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徵从未听过山白黄鼬一族。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大大小小十来个杂耍班的人身上。
杂耍班的人或多或少露出了紧张神色。
郁徵道:“阁下找来,是为何事?”
杂耍班主态度更加恭敬:“殿下或许不熟悉我们,与我们的老对头却是熟的。”
老对头?
郁徵皱起了眉,淡淡道:“你们都已经出现在这了,还打什么哑谜?”
杂耍班主深深作揖:“不敢瞒殿下,我们山白黄鼬一族与溪云山狐族世代比邻而居。”
溪云山狐族!
他这么一说,郁徵听明白了。
溪云山狐族就是胡心姝那族。
两族多半有龃龉,黄鼬才找来。
郁徵心中了然。
果然,下一刻,杂耍班主说道:“如今溪云山狐族得了殿下青眼,势力越发壮大,将我族挤得无处可去,我族无奈,只得来投奔殿下。”
郁徵问:“狐族得我青眼,为何能将你族挤得无处可去?”
杂耍班主躬身苦笑:“殿下乃天潢贵胄,又是此地的主人,金口玉言说溪云山是狐族的地盘,山河间自有响应,他们得了势,可不就渐渐发展成了他们的地盘?”
郁徵垂眼看着他。
杂耍班主一揖到底:“殿下若不相信,可招狐狸来对质。”
郁徵沉默,这事如果是真的,那他真是破坏生态平衡了。
作为一个受过文明教育的人,他此刻感觉到有些棘手。
这群黄鼠狼要放到现代,怎么都成保护动物了吧?
就在郁徵和杂耍班聊的时候,左行怀赶到。
郁徵与左行怀的关系目前实在复杂。
两人既有合作,又互相戒备,非敌非友。
可无论如何,两人同朝为官,又同为人类,总比跟黄鼬子在一起要安全些。
郁徵心中那块大石放下大半,心中的戒备不自觉松了些。
两人对视一眼。
郁徵谢过左行怀赶来,左行怀眼里露出笑意。
千言万语,都化在这几句寒暄中。
左行怀扫杂耍班的人一眼,问:“这是怎么回事?”
伯楹站在旁边,叭叭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左行怀听完前因后果,看着杂耍班主,淡淡道:“你们倒是会赖。”
杂耍班主额头露出点细汗,态度越发恭敬:“不敢欺瞒殿下与将军,我族实在无处可去,以妖身在人间游荡容易出事,只求殿下收留。”
左行怀看向郁徵,等他的意见。
郁徵看了看天色:“今日天色已晚,先各自回去,有事明日再商量。”
左行怀立刻道:“末将护送殿下。”
杂耍班主则道:“我族已无处可去,就歇在山下,方便殿下传唤。”
郁徵扫过杂耍班的人,目光定在那个连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藏不好的小孩身上。
小孩神色怯怯,往人群中藏了藏。
郁徵看不得小孩跟着颠沛流离,心软道:“山上有尚未修葺的旧院,你们先在那里住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杂耍班主道:“谨遵殿下吩咐。”
郁徵:“在山上住,切记不可再吓人。”
杂耍班有人小声说道:“回殿下,我们并非有意吓人,只是行走人间,有时还藏不住根脚,不得不遮掩一二,看着就有些吓人。”
敢情这是一群落魄的黄鼬子。
郁徵揉揉额,有些无奈。
三批人马汇成一批,数量十分庞大,上山的时候显得浩浩荡荡。
到了山上,郁徵让伯楹请左行怀及手下去休息,又给杂耍班指了个院子。
阿苞一路都好奇地看着黄鼬一族的那个小孩。
郁徵看在眼里,并未说什么。
若调查完了,黄鼬一族当真无辜,阿苞多个玩伴也没什么不好。
晚上,郁徵洗漱完,时辰还早,他在院子里给熊奶草浇水。
院外有侍卫来报,说戏班班主邢西崖求见。
郁徵准许后,邢西崖带着黄鼬一族的那个小孩,提着一个篮子进来。
郁徵这才知道,那个小孩名叫邢逢川。
邢西崖的篮子里装了两大罐蜂蜜:“我族离家仓促,并未带什么好东西,这些蜂蜜孝敬殿下。”
大人在说话,小孩的目光落在熊奶草上拔不出来。
郁徵道:“多谢你们的蜂蜜。逢川这是喜欢熊奶草?”
小孩羞涩地抿了抿唇,晃了晃身后的大尾巴,小声说道:“回殿下,我在家的时候也吃过这种草。好吃。”
小孩说话时没有在大街上表演那么清脆,反而因中气不足,总显得有些怯懦。
郁徵道:“这些熊奶草初步长成了,你若是喜欢,给你拔一点。”
邢西崖面露喜意,连忙道:“多谢殿下。”
郁徵点了点头,果然给他们拔了满满一篮子熊奶草。
熊奶草的水分很足,装在篮子里沉甸甸。
邢西崖提着篮子,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两年间,我们还在山里种熊奶草的时候,时常引月华下来浇灌它。”
郁徵眼睛微微亮起:“你们还会种熊奶草?”
邢西崖点头:“会,基本每一族精怪都会,我们还是种得最好的那几族,虽比不过熊猫,但比狐狸好多了。狐狸只会自己晒月,并不会引动月华。”
这点郁徵并不赞同:“狐族也会引动月华,我的晒月之法还是狐族教的。”
邢西崖笑:“那殿下所说的引动月华与我说的肯定不一样。”
邢西崖说着,抬头看头顶的月亮,伸手往空中一抓。
郁徵眼前一花,感觉他抓住了一片白绸。
邢西崖张开手,手心里没什么白绸,只有一片白色的雾气。
雾气坍塌凝结,变成一粒乳白的小露珠。
邢西崖:“我族的引动月华,都是凝月华如水,以月华浇灌熊奶草,故种出来的熊奶草格外洁白醇厚。”
郁看着他手心里的那滴银白露珠:“原来还能如此。”
邢西崖又是一笑:“自然是能的。”
邢西崖随手摘了片叶子,将手心里的露珠倒入叶子上,双手托着叶子献给郁徵:“殿下若是感兴趣,我与殿下说一些,这并不比晒月要难。”
“你不介意的话,愿闻其详。”
邢西崖果真与郁徵细细说了一遍凝月华如水的方法。
这个方法只比引动月华多了一个步骤,郁徵几乎瞬时上手。
月光在他身上凝聚,汇聚到他的右手中,最后从右手处流淌下来。
伯楹小跑着进屋拿了茶盏来。
月华滴入茶盏中,慢慢凝聚出一杯乳白色的液体。
郁徵端起茶盏,沾了沾嘴唇。
月华清凉津甜,宛如上好的泉水,又比泉水多了几分醇厚。
郁徵再尝了尝,只感觉月华无比美妙,至于它究竟是何种滋味,怎么也说不出来。
邢西崖在边上眼睁睁看着郁徵凝聚了一杯月华出来,脸上的惊讶几乎掩盖不住。
郁徵尝完后,再看向他,他才回过神来:“恭喜殿下。”
郁徵看他的目光友善了些:“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方法。”
邢西崖真心实意地感慨道:“以殿下之灵慧,纵使我不说,想必殿下迟早也能悟出这个法子。”
小孩在边上眨着大眼睛:“殿下好厉害。”
郁徵摸了摸小孩的脑袋,掌心摸到了头发间藏着的厚实耳朵:“都是沾了你们族的光。”
郁徵对邢西崖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你们若是不嫌弃,可耕种山下的土地。”
邢西崖还要再说。
郁徵道:“与其贸然投靠,不如我们先做一阵子邻居,慢慢了解彼此,免得后悔。”
邢西崖思量片刻,拱手应是。
他们说话的时候,院子外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殿下会友,可容末将一道?”
来人正是左行怀。
郁徵低头看看茶盏里的月华,飞快往熊奶草上一泼,与他敏捷动作不符的是,他声音淡淡:“将军来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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