口服。

    毕竟这是一个两岁多就能叼着奶瓶混迹在各个实验室当“指导”的小孩,以至于寻常人看到她总会怀疑,人类进化是不是忘记捎上自己了。

    但或许是生活太过顺风顺水, 又拥有一个从不鸡娃的父亲, 沈呦呦没有一定要追求到的东西, 也没有明确的目标,以至于她什么都想学。

    “元宇宙”当然很有趣,但是芯片研究也不赖啊,农业发展也还有许多谜题,文史哲的思索更是没有答案……

    多亏了她超高的智商和超强的精力,以至于在这种高强度的学习下,她看起来竟然真的像是要成为六边形战士了!

    然而全能小孩听起来很酷,但从长远来看,其实是对一个跨世纪的天才资质的巨大浪费。

    她固然能做到全面发展,甚至可能在每个领域都做到行业顶尖水平,但如果她能选定一个领域深耕呢?

    “一一”已经给了科研界答案。

    仅仅两年多的深度研究,就直接破解了灯塔国的技术壁垒,达到了现今‘元宇宙’的天花板。

    至于其他黑科技,也不过是在研究“一一”的过程中随手发明的衍生品罢了。

    没有人怀疑,再给沈呦呦五年,她能直接打破天花板,构建出真正的‘元宇宙’。

    但问题是,农业领域也需要她,芯片行业也想要她,还有其他的生物、化学……王老爷子甚至釜底抽薪,想趁小姑娘还没定下目标,直接收为徒弟,跟着他一起研究如何将华国文化传遍世界。

    只是这些暂时都被朱院士压下来了。

    手握华国未来二十年最重要项目的朱院士很有底气,他甚至愿意再给沈呦呦几年,让她选择清楚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天才,能抗拒广袤宇宙带来的诱惑力。

    而此时此刻,云层之上,被赋予厚望的沈呦呦成了夹心饼干。

    她左手被爸爸抓着,右手被知桢哥哥攥着,双眼却望向云层之外。

    空姐赶来安抚,“不用担心,只是小型气流。”

    渐渐有电闪雷鸣,飞机像一艘船,颠簸欺负。

    乍然亮起的闪电是一道巨大的光柱,猛烈地劈入云海之中,千里之外,伫立的一书阁若隐若现。

    沈呦呦不由自主想抬手,却被牵制住,只能轻轻喊道:“爸爸……”

    沈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他的嘴微微张开,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好的句子。

    还是季知桢长长的睫毛忽闪,平静地说道:“天亮了。”

    是的,天亮了。

    经验丰富的机长顺利将他们送达了目的地,所有看直播的观众都长舒一口气,更幸运的是,短暂的雷鸣之后,竟然没有下雨,反倒成就了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文化局长专程来接,几人直奔藏书阁,这座阁楼自现代以来,经过年复一年的修整,早已与历史上的截然不同,比起阁,竟然更像是一座塔。

    “……近代以来,为了重修一书阁,就多了一条规矩。”

    “凡大学问者,或者于世有大成就者,都可以在原本的基础上再盖一层,放置阁中没有的藏书,”文化局局长解释道:“所以楼越修越高,书也越放越多,一书阁的声名也越来越旺。”

    沈呦呦几乎一眼就爱上了这里,她等局长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脱下鞋子,小跳步进去。

    沈年没得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姑娘的白袜子直接踩在了地上,随后他惊愕地发现,洁白的袜子并未变脏,这木质的地板上竟然没有一丝尘灰。

    “一书阁入阁要求很严苛,”季知桢也在脱鞋,边脱边解释道:“而且为了更好地保护藏书,有专门的机器人进行清洁。”

    沈年懂了:要不是有呦呦和节目组,单凭他们两个,估计根本进不来。

    于是他怀着一种虔诚的心情摆好鞋,小心翼翼地迈了进去。

    一书阁一二层是日常会对外开放的展馆,据说摆放的都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孤本,它们被谨慎地保护在玻璃内,有些能明显地看出烧过,有些甚至有被撕毁的痕迹,看得人一阵心悸。

    沈呦呦就像个掉进米缸的小老鼠,她踮着脚尖往前,贪婪地扫过展馆中每一行字,文化局局长趁机凑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想不想也在这上面加盖一层?”

    小姑娘怔了足足半秒,才总算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她的眉毛纠结成了麻花,既想拒绝又舍不得这根猫薄荷,好半会才扬起脑袋,仰视着文化局长,怯怯道:“我可以吗?”

    文化局长大笑:“当然可以。”

    “你才五岁,成就已经超越了大多数人,”他诚恳道:“而且肉眼可见,前途不可限量。”

    “如果您愿意在上面加盖一层,一书阁也会因此再次名声大噪,甚至可能扬名海外。”

    这是双赢。

    沈呦呦足足纠结了一个小时。

    在这一个小时里,他们粗粗地走完了整个一书阁,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整个世界寂静得仿佛只有书籍。

    就连沈年这种不爱学习之人,到了这里也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感到深深的惭愧。

    无他,一本书的流传实在太不容易了。

    它逃过无数次“藉裂以为枕,爇火以为炊”,又有可能遇到一场政治性的焚书、报复性地纵火,一切毁于一炬。

    文化在这里又显得显得那么脆弱,以至于比起晋城的县令、澄江堰的郡守,这位一书阁的创始人,才是真正地在进行一场注定悲剧的战争。

    在他之前,没有民间藏书成功者;在他之后,民间再无敢称“藏书家”之人。

    【据说当年连皇室修书都需要来借阅一书阁中的书,民间藏书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怪不得华国文化能流传这么久,原来还有这样的守护者,我们玛萨拉国根本就没有这种人,甚至没有系统记录的历史,所有都乱七八糟的……】

    【华国出了名的爱修史,但像玛萨拉国这样明明有条件完全不记录过往、每一天都得过且过的国家我也是第一次见……】

    沈年也看到了这些弹幕,于是更觉惭愧,看着书都不困了,主动发出宣言:“回去我要好好学习。”

    他有这么多书可以看,这么丰富的教育资源,怎么能就这样得过且过呢?岂不是跟玛萨拉国一样了?

    “真的?!”沈呦呦本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修书阁,闻言双眸一亮,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沈年丝毫没意识到危机降临,毫不犹豫地点头,“回去我就参加成人自考,再读个音乐学院。”

    “不用这么麻烦。”

    小姑娘手一挥,豪气地道:“我可以直接给你请老师,让我想想,音乐可以找于羽姐姐的姑姑,听说她刚回国……”

    沈年再次感受到了被女儿“包养”的快乐,他正感动得眼泪汪汪,突然越听越不对劲。

    “……数学物理和英语就交给我啦,反正等学科大赛结束后我就不用去基地了,每天放学后都可以补课。”

    沈呦呦自觉安排得很完美,美滋滋地点点头。

    一旁的季知桢举手,“我可以当助教,还可以负责金融、法律相关课程。”

    沈呦呦很满意,于是她愉快地接受了小伙伴的申请,“时薪按最高标准算。”

    毕竟知桢哥哥也算是行业新起之秀,他值得!

    被三言两语安排妥当的沈年:“???”

    他不得不出声打扰正鼓掌约定的两小孩,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那个资质,于是理直气壮道:“等等!我不是要考状元啊!”

    他就想充实一下自己,看能不能考个三流艺术院校,满足一下曾经的遗憾而已啊!

    谁料等他将自己的愿望说出来后,立刻遭遇了三道不赞同的目光。

    文化局局长:“您可是呦呦的爸爸!”

    季知桢:“三流院校是什么?”

    沈呦呦:“爸爸,你值得最好的!”

    沈年从未想过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能享受到“鸡娃”的感觉,不由无语凝噎。

    他想到自己一开始离开原公司正是为了躺平,还想挣扎一下,“可是我学这么多也没什么用啊……”

    成人自考也不考这些啊!

    “爸爸,”沈呦呦打断他的犹豫,振振有词,“我从于羽姐姐那里了解过,最好的音乐学院都在国外。”

    “而且朱爷爷之前也跟我说过,等参加完学科大赛后,我很可能要出国游学。”

    她抿了抿唇,回想着知桢哥哥平时装可怜的样子,水润润的眸子轻轻地看着沈年,声音放小,“你难道忍心让我一个人在国外生活吗?”

    沈年:“……”

    众人仿佛齐齐听到了K.O.的声效,纷纷用怜悯的眼神看向沈年。

    【许久不见,呦呦功力越发高深了,这谁顶得住啊?】

    【啊啊啊高中党好羡慕年哥,我也想要被这样辅导,劝年哥不要不识好歹!】

    【太惨了,年哥之前还在分享自己逃离垃圾公司后的快乐生活,现在眼看着快乐又要一去不复返了,谁让新老板是个卷王,还是他女儿呢?】

    【等等!呦呦说从于羽那了解过,难道她早有将爸爸送出国留学的想法?】

    后知后觉的沈年也发现了不对,他立刻重新支棱起来,质问沈呦呦,“你什么时候问的于羽?”

    “咳,”志得意满的小姑娘轻咳一声,扭头看向文化局局长,“伯伯,您刚刚说我可以加盖?能再细说一下吗?”

    她好不容易搞定了爸爸上学的大事,自然要好好奖励一下自己。

    既然如此,加盖一层藏书阁,似乎也不算太过分吧?

    “当然,”文化局局长假装没看到沈年愤怒的眼神,在前面带路,“上面就是第十一层,朱任毅院士盖的。”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呦呦藏在头发里的耳朵似乎都要竖起来了,她睁着一双杏眼,“朱爷爷?!”

    就连沈年也顾不得生气,跟着看过来。

    他自然记得朱任毅,还记得自己拒绝了对方收徒,后来就再无消息了。

    想到这里,沈年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呦呦,总觉得自己似乎坏了女儿一桩大机缘,原本就只是表演出来的生气也彻底消散了。

    沈呦呦余光瞟到爸爸的表情似乎恢复了平静,悄悄松了口气,这才兴致勃勃地跟着文化局长走了上去。

    一踏入朱院士的楼层,很明显感觉到截然不同。

    之前的楼层虽然多多少少都带着些个人特色,但大家都是文人,收集的书也趋于雷同,甚至书架全都是偏古风,与整栋阁楼融为一体。

    朱任毅的楼层,怎么说呢?虽然也不算是格格不入,但粗粗一眼望去,全都是各式专业书籍,物理的化学的数学的……看一眼沈年就开始犯困。

    倒是沈呦呦双眸一亮,跟季知桢对视一眼,两人都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恨不得立刻冲上去阅览一二。

    “朱院士是有史以来第一个非文人大家的修阁者,”文化局局长在旁边解释道:“他是主动找上我祖父的。”

    “他说一座合格的藏书阁,应当海纳百川,君不见这么多藏书人,为何只有一书阁存活至今,正是因为我们老祖宗对所有书籍一视同仁,并不文人相轻。”

    “而发展至今,偌大的一书阁竟然没有一本现代科学相关的书,而全都是文史哲,假以时日,很可能会如同曾经的无数藏书阁一样,销声匿迹。”

    文化局局长声音轻缓,带着股书卷气,“我祖父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在祖宗规矩中加了一句——于世有大成就者,也可进行修缮。”

    沈呦呦越听越激动,崇敬之情溢于言表,倒是沈年听出了不对劲,“冒昧地问一句,您除了是文化局局长……”

    “不才,”文化局局长一甩衣袖,不动声色,“一书阁第一百三十四位传人,张玉田。”

    【好家伙,这个逼算是让他装到了。】

    【前面那个科员好好学着,怪不得人家是局长呢!】

    水利局的科员两行泪,沈呦呦则脚步轻快地走完了朱院士的这层,随后她跟季知桢对视一眼,下定了决心,“伯伯,我想再建一层。”

    朱任毅修藏书阁毕竟已经是他年轻时候的事,世事变迁,尤其这几十年变得更快,以至于这里有许多书已经过时,还有许多新兴的发现并未藏于此。

    因此沈呦呦决定修阁,并不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也想为这份传承出一份力。

    文化局局长开心坏了,别看他表现得那么正经的模样,实则是沈呦呦的狂热爸爸粉,所以之前才会忍不住对沈年的不上进提出批判。

    呦呦决定修阁、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就算比赛结束了还可能会随时回来……

    文化局局长心里的算盘算得飞快,他一口应下,并暗示其实他已经准备好了施工队。

    沈呦呦:总觉得像是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不过她很快就无暇在意这件事,因为她发现,一书阁的第十二层,也就是目前的顶层,竟然是王老爷子修建的!

    想起王老爷子推荐“一书阁”时佯装不在意的表情,沈呦呦不由有恍然大悟之感,同时有些哭笑不得。

    “哇,”沈年第一反应是惊叹,“这里也是书阁?”

    不怪他惊讶,实在是王老爷子不走寻常路,一整层的地面上绘制着一幅巨大的五行八卦图,书架在每一个圆圈的间隙层层排开,而正中间放了两个蒲团,乍一看非常震撼。

    季知桢精准地评价道:“像证道之地。”

    其余几人齐齐点头,不自觉屏住呼吸,一个个看过去,惊愕地发现老爷子竟然真的是按照八卦排的书,比如讲一本青铜器中礼器的史书,就被他放在“乾”的后面。

    不得不说,这样分类的确很酷,但对于不懂五行八卦的人来说,找书都成了一种酷刑。

    至少沈年待了几分钟,就觉得浑身上下爬满了蚂蚁,他宁愿立刻去学英语数学,也不愿在这待下去了。

    他心有余悸地感叹:“中华文化真是博大精深。”比外语什么的可怕多了!

    沈呦呦则惊喜地发现留给自己的竟然是第十三层,她跟着文化局长走到边上去看,才发现这整栋楼竟然是用楔形嵌合而成,就像是一个巨型积木,怪不得能不断增高改建!

    沈呦呦不由再一次感慨古人的智慧,这样一来,新建一层的工作量大大减少,她甚至有可能在离开宁省前看到初步成果。

    一想到这,小姑娘再也等不及了,她甚至顾不得爸爸哀怨的眼神,火速拿出纸笔,与小伙伴、文化局局长及不知何时从哪冒出来的建筑师一起,探讨自己想要的楼层风格。

    由此可见,为了呦呦能顺利加盖一层,文化局局长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讨论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沈呦呦图纸似乎早就已经藏在了她脑海深处,只等此刻一用,心中不由有些奇怪。

    毕竟她实实在在地知道自己并未了解过任何有关建筑学的知识。

    其他人则对小姑娘的天才见怪不怪,于是等到下午离开一书阁,一切已经敲定,文化局局长拍着胸膛道:“你们这几天都可以待在这里看书,三天,最多三天,我就能把这修好。”

    不幸的是,离第一次任务结束仅剩四天,还要回去跟朱院士一叙,他们很可能没法等到正式修缮完成了。

    幸运的是,华国的基建能力实在十分强大,十天的方舱医院已经足够令世界震惊,而这一次,眼看着这层楼一天一个样,直播间的外国人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于是时间就在修楼监工中飞快流逝,等到第三天早上,他们准备离开之前,阁楼竟然已经全部竣工了,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上近十个小时!

    弹幕纷纷开始玩梗:【全体坐下,基操基操!】

    【基建狂魔,名不虚传。】

    【所以华国果然藏着什么仙法吧?我不信这真的是人力可达到的速度!】

    沈呦呦看着属于自己的这层,虽然书本还没运过来,里面还空空荡荡的,但她瞬间就走不动路了。

    小姑娘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沈年,沈年瞬间举白旗投降,于是她又看向季知桢。

    季知桢:“……下午再赶回去,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还有一天时间。”

    沈呦呦瞬间支棱起来了,她快活地扑向软绵绵的地面,蔚蓝色的地面瞬间陷了进去,又飞快地回弹。

    是的,沈呦呦将这一层的地面上都用上了她最新发现的一种材质,软而有力,冬暖夏凉,像是一块巨大的果冻。

    最厉害的是,这块“果冻”还具备自动清洁功能,无论多少灰尘都能自发消化掉,看得文化局局长眼热不已,恨不得将所有层全都铺上这种地板。

    ——毕竟机器人也是需要花钱维护的嘛。

    沈呦呦美滋滋地躺在地板上,在脑中规划着每一块区域的效果,她决心将这打造成实验室风,安置许多奇奇怪怪的机关,再覆盖上她发明的一些小玩意。

    躺着躺着,不知为何眼皮越来越重,不一会,呼吸声变重,沈年才发现沈呦呦竟然睡着了。

    “让她睡会吧,”

    他先是蹑手蹑脚地给小姑娘铺上自己的外套,才指挥着退出去,对文化局局长笑着说道:“这几天兴奋坏了,晚上都睡不好,一个劲地在期待成果。”

    文化局局长了然地点点头,看沈年的目光也不再那么挑剔了。

    这个爸爸好像做得还是挺合格的?至少关心满分。

    沈年丝毫不知道文化局局长的念头,他走到楼下,拿起之前没看完的诗词解析,翻看起来。

    他发出学习宣言倒也不全是受一书阁的感动,实在是写词的时候意识到了自己词汇的贫瘠,急需补充养分。

    如果沈呦呦还醒着,就会惊讶地发现,爸爸竟然真的能认认真真地将一本书看完了,虽然依旧止不住地打哈欠,但进步非常大!

    可惜她还沉在梦中走不出来,错失了这个鼓励的大好机会。

    不过沈呦呦此刻非常开心。

    她梦到了已经完全修缮好的楼层,一切真的是按照她的想象一比一修建的!然而等到她脚步轻快地往里走了几步,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沈呦呦情不自禁地走近两步,心跳得飞快,“你是……?”

    那人听到声音,抬头看了过来,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语气平静无波:“是你啊。”

    她边说,边毫不客气地玩弄着手底下的光团,明明是在做着恶劣的行为,却依旧面无表情。

    然而沈呦呦却顾不得奇怪的少女,她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个光团,隐约间似乎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影子。

    直到光团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好痒!”

    沈呦呦瞳孔放大,“统统?”

    作者有话说:

    卡得我欲.仙.欲.死(不是,我发现我最近不到深夜不会写文……

    第75章

    ◎呦呦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一书阁的第十三层, 少女随意地盘坐在地上,视线恰好与沈呦呦齐平。

    两人明明长着如出一辙的杏眼,眼中的神采却截然不同, 或者说, 少女眼中分明没有一丝神采。

    她微微抬起下巴,伸出手,“你好。”

    沈呦呦一动不动,除了样貌外,她并未从少女身上再找到一丝跟自己相似的特征,于是她谨慎地重复道:“您好, 请问您是?”

    她原来曾是这么乖这么讲礼貌的孩子吗?

    少女觉得好笑, 没有回答,但手还在不停地揉捏光团,沈呦呦的眉头越皱越紧, 终于忍不住打断, “可以放开统统吗?”

    她对上那双同样是琥珀色的眸子, 毫不退让,“它好像不太舒服。”

    一瞬间,剑拔弩张。

    系统吓得一动不动, 三秒后,那双纤纤玉指松开光团,任由其自由落体。

    沈呦呦慌忙去接, 然而指尖触到光团,却突然感到一股微弱的电流传遍全身,只能徒劳地看着光团落地。

    “没事的呦呦, ”系统反过来安慰她, “我是数据, 不会受伤的。”

    是呀,她早就知道统统是数据。

    但是……

    沈呦呦抿紧唇,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突然一个猛扑,趁其不备,朝着少女扑了过去。

    ——扑中了,却穿透她,摔到了地上。

    沈呦呦趴在地上,感受到残留的电流感,终于再也忍不住,有生以来第一次嚎啕大哭。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滚,烫得原本镇定的少女逐渐变得手足无措,“你别哭啊,我被你扑过来都没哭……”

    哭声不仅没停,反倒愈演愈烈。

    少女只能求救地看向系统,然而系统也着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只会围着小姑娘无措地安慰。

    “……呦呦,别哭别哭……不然这样,让这位姐姐给你吹吹,痛痛飞飞!”

    少女听到这话,表情骤然僵硬,她的手又开始蠢蠢欲动,想揪住系统狠狠搓一通。

    然而小姑娘哇哇大哭的声音一直在耳畔回荡,听得人无端烦闷。

    最后,少女妥协地蹲到小姑娘面前,笨拙地虚空拍了两下,琥珀色的眸子清透,“别哭啦。”

    “谁让你突然扑过来……”她还想抱怨两句,看到系统疯狂闪烁着暗示,只能不情不愿地话锋一转,“我错了。”

    小姑娘的眼泪还是没有止住,她隔着泪眼,朦胧地看着少女,忽然伸出手,虚虚地握住她的衣角,哽咽着确认道:“你变成数据了,对吗?”

    少女毫无所觉地点点头,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你真聪明,不愧是‘我’。”

    “你可以叫我主系统,他们都是这么称呼我的。”

    沈呦呦骤然愣住,她打了个大大的哭嗝,眼泪沾在肥嘟嘟的脸蛋上,显得有点滑稽。

    少女似乎也被取悦到了,她伸出手虚空戳了戳,有些遗憾地嘟囔道:“手感应该很好吧?”

    沈呦呦这才从惊涛骇浪中回过神来,她声音微颤,“那‘一一’呢?”

    在她原本的推测中,一直以为“一一”就是统统口中的“主系统”,也是梦境中,那个唯一直到最后还陪在“呦呦”身边的“人”。

    但此时此刻,知道少女就是主系统,沈呦呦突然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心慌。

    好在,少女并未给她带来更大的噩耗,“就是它哦!”

    她一把抓住光团,笑吟吟道:“它犯了点小错误,数据被清除啦。”

    沈呦呦豁然瞪大双眼,她一个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也顾不得哭了,而是直直地看向少女,“怎么可以随意清除数据呢?我、你应该最清楚……”

    对于AI来说,清除掉原本的数据,相当于直接扼杀掉它的生命。

    然而少女却浑不在意地摆弄着手中的光团,“谁知道呢?”

    她说完,停了下来。

    她在等,等沈呦呦愤怒,然后斥责她。

    然而小姑娘胸口起伏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转而道:“你成功了,对吧?”

    少女没懂:“什么?”

    “穿越,”小姑娘一字一顿,“你其实成功了。”

    她说这个是有原因的。

    她之前认为,这个‘沈呦呦’是因为推错了门,所以不小心将系统送进了平行时空。

    直到她按照从系统那里偷学来的代码,成功攻破了可以从历史长河中截取影像的技术,并进行了试验,确定了其可行性。

    ——是的,在晋城的演唱会上,那些从石头里冒出来的人影,正是历史上的真人影像。

    这个研究沈呦呦连卫航都没告知过,她偷偷研制,偷偷试验,不敢告诉任何人。

    因为这实在是太过石破天惊了。

    “你不要想骗我,”小姑娘小脸绷紧,很是严肃,“我试验过了,按照你设计的那些数据,理论上,穿梭时间是可以成功的。而且坐标定位非常精准。”

    绝不会不小心穿越到另一个空间里去。

    然而沈呦呦没想到,听到这一番分析的少女第一反应竟然不是生气,而是海獭鼓掌。

    “不愧是我,”她洋洋得意,“原来只要给我一个点,这么小我就能把复原技术研究出来。怪不得灯塔国那些糟老头子恨我。”

    沈呦呦:“……”

    她难得有被哽住的感觉,好在少女不着调地开心完后,马上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没错哦。我是研究成功了。”

    “但你没想到吧,”她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只要随便改变一个变量,就会‘嘭’的一声——”

    阁楼内应声放起烟花,她的眉眼精致而清晰,“生成一个新的平行空间。”

    “所以想要通过回到过去来改变未来,是根本行不通的哦。”

    似乎有惊涛骇浪之声。

    沈呦呦脑袋“嗡”的一下,红通通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少女,嘴巴一张一合,“那到目前为止,已经分裂出多少个平行空间了?”

    少女似乎早就料到这个问题,干脆利落,“一千三百三十一个。”

    说实话,比呦呦想象中的要少。

    她动了动嘴唇,迟疑了半秒,慢吞吞地问道:“那统统之前想杀我……是你指使的吗?”

    如果穿越技术真的是未来的她发明的,那她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变量,理论上,只要杀了她,平行时空在短期内能直接停止分裂。

    系统听到这话,吓得开始原地蹦跶。

    它一直以为沈呦呦并未发现自己的念头,未曾想小姑娘其实早就发现,只是默默地在心底难过了好几天,见它没有异动,才又大度地原谅了它。

    王老爷子跟她说过,论迹不论心,统统的上层指令让它杀她,它却能强行违背AI的本能,反过来关心她,这难道不是将她当成真朋友的体现吗?

    想通其中的关节,呦呦反而待统统更亲近了,以至于系统丝毫没察觉到自己底裤都已经被看穿,还因为愧疚悄悄开了好几个小灶。

    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我曾经杀过一个世界里的自己。”

    她下颌绷紧,声音微涩,“那个世界的‘贺赫’,拿到的是完整的系统。”

    于是一切变得理所当然,贺赫看清了沈呦呦的价值,提前杀掉了沈年,留下了她。

    沈呦呦惊愕地放大双眼,她完全想象不到这个世界的发展,只能根据信息强行推测,“她认了贺赫当爸爸?”

    她说出这句话,只觉得一股反胃感涌了上来。

    “不,”少女蓦然笑了,“她发现了一切,反杀了贺赫。”

    沈呦呦只觉得心中那口郁气一下子发泄出来,虽然杀人犯法,但她还是忍不住小小地夸了一句,“干得漂亮!”

    少女被她的反应逗笑了,紧接着,听到小姑娘逻辑缜密地分析,“所以不是你想杀我,是清除‘一一’数据的那些人想杀我?”

    少女听到这,又一次惊讶于沈呦呦的敏锐,忍不住询问:“你怎么猜到的?”

    她刚刚讲‘一一’的时候,分明用了个叙述性诡计,并没有正面回答。

    沈呦呦毫不犹豫,“因为我知道我不会那样做。”

    少女有些好笑,“你之前不是不承认你是‘我’吗?”

    沈呦呦听到这句话,脸一下子红了,她支支吾吾,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之前是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她说着,还郑重其事地鞠了个大大的躬。

    这下反倒把少女整不会了,连忙手足无措地安慰沈呦呦:“没事啦,反正我都已经习惯了。”

    然而她这句安慰一出,小姑娘眼底迅速又蕴满了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又怎么了?”少女大惊失色,“不许哭!我又没欺负你!”

    沈呦呦鼻头酸酸的,声音闷闷的,“你怎么连安慰人都不会呀?”

    她不等少女恼羞成怒,直接上前,虚虚地环住了这个放大版的自己,糯糯地重复道:“我之前错怪你了,对不起。”

    “你没有辜负任何人,也从来都不是世界的罪人。”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想哭,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大哭着说道:“是他们需要你,是他们想要你一直活着。”

    “你肯定很累很累,”她断断续续地说到,“但我竟然还误会你。我怎么能误会你呢?”

    她是这个宇宙中,最不该误解“沈呦呦”的人。

    毕竟如果连她都不能理解“自己”,那这个时空的“沈呦呦”,又是怎样从亿万人的误解中走出来的呢?

    又是怎样的遭遇,让她甚至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习惯了”这三个字的?

    沈呦呦心疼得几乎克制不住心中的懊恼,只能越哭越大声,哭得红通通的眼睛肿起,嗓子都要哑了。

    直到一声轻叹在头顶响起。

    沈呦呦尚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了一阵温热。

    她陷入到一个怀抱中,一个她感受过的,最小心翼翼、最温柔的怀抱中。

    “我叫你来,是为了告诉你,穿梭时空是‘潘多拉的魔盒’,现在还没有到时间,所以千万不要打开它。”

    少女紧紧地抱着沈呦呦,不让她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条不紊地解释道:“你的系统我已经更新过了,它不会再想着抹杀你了,好好把最后一个任务做完,奖励很丰厚的,我保证。”

    沈呦呦一抽一抽的,她感受到这个怀抱正在如沙般消逝,慌张地想要抱紧一点、再抱紧一点。

    然而空间还是在一点点崩塌,在眼前的一切即将消逝的那刻,沈呦呦抓紧时间,急切地问道:“我能把最后的奖励当做你送给我的礼物吗?”

    少女似乎讶然了一秒,随即,她轻轻地笑了。

    这是一个与之前的笑截然不同的微笑,她眼尾漾起嫣红,眼中荡起一抹微光,眼泪直直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当然。”

    就像是老式电视关机的一刹那,所有光彩全部浓缩成线条,她只听到那小姑娘拼尽全力喊出的最后一句话:“我会回礼的!”

    随后一切都消失无踪,世界再次变成了黑白色。

    “主系统,”系统闪了闪,小心翼翼地安慰:“别哭啦。”

    “我才没哭。”少女手一挥,眼泪瞬间消弭在半空中,她咬牙忍住鼻酸,又躺回了地上。

    长发四散开来,她虚无缥缈地看着天花板,随后注意到身边出现了一双鞋。

    她眯着眼看过去,瘦弱的小女孩蹲在那里,抱着一只垂耳兔,静静地看着她。

    少女有些讶异,她撑着坐起来,“你今天竟然自己出来了?不玩捉迷藏了?”

    小女孩没有回答,但少女并不在意,而是一把将她抱进自己怀里,笑盈盈地道:“你看,如果爸爸、知桢哥哥、朱爷爷……他们都还活着。”

    她一口气说了好多个人名,幸福感溢于言表,“我的感情还是很充沛的嘛。”

    小女孩没有反应,她正是那个被少女杀死的“沈呦呦”,或者说被少女救了的“沈呦呦”。

    她不认识这些人,甚至没见过所谓的“爸爸”,而是一直活在显而易见的欺骗和嫌恶中。

    所有人都不理解她为什么要杀了贺赫——这个她最大的“恩人”,他们称她为“坏种”,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小女孩不在乎,她只是不想再被人利用了。

    事实上,她本来已经决定好自杀了,却被这个奇怪的、来自未来的自己救了。

    “你已经背负一条人命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少女漂浮在半空中,双臂环抱在胸前,“还要再犯一次罪吗?会下地狱的哦!”

    小女孩没理她,她自顾自地垂眸,用水果刀对着自己的手腕,试图找到一击毙命的角度,那样比较漂亮。

    “看你这生疏的动作,”少女看不下去了,她一把夺过那把刀,直接丢掉,“还是我来吧。”

    凛冽的刀片落地,她也落到床边,拍着胸膛,“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杀过超多人的哦!”

    “我杀了你,你就能一命抵一命啦。到时候再不讲道理的判官,也没法把你拖进地狱了。”

    小女孩记得自己沉默了很久,才钝钝道:“那你呢?”

    “我?”她似乎很久没有被问过这种问题,想了足足一分钟,才一下子笑开来,“债多不压身嘛,反正我都背了这么多条人命了。”

    “再多背一条自己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

    小女孩回过头,看向此刻抱着自己的人。

    她刚刚见到了沈呦呦的眼睛,再看少女的眼睛,终于迟钝地意识到,原来笑容与笑容,是不一样的。

    ——她明明在笑着,眼睛却在流泪。

    少女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还在兴奋地絮絮叨叨:“所以我才不是什么天生的冷血动物,我明明超——温柔的!”

    小女孩点点头,“嗯。”

    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许久不说话的嗓音干涩难听,像是指甲划在黑板上,“很温柔。”

    少女足足愣了两分钟。

    好半晌,她才用手盖住眼睛,声音闷闷,“什么呀。一个两个的。”

    “我可是主系统欸。说一不二的大魔王。差点毁灭世界的罪人。”

    “怎么会温柔呢?”

    小女孩没说话,她想起少女经历过的一切,没头没脑地想。

    如果是她,被那群人迫害至此,估计就不是差点,而是直接毁灭世界了吧?

    不过也说不准。

    她在心底悠悠地叹了口气,脑中闪现过无数个世界里的自己。

    她估计也就最多杀掉那些害过她的人吧。

    谁让她……也是“沈呦呦”呢?

    *

    沈呦呦是哭着醒来的。

    直到彻底清醒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家里,怀里的垂耳兔被眼泪打湿,变成一络络的。

    沈呦呦揉了揉眼睛,想到一书阁,扁着嘴又想哭。

    回来的系统连忙安慰,【呦呦,别哭啦,其实主系统现在过得挺好的,真的。】

    【虽然蓝星地表已经完全不能看了,但所有人类已经基本适应了数字生活,身体都被妥善保存在了地底深处。】

    系统炫耀道:【而且主系统已经成功抢夺了‘元宇宙’的控制权,制定了严苛的律法和规定,大混乱时期已经过去,现在普通人活得都挺好的,已经实现了共同富裕!】

    【她现在正在全力发明宇宙飞船,寻找另一个宜居星系,打算带着全人类一起移民!只不过因为天文航空相关资料之前已经被销毁的差不多,相关人员也都被杀了,所以进展很慢……】

    沈呦呦怔怔地听着,随后,她提出两个关键性的问题,“她的身体呢?”

    系统顿了顿,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道:【被毁了。】

    沈呦呦抓紧了床单,“如果移民失败了,代价是什么?”

    这一次系统沉默了格外久。

    直到沈呦呦的眼泪又要夺眶而出,它才缓缓地、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悲凉。

    【她会作为最后的能源,】系统明明灭灭,【全力维持“元宇宙”的运转。】

    然后如蜡炬般,一滴滴地燃烧殆尽。

    猜测被印证,沈呦呦却没有再哭。

    她坚强地擦掉脸上的眼泪,猛地从床上爬起来,咬牙忍过一阵眩晕。

    系统怕她干傻事,连忙出声:【呦呦,你要去哪?!】

    “宇宙有七成能量尚藏于虚无之中,”沈呦呦重复着朱院士曾说过的话,“我们的蓝星还没有毁,资料还在,朱爷爷也还活着。”

    “我要快,”她洗漱好,穿上鞋,拉开门,“要比她更快。”

    天开始蒙蒙亮,‘大眼萌’感应到嘉宾已经起床,自动跟上。

    然后,直播间的所有观众惊讶的发现——

    瑰丽的朝阳从东方升起,朝霞映照在小姑娘身上。

    她穿着特制的鞋子,追逐那抹日光,发丝四散开来,像一根根肆无忌惮的触角,随风轻轻地飘扬在半空中,带走了一滴晶莹,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刚来,呦呦这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呀,我都看不清她,这是在晨跑?】

    【谁晨跑穿‘小飞鞋’啊?不过我总觉得,呦呦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了呢?

    “朱爷爷!”清晨起来浇花的朱院士闻声回头,看到撑着膝盖、正喘着粗气的小姑娘。

    她似乎跑得很快,头发乱糟糟地垂在肩上,整张脸都粉粉的,尤其是眼尾处,像是抹了胭脂一般。

    那双水润的眸子亮着微光,见朱院士看过来,立马直起背,像一棵青葱的小白杨,“我想好了!”

    她没等朱任毅反应过来,就径直调出了任务界面。

    【是否选择选项一,“走向宇宙”?】

    【是!】

    世界哗然。

    在乱七八糟的舆论声中,沈呦呦背着光,朝朱院士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铿锵有力,

    “我希望您能当我的老师。”

    空气安静了,一时间,只能听到沈呦呦急促的呼吸声,看到她坚定而充满活力的眼神。

    她想去,去探索那些未尽的谜题、神秘的宝藏、璀璨的星系……最重要的,去追寻梦想。

    是的,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梦想。

    ——沈呦呦啊,这一次,想要拯救“自己”。

    朱院士笑了,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弹幕又开始疯狂刷屏,随后一条红色的任务提示跳了出来。

    【检测到最后一位嘉宾选择完毕,第二个任务提前开始,请所有嘉宾于24小时内赶到‘精卫岛’,超时视为自动退赛。】

    【23:59:59、23:59:58、23:59:57……】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所有选手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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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臭豆腐味顶流。◎

    精卫岛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问华国人, 十个华国人会有九个兴奋地告诉你——是挑衅华国的回礼。

    据说当年附近的几个国家觊觎华国领海,甚至有人非法窃居住,还屡次发声明挑衅, 把华国整烦了。

    于是轰轰烈烈的“精卫计划”开展, 在全世界惊愕的眼神中,华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填海造陆,竟然硬生生在那片领海上造了一座群岛!

    群岛中,最先造好的那座小岛取名为“精卫岛”,然而随着其他小岛陆陆续续竣工,这座真有些像精卫的小岛却迟迟没有开放, 惹得某国总是质疑华国是否在那上面造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灯塔国:你念我身份证号得了!】

    【万万没想到华国竟然会直接公开直播……这就是身正不怕影子斜?】

    【说起来灯塔国不是一直放话说华国公开“精卫岛”, 他们就公开自己的试验基地的吗?人呢?】

    灯塔国:自然是装死啦!

    甚至在嘉宾离开前,灯塔国的总统还特意把几位参赛选手叫了过来,着重强调了华国的阴险狡诈, 以体现自己对国家后备力量的重视。

    当然, 顺便, 注意是顺便,让这几位最近人气颇高的小天才为自己拉一下选票,毕竟中期选举已经开始了嘛。

    好不容易摆脱掉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的总统先生, 奥古斯汀加快两步,跟上安格诺·琼斯,“他真是个小丑, 不是吗?”

    他恶劣地笑着,“被淤泥捧起来的总统。”

    这位民选总统出了名的不受中上层待见,他此刻这么说倒也没人觉得不对, 甚至若是激进的反对派, 还要跟着赞同两句。

    然而安格诺却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司机适时地走过来,他朝奥古斯汀微颔首,“回见。”

    很明显的无视。

    然而奥古斯汀面不改色,回了个温和有礼的微笑,仿佛刚刚那个刻薄人不是他,“回见。”

    他看着安格诺带着巨大“琼斯”标志的车消失在眼前,才重新迈开步伐,司机识相地过来撑伞,却被他一把拂开了,任由猛烈地阳光洒在苍白的皮肤上,火辣辣的。

    等离开了信号屏蔽区域,摄像头自动开启,众人见到病弱的少年温和地朝镜头挥了挥手,“对,刚刚去面见了总统先生。”

    “怎么说呢?总统先生非常亲和,至于其他的,毕竟我们只短暂地见了一面,抱歉。”

    他长长的睫毛垂下,阳光洒在金灿灿的头发上,活脱脱一个温柔美少年。

    只有前座的司机微不可查地抖了一下,奥古斯汀抬眸,水蓝色的眸子微深。

    “……我认为不能盲目地听从网上的传言,”他温和地回应着弹幕,笑着一拍手,“对了,忘了跟你们说,可能是我身体的缘故……之前的那位生活助理又离职了。”

    【怎么这样啊?当初招聘的时候不是把所有要求都说清楚了吗?怎么一个二个都这样,不能接受当初就不要应聘这个职位呀?】

    【最烦有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知道有多少人想当奥古的生活助理吗?我当时都差点选上了呜呜呜!】

    【那该怎么办啊?这么短时间怎么找到新的生活助理?呜呜我崽要自己去‘精卫岛’了吗?不要啊!鬼知道华国在搞什么小动作!】

    ……

    奥古斯汀包容地看着粉丝为自己打抱不平,苍白的脸颊晕开一抹红,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一位新的合作伙伴,是我母亲的朋友。”

    “你们也许听说过他的名字。”

    血红色的车停在庄园门口,司机还没来得及下车开门,车门被先一步拉开。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镜头前,他戴上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眼中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愁绪。

    “就是他,”奥古斯汀仿佛没看到疯狂刷屏的弹幕,微笑着给观众介绍自己的新朋友,“我这次的随同嘉宾,贺赫先生。”

    *

    同一时间,收到消息的安格诺直接闯入父亲的办公室。

    “我不需要陪伴者,”他语气比寻常略微急促,直直地看向办公桌后面的男人,“我不是小孩了。”

    他已年满十三,虽然不是这批参赛选手中最大的,但也确实已经拥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

    这位父亲并未解释太多,而是直接道:“小野家族追加了三十亿,如果你能在一年内将这三十亿赚回来,塞不塞人随你处置。”

    安格诺沉默了三秒,朝父亲鞠了一躬,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外早已有人在等待他——小野家族这一任族长的弟弟,曾经的亚洲奇迹,小野良。

    小野良长得并不好看,或者说“长残了”,长期浸润在权色中使他的眼中早没了曾经的灵动,反而闪烁着抹让人不舒服的精光。

    安格诺反胃极了,但良好的教养使他并未表现出来,而是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走吧。”

    说完,他径直往停机坪走去,微风卷起了衣摆,一步一步,落地明显比平时用力。

    ——三十亿。

    他记住了。

    *

    第一个到达“精卫岛”的不是沈呦呦,而是一直在海上漂流的伊芙。

    这只海上小精灵迫不及待地乘风破浪,坐着她的船跳上了岛。

    空气中有什么在微微波动,交接的船员看到她闷头往里跑,下意识喊道:“船长,慢点!”

    背上背着三个包、手臂上还挂着一堆特产的健壮青年三两步跨过去,直接伸手一拎,把差点摔倒的伊芙直接拎了起来。

    观众都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一幕,然而往常这时候该张牙舞爪的女孩此时却乖乖任青年拎着,惊讶地伸出手,“阿大,你看!”

    名为阿大的青年早就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饶是沉稳如他,也微微放大双眸。

    只见不知何时,眼前的小岛已经消失不见,到处都变得雾蒙蒙、白茫茫的。

    当他抬起头,却发现原本的天空消失不见,各色热带鱼在其中穿梭,他们每年在海上生活的时间远比路上要多,此刻一眼就能认出这是一片海。

    一片一望无际的海。

    那他们脚下会是什么呢?

    阿大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看去,送他们来的船员、船只果然已经消失不见,然而更恐怖的是,摄像头也跟着一起不见了。

    阿大浑身肌肉紧绷,然而伊芙却是几秒内想通了其中的关节。

    她赞叹地看着眼前这一切,“这就是‘元宇宙’?早知道这么美,我就不选第一项了。”

    她挣扎着跳下来,不顾阿大的阻止,四处摸了摸,感受着指尖蒸汽般的触感,双眼亮得吓人,“原来‘精卫岛’藏得并不是秘密基地,而是一处全息世界。”

    “那么其他人呢?”伊芙抬头看向海洋,那里自然已经没了太阳月亮的痕迹,“我记得呦呦是华国的呀,怎么还没到?”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风一滞,熟悉的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迷茫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呦呦!”

    说曹操曹操就到,伊芙一个虎扑,直接将小姑娘扑倒,然后蹭了蹭她的脸蛋,“好久不见!”

    小姑娘被这突袭弄得有些猝不及防,她脸蛋微红,也抱着伊芙蹭了蹭,“好久不见。”

    她笑得很甜,“伊芙。”

    【啊啊啊快放开她!她不是呦呦!】

    【从他们进岛、然后晕过去、被神秘人带走、放进全息舱里……再到现在遇到假“呦呦”,我的鸡皮疙瘩就没消下来过!】

    【快去呦呦直播间,她要跟啤酒国的弗洛里安撞上了!】

    无数人瞬间涌入沈呦呦的直播间,毕竟这是迄今为止第一支撞在一起的队伍。

    沈年也被眼前突变的景象搞蒙了,不过他向来是随遇而安的性子,直接牵着小姑娘继续往前走。

    这是华国出的题,沈年特别有底气,反正华国又是灯塔国,不可能害他们。

    于是一路走,他还一路看鱼,倒是沈呦呦皱着眉,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这感觉垂耳兔的突然出现达到了顶峰,沈呦呦低头看了足足三秒,在爸爸“这里怎么会有臭豆腐树?”的惊呼声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上前一步,戳了戳垂耳兔,语气笃定,“一一。”

    被叫破身份的垂耳兔立刻化作一阵云雾消失不见,随即天边浮起两行字——

    【第一位勘破幻境之人已出现,迷雾渐渐散开……】

    【检测到选择第二项的观众较多,一号、六号、七号、八号、十号选手即将获得增益。】

    伊芙停下了准备偷袭“沈呦呦”的手,遗憾地叹了口气,“晚了一步。”

    随着迷雾散开,半透明的光屏也随之展开,有弹幕好奇提问,【伊芙,你怎么猜出这个“呦呦”是假的呀?】

    这影像明明很逼真呀,连神态都一模一样。

    “很简单,”伊芙把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地解释道:“因为——”

    “我之前根本没有跟呦呦交换过名字呀!”

    在观众的惊愕中,她那双深灰色的眼眸透出几分无机质的漠然,“在船上天天都会遇到好多好多过路人,如果每个都交换名字,岂不是太难过了?”

    “所以我跟呦呦约定过,等下一次见面,我们再交换名字,她只知道我叫小精灵,根本不可能叫我‘伊芙’呀。”

    【可是她如果在网上看到了呢?总有人会提前去了解对手的讯息吧?】

    “可能有人会吧,”伊芙仰起头,眸中倒映出绚烂的珊瑚,“呦呦肯定不会。”

    “她肯定会说,”伊芙模仿着沈呦呦的语气,理直气壮,“为什么下节目后还要为了节目努力呀?我不加班的哦!”

    【我也好想这样质问我的老板,为什么下班后还要工作啊?给加班费吗?!】

    【好家伙,结合先导片,看起来像是呦呦会说出来的话……】

    【说实话,按照呦呦的日程,根本没时间抽出来了解对手吧?有这时间不如多做个实验,为华国科学界添砖加瓦!】

    【感觉伊芙好了解呦呦啊哈哈哈,明明两个人才相处了一天不到,而且我注意到伊芙也是选的选项一欸!】

    【女孩子的友情最美好啦,摩多摩多!希望两个人一起大杀四方,赢得桂冠!】

    被惦记着的呦呦打了个小小的喷嚏,揉了揉鼻头。

    迷雾散开,她终于看到了近在咫尺的弗洛里安,然而对方状况却明显不太好,他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眼眶渐渐变红。

    “少爷,看我,别哭,”他的保姆在旁边急得团团转,竭力劝慰道:“你刚刚不是已经把那个拆开来看过了吗?等回去再造一个就好了,别哭,等下哭坏眼睛了。”

    弗洛里安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周身的失落感肉眼可见。

    沈年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我懂他,我现在真的很后悔没有不顾三七二十一先冲上去直接把那盒臭豆腐吃掉。”

    沈呦呦:“……”

    说起来,她能那么快堪破幻境,除了本身对“一一”的熟悉感外,还多亏了爸爸。

    【弗洛里安:……别来沾边。】

    【弗洛里安:……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怎么有人敢拿我的机器人跟臭豆腐相提并论!】

    【你们在乎弗洛里安,我只在乎年哥的臭豆腐一出现,直接把堪破幻境的难度降成了负值,这波年哥站在第三层!】

    【助攻!我年哥终于有一次助攻了!给我记进“史册”里,以后吹功绩的时候请务必拿出来!年糕们快出来普天同庆!】

    ……

    于是#沈年  臭豆腐助攻#莫名其妙地登上热搜,正死命砸钱买热搜的娱乐圈同仁:“……”

    他们差点把牙咬碎,还没从嫉恨中走出来,就听到助理一声惊呼,“沈年好像还登上外网热搜了!”

    有明星难以置信地翻墙,只看到热度榜上赫然挂着沈年的大名:#那个叫沈年的歌手你们知道吗?就是重新定义了神级舞台的那个,他说臭豆腐好吃,有没有华国人来介绍一下呀?#

    底下都是华国人在玩梗:【闻起来臭,吃起来香,试试就逝世,了解一下?】

    【蛙趣,我们年哥顶流石锤啊,这都能上外网热三,不得把国内那些为了上热度榜拼死拼活的明星气死啊?】

    【请沈年不要蹭我们小吃街顶流——臭豆腐君,谢谢(doge)!】

    ……

    最搞笑的是这个博主竟然还真的一本正经地回复了这些评论,并在一众外国人的期待下决定明天就启程去华国,亲自试一下这个看起来颇为奇妙的“小吃街顶流”。

    龚章人在办公室,热搜天上来,笑得脸都要僵了。

    电话恰好响起,他喜气洋洋地接起,“我们接的,请问您具体是怎样的产品?”

    “……什么?湘市臭豆腐全球代言?!”

    作者有话说:

    本章出场人物:

    一号选手:灯塔国,安格诺·琼斯;二号选手:啤酒国,弗洛里安;三号选手:枫叶国,伊芙;七号选手:灯塔国,奥古斯汀。

    选手编号代表着第二期的名次,比如安格诺就是上期第一名,呦呦是第四名。

    对啦,预计还有五万字完结,我决定把学科大赛放在番外写,不会大篇幅写啦,因为这本主要是讲《天才集训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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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有海洋,会不会也有陆地?”◎

    弗洛里安很快又可以了。

    无他, 因为沈呦呦主动将“四四”贡献了出来。

    弗洛里安接过“四四”的时候眼里的光亮得吓人,简直像是镭射光波,他爱不释手地翻了又翻, 突然郑重其事地看向沈呦呦, “呦哥!”

    一旁的保姆头冒冷汗,连忙尴尬地解释:“安安小时候在港城待过很长一段时间,痴迷于古惑仔电影,还曾逃学去试镜,可惜因为种种原因并未成功……不是有意冒犯。”

    沈年懂了,这是一个喜欢角色扮演的戏精。

    天才嘛, 有点怪癖也很正常, 这场面他见多了。

    于是沈年宽容地挥挥手,正打算宽慰保姆两句,就见女儿沉吟三秒, 试探性地拍了拍弗洛里安的肩, “安妹?”

    保姆暗道不妙, 然而还没等她描补一二,就见自己的雇主简直扭成了一条蛆。

    “你是第一个一眼就看透我梦想的人!”弗洛里安抱着“四四”,就像一位抱着聘礼的新娘, 豪爽地喊出宣言:“我决定了,我要当你的女人!”

    沈年:?这场面我真没见过!

    他颤抖着看向保姆,“所以……他试镜失败的原因不是年龄, 而是性别?!”

    他还以为这位天才是喜欢把自己幻想成黑.道.老大的小弟,没想到他想当的竟然是大哥背后的女人?!

    保姆把脸转到另一边,丢人到不愿说话。

    反倒是沈呦呦扭头看了眼做作地揪住自己衣角的弗洛里安, 思索片刻, 一板一眼道:“爸爸, 你错了。”

    “安安无法通过试镜的原因应该不是性别问题。”

    沈年大惊,他看弗洛里安的眼神越发诡异:“难不成他是女的?!”

    “不是不是,”沈呦呦慌忙挥了挥手,白皙的脸蛋随着动作一颤一颤,“我认为还有比性别更重要的因素,比如说……”

    她看着一脸娇羞期待的弗洛里安,只觉得自己眼睛里好像进了辣椒,有些艰难道:“……演技。”

    至少如果她是导演,是绝对不会选这个比爸爸演技还烂一百倍的人来演戏的!

    沈年:怎么看都是性别因素问题更大一点吧?

    他不知道自己被当作了对照组,正想继续反驳,就见那个叫弗洛里安的不明生物,不仅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突然矫揉做作地捂住嘴,看呦呦的眼睛里冒着星光:“呦哥!你真的太太太聪明了!你怎么知道那个导演的说法?”

    他说着,还林黛玉般地用“四四”揩了揩眼角的泪,委委屈屈道:“他可坏了,我砸了一个亿都不肯帮我拍!”

    沈呦呦:或许导演是怕自己钱没赚到,反而身败名裂?

    沈年:……你是对的,性别在这种程度的演技下,的确不值一提。

    父女两的表情一目了然,弹幕都快要笑疯了。

    【很好,很久没看到安安发病了,看到他病情还是这么稳定我就安心了。】

    【我们的安安可不是对谁都犯病的,你以为谁都有资格当“老大”吗?之前那个自我感觉良好的选手怎么被整到崩溃的你们忘了?】

    【可恶,安安,大洋彼岸的安格诺你忘了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弗洛里安恰好看到了这条弹幕,他得意地“哼”了一声,撩了撩刘海,“一个合格的红玫瑰,就是要流连于各位大佬之间,处处留情!”

    沈呦呦:“……爸爸,我们走吧?”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不想跟一个人同行。

    沈年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一把将小姑娘抱了起来,称得上落荒而逃。

    弗洛里安见他们突然跑了,焦急地跳了起来,“喂,你们不能跑!我都收了你的定情信物了,我是你的人了!”

    沈年充耳不闻,反而越跑越快,然而很快,他又慢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向身侧的保姆。

    保姆僵硬地朝他笑了笑,坐在她臂膀上的小少爷得意洋洋,“没想到吧?”

    他拍拍保姆的肩,紫罗兰色的瞳孔闪烁着幽光,“介绍一下,”

    “我的保姆,兼孩子。”

    十三岁的少年细细抚摸着那张苍老的面孔,脸上带着几分奇怪的慈爱,嘴角微微勾起,“机器人,9527号。”

    “也是迄今为止,最像真人的机器人。”

    随着他这句话落地,保姆的表情全然僵化,直愣愣地看着两人。直到这时候,沈年才隐约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是后知后觉的恐怖谷效应。

    “虽然外表已经很逼真,但实际上,所有的微表情、肢体表达等等,都还需要我操控。”笑盈盈的少年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所以我在这植入了一块芯片。”

    “直到我看到‘一一’。”

    “这才是AI该达到的程度!”

    他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狂热地看向沈呦呦,“怎么样,你跟我联姻,以后我制作外壳,你负责内核。”

    “我们双剑合璧,一定能制作出最像人的机器人!”

    这副疯狂科学家的表情让沈年下意识地挡在了呦呦前面,小姑娘从爸爸的身后探出头来,认真地问道:“可是我不想制作最像人的机器人呀。”

    弗洛里安没想到她会拒绝,一下子卡壳了,随后他露出愤怒的表情,“你难道也像安格诺一样,认为人类的地位高不可攀,机器人都是异类,不该存在?”

    “愚不可及。”他忽然觉得意兴阑珊,指挥着保姆带着自己往回走,“因为傲慢而止步不前,另一种形式的沙.文.主.义者。”

    沈呦呦:“???”

    突然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指责一翻,饶是呦呦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有点生气。

    她吸气,“四四!”

    弗洛里安一时不察,四四便轻快地从他怀里溜了出去,迫不及待地奔向呦呦。

    他立刻指挥着保姆停下脚步,有些气急败坏,“你说了借我看的!”

    “我只借东西给朋友,”小姑娘示意爸爸将自己放下来,明明是仰视的姿态,气势却分毫不输,“我现在不承认你是我朋友了。”

    弗洛里安快气死了,眼眶又迅速泛红,然而沈呦呦不为所动。

    她气鼓鼓的,左肩站着张牙舞爪的“四四”,“你知道你为什么一直制作不出真正的AI吗?”

    弗洛里安只直直地盯着“四四”,双拳紧握,并不说话。

    沈呦呦也没指望他回答,她直视弗洛里安,一字一顿,“因为真正傲慢的是你。”

    弗洛里安终于把视线移向了沈呦呦,他张嘴就想辩驳,却被小姑娘毫不留情地打断,“谁告诉你,机器人进化的道路,就是变得越来越像人?”

    这些话像是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直地剖开了弗洛里安的胸腔。

    他并不愚蠢,一下子听懂了沈呦呦的言下之意。

    沈呦呦给予最后一刀:“‘一一’是目前情感最充沛的AI,但它最喜欢的形态是布偶猫,性格也更像一只猫,而并非人!”

    “如果按照你所说,‘一一’岂不是成了最失败的AI?那你还找我干什么?”

    所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傲慢?

    弗洛里安脸涨得通红,彻底不说话了。

    然而云海之上,却并未变得安静。

    左侧,粗厚的掌声传来;右侧,银铃般的笑声响起。

    “漂亮!”右边的伊芙先跳了出来,她像一只离巢的小鸟,毫不顾忌地一把扑进小姑娘的怀里,热情地蹭了蹭,大声宣布,“呦呦,好久不见!”

    沈呦呦原本气红的脸蛋瞬间变粉,周身气势一瞬间消弭,惊喜道:“小精灵!”

    两个小姑娘快乐地腻歪着,左侧,小山般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看到几人,憨厚地笑了笑,先向长辈打招呼,“您好,沈年叔叔。”

    “我是毛熊国的瓦列里,是您的歌迷!”

    沈年叔叔看着比自己高一个头的“侄子”,忍住抽搐的嘴角,后退两步,避开那迫人的阴影,露出营业微笑:“你好,感谢你的喜欢。”

    瓦列里蒲扇般的大掌一把包住了沈年的手,显得他娇弱无比。

    沈年:……受伤。

    【哈哈哈哈年哥嘲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年哥也有一米八几,是瓦列里太高了啦,粗略估计至少有两米吧?不愧是毛熊国的!】

    这条弹幕刚刚飘过,只见从瓦列里胳肢窝底下钻出一个小个子,他爽朗地拍拍沈年的肩膀,笑哈哈道:“你好,我是瓦列里他爸!我们一家都可喜欢听你的歌了!”

    “我记得你年纪比我小很多,不如我就叫你年弟吧?”

    年弟:“……?”

    他看了看如小山般的儿子,再看了看刚到自己下巴的爸爸。

    ……真搞不懂你们毛熊国的身高。

    但没事。沈年瞬间找回了自信,他搭住瓦爸的肩,不一会就开始称兄道弟。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视了呆呆站在那里的弗洛里安,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选择赖在这。

    只是双眼怎么看怎么无神,很明显还沉浸在刚刚的打击之中。

    “……这里似乎天地颠倒了,”

    两位小姑娘叙完旧,脑袋凑着脑袋,开始讨论起现在的情况,“也没有给具体的任务,我们现在到底要做什么?”

    沈呦呦若有所思,她忽然抬头扫了一圈,对上伊芙恍然的眼神,两人异口同声,“你有碰到选了第二项的人吗?”

    一切尽在不言中。

    瓦列里挠了挠脑袋,“我长得比较高,基本把附近跑了一遍。”

    “这朵云看着很大,其实是有尽头的。”他沉声道:“除了你们几个,我没再看到别的人。”

    那现在情况就很明显了。

    选择不同选项的人,被分到了两朵不同的云上,或者两片不同的地域上。

    伊芙还是有些纳闷,“可是九号呢?怎么也没看到?”

    沈呦呦没有回答,她仰起脑袋,望向大海。

    各色的鱼群穿梭而过,偶尔还能看到鲸鱼游过,带来大片的阴影,就像一朵硕大的乌云。

    原本的天空中,有云、有太阳。

    那原本的地上呢?

    灵光一闪而过,沈呦呦忽地低头,看向其余人,眼底闪着绮丽的光。

    “你们说,有海洋,会不会也有陆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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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我会亲自把你们送入监狱。”◎

    沈呦呦的话音刚落, 风起,云海翻涌。

    它们舒展着身体,像迅速融化在水中的棉花糖, 听起来很美, 对站在云上的人来说,却不亚于一场巨大的风暴。

    沈年眼疾手快地抓住沈呦呦,在鼓风中大喊,“全都把手牵起来,不要被风吹走了!”

    鬼知道这风会吹往何处,要是一不小心被卷进了鲨鱼肚子里, 就可以直接跟比赛说拜拜了。

    其他人也很快反应了过来, 随着风越来越大,他们很快形成了一堵以瓦列里为核心的墙。

    沈呦呦被爸爸死死地锢在怀里,暂时还算安稳, 便探出头去看。

    只见人墙之外, 弗洛里安的身影若隐若现, 他整个人蜷缩在保姆怀中,像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气流更汹涌了。

    比起坚固的人墙,哪怕保姆有着远比人类强大的躯体, 也渐渐有些相形见绌。

    弗洛里安双眼紧闭,睫毛上沾着水雾,他感受到自己一点点地被风拽着移动, 身体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

    有尖锐的女声:“我们安安向来是个乖孩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变态的爱好?还逃学跑出去试这种角色?!我就知道他是被人带坏的!把她赶出去!”

    有隐怒的男声:“早跟你说选保姆的时候重视一点……把他拉进去,关五天好好清醒一下!丢人现眼!”

    “求您了夫人, 我真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我会好好照顾少爷的, 求您了……”

    保姆瘫软着跪下, 不断磕头,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下,浸出一片心酸。

    弗洛里安想挣扎,想拳打脚踢。

    但一个孩子,怎么挣脱父母的权威?

    他无法挣脱那两个强壮保镖,正如此刻无法挣脱这道汹涌的气流。

    可笑的是,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长大,再也不用感受这种无力了。

    长长的睫毛遮住了所有光线,弗洛里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幽静的禁闭室,眼前只有一面黑板、一盒粉笔。

    他拿起粉笔,没日没夜地运算,终于找到新的突破点。

    那个叫父亲的男人这才兴高采烈地冲进来,将他抱起,大声高呼:“不愧是我儿子!走,爸爸带你出去!”

    弗洛里安记得,父亲每次打开门时,门外都会传来的鸟鸣。

    那清脆的声音瞬间充盈空洞的耳廓,总让他产生一种被父爱包围的错觉。

    直到保姆的出现。

    她跟其他女佣并无不同,只是总会用一种奇怪又复杂的眼神看他。

    那眼神让弗洛里安有种浑身被蚂蚁爬过的难受,起初,他很讨厌这位古怪的保姆,甚至想将她赶走。

    为什么没将她赶走呢?

    或许是因为被关禁闭时餐食里多出的一小块甜点;或许是因为她总喜欢打开电视、放一些没有意义的影片;或许是她在看到他偷瞄电视的时候,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

    又或许,那电视原本就是开来给他看的。

    弗洛里安曾想获得父母的爱,但父亲只在乎他的天赋,母亲则将他视作一件能在社交圈无往不利的时尚单品;

    他转而视保姆为救赎,可保姆又限于阶级与财富,拥有天然的软弱性。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后下定决心再不相信任何人。

    他要创造出最完美的机器人,他要亲手撞开那扇厚重的门,他要靠自己挣脱父母捆上的锁链。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不再无力。

    直到沈呦呦点破了他。

    弗洛里安这才惶然发现,自己或许并没有真正变得无坚不摧,他还是渴望有人能帮他踹开那扇禁闭室的门,他还是渴望有人能向他施以援手。

    沈呦呦不了解他的过往,以至于猜测出现了偏差,他其实并非想制作出最像人的机器人,而只是……想制作出最像曾经那个保姆的机器人罢了。

    他拥有过的爱太少,所以保姆那一点复杂的怜爱,竟然就这样成了永恒。

    “弗洛里安!”

    正当他又一次陷入自艾自怨、甚至自暴自弃地想直接被风浪卷走之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穿破云霄,强势地灌入他的耳中,“接住!”

    就像是鸟叫。

    弗洛里安下意识地接住被丢到怀里的东西,怔怔地睁开眼。

    他看到了好多张被风吹得扭曲的脸,和怀里的“四四”。

    “按一下!”沈呦呦将手放在嘴边,作“喇叭状”,艰难地喊道:“握在手里,对准这边!”

    “别磨磨蹭蹭了,”伊芙被灌了一肚子风,见他还在发愣,没好气道:“你那机器人看起来挺重的,快来帮忙!”

    “别发呆了,你瓦伯伯我要被吹走了!”小个子趴在儿子身上,像是一面迎风飘扬的彩旗。

    瓦里安的脸完全被吹歪了,依旧一副憨憨的样子,却显得格外可靠:“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多两个人多两份力量。”

    阿大也跟着沉稳地点了点头,而沈年眉宇一扬,故意道:“就算是大哥的女人,再犹豫下去,也是会被观众骂拖后腿的!”

    最后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弗洛里安,他手一抖,“四四”被启动,机械臂抓住沈年的另外一只胳膊,用力一甩——

    熟悉的、被拖拽的感觉。

    但弗洛里安却再没了那种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一直藏在眼皮底下的眼泪终于自然地落下,他大声疾呼,“呦哥——!”

    沈呦呦趴在爸爸的肩上,头发被完全吹散,像一只在风中散漫飞翔的白鸽。

    “我要告状!”眼泪被风带回来,反而砸到弗洛里安的脸上,他却顾不得生疼,声嘶力竭:“我要告我的父母,知法犯法,为富不仁!”

    他看到了疯狂滚动的弹幕,看到了所有人惊愕的表情,看到了云海翻涌、一切不复平静。

    但弗洛里安却从未感到如此自由过。

    他甚至顶着风,面向镜头,斩钉截铁,“我说过,我会亲手把你们送入监狱。”

    “至少这件事,我一定要说到做到。”

    第79章

    ◎他想成为给呦呦烧钱的无底洞。◎

    “咔嚓——”

    被众星捧月的贵妇失手砸碎了手旁的咖啡杯, 表情格外难看。

    前来请教育儿经的夫人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立刻出来笑着打圆场:“看来天才也有叛逆期啊。”

    其余人立马跟着点头,时不时抛出几句自己孩子的糗事, 眼看着茶话会的气氛慢慢回温, 但贵妇的表情却始终没有恢复过来。

    “抱歉,”她捂着脑袋,“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这就是变相的赶客了。

    夫人们识相地打趣两句,三三两两地坐上了回家的车,甫一上车,立刻催促助理, “快快, 拿手机出来,我要继续看直播!”

    这种热闹可不是能常看到的!

    花园内,贵妇气得发抖, 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丈夫, “你儿子疯了!”

    “我看到了, ”丈夫的语气也带着隐隐的愤怒,“他没那么傻,非要跟我们鱼死网破。”

    “只有拿下《天才》的冠军, 他才能获得家族全力支持,继续砸钱研发那个破机器人。”

    丈夫眼神阴冷,仿佛口中的人并非自己的亲儿子,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敢曝出来,到时候被直接退赛, 还不是任我们处置?”

    “我当时可是摘得干干净净了。”

    贵妇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丈夫残酷, 反而温柔小意道:“我就知道老公你最聪明了!今晚回来吗?我看中了一个新包包。”

    丈夫摸了摸怀中女人的脸,不耐道:“有应酬,不回了,想要就自己去买。”

    “嘟、嘟、嘟——”

    贵妇气得面色扭曲,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把手机摔出去,就听到格外清晰的一句话,“我爸是杀.人.犯,我妈是从.犯。”

    贵妇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她瞪大眼看过去,这才发现,云上的飓风终于停了。

    怪不得这句话这么清晰,清晰到旁边的女佣们齐刷刷地跪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他们杀了一个港城人,但是这件事被压下去了,因为他们是外国人。”

    贵妇坐都坐不稳了,她张皇地看着屏幕上那张陌生的脸,后知后觉地有些后悔。

    她曾在媒体圈浸润多年,再明白不过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这孩子……不,这疯子!

    他是真的想将他们送进监狱!

    果然,华国的弹幕开始增多,有许多人打了满满一串的问号,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显得分外骇人。

    “这句话我怎么听不懂,”沈年将怀中的呦呦放下,纳闷道:“他们是外国人,跟他们杀人有什么关系?这可是杀人!”

    沈年简直不知道弗洛里安是怎么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说出来的。

    “准确来说,他是钻了法律的空子,”弗洛里安依旧坐在保姆的手臂上,他只看着沈呦呦,“那个交警没有测他的酒精含量,于是酒驾被判成了过失伤人。”

    沈呦呦皱紧眉,依旧满脸不解,倒是沈年恍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

    弗洛里安点头,弹幕替沈呦呦等人解答了疑惑。

    【很多年前……那我懂了,如果是十年前,港城确实乱得不行,死个把人也正常……】

    【而且那时候我国还没开始腾飞,总对外国人有种奇怪的滤镜,觉得外国人素质高,不会干酒驾的事,为了不得罪这些“老爷们”不测也正常……】

    【我怎么不信呢?弗洛里安的父母也算是高知了吧?会干出酒驾这种事?而且他之前说杀.人,现在又说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

    【现在也还是有很多人觉得外国人素质就是高啊,比如前面那个。其实人家只在自己的地盘素质高,一到华国来就放飞自我了,就像你在公司面对领导的时候,跟见穷亲戚的时候肯定不一样吧?华国在许多外国人眼中无异于穷亲戚。】

    ……

    弗洛里安也看到了这些争论,他没有直接做出回应,反而换了个话题,“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机器人做成保姆的样子吗?”

    伊芙蹙眉:“因为想她?”

    瓦爸嘴动的比脑子还快,“那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为了提醒我自己曾经的无力,”弗洛里安直截了当,“为了警示自己,不要再因为一时之气,造成惨痛的结果。”

    那一次,弗洛里安没有做出任何行动去“减刑”。

    他呆呆地在暗室里坐了七天,期间一直定定地看着监控,不断地重复:“放我出去。”

    “我要做大哥的女人。”

    这句话听起来非常滑稽,尤其是出自一个小男孩之口时。

    但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遍比一遍大声,一直念到嗓子嘶哑完全说不出来话。

    这就让人完全笑不出来了。

    至此,他的父母断定他疯了,又多关了三天,眼看他的“疯病”没有好转,才大发慈悲地打开了禁闭室的大门,给他请来了心理医生。

    但弗洛里安智商太高,心防又太厚,心理医生完全走不进他的内心。

    “还是得靠你们父母多多努力,”心理医生临走前嘱咐:“大多数心理问题都是家庭关系导致的,或许你们需要坐到一起,好好谈一场话。”

    于是母亲礼貌地将心理医生请走,打电话给丈夫。

    “应酬,又是应酬!”她气得破口大骂,“你在家族里能到如今的地位还不是多亏了我给你生了个好儿子,你如果今晚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电话被对面毫不留情地挂断,母亲将手机重重地朝弗洛里安面前一摔,屏幕裂开了,一小块玻璃溅起,划伤了他的手背。

    弗洛里安不为所动:“保姆呢?”

    “保姆,保姆,这里不都是保姆!”

    母亲发泄完,见到儿子那双幽暗的蓝眸,一下子联想到了刚刚挂断电话的丈夫,“一个两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弗洛里安没说话,深蓝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这个癫狂的灵魂。

    母亲被他看得一阵恶寒,忽然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你不是想问那个保姆怎样了吗?”

    “我告诉你,”母亲又恢复到了往常的优雅,她抬起手,欣赏自己新做好的美甲,“她自杀了。”

    这副轻描淡写的姿态刺激了弗洛里安,他的眼睫毛不断颤动,语气勉强维持平静:“为什么自杀?”

    “还不是想讹钱?”母亲冷嗤,“她有个植物人儿子。”

    “还把遗书寄到了媒体那,害得我花了不少钱才摆平那些记者。”

    弗洛里安手背青筋绷起,眼底血茫茫一片。

    女人被他看得有些发憷,一下子从怒火中清醒过来。

    她不想这尊金娃娃与自己离心,连忙解释道:“你可别被她蒙骗了,那个人一开始来我们这就是不怀好意的!她是为了给她儿子报仇来的!”

    “你知道她儿子怎么变成植物人的吗?就是你爸撞的!”

    电光火石间,弗洛里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他瞬间理解了保姆那个复杂的表情,那里面混杂着怨恨、犹豫,和一丝微妙的怜爱。

    她或许曾无数次想要杀了这个跟自己儿子年纪差不多大的小少爷,却又碍于可悲的良心,始终没有下手。

    而他的母亲还在喋喋不休,越发理直气壮:“现在她死了,她儿子没人帮忙付呼吸机的钱,反正也要死的。”

    “你爸为了让他们能早点在天堂重聚,还花钱帮他办理了安乐死呢!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弗洛里安在港城读过一段时间书,他懂华语,知道何为“仁义”。

    但当他看着金发碧眼的母亲,用蹩脚的华语说出“仁至义尽”四个字时,却只想笑。

    “什么仁至义尽,”他第一次哭戏演得那么好,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母亲、看着这个冰冷的家,僵硬地扬起嘴角,“鲜廉寡耻才对。”

    母亲的词汇量尚且无法理解何为“鲜廉寡耻”,但她敏锐地感受到儿子的状态很不对,隐约有种弄砸了什么的感觉。

    “我可跟这件事没关系啊,”她连忙撇清关系,“全程都是你爸撞的人,也是你爸私底下给医院送了钱。”

    “你要恨,就去恨你爸!”

    弗洛里安不怒反笑,“你说得对。”

    “他当然是主犯,”他定定地看向松了一口气的母亲,诡异地扬起嘴角,“你是从犯。”

    “终有一日,我会亲手将你们一起送入监狱。”

    “我发誓。”

    没有人将弗洛里安的誓言当真,他被听到转述的父亲愤怒地关到地下室,足足关了十天。

    十天后,他再也没说过这件事,甚至再也没犯过“病”、发过“疯”。

    他顺从地听家族的安排,跳级、宣传、参加《天才集训营》。

    除了有个喜欢研究机器人的“小爱好”,几乎把自己活成了完美标杆。

    他的父母常会为此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挽救了一个险些“失足”的少年。

    “要不是当时我发现得早,说不定他真就那样‘疯’下去了。”他们在社交圈里大谈育儿经,“好在我们当机立断,立刻斩断了这种倾向。”

    “否则像那个,明明是女孩,像网上那些发疯的穷人一样,天天嚷嚷着自己是男的,那我还不如去死了算了!”

    身旁的人纷纷赞同,弗洛里安从这些奉承声中走过,常产生一种时代的割裂感。

    这个国家的中下层过分地强调民主自由,他们将性别划分成了十几种,只为彰显自己的特殊;

    但这个国家的顶层,又如此的封建可笑,他们不能接受跨性别主义者,甚至将同性恋视为疾病。

    只有在作秀时,才会屈尊纡贵地高喊几句口号。由此,女权成了旗帜,性向成了生意。

    弗洛里安又一次感受到人类的虚伪、可笑,于是他更专注地投入到机器人研究中。

    但研究机器人需要钱,流水的金钱砸下去,才会有那么一丁点的成果。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背离自己的誓言,他不仅没有应诺将父母送入监狱,反而顺着他们的心意在成长。

    他明明是为了摆脱父母才想研究出能陪伴自己的机器人,却反而因此主动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层来自父母的枷锁。

    直到刚刚被拉住的一瞬,弗洛里安才恍然,原来软弱的不止保姆,还有他。

    原来从犯不止母亲,还有他。

    “可是你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说出来呢?”

    伊芙不解道:“你知道,无论你的父母会不会被重新调查,无论他们是否真的会被推翻判决送入监狱,你都无法再继续录节目了。”

    这才是弗洛里安的父母有恃无恐的原因。

    《天才集训营》毕竟是一部全年龄向的综艺,断然不会允许嫌.疑.犯的孩子继续参加节目。

    “没关系,”顺利将一切托盘而出,弗洛里安反而变得平和起来,“我之前那样才是走错路了,现在刚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轨。”

    回到了他们应有的位置上。

    “简直是禽兽!”瓦爸恨得直咬牙,他是个好父亲,自然无法理解这种父母。

    沈年对弗洛里安彻底改观,他将手搭在少年的肩上,“不用怀疑自己,你做得很好。”

    沈呦呦也点点头,她挥舞着自己的小拳头,毫不犹豫,“如果是爸爸这样,我也一定会大义灭亲的!”

    这种有人站在自己背后的感觉有些奇妙,但并不坏。

    弗洛里安从保姆的手臂上跳了下来,他走到沈呦呦面前,垂眸,“谢谢你救了我。”

    这个“救”显然不止字面上的意思。

    许多看直播的老观众已经开始提前热泪盈眶,有人开始刷【前方治愈高能】,然而沈呦呦却摇了摇头。

    她看着弗洛里安,露出个大大的笑:“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救了很多人,比如于羽姐姐、天均哥哥、爸爸……”

    沙漠边缘,温如玉大喊:“有信号啦!”

    于羽立马挤开爸爸凑了过去,刚看清手机屏幕,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她眼睛一亮:“妈妈!爸爸!”

    ……

    电视屏幕前,贺天均紧贴着爸爸坐在沙发上,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精神一振,下意识抓紧了沙发。

    边泽将手搭在儿子的肩上,又强行把他攥着沙发的手拉到自己肩上,“看直播就好好看直播,沙发得罪你了?”

    这种新奇的被父亲教育的感觉……

    贺天均不仅没生气,反而看着爸爸,讷讷地点了点头,露出些许笑容。

    边泽:……糟糕,儿子太乖了怎么办?

    以后出去了会不会很容易被骗啊?

    这边的老父亲还在发愁,屏幕里的沈年挑眉,“救我?大义灭亲?”

    “你干坏事了我才会大义灭亲嘛!”沈呦呦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爸爸你为什么只关注这个,你是不是背着我干坏事了?”

    沈年被气笑了,他想故技重施,将小姑娘的脑袋揉成了鸡窝头,却被灵活地躲开。

    沈呦呦三两下跳到弗洛里安面前,像一颗甜滋滋的枫糖,笑盈盈道:“但后面我才发现其实我错啦。我之前太自大了。”

    “没有人能叫醒装睡的人,也没有人能救一心求死的人。”

    “爸爸、于羽姐姐、天均哥哥……还有你。”

    “你们之所以能从阴影中走出来,不是因为我伸出的狗尾巴草,而是因为你们不甘心。”

    不甘心,所以一直在挣扎,所以在那根纤细的“狗尾巴草”伸过来的时候,才能及时地抓住。

    “其实我根本没做什么呀,”

    小姑娘摊摊手,云朵下方透来微光,照得她整个人莹莹如玉,“归根结底,是你们自己救了自己。”

    沈呦呦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切,从来没有谁能成为谁的救赎,他们之所以变得光芒万丈,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光辉灿烂。

    至于朝挣扎的人伸出手,为璞玉们拂去尘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沈呦呦态度坦然,众人从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惊讶地发现,她竟然真的不觉得自己救了他人。

    就像她一直坚信自己只是个稍微聪明一点的普通人。

    驼铃声清脆悦耳,洋洋烈日之下,于羽被阳光刺激得眼睛生疼。

    她忍不住搓了搓眼睛,乘机擦掉那滴眼泪,抱怨道:“呦呦真是。”

    “太犯规了。”贺天均眼眶微红,靠在爸爸怀里,隔空接过话头,喃喃自语。

    直面这一切的弗洛里安则久久地愣住了,他看着那双月牙眼,钝钝地重复:“是我自己……救了自己?”

    “当然啦!是你自己按的按钮,也是你自己对准了我们。”

    “所以其实是我要恭喜你呀,”小姑娘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快快乐乐地道:“恭喜你,又一次成功救了自己。”

    弹幕像是突然游过的庞大鱼群,一下呈几何倍增长。

    【呦呦,我的呦呦,怎么能这么温柔啊?】

    【什么叫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这才是啊……】

    【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喜欢呦呦,不是因为她比其他人都聪明,也不是因为她屡战屡胜,而是因为她没有寻常的天才身上那种格格不入的傲慢,她总是平和的。】

    【当所有人都迫不及待往自己身上贴金的时候,沈呦呦却愿意将所有的功劳拱手相让,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也不觉得自己拯救了他人,也就意识不到自己是个多么伟大的奇迹。而这恰恰是她的魅力所在。】

    【是的,原本有天我准备去.死.的,但当我爬上高楼,望着空荡荡的黑夜,却想到了呦呦曾带我们看过的那片星河,我就觉得,或许再坚持一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呦呦能带我们看到更璀璨的星河,我就舍不得死了。】

    ……

    系统注意到疯狂上涨的票数,看着将手搭在弗洛里安肩上的沈呦呦,不得不感叹命运的奇妙。

    谁又能想到,在另一个时空,他们曾是不死不休的仇敌呢?

    但在这个时空里,沈呦呦没有超凡脱俗,所以人群也没有抛弃她。

    她向世间展现了天才的魅力,也在向天才们演示一条不孤独的路。

    就像她脑中所想的——

    当地球都只是宇宙的一粒尘埃,所谓的“天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系统心服口服,别墅内,季知桢也在一条条地读着漫天的弹幕。

    “爸爸,”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扭头,“你可以准备退休了。”

    季昀先是大惊,随后大怒,紧接着大喜。

    “你决定了要继承家业了?”他像是中了几十亿的彩票,高兴得连直播都顾不得看了,从沙发上跳起来,“不当科学家了?”

    季知桢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屏幕中的小姑娘脸上,注意到她眼中多了一抹从未有过的光。

    “不当了,”他坦白道:“我本来也没有特别喜欢科研。”

    只是希望能跟小伙伴一路走下去罢了。

    季知桢没有告诉过沈呦呦,她是他的第一位朋友,也是唯一一位朋友。

    天才、怪人、首富之子……季知桢从小就挂着太多光环,他深受各式眼光所限,无法与同龄人正常交往。

    哪有孩子不贪玩?

    他并不像沈呦呦生来就喜欢读书,也没有得天独厚的天赋,起初,季知桢也爱玩爱笑,喜欢在泥潭里打滚,将自己弄得脏兮兮的,然后回去被妈妈臭骂一顿。

    他爱滑冰、喜欢越野,热爱一切与学习无关的户外活动。

    “那就是首富的儿子?成绩也就一般般嘛!”

    “男孩子嘛,调皮是正常的,不过也太不稳重了。”

    “你以为他滑冰为什么能拿冠军?他爸爸可是首富欸!”

    “我记得他爸妈以前成绩都很好啊,好像都跳过级,果然富不过三代。”

    ……

    季知桢无法接受。

    他所有的成就,在“首富之子”这个太过耀眼的头衔之下,都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如果按照青春偶像剧的情节发展,季知桢会变得叛逆、嚣张,或许会成为一个成日玩机车的校霸,一边拒绝继承家业,一边理所当然地当着二世祖。

    但好在,他遇到的并非灰姑娘,而是一位晃晃悠悠的小姑娘。

    沈呦呦那时候才三岁,背着阳光走过来,有些心疼地看着被他揪得满地都是的花。

    季知桢不知哪来的一股气,他一股脑地用衣袖擦干眼泪,理也不理这个小妹妹,扭头就跑。

    跑起来的风卷起了地上的花瓣,季知桢跑回家里,才意识到自己团成一团的试卷似乎在奔跑中不小心掉了。

    老师说了要更正好,带到学校里去的。

    季知桢哀嚎一声,愤愤地躲进被子里去,决定用逃避解决此事。

    然而第二天清晨,或许是内心想成为好学生的心态作祟,或许是想起了昨天偶遇的那个小女孩,他趁司机没反应过来,鬼使神差地跑了出去。

    司机在背后一惊一乍地喊,花坛边上,一枝百合压着一张已经被展平的试卷。

    季知桢迟疑地迈开步伐,首先入眼的是贴得满满的便利贴,上面的字迹稚嫩又规整,每一道题都给了许多不同的解法。

    直到末尾处,原本一气呵成的字变得有些扭捏,写字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轻轻地写道:“……我可以跟你当朋友吗?”

    哪怕季知桢知道,沈呦呦当时决定跟他当朋友,只是为了劝他不要乱揪花瓣。

    但他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

    这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他唯一一个朋友。

    他要让这场友谊,天长地久。

    于是季知桢开始火力全开,上天或许还是眷顾他的,虽然他在学习上的天赋远不如真正的天才,但他天生拥有比常人更加充沛的精力。

    渐渐的,大家不再称呼他为“首富之子”,而钦佩地尊称其为“卷王”,他渐渐稳占鳌头,勉强赶上了沈呦呦的步伐。

    季知桢想跟呦呦一直在一起,所以选择了科学家作为自己的目标。

    不过现在,他找到一条更适合陪伴沈呦呦的路了。

    季知桢望着小姑娘眼中的星河,脑中全都是一枚枚金币。

    研究宇宙注定是个烧钱的无底洞。

    而季知桢,想成为给沈呦呦烧钱的无底洞。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们桢桢就是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号存钱罐!

    其实他还是比一般人聪明很多啦,尤其是在金融方面,但他爸妈过于逆天,季爷爷当时顶多算个富豪,季爸和季妈直接将季家干成了全国首富,而他唯一的同龄对照系又是呦呦,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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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0章

    ◎这是属于全息的浪漫。◎

    “不管怎么说, 我还是要谢谢你。”

    似乎有霞光穿透云雾,弗洛里安露出个释然的笑,“加油走下去吧, 带着我的那份。”

    说完, 他就坐到了一旁,等待着退赛的命运。

    “你不再挣扎一下吗?”伊芙不知何时,爬到了阿大的背上,她用下巴抵住阿大的头,从上往下看着弗洛里安,“虽然我常年在船上, 但也听说过你家族的传闻。”

    弗洛里安的家族强大、封建、在乎名声。

    他的父亲只能算是旁支的旁支, 如果不是生了个天才,估计只能当个普通的上班族。

    但就算是旁支的旁支,毕竟也隶属于家族, 弗洛里安这样直接爆料, 无异于狠狠地打了族里所有人一巴掌。

    他的父母会因此怨恨他, 他的家族不会放过他。

    只为了一个无亲无故的保姆,不惜众叛亲离,伊芙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趣的陆上生物。

    毕竟这种一时意气, 一般只有崇尚自由的船员们才能做得出来——不如说,她船上的许多船员,正是为了逃离纠葛, 而选择了海洋。

    “没关系的,”得体的墨蓝色马甲衬得弗洛里安越发眉清目秀,他不再装疯卖傻, 而是沉静道:“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毕竟我还是有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天赋。”

    只不过很可能会被一直关在小黑屋里, 解题罢了。

    弗洛里安早就习惯了。

    沈呦呦看着他丧气的模样,眉头紧紧皱起。

    “现在还没通知你退赛,”她走上前,伸出手,“要不要再跟我们走一段?”

    弗洛里安迷茫地抬起头,“可是这毫无意义。”

    “世界上大多数事情都没有意义。”

    沈呦呦见他还在犹豫,粉白的面颊露出一丝犹豫,随即一咬牙,“你还想演戏吗?”

    弗洛里安眼睛一亮:“想!”

    “什么角色都可以,我不挑的!”他拍着胸膛,开始喋喋不休,“其实我也不一定要演大哥的女人,大哥的妹妹也行,或者被绑架的可怜女高?”

    沈年听得眉角踌躇,刚刚对弗洛里安的改观立刻烟消云散,恨不得立刻抱着女儿逃跑。

    不过从中也看得出来,虽然对当时的弗洛里安来说,演戏很可能只是一种反抗父母的途径,但他倒真的在研究的过程中发现了许多乐趣。

    “多酷啊,被绑架的可怜女高其实是大哥重组家庭的妹妹,为了报仇自愿成为大哥的情人,在日夜相处中日久生情,终于在忍不下去之后,一刀扎向睡梦中的哥哥……”

    弗洛里安面带绯红,好在他样貌还算俊秀,这样的表情也不显得猥琐,反而有点病.娇的带感。

    【好家伙,你们安哥玩得才是真变态啊!】

    【看得出来是真爱了,被天赋耽误的编剧?】

    【我竟然觉得安安这剧情有点带感,就是不能过审……】

    ……

    沈呦呦则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我有间工作室,”她晃晃食指,“后续打算往娱乐公司方向发展。”

    这是季知桢提出的方案,他通过沈年被公司压榨的事情,意识到隔行如隔山。

    他家是首富,却不意味着在别的行业也能畅通无阻。

    所以早在开工作室的时候,季知桢就给呦呦分析了一大堆。

    中心思想只有一个,如果只有一个小小的工作室,沈年在娱乐圈很有可能还会受其他势力的压迫。

    尤其是在他爆火以后,更成了一块被随意丢在大街上的香喷喷。

    只有大公司能护住沈年,但呦呦不可能再把希望寄托在其他公司的良心上。

    于是她决定,将自己的工作室做大做强,直接做成行业龙头。

    在季知桢的帮助下,这个猖狂的想法不再是妄想,“沈年工作室”在短短时间内发展壮大,正准备更名为“年糕娱乐有限公司”,有季家做靠山,暂时还没有人敢暗下黑手。

    “公司目前正在尝试短视频策划,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过来兼职。”

    小姑娘跟季知桢学了一肚子生意经,此时讲得条条是道:“你可以自己编剧本,自己拍摄,赚到的钱公司分一层,其余的你可以全都拿去研究机器人。”

    弗洛里安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随后,天籁般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而且我还可以私人赞助你的项目,唯一的要求是。”

    小姑娘抬起头,透过海洋,仿佛隐约看见了隐藏其中的“一一”,“我需要你帮我给‘一一’制作出它满意的躯体。”

    “成交!”弗洛里安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他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握住沈呦呦的手,活力满满,“大哥!”

    谁让他实现梦想,谁就是他大哥!

    弗洛里安已经在脑海里脑补了一百零八个小剧场,简直迫不及待地想把它们演出来,然而他很快又意识到一个问题,“可是我一离开比赛,就会立刻被家族里的人带走的。”

    有了希望又重新失望,弗洛里安变得无比沮丧,他耷拉着脑袋,“我还是未成年人,自己到不了华国的。”

    “谁说你到不了?”沈呦呦眨巴眨巴眼睛,“你现在不就在华国的土地上吗?”

    能出现在这里,代表已经办好了华国的护照。至于久留的问题……

    “你小子运气还真不错,”沈年笑了,“华国最近刚好开通了《特殊人才引进计划》,对华国文化感兴趣的、对华国的发展有突出贡献的、或者经国家认定有特殊技能的,都可以直接直接获得华国的暂时居留权。”

    至于长期居住,就是一个积累积分的漫长过程了。

    说起来这个计划还跟沈呦呦有点关系,因为她前几天的直播,大量外国人开始对华国文化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涌入华国。

    敏锐的外交部察觉到了其中的机遇,连夜开会,火速撸出了这个方案,又一次向世界证明了何为华国速度,令还在各方扯皮的灯塔国暗恨不已。

    最大的一个障碍被移平,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如何让弗洛里安跟他们同时离开。

    只有同时结束比赛,才能保证他不会一离开综艺,就被守在外面的家族的人带走。

    这里不得不庆幸这次的承办方是华国,但凡是灯塔国等跟啤酒国关系好的国家,估计弗洛里安已经被强行传送出去了。

    但饶是华国,也撑不了多久的。

    毕竟眼看着一个天才就要流到外人田里,啤酒国的人哪里坐得住,已经有无数民众开始在网上质问官方,把啤酒国政.府弄得焦头烂额,不得不反过来质问华国。

    对此,华国外交部给出了八字真言:“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言下之意很明显,要不你们啤酒国就把那对夫妻交出来,让我们调查调查,调查清楚了自然会选择放人或禁赛;要不就拖着,等他们把天才收入囊中了,再腾出手来解决此事。

    这副作态气得啤酒国大骂了好几句“流氓”,但还真就拿华国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去找弗洛里安的家族给人。

    然而这个家族存在了这么多年,势力不可小觑,他们不在乎弗洛里安的父母,但在乎自己的颜面啊!

    要是就这样把人给出去了,他们以后在社交圈还怎么混?

    于是此事就这么僵持住了,几方势力暗中搏斗,弗洛里安的父母被囚禁在了自己家中,玻璃瓷器碎片流水般的被垃圾车送走。

    当然,此时此刻,场上的人还不知道其中的博弈。

    “看来要加快进度了啊。”伊芙露出个鲨鱼似的跃跃欲试的笑,她拍拍阿大,阿大立刻会意地将身上的大包小包全都放了下来,自觉地开始听指挥组装潜艇。

    瓦列里也反应了过来,他一把将爸爸抗在肩上,爽朗的笑声飘扬万里,“我先走一步。”

    只见他气沉丹田,双脚一蹬,直接跳到了数里之外,三两下就不见了身影。

    “所以他的天赋是神力?”沈年看得目瞪口呆,这种程度的力气,就连戴上了“作弊”手环的他都比不上。

    沈呦呦摇摇头,看向伊芙那边,双眼发亮。

    伊芙的指挥精准,阿大蒲扇般的手意外地灵活,一艘小型潜艇渐渐在他们手下成型。

    伊芙注意到她的目光,挥挥手,“要不要一起坐?还可以多坐两个人。”

    沈呦呦摇摇头,“不用麻烦啦。”

    她一伸手,“二二”、“三三”立刻钻了出来,就连“四四”也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她看向正可怜巴巴看着“四四”的弗洛里安,露出会心一笑,“等会再借你。”

    弗洛里安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点头,满是期许地看着小机器人们。

    说实话,以弗洛里安挑剔的目光,他还真不觉得这些配称为“机器人”,顶多算是随便套了个壳子的AI。

    三个AI自觉组合,变成一个小小的操纵台,远没有平时实验室里那张操纵台那样功能齐全,但对沈呦呦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拿出3D拍立得,朝着远处缥缈的鲸鱼拍了一张。

    随即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抖了抖照片,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魔法时间到——!”

    话音刚落,隐隐有汹涌的海浪声传来,阿大和伊芙太习惯这种声音,她下意识地抓住阿大,眨眼间,两人一起就跳进了新鲜出炉的潜艇里。

    一站稳,她就马上朝外望去,随后放大了眼睛,喃喃自语,“太浪漫了。”

    确实太浪漫了。

    在观众的惊声尖叫中,照片渐渐漫出一小片海,随即在海浪的裹挟中,跃出一只鲸。

    在现实中,哪怕再厉害的科技水平也无法实现这种程度的魔法,但在全息世界里,只需要稍稍改变一些参数,3D影像就能变成4D,随即一跃而出。

    这是属于全息的浪漫。

    伊芙再一次扼腕:“早知道选‘元宇宙’那一项了。”

    不过那样,就没办法跟呦呦一起待这么久了。

    这样一想似乎又不亏,伊芙回过神来,开始催促阿大:“快开,追上那个大个子,我要当第一个找到陆地的人!”

    鲸鱼不知道它的出现引起了怎样的轩然大波,它一点点变大,直到将附近的云全部遮住,似有情感的瞳孔静静地望向它的小主人。

    小主人的身上都被海浪淋湿了,湿漉漉的眸子里泛着笑意,她看向弗洛里安,“要一起吗?”

    弗洛里安很心动,但最终摇了摇头。

    “我可不是那种拖后腿的傻白甜,”他拍了拍保姆背着的包,“我是能跟大哥有来有回的女人。”

    沈呦呦哑然,她挥挥手,洒脱道:“那稍后再见。”

    随即,她趁爸爸不在意,用力一推——

    鲸鱼适时地张开大嘴,沈年甚至来不及惊呼,身影就消失在了它的喉道深处。

    随后沈呦呦朝镜头调皮一笑,纵身一跃,也跳了进去。

    哪怕知道这条鲸鱼不可能伤害他们,但眼看着沈年和呦呦双双消失在那张大嘴里,观众还是感受到一阵肾上腺素激增。

    有没缓过神来的,决定看弗洛里安的直播间松松紧绷的神经,就见少年从包中拿出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随后组装,穿上。

    那竟然是一套滑板装备。

    自然不是简单的滑板,等弗洛里安倒立着在海面上滑翔,众人才惊讶地发现,这竟然是一面反重力滑板。

    【弗洛里安这样倒立着一直滑,不会脑充血吗?】

    【有没有可能,天上是云地上是海才是正常的?】

    【等等,所以这个空间有两套重力系统?很明显弗洛里安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如果在现实中倒立,绝对不可能是这个状态。】

    【前面的是完全没看别人的直播间吧?这个全息世界有两个区域,一个叫“海上陆”,一个叫“云中城”,“云中城”虚无缥缈,没人找到过,至于“海上陆”……】

    【所有选了‘元宇宙’的人,都在“海上陆”,沈呦呦的猜测是对的,这里不止有海,关键是要找到陆地。】

    可惜的是,后面两条弹幕由于涉及其他选手,被直接屏蔽掉了,沈呦呦并未看见。

    此刻她正坐在柔和的草地上,望着满天星河。

    星河中央,突兀地现出一块黑洞大的屏幕,放映着外面的景象。

    小姑娘看到弗洛里安的操作,不由惊呼,“好酷!”

    “酷什么啊!”挂在树上的沈年忍不住开口,“你给我解释一下,鲸鱼的肚子里为什么会有草地、小溪、星海?”

    “爸爸不喜欢吗?”

    沈呦呦其实并未刻意设定鲸鱼内部的景象,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成这样一片地方。

    但她知道怎么换景象。

    小姑娘思索一番,食指一打,沈年瞬间从树上掉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一座小“小山”正朝自己咧开了嘴。

    “沈呦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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