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停下,顾连清掀帘的时候瞧见下人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大小姐!你回来了!”柳妈妈瞧见顾连清,立马高兴地迎上来。
顾连清轻嗯一声。
柳妈妈欢喜道:“那姑爷呢?姑爷回来没?”她往众人身后看去,却没见到人。
玉荷拽了她衣袖一下,柳妈妈这才发现不对劲,立马找补道:“姑爷,肯定是太忙了,才没时间的。老太君已经等着了,我先领你们进去吧。”
“嗯。”
顾连清随着她身后入门。
眼前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庭院没有什么变化,上面的红绸喜字还未拆去,残留着新婚时的喜庆。三天前她从这里出嫁还是满心欢喜,三天后……顾连清微微垂眸,罢了,人该往前看。
到了大堂,老太君已经等着了。
她一身暗红色的衣裳,瞧着气色颇好。
顾连清上前行礼,“连清见过祖母。”
老太君立马道:“快起来快起来,到我身边来。”
她也瞧了瞧身后,见只有顾连清一个人,便小声问:“他没跟你一起回来?”
顾连清摇摇头,微微一笑,道:“他事务繁忙,没有时间。”
老太君狠狠地叹了口气,望着她眼眶微红,“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吧?”
顾连清摇头,“不委屈,祖母教过的,不论什么时候都要活得体面。”
老太君偏头擦了擦泪,她原都做好了打算这丫头会回来闹的,她素来是知道这丫头的性子,她虽从不轻易发脾气,可骨子里却是倔的,她对那肃王也是上了心的。此次……错嫁,确实是羞辱了她,尤其是老二和月丫头插了手的事情根本瞒不住。
顾连清替老太太抹去了泪水,温柔道:“祖母,别哭啊,今天是回门的好日子,该高兴的。而且你看,嫁给裴恒之没什么不好的。不是王妃,没进王府,也自由了许多,往后孙女能回来看您的机会也多啊。”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手,明明都是上了年纪见过世面的人可还是心疼这丫头,哽咽道:“你与他……”
自进了门起,大家都不约而同地不提那个名字,生怕惹她伤心。
老太君顿了顿,“我知道你素来喜欢他,清丫头,这回是家里对不住你,往后你要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不管是我还是你叔父都不会推辞的。”
顾连清微笑着点头,“嗯。”然后把脸放在了老太君手里蹭了蹭。
老太君都知道了,那父亲……
老太君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既然回来了,便去看看你父亲吧。等会儿晚间一起吃顿饭。”
“是。”
顾连清起身离开,刚走出门,便听里面的人嘀咕道,“今日也不知月丫头会不会回来。”
她脚步微顿,玉荷唤了一声,“小姐。”
顾连清微微一笑去了西院。
先是去了卧房,没能寻见人,顾连清便去了书房,可才一入门却见叔父疾步匆匆地出来,身后还跟着管家和长随。
“叔父。”
顾姜河见到顾连清似乎也一顿,面色冷淡,“你回来了。”
顾连清点点头。
顾姜河也不同她多说,只道:“那你去看看你父亲吧。我去接月儿。”
“是。”顾连清侧身让他离开,然后望着他的背影沉思。
旁人看顾家是二子双星,一文一武,有状元还有将军,可谁知道其实顾家早就不和了。这些年虽然维持着表面和平,在她的宽容忍让之下,与顾溶月的关系也算不错,但……叔父对父亲一直是有意见的,今日怎么会来西院?
他走后,房间里就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清儿回来了?”
“是。”顾连清应了一声,来不及多想,便进去了。
一进书房,只见顾姜山坐在椅子上看着书,见她进来才放下。顾姜山瞧见她,父女两人对视一眼,竟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顾姜山捏紧了手里的书,想了想,问,“这几日你过得可还好?”
顾连清点点头,“一切都好。父亲呢,女儿不在身边,近来可好?”
顾姜山颔首,“我都好。”
言语间,空气中又陷入了沉默。顾姜山嗫嚅半响,最后又什么话都没问出来。
还是顾连清瞧见了他这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绕过书桌,挽住他的胳膊,笑道:“父亲是想问我错嫁到裴府一事?”
顾姜山一瞬之间便红了眼。
那日圣旨一出,顾家才知晓这件事,他原是想去讨个公道,可顾姜河立马派人将西院围了起来。
争吵之间,顾姜河说漏了嘴,他才知晓原来这本就是顾姜河同三皇子一道谋算的,甚至他这个弟弟也根本就没想过瞒着他。
顾姜河怒斥道:“事已至此,补偿也有了,你难道还想再得罪天家一回吗?你忘记了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顾姜山顿时大受打击,他跌坐在椅子上,许久不敢出声。
顾姜河甩袖而出,“若你还念着这个家就认下这门亲事,若你不想,往后你就不是我哥哥。凭你一个小小的修撰,我倒要看看你女儿在裴家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二人针锋相对多时,直到今早西院才恢复平静。
忆起方才的争吵,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红了眼眶。
“是我无能,让你受委屈了。”
顾连清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看着这房间里熟悉的一切,轻声问:“父亲,那你当年为何非要把母亲追回来,拒婚安华公主呢?”
顾姜山想起往事,也叹了口气。
他道:“我与你母亲青梅竹马,怎能忍心让她另嫁他人。”
当年他参加科考高中状元,又容貌俊朗,一时间闻名盛京,就连安华公主都对他倾心已久,请求陛下赐婚。
可他早与顾连清的母亲订立婚约,约定好此次科考之后不论成败都会回来娶她,谁知等来的却是赐婚公主,顾母也是个烈性子,直接让人将婚书退还,与顾家退了婚,准备另嫁他人。
是他先拒了婚,后又拦住何家的花轿,跪了三天三夜才将人求回来的。
顾连清笑道:“肃王也是如此,他对溶月早就心生爱慕,又怎么舍得溶月另嫁他人呢?”
“可他也不能做不得那么绝啊!”
“那父亲你当年呢?”
“我……”顾姜山顿住了,那之后安华公主落了面子和亲西南,他父亲也被派往西南驻守,而他自己再无升迁。他垂眸,“我当年那是年轻气盛。”
顾连清笑了,“那父亲可是后悔娶母亲了?”
顾姜山笃定地摇头,“你母亲等我多年,我绝不能负她。”
“那便是了。”顾连清唤来玉荷,拿出买的吃食摆上,笑道,“肃王对溶月大抵也是如此吧。”
“可你……”顾姜山还想再说。
“好啦。”顾连清直接打断他,“父亲,你是知道我的,在哪儿我都能过得很好。”她摆好筷子,笑道,“快吃吧,女儿不在,可没人敢违背老太君买这些吃食。”
顾姜山迟疑着接过筷子,闻了一下打开的酒坛,“花雕?”
“嗯。”
“那我就喝一杯?”
“是,就一杯!”
书房里,顾连清先带着顾姜山吃吃喝喝起来,两人躲在一起偷吃偷喝好不快活,哪里有一点什么清高文人和高门贵女的形象。
顾连清看着有些醉了的父亲,心底松了口气。
她知道对付老太君的那套说辞,是瞒不过父亲的。
他一生最重情义二字,她便只能出此下策了。
她知道父亲很担心自己,但这往后的路只能她一个人走,她一个人也得好好地走下去。
没有最爱的人,成不了王妃,做不了贵人,她也要活得有声有色的,好好活下去。
她答应过母亲,这辈子一定会过得好,过得很好很好,不叫任何人看不起。
至于谢景安他们,都只是过客了。
她拿得起就放得下。
顾连清将手中的烈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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