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成田回到村里后,一五一十向姚母、姚父说了在镇上的所见所闻,老夫妻俩是彻底没辙了。
而陈玉面对光秃秃的五块钱和没有任何只言片语,亲姑姑、亲叔叔也不说回来参加小孩的洗三礼,也不同意把大孩子接到镇上去上学的事实,深深将好不容易开出来的一点奶水气回掉了。
大热的天,闭不透风的房里,孩子哼哼唧唧不停哭,产妇嘴里也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姚斌斌最终被姚成才送到前湾村小学报道了,陈玉才生了孩子,这一胎生的时候还遭了不少罪,这会下床的力气都没有,除了憋着一肚子气,什么办法都没有。
虽然还没正式到秋收时节,种地的农民不至于忙得饭都顾不上吃,可也不轻松。
何况姚家今年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主要的劳动力,家里家外,大人孩子的,难免显得手忙脚乱,姚母照料陈玉母子便马虎了些。
虽然姚母没看出大儿媳有做得太过分的地方,但是被女儿一遍遍陈述洗脑,加上她生的四个孩子,如今的确两个都因为大儿媳和家里闹翻了,并且她看着小儿子一家也快了,所以姚母如今虽然和大儿子一家住在一起,一个锅里吃饭,却打心里也恼怒上了这个事多的大儿媳。
还有就是,夏家两老现在在隔壁住着,他们俩可只有夏小雨一个女儿,要是一心扑在她儿子孙子身上,姚母担心儿孙被亲家笼络去了,所以也顾不上去计较姚成田做得不顺他们心的地方,尽心尽力对他们好。
甚至为了比夏家两老表现得更好,姚成田一提手上没钱,姚母咬牙一次次贴补了。
有好吃的好喝的也多是留个姚泉泉这个最小的孙子,也不催夏小雨生孩子了,说姚成才有三个孩子,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不能一下把三个孩子送到镇上读书,但是姚成田不同,他就一个独苗苗了,加上他比姚成才脑子活、有出息,夏小雨又是老师,说不定过几年也都能去镇上安家。
姚成才贩肉卖虽然说没有挣到太多的钱,但是媳妇坐月子期间还是能拿出一些肉、猪蹄送回来,给她补身子。
姚母掌勺,从来不省着留给产妇一人吃,而是做了全家一起吃,还会喊姚成田父子去吃。
陈玉从不吃亏的性子哪里受得了,可姚成才说儿子上小学了,就在夏小雨班上,妯娌之间闹得太难看,谁知道她会不会在班级教训儿子,孩子那么小,被老师针对了,这学还怎么上?
一席话,把陈玉说得彻底没脾气了,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顺风顺水了近三十年,却在生了三个儿子之后反而憋屈起来了。
洗三礼办倒是办了,也就陈玉娘家送了点实在礼,可真算起来还没姚成军给的五块钱多。
姚家连着七八年娶媳、生孩、嫁女,大小事就没断过,前些年姚家叔伯兄弟年年都要送好几拨礼。
姚成才家一胎送了洗三礼,二胎也送了,三胎,大伙觉得可以马虎些,提了一、两斤挂面来就不错了。
外面马虎了,姚母就更马虎了,洗三礼一过,姚母就借着家里家外活太多,忙不过来,让陈玉自己照顾孩子、洗衣服,也没有加餐了,一日三餐跟着大家一起吃。
还说陈玉这样已经算好的了,毕竟家里有水井,洗衣服不用出家门,谁谁谁家儿媳妇,生了孩子三天不止要洗衣做饭,还得把男人的饭菜送到地里。
姚母说得那人陈玉也认识,曾经还高高在上可怜过人家,说对方命苦,因为对方没有公婆,生的还是女儿。
不想她居然沦落到对方一样的待遇。
经过前面几天,陈玉也不敢同婆婆争论了,只是躲在房里默默流眼泪。
陈玉就不理解了,明明又是一个孙子,为何如此差别对待。
可能因为怀孕期间经常生气吵架,陈玉这一胎本就生得艰难,这个孩子比前头两个瘦弱、难带,关键是前面两个孩子主要由姚母和姚晴天带着,她根本没感受到过刚出生的毛孩子能这样折腾人。
陈玉日子过得如何水深火热,姚晴天就不得而知了,她最近有些无聊。
随着预产期临近,卤味店的一切事务,赵军全部安排出去了,姚晴天如今一天下来除了吃、睡,就是被带着到处溜达。
因为医生说多走动,生产的时候会轻松些,赵军在遵医嘱上总是做得特别认真,加上九月的气温还算怡人,秋高气爽,每天早晚至少个一个小时,必定是户外活动时间。
怀上身孕后,每天被牢头似的男人看着锻炼着,肚子越大,走路反而越发利索了,除了肚皮痒得厉害、肚子里的孩子踢得太过欢快,晚上得多起来几次,没别的感受,吃得好、睡得香。
反而是赵军偶尔被发现脸上少有地出现焦躁不安的神色。
姚晴天有时忍不住朝高兰妹吐槽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怀着孩子呢。”
高兰妹生过两次孩子,第二次还是双胎,虽然说曾经比较凶险,可也算是经验丰富,她看小姑子身高、骨架,再综合她的身体素质,觉得完全不用担心。
妹夫心疼小姑子,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好事,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跑去县城生孩子,可高兰妹不会不识趣地说那样的话,顶多让姚晴天放松心态,不要被赵军影响了。
国庆节前一天,离医生给的预产期还有四天,赵军却是等不及了,准备第二天动身去县城医院住下来,待产。
面包车也包好了,薛青松和他小姨那里也打好招呼了,就等第二天天一亮就去县城。
不想当天夜里,才过了一半,姚晴天就上了三次厕所。
虽然到了怀孕后期,平常小便次数就增多,可今夜似乎特别不同寻常。
姚晴天起来一次折腾几分钟很快又睡着了,一个多小时两个小时不到又起来一次……赵军是彻底不敢合眼睡了。
好容易天亮了,承包的面包车进院子了,赵军和高兰妹、姚成军把准备的衣服、被子还有盆啊、桶之类的全拎上车,而后赵军进房里去打算喊姚晴天起床,不想姚晴天已经醒了。
她躺在床上,杏眼圆圆地盯着赵军,开口道:
“告诉你一件事啊,你听了也用不上慌,我羊水好像破了”
听了这话,赵军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
姚晴天撑着身体靠坐起来,赵军忙去扶,然后看向她下生,问:“你现在能坐着吗?”
这种情况,姚晴天还能一脸无辜反问:“你不是看了不少书,也同医生咨询了很多次,这正常现象,知道不?只是县城怕是不能去了。”
路上一个小时的车程,关键是路况不好,沿路都会很颠簸,面包车又不是救护车,有什么情况也不好处理。
就是如今好像还早,镇上医院怕是还没有医生上班。
赵军慌了一小会便镇定下来了,他让姚晴天躺回去,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连人带她身下干净的小薄被一起抱起来,送到面包车上。
中途,姚晴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如今她的体重高达一百四十六斤,再加上身下的被子,身上的衣服,怕是一百五都不止了,最近也没被这样抱过,她真怕赵军一个脱力把她摔了。
好在赵军总归是抱着半边猪肉不费劲的杀猪佬,直接抱着姚晴天上了面包车,把人在后座上摆放好,让高兰妹上车陪着,他推着摩托车出来。
朝车上喊道:“上次赵启航出生时,我找产科医生打听了她的家庭住址,就在镇上西边,我这会骑车绕过去接人。不用担心的,晴天。”
赵启航便是赵磊儿子。
高兰妹上车陪着去了医院,姚成军忙把三个孩子弄起床,今日国庆节放假,大小的都不用上学,他一手夹一个,一对双胞胎挤在自行车前面车档上,大的坐后面,骑车将她们三送去养殖场呆一天。
万燕红和赵磊带着孩子住在这里,姚成军让万燕红帮着照看三个孩子,他急急忙忙回镇上了,随后赵磊也来了。
镇上医院离他们住的地方走路过去也就十来分钟,面包车的话就更快了。
六点钟的阳湾镇,街上已经有少许行人了,虽然心急如焚,赵军也不敢骑太快,路面最平稳的时候也只敢把油门催到四五十,左拐右拐,七八分钟到了医生家楼下。
医生还在梳洗,赵军说明情况后,半请半拉地把医生带上了车。
赶到医院后,面包车还在医院院子里面的大门口停着,得知姚晴天已经在高兰妹扶持下走进去了,赵军也顾不上车上的东西,拉着医生往里面跑。
十几分钟后,高兰妹出来,和司机一起把东西往病房里拎。
如今来医生生孩子的并不是特别多,并且就算来了,顶多一两天就出院了,所以医院的产床和病房都很充足。
医生见多识广,一般来说羊水破了,也要半天时间才真正发动,所以哪怕家属再如何焦急,她依然不慌不忙,何况见到待产妇时,见对方脸色神色如常,就更放心了。
有条不紊地让护士安排下去,做初步检查,办理手续,然后不忘交代家属去买些营养好克化的早餐给待产妇吃。
赵军不敢走,他掏钱给高兰妹,让她去买,只强调什么贵买什么。
高兰妹跑出来见面包车还没走,想着家中这些天每天都准备的鸡汤,直接上了面包车,让师傅把她送回去,到了后,麻烦师傅等着,待会再送她回医院。
面包车司机正想着县城不去了,包车钱也没有了,出去拉散客也是拉,还不如留下来看看雇主有没有需要。
高兰妹用鸡汤下了一锅面,用保温桶装着又往医院赶。
两只大鸡腿,赵军给姚晴天留了一只,另外一只连着汤面,让高兰妹送给一早被他抓来的医生做早饭了。
姚晴天也知道生孩子是个又痛又累且持久的体力活,所以端起碗就大口吃起来。
还好她吃得快,吃完还没等她放松一会,自小腹处一阵铺天盖地的坠痛袭来,让她瞬间失了语言的能力,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赵军见了慌忙起身准备去喊医生,被高兰妹拉住了。
高兰妹生过孩子,知道这是开始阵痛了,但是这才刚刚开始,后续会越来越疼,疼的时间越来越长,会持续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最好不要现在就频繁地去喊医生。
最起码让医生把刚才送过去的早饭吃了,医生也是人,只有吃饱了饭才能好好干活。
正好,此时姚晴天第一波宫缩结束,那疼痛忽而全部像是被抽走了一般消失了,她躺在床上有些回不过神地看向赵军,轻轻摇着赵军抓握着她手的手,让他蹲下来。
虽然此时看着安然无恙,可瞬间汗湿的头发和眼角飙出的泪水还是看得出刚才经历的那一波疼痛有多难熬,赵军心疼地理了理姚晴天的头发,小声安慰着。
第二次阵痛来时,姚晴天已经有了些心里准备,虽然疼痛的程度好似更强了,她这次没哭,只是赵军的眼眶都红了,姚晴天转过头盯着床边两人交握的手看,深深熬过了这一波阵痛,等更加密集的第三波疼痛袭来时,赵军忍不住了,他起身去把医生喊了过来。
这会还没到上班时间点,医生已经在提前整理姚晴天的待产情况了,听了家属的话,便放下手上的东西过来检查,这一检查才发现进展比她预估地快很多,忙喊了护士过来,让其在产妇阵痛的间隙赶紧安排带人去产房。
越来越密集的疼痛,让姚晴天也感觉到自己是快生了。
护士让家属不要抱,让产妇走着去,赵军只得放下无处安放的手,搀扶着姚晴天往外走。
姚晴天突然拍着赵军的胳膊,懊恼道:“名字,我都忘了给孩子取名字。”
她这段时间闲得发慌,怎么就忘了这件大事,当真是一孕傻三年吗?
“我忘了就算了,你怎么也不记得?”
赵军忙说:“放心吧,我取了,取了很多,我都记在本子上了,回头拿来给你挑你喜欢的。”
姚晴天听了这才松开眉头。
“早说嘛,你都取了什么名字,先说两个给我听听。”
不想赵军卡壳了,到姚晴天进产房他愣是一个没想起来,气得姚晴天都以为他说的起好了名字都是骗人的。
姚晴天进了产房后,外面也听不见里面的响动,赵军只得站在最近的地方竖起耳朵听着。
这时姚成军也找过来,赵磊去了卤味店。
赵军一看到姚成军便抓着他的手让他赶紧回去一趟,去他屋里,床头柜抽屉里把一个黑色的硬皮笔记本拿来,还有笔记本下面的字典也带上。
姚成军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很听话地转身准备走,不想又被赵军拉住了,他问道:“我包下的面包车是不是还在医院门口,你同司机说,今天我依然包下车了,让他跑一趟养殖场,拉两筐鸡蛋过来,回头麻烦二嫂煮熟,涂上洋红,做成喜蛋,回头卤味店和肉铺的客人都发喜蛋,还有糖果”
说着赵军又去掏口袋,不想他又把钱塞回去了:“我这钱先不能动,二哥先帮我垫着去买一些糖果,买贵一些的,多买一些。”
如今交代完,姚成军却不知道怎么做了,两筐鸡蛋?是他理解的那种框吗?
就是鸡蛋每层中间垫上稻草,一筐也在四五百个,两筐不得□□百了?
养殖场往外卖鸡蛋也少有这么大笔的。
还有糖果,好一些的糖果一两块一斤,比肉还贵。
姚成军小声同高兰妹嘀咕一声:“这也不知道晴天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个女孩,他说的这些,到时候会不会怪我买得太多?”
高兰妹听了姚成军的话,先是翻了个白眼,然后实在忍不住冲他踹了一脚:“让你去准备就赶紧去,晴天生男生女都是他们俩的宝,少用你的心去想赵军!”
说着还不解气,又踹了一脚,直将人踹贴墙上去了。
“陈玉生三胎你还巴巴送五块钱的礼,她对你三个孩子做了什么?你这么上赶着?
我告诉你,姚成军,晴天生孩子,你不出五十,你都不好意思应她一声二哥!这喜糖好孬你掂量着买,钱你出,等晴天的孩子长大了,我会告诉那孩子,你这个做舅舅给买的是什么档次的糖果!”
姚成军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敢再出声,揉着撞到墙上的腰,出去拉鸡蛋买糖果了。
高兰妹这才心平气和坐下来,出神地看着那两扇关起来的门和门前站着一动不动的赵军的背景。
虽然她刚才冲姚成军那样说,也知道赵军和小姑子都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人,可高兰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小姑子能一举得男。
这个社会普遍重男轻女,生了三个女孩子的高兰妹太能体会了,这些年她遭了太多的闲话和委屈,她不想小姑子也经历这些。
应该是到上班时间点了,医院医生、护士多起来,四周有一些嘈杂,此时似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高兰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今日这里面生孩子的好像只有小姑子一个,而小姑子进去也不过才过去半个小时。
高兰妹站起来走到赵军身边,赵军肯定也听到了,手抓着栏杆,脖子向前撑着,想凑近一点。
高兰妹有些激动,只有隐隐约约婴儿的啼哭声,这说明孩子也就生下来了,并且产房里没有慌乱,所以很顺利。
高兰妹耳朵依然竖得高高的聆听产房的声音,眼睛开始盯着墙上摆钟,那摆钟一下下来回摇摆着,中间还响了两次,第二次响过后,产房门拉开了,小姑子和孩子一起被推了出来。
“姚晴天的家属!”
赵军的眼睛已经黏在媳妇和孩子身上扯都扯不回来了,高兰妹赶紧应了一声,然后推了推赵军。
赵军一手拉着姚晴天的手,一手虚放在孩子外侧的栏杆处,仿佛怕刚出生的孩子会翻身掉下来。
然后眼神才给到说话的护士身上。
“女孩子,七斤八两,十月一日上午七点五十八分出生。”
说完,赵军眼神又回到床上那对母女身上,说谢谢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飘忽不定,去接护士位置推病床倒是稳定。
“爸爸推着宝宝和妈妈。”
而姚晴天仰着下巴看向身后的赵军,虽然整个人有些疲惫和狼狈,声音却不小,问道:“赵军,你闺女的名字你想起来没有?”
赵军听了忙走到床的侧面,让姚晴天能更轻松看到自己。
安抚道:“我已经让二哥回去拿本子了,我真的取好了,我翻字典一个个找的,都是好寓意的字。”
高兰妹见了此情此景也好笑地摇了摇头,是她杞人忧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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