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忽起!
那么尖啸而锋锐的风,凄声嘶吼着卷起衣襟。秦渊的衣角在狂风中猎猎飘扬,鲜血不断从皮肤中溢出,把雪白衣衫染成刺目的红。
他慢慢地,朝静默虫的方向伸出手。
鲜血淋漓的手,修长的手指颤抖着,指尖却白得近乎透明,仿佛在炎炎夏日之中,捻起一抹晶莹飞雪。
一抹微光在他指尖缓缓浮现。
只是刚刚显形,作战中的众人便瞬间背脊一凉。杀意迎面袭来,一种惊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强烈恐惧感瞬间席卷,带着电流噼里啪啦蹿过大脑皮层——
很强。
非常强!
连裂隙虫和静默虫也心生不妙。
它们倏地回身,抛下谭耀,不约而同地齐齐朝秦渊攻去!
可刚冲到半路,两只虫族倏地一滞。
前方仅有一米的区域,正密密麻麻布满了精神力丝线。
锋锐无双的丝线,微光中近乎透明,绷紧时足以将裂隙虫的前肢整个切下。
旁侧的顾琼生唇角溢着血,双眸灼灼一眨不眨——她也是拼了,用自己最强的力量,硬生生把身前一米布置成了死域!
“砰砰砰!”
数发子弹从后方射来,封住静默虫和裂隙虫的退路。
谭耀的左臂已经骨折,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向后扭曲额姿势。他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狠狠舔着后槽牙,用仅剩的右手举枪,瞄准,射击!
所有仅剩的精神力都灌注在这几枪中,自枪□□出的子弹化作一团火,灼烧着,仿佛要融化天地间的一切。
这一刻,他们之间产生了神奇的默契。
哪怕没有事先沟通,谭耀也能精确理解顾琼生的作战意图,那就是拼尽一切,为秦渊争取时间。
强光在汇聚。
整片苍穹都仿佛在一瞬间暗淡下来,天地间只剩下秦渊指尖那一抹光。
明亮,锋锐,刺得人双目发痛,忍不住地想流泪。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凶猛杀机,静默虫与裂隙虫齐齐发出惊恐又愤怒的尖嚎,触手与刀光疯狂挥舞,一瞬间连后方谭耀的子弹都顾不上了,硬顶着顾琼生的丝线,拼命朝前冲击!
紧绷的丝线划过坚硬的外壳,有时只能留下深浅不一的划痕,有些却狠狠切开它们的胸腹,血雾喷溅!
就在两只虫子即将冲到秦渊身边的那一刻,天地间突生异变。
仿佛整颗星球的光都汇聚到了秦渊指尖。
呼啸的狂风中,青年缓缓睁眼。
他指尖夹着一枚雪白的棋子,由精神力凝聚而成的,色泽宛如上好的水晶白玉。
然后被秦渊缓缓地、不可阻挡地向前掷出——
棋子在空中飞行,割裂了时空与风,所过之处,强光如撕裂的墙纸一般溢散。
它轻飘飘落在前方的虫族身上,便如石子入水,毫无阻碍地穿透。惊恐万状的裂隙虫尖嚎着扬起身躯,下一秒,它的身躯突然像是被千万道光切碎,无数强光从它体内迸射而出!
棋子尚未消散。
落后半步的静默虫惨叫着,疯狂蜷缩着身子,企图把自己缩回仅剩的石壳中。可它显然没有时间了,棋子不容置喙落在它身上,如一叶飘落,轻盈如风,又重逾千钧——
强光爆射!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强光吞没,天地在拉远,声音在消散,大地在颤抖中片片碎裂,沙尘掀起数米高的巨浪,朝侧方疯狂倾泻!
顾琼生下意识闭上眼睛。
可即便如此,她也被那强光刺得眼睛酸涩,生理性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又被呼啸的狂风顷刻间吹散。
她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疯狂地朝秦渊最后站立的方向甩技能,一技能二技能三技能,单奶群奶持续奶,疯狂地甩!
蓝条像是开了闸的水,顷刻间就见了底。
短短几秒钟时间,顾琼生甩出了不下十道技能。
直到这时,她耳边才响起迟缓的炸裂声——
“砰!”
如惊雷霹雳,震耳欲聋。
……
仿佛只过了一秒,又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顾琼生挣扎着,从沙尘中缓缓爬出。
她耳边还在嗡嗡作响,脑袋也又晕又疼,治疗的蓝条见了底,连给自己奶一发都做不到,只能硬咬着牙,勉强在一片沙尘中撑起上半身。
呈现在她眼前的,是一块数米深的巨坑。
强大的冲击力,把坑底所有沙尘石子都抨飞了,以至于坑里光秃秃地只剩下被炸开的岩石切面。裂隙虫通体焦黑,不知死活地躺在里面,静默虫也软趴趴地瘫着,触手时不时发出无力的痉挛,仿佛一团触了电的烂泥。
眼瞅着是进气少,出气多。
即便没死,也撑不了多久。
终于……把这俩玩意儿打倒了……
顾琼生呼了口气,心中一松,差点就要晕过去。
她强撑着,又扭过头,朝队友的位置一一望去。
最早出局的王明梓晕在一处土坡下,没被战斗中击飞的乱石埋住,倒还蛮幸运。
周晴和韩天铭等人也还好,之前被秦渊拖到了安全区域,现在帮他们遮蔽风沙的石丘还在,应该问题不大。
谭耀被爆炸的冲击震飞,这会儿正衣衫褴褛地挂在半块岩石上,显然伤的不轻。
可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起码他还活着。
最糟糕的,是不远处的秦渊。
他趴在地上,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顾琼生从不知道一个人体内原来可以流出那么多血,汩汩滔滔,在虚弱的青年身下流淌成湖泊。
秦渊倒是还醒着。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目光中却离奇地只有惊喜,遥遥与顾琼生对视一眼,眸光那么亮,血肉模糊的右手扒住地缝,努力朝少女的方向伸来。
苍白的嘴唇蠕动几下,似乎在喊顾琼生的名字。
可他伤的实在太重了。
没撑几秒,就像谭耀等人一样,脑袋一歪,陷入了昏迷。
“……呼。”
顾琼生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
大家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她吓死了,刚才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秦渊要死——距离秦渊最近的她能察觉到对方体内隐藏的庞大力量,仿佛一个巨大的熔炉,又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嘶吼着,喷涌着,要覆灭一切。
秦渊指尖凝聚的棋子,只是动用了那股能量极微弱的一部分。
可即便如此,也像是羸弱堤坝破开的一个小小的缺口,后方拦截已久的庞大能量顷刻间澎湃而来,想以这缺口为突破口,彻底释放。
秦渊的身躯,就是那摇摇欲坠的堤坝。
他如果被这股力量冲爆,精神力原地炸开,无论虫族、青年自己,还是周边的顾琼生等人,怕是都得死。
……好在顾琼生的技能给力,硬生生把这“堤坝”给奶了回来。
破损的缺口被强行填充,残破的身躯被飞速修补,汹涌的能量也只得不甘心地被拦截回去,徒然咆哮着,被再度封锁进秦渊体内。
“……好可怕。”
顾琼生单膝跪地,无声喃喃:“这就是你不能出手的原因吗?”
难怪对方不愿意参加联赛,在校内也从不露面,只把自己封在孤寂无人的小院内。
原来对他来说,哪怕只是最微弱的精神力外溢,都有这么大的风险。
顾琼生回忆起香樟树下青年无奈的微笑,想起对方平静眼神中深藏着的遗憾与落寞,后怕之余,又突然感到一阵心疼。
明明很厉害。
明明有着异常强悍的力量。
明明可以成为强大的战士,成为联邦境内战功赫赫的英雄。
……却只能伪装成弱不禁风的模样,常年累月经受能量暴动的折磨,还要被说成“觉醒失败”,被不知内情的人肆意指责。
掷出攻击时,秦渊手中的棋子像是一道毁天灭地的光。
可平日里隐姓埋名、销声匿迹的他,却是一抹见不得光的影子。
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对方心里……都一定很不好受吧。
顾琼生拖着沉重的脚步,朝倒在血泊中的青年缓缓移动。她突然很想握住对方的手,很想轻声告诉他,没关系,以后都不一样了。
有她在,只要在蓝条耗光之前,秦渊就不必担心爆体的危险。
这样,青年也可以稍稍敞开心扉,朝他所期待的外界多靠拢一点吧——
“……咚。”
突然,顾琼生耳边响起细微的岩石敲击声。
……这里还有人?
她有些惊讶,停下疲惫不堪的步伐,缓缓朝发声处转身。
远处,一块被爆炸击飞的岩石下,突然伸出了一只白皙的胳膊。
然后是完好无损的身躯、长腿。
——扒拉着地缝钻出的人,是赵青可。
……
数场激烈的战斗中,赵青可是a012小队中唯一没有露面的人。
她一直藏在地缝里,外面战斗爆发的声响和余波都让她震惊不已,尤其最后秦渊那一招——地表上昏天黑地,地缝下也震感连连,巨石撼动,尘埃扑簌,差点把赵青可砸死在地下。
女生努力展开精神力屏障,护住周身,难以置信地想,这真的是凌凯旋顾琼生那几人能打出来的战斗?
这他妈的,还能算是高校生?
太可怕了,她才不要凑这种热闹!
秉持着这种理念,赵青可把自己紧紧藏在地缝下,坚决不肯冒头。
直到现在,外面一切响动都销声匿迹,似乎所有事情都尘埃落定,女生才小心翼翼地推开巨石,探出脑袋。
外面的战场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砂石,巨坑,人和虫族混着淌了遍地的血,无一不昭示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赵青可四下张望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只有顾琼生一人还苏醒着。
但对方显然也已经脱力,离晕厥只有一步之遥。
眸光微动,赵青可眼帘微垂,神色晦暗。
惊讶之余,一个阴险黑暗、又让她怦然心动的念头突然从脑海中窜出,迎着风狂野生长,渐渐一发不可收拾。
没有人还醒着。
甚至有可能,没有人还活着。
静默虫还剩几口气,静默领域尚未消退,摄像机也仍处于被屏蔽的状态。
也就是说,现在无论她做什么,都没有人会知道。
如果她能……
她能……
赵青可心中暗涛涌动。
只纠结了几秒,女生就立即做出了选择。
顾琼生眼睁睁看着赵青可钻出石缝后,一言不发抓起武器,眸光幽暗,径直朝她刺来!
她拼命想凝聚精神力,可脑袋发出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针扎入耳,让顾琼生吃痛地“嘶”了一声。
手中勉强拽起几根丝线,挡在身前。
她实在太虚弱了,丝线切割的速度远弱以往,赵青可只是挥舞长剑,就轻松斩断了顾琼生好不容易凝聚出来的丝线。
女生站在顾琼生面前,眼底闪着恶毒又得意的光,长剑的锋芒闪烁,逼近顾琼的脖颈——
顾琼生勉强躲闪,虚弱的双腿磕在布满沙砾的地上,顷刻间就割出了伤口。
鲜血淅淅沥沥,滴落在地。
她嘶嘶地抽着气,苦笑着抬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就这么恨我?”
“哪来那么多废话,”赵青可挥剑再斩,恶狠狠地,“我就是恨你,讨厌你,讨厌得要死——觉醒失败就乖乖去死不好吗?”
顾琼生最后的精神力凝成匕首,堪堪挡住赵青可一击。
“你杀了我,就不怕考官们看出端倪?”
“咔嚓”一声,顾琼生的匕首即刻震碎,她整个人也朝后歪倒,精神力再受重创。
面对着再无抵抗之力的顾琼生,赵青可神色狰狞,双眼发红:“那是我后面要处理的问题,现在,你只要乖乖去死就好了!”
长剑高高扬起,冷锋闪烁寒光。
一片风沙簌簌声中,顾琼生突然开口:“我觉醒失败,也是你动的手脚吗?”
“那个药剂是假的?”
赵青可放声大笑,得意的笑声在风中远远传荡。
“你也没那么傻嘛,”她肆意笑着,手中动作却丝毫不慢,用力刺下,“没错,是我,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剑锋锋锐,瞬息逼近顾琼生咽喉——
“锵!!!”
响亮的金石碰撞声,如波纹自两个女生交集之处传开,远远回荡。
顾琼生右手抓着一把尖刺。
千钧一发之际,她精准地挡住了赵青可的长剑。
顾琼生抬起头,虚弱之色一扫而空,面颊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她甚至抵着赵青可的武器,缓缓站直了身子,手臂有力,腿脚矫健。
——哪有半分重伤的模样?
“也是。”
顾琼生用尖刺抵着赵青可,一点点用力,将长剑缓缓压制回去。她唇角微扬,笑盈盈地说,“就让你做个明白鬼吧。”
在赵青可猝然惊恐的目光中,她微微一笑,冲女生抬起左手。
掌心中,正牢牢抓住一个微小的感应器。
感应器上红点闪烁,摄像头正勤勤恳恳地工作着,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恪尽职守地记录下来,传输给飞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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