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不觉得,现下诸多事宜都凑在一起,就显得家里得用的人还是太少了。
莫磐见莫青鸾和刘婶、徐婶她们忙的脚不沾地,双胞胎学里早就放寒假了,加上莫鱼,三个小孩早就玩疯了,偏又没人时刻看顾着,莫磐实在不放心家里,就提议到书院请假,提前年休。
莫青鸾原本就觉着儿子功课太过刻苦,想着趁着过年歇歇也好,所以只思考了一瞬就同意了。
书院夫子也知道他家如今是多事之秋,加之他的功课属于上等,最多叮嘱他一句不可懈怠,就准了他的假。
书院依山而建,即便冬日萧条,因着江南地气湿暖,书院道路两旁也时不时有绿意盎然,就比如,依着一处假山生长的几棵梅树就开的极为茂盛喜人。
莫磐自认是个俗人,什么瘦骨嶙峋奇峻茕茕他是欣赏不来的。他认为,凡是植物,长的茂盛就是好,只要是花朵,开的鲜艳浓簇就是美。
这几棵梅树长的干直枝壮,开的梅花也是朵大色丽,他便驻足欣赏起来。
正看的起劲的时候,忽听一人开口赞道:“好一幅美人赏梅图,如此美景,不丹青一幅,岂不糟蹋了美人美景?”
莫磐转头望向来人,淡淡开口:“油腔滑调,恶鬼之相。”
顾问之呼吸一窒,低沉着声音道:“为兄并未得罪过你,为什么你处处针对为兄?”、
莫磐厌恶道:“你自己做了什么、想做什么你自己心知肚明,明挑出来就不好看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
顾问之沉默半晌,他道:“我并不觉得我心悦……”
话未说完,就觉一股劲风夹杂着冰雪花瓣朝他面门袭来,那感觉立马让他回想起球场上的那个蹴鞠。心下一慌,剖白之语立马丢到了爪哇国,狼狈躲避开来。
赏花的心情被败坏干净,莫磐转身就走。
顾问之又不甘心,他急忙道:“莫磐,我就要上京赶考了,咱们来日方长。”
莫磐停下脚步,转身好奇道:“听学长意思,似是这科十拿九稳了?”
顾问之见这人肯和他好好说话,便重新整理仪容,从容回道:“不敢说三甲,二甲进士为兄还是有把握的。”毕竟扬州府解元的含金量还是挺足的。
莫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学长今日来招我,就不怕你走不了了?”
顾问之没明白他在说什么,色迷心窍道:“哦?难道学弟要留我不成?”
莫磐却摇头晃脑的可惜道:“若是学长腿断了,手折了,恐怕赶路都不能够,哪里还能进考场呢?”
顾问之警惕的问:“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这可不是好玩的。”在他心里,不知不觉间对莫磐已经防备起来,毕竟,他此生吃的几个有限的亏都拜莫磐所赐,对他的话天然警觉几分。
莫磐怎么都不想不明白,不说暗里的较劲,就说这明里的两次交锋,顾问之都算是吃了两个大亏,怎么他就是不长记性?按说他要么想法子报复他,要么再对他出手,他倒好,还是没事人一样的在他眼前蹦跶。难道他真的心胸宽广到不对他斤斤计较?还是说,此人根本就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
不过,有一句话他没说错,若让他考中,那就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来日方长”了。
打老鼠自然是要趁早按死在窝里。要真让他成势,即便不是大麻烦,他光看着也够膈应人的了。回想起那些曾在顾问之手上倒了大霉的学子,莫磐觉着他今日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莫磐嘴角噙笑,背着手一边向着顾问之踱步,一边调侃道:“我想干什么学长不知道?学长自己刚才不还说要我留你吗?怎的,学长现在不愿意了?”
顾问之本能觉着危险,不由想要后退一步,又感觉这样自己实在丢面子,便硬生生停了下来,只道:“学弟,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莫磐在他三步之外停下来,轻蔑道:“学长放心,学弟怎能让学长肮脏的身躯脏了学弟清白的手。学弟只是要告诉学长,举头三尺有神明,说不得学长什么时候就报应加身了呢?”
顾问之听的脸色发青,眼神发狠,恨声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他顾问之此生最恨人威胁。
莫磐嗤笑一声:“你也值得本少爷威胁?”
说罢拂袖转身离去。
顾问之疾走几步想要拉住他,突然一个脚下不查,踉踉跄跄的就要摔倒,身形不稳间右手本能想要撑地,不妨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剧痛袭来的便是惨叫出声。
这样大的惨叫声在略显空旷的书院里尤其明显,让莫磐停住了脚步,同时,也引来了路过的好几个学子的注视。
莫磐匆忙走近几步,看清楚顾问之捧着的右手腕之后,不由深吸一口气,疾声对路过的学子道:“快去叫书院大夫!顾学长的手断了!不,你来看着顾学长,我去叫大夫。”
说罢,不由分说的强硬拉住一个站的离顾问之最近的学子,将他塞到顾问之身边,自己小跑着去喊大夫了。
笑话,此刻他得避嫌,不能和顾问之单独在一起,若是之后再发生什么他可就有口说不清了。毕竟,方才青天白日的,可是顾问之自己摔伤的,跟他可没什么关系!这来来往往的路过的学子可都眼睁睁的看着呢,他莫磐跟顾问之可一直隔了三步以上距离说话,更不用说拉扯之间的肢体接触了。
总之,顾问之顾大才子摔伤了手,跟他莫磐没有半点关系!
顾问之原本被剧痛疼的头冒冷汗,眼冒金星,冷不丁听莫磐大喊“顾学长的手断了”,他被吓的一个哆嗦的同时,胸口发闷,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想说些什么,奈何身体不听使唤,说出来的话和含含糊糊。
错眼环顾间,他看到人群中一双啐了毒的眼睛,他认出来是他曾经使用手段得手了的一个同窗。此人既没有刚硬的铁骨,也不如莫磐滑不留手,他得了手之后就觉着没趣味丢开手去。
此时此刻在此看到此人,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立马清醒,他现下伤残至此,万不能让小人趁机害了他的!
莫磐的动作绝对够快,所以书院大夫来的也快,等他带着胡子发白的老郎中气喘吁吁赶来的时候,顾问之身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没人大声说话,但窃窃私语的声音就如围了三万只蜜蜂嗡嗡的叫个不停。
被围在人群中心的顾问之惊惧交加之下早就三魂飞了六魄,他强忍着眼前发黑才没昏过去,等看到指指点点的人群分开,书院大夫到来之后,他才干脆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可惜,他昏的太早了。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随手翻看了一下顾问之的手腕,叹息着摇头对周围人道:“老夫并不擅长跌打损伤,还是去叫江大夫来吧。”
有学子回道:“江大夫昨儿个回家过小年了,现下不在书院。”
“那就去请!”一个声音带着焦急和愤怒道。
众人循声去看,原来是顾监院到了。大家自动让开一些,让顾监院到了顾问之身边。
顾监院看着已经昏迷过去的顾问之,再看他右手腕处的汩汩血迹和森森白骨,眼前一黑,恨不得此刻昏过去的是自己。
完了!全完了!伤成这个样子,以后能不能拿笔还得两说,更别说明年春闱了。
此时,凡是在书院的夫子和监院们都到了,高素远也在其中。
他站出来对围在一起的学子沉声道:“诸位先散开些,莫要围的密不透风,让伤患呼吸不顺。”又对书院夫子们道:“好歹想个法子,把顾学弟抬回去才是,如此寒冬腊月的躺在地上,好人都能冻出病来。”
莫磐在旁听的心里发笑。高素全也算是和稀泥的一把好手了,提建议的话他都说了,考虑的也算周到,但施号发令安排安置的人都是学院的夫子们,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他再环顾四周学子们的神态,事不关己的有之,幸灾乐祸的有之,惋惜痛惜的有之,还有几个人眼神恶毒,神色狰狞,想来是曾经遭过顾问之毒手的人了。
莫磐随着众位学子散开,原想着就此回家,冷不丁听到一个阴沉的能滴出水来的声音道:“莫磐留下!”
莫磐停下脚步,疑惑的回道:“顾监院,可有什么吩咐?”
顾监院阴沉道:“留下你自有话问,还是说,你知道些什么,急于离开案发现场?”
“呵!”莫磐气笑了,他朗声问道:“案发现场?顾监院的意思是顾问之遭此横祸,是在下所为?顾监院可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不如就此说出来,也好让在下心服口服!”
顾监院:“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我可听人说了,顾问之正与你好好的说话,突然之间就摔倒在地折断手腕,你还说不是你所为。”
“哈哈哈…”莫磐放声大笑,指着顾监院对周围学子道:“听听,听听,这就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大书院监院说的话,其词之蠢,何其可笑!”
周围有几个人附和着低低的笑了起来,指指点点的对着顾监院说着“莫不是把书院当成他顾家的后花园”之类的话。这几人正是那几个与顾问之有怨的学子。
顾监院气急败坏的喝道:“肃静!”
莫磐接着道:“不如把你‘听说’的那个人叫出来与我对峙,看看是他信口雌黄血口喷人,还是我推脱责任谋害他人?“
“对,把他叫出来对峙”
“不能冤枉了好人”
“顾问之原本就虚有其表,说不得是他自己摔着自己的呢?怎可怪到他人头上?”
“这位学生可真是太倒霉了!”
……
顾监院气的吐血,正要把传话的那人拉出来质问,就听一威严老者声音道:“安静!”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高山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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