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玹竟然答应她可以赎身?
沈漪漪不敢相信。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之前是她误会了魏玹,其实人家对她根本没那意思。
一个是位高权重容颜俊美的王府世子,一个是身份卑微心不甘情不愿的奴婢,若要美人,魏玹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怎会偏偏就看中了她?
再说,倘若魏玹当真想要她,一句话的吩咐便是,沈漪漪根本没的选,反正她本来就是齐王妃为他准备的通房。
可魏玹口中也不说,就像逗弄猫儿一般戏耍玩弄她,看着她恐惧崩溃,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唯一的解释便是魏玹此人只是表面性子清冷,实则性情古怪,他本也没多想要她,如今她这不听话又蠢笨的奴婢还生了离心,就懒得再去管她。
不管怎么说,漪漪心里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王府管事有好几位,当初将她从黄大郎手中买走的那名是王管事,魏玹口中的那位高管事是王府的大管事,而今早她去问过的那位管事姓张,下人都称她为张管事。
张管事说她要想离开,就先向上禀明主子,主子若同意了,她再去找漪漪把银子给结了,钱人两讫,交托好离开的事宜就可以离府。
因为她卖身的期限当初是五年,现在不足五年,只要交满原本卖身价钱的五倍就可以离府。
也就是说,一百五十两银子交上去后她就可以拿到自己的卖身契。
她手里正好有一百六十两银子,就算是赎回身契那还能剩下十两银子。
而这十两银子完全足够她坐船回到苏州,回到姨母身边。
只要一想到能够回家,沈漪漪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在翻腾。
不过世子要她找的是高管事,保险起见她还是去问一问高管事的好。
沈漪漪来不及多等接着就去回事处找了高管事。
不巧高管事正忙,听说沈漪漪要赎回身契,抽空上下打量了一眼眼前神情紧张而拘谨的女孩儿。
啧,生得还真是美如天仙,怪不得世子格外让他多“关照”她。
他在一众身契册子中翻翻找找,最终找到属于沈漪漪的那张身契。
“沈漪漪,苏州人氏,你兄长家徒四壁,走投无路,才把你卖入牙行,后来被王管事用三十两银子买入王府,是也不是?”
沈漪漪忙点头,一脸期待。
高管事头也不抬,继续说道:“你现在想赎身,需交给我二百两银子,如果没有二百两,一切免谈!”
“你说什么?”
沈漪漪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问道:“怎么可能是二百两,不是说是一百五十两银子吗?高管事,您是不是弄错了?我今早去问过张管事了,她说是一百五十两银子,您再算一算,再算一算,求求您!”
高管事不耐烦了,瞪她道:“再算一百次也是二百两!没钱你来赎什么身,你当齐王府是你家,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告诉你,甭说什么张管事、王管事,便算是王爷本人过来了,你这二百两银子拿不出来也休想离开!”
韩永过来的时候,正瞧见沈漪漪在和高管事争执,急得瓷白的小脸儿通红,几欲落泪。
他马上过去拦在两人中间,对高管事赔笑道:“高管事,您老这是怎么了,消消气,和一个不懂事小姑娘计较什么?”
塞给高管事一把银裸子,高管事掂了掂,冷哼一声没再理会沈漪漪,问韩永道:“今天膳房用的吃食都运来了?”
“运来了。”
韩永一面回话,一面对沈漪漪使了个眼色。
沈漪漪也不想和人吵架,抿了抿唇,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对完账本后,韩永瞅见沈漪漪还站在廊庑下的树荫里来回走,似乎是在等他,便赶忙把东西交给手下人去搬运,走过去问:“依依姑娘,适才发生什么事了?”
沈漪漪把自己想赎身的事情告诉他,“韩大哥,我不懂现在市面上赎身的银两是个什么行情,先前张管事明明和我说好了是五倍,我的银子是攒够了的,可是高管事如今竟又反悔同我说是二百两,这都将近七倍了,我怎么可能一下拿得出这么多银子?多出的银子是不是被他自己给贪了呢?”
韩永看着眼前女孩儿即使是愤怒也依旧清丽动人的面庞,忍不住低声问:“怎么突然想赎身了,你……齐王世子怎么会答应让你赎身?”
沈漪漪感觉韩永仿佛是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我只是个普通的二等婢女,世子听说我想离开,他也是答应了的。”
韩永心中暗暗一惊。
沈漪漪这样漂亮,齐王世子的眼光如此之高,竟只拿她做普通丫鬟?
这般想着,韩永看沈漪漪的眼神就有些变了。
他沉吟了片刻,轻声道:“按理说应该不会涨到这么高,你先别急,我出去帮你打听打听,明日就给你回信,我们还是这个时候,我去膳房送吃食,你在那里等我如何?”
沈漪漪和韩永打过几次交道了,这青年看着就踏实质朴,更何况眼下她已走投无路,不到万不得不想再去求魏玹,自是感激应下,衷心地道:“韩大哥,真是麻烦你了。”
*
从回事处出来,沈漪漪忧心忡忡地走了一条近路回湛露榭。
这近路她以前常走,因为不必拐太多的弯,她容易迷路。
后来因为魏琏总在这条小路拦她,她躲着魏琏,就不爱走了,专挑人多的地方走。
没想到就这么一次的疏忽,好巧不巧,冤家路窄,就让她遇见了魏琏。
魏琏正领着小厮一脸郁气地往这厢走着,他是刚从西院出来,碰上宋淑仪哭哭啼啼地跟他道歉,心烦得紧。
宋氏生得还勉强符合他的口味,未成婚之前温柔小意地哄着,两人成婚之后也算琴瑟和鸣了一些时日。
但就在前几日晚上他宠幸了自己房里的一个美貌小婢,第二日回来宋氏就把这婢子寻了个错处直打到鼻青脸肿。
这打得哪里是那婢女的脸,分明是他的脸啊!
魏琏顿觉宋氏面目可憎,那张温柔的小脸也丑陋了起来,已是连着好几日都没再踏入宋氏的屋门半步了。
心情烦闷,不想在院里头待着就想着出来转转,无意瞧见一个熟悉又窈窕的背影从不远处的假山下一晃而过,白绫的衫子衬得肌肤如雪,淡绿的裙子裹着一把细细的腰肢,那高耸的雪峰与秀美的巴掌小脸……
依依?
魏琏眼睛一眯,喝道:“站住!”
沈漪漪听到这噩梦般的声音,脑中“嗡”的一声,来不及反应拔腿就跑。
魏琏大怒,这贱婢,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夺来小厮手中拿着的弹弓,这本是供他取乐射雀儿的玩意,现在用它来射人,却也是一射一个准。
沈漪漪只觉得自己的小腿剧痛,似乎被什么打中了,她痛苦得呻.吟一声,狼狈地扑倒在地上。
魏琏怒气冲冲地跑过来,一脚狠狠地踹在沈漪漪的小腹上,揪起漪漪的满头秀发道:“贱人,郎君喊你没听到,你是聋子?!”
他强硬地掰起沈漪漪的下巴,小奴婢明明疼得泪眼盈盈却依旧咬唇隐忍的模样可真是招人疼啊。
魏琏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就卸了一些,“你早乖乖听话不就成了,怎么着,听说你现在去伺候大兄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小依依,大兄那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是不是时常叫你独守空房,深闺寂寞?”
沈漪漪气红了眼,“无耻之徒,你快放开我!”
魏琏腆着脸笑道:“我的确无耻,你今晚来西院找郎君,郎君好好疼疼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男人……”
“没想到三弟成婚这么久了,说话还是如此的口无遮拦。”
一道清冷的声音忽从背后传来,虽没什么波澜起伏,也没见到那人的脸,魏琏却是勃然色变。
僵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果然对上自家大兄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
男人居高临下,神色冷峻平静,幽黑的凤眸中却宛如藏了两支毒箭阴沉沉地睥睨着他,当中满满的警告之意直吓得魏琏头皮一麻,浑身上下都打了寒颤,松了手中的漪漪。
魏玹盯了魏琏片刻,目光方才落在瘫倒在地上狼狈落泪的小奴婢身上,不冷不热道:“蠢东西,还不快起来,丢人现眼!”
沈漪漪忙从地上爬起来,躲到魏玹身后低着头抹眼泪。
“你也是,还不快起来!”
宁王竟然也在,他从魏玹身后走出来,对被训得抬不起头来的魏琏恨铁不成钢地道:“琏儿,你大兄在朝中担任要职,你二兄如今也在外勤勉求学,马上就要学成回来,只有你,文不成武不就,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啊!”
魏琏从小就一直害怕自己这位城府深不可测又性情冷淡的大兄,如今被宁王这等长辈当众呵斥,还是当着自己喜欢的小婢女的面,只觉得脸上又挨了重重一巴掌,不由深恨魏玹。
倘若不是因为魏玹,这小奴婢早就是他的掌中之物了!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敢表现分毫,胡乱应付了几句和小厮灰溜溜地跑了。
宁王看到地上有股遗落的素钗,便随手拾起来递给沈漪漪道:“小丫头,这钗子可是你的?”
沈漪漪微怔,看着对方脸上满怀善意的微笑,忍不住伸出手去感激道:“多谢王爷,这是奴婢……”
话说到一半突然察觉到身旁那人应迫性的冰冷视线,水汪汪的杏眼偷眼望去,霎时小脸煞白,像小白兔见了狼般畏惧地哆嗦了下,把手飞快地缩了回去,垂头不语,仿佛宁王手中拿了只烫手的山芋。
等她乖顺了,身为主子的魏玹才发号施令,轻描淡写地,宛如主子对不懂事的下人随意的一句斥责。
“没规矩,王爷帮你捡起东西,还不快拿着。”
沈漪漪这才敢接过,小声说:“多……多谢王爷。”
宁王温和笑道:“不必言谢。”
两人一道去了魏玹的书房,在里间对弈。
宁王与圣人、齐王虽非一母同胞,但他幼时即丧母,乃是圣人一手抚养长大,故而兄弟三人感情自小便极是亲厚。
宁王在朝中素有威望,他与太子、景王的关系也不错,只不过魏玹离京多年,性子又清冷些,是以不管是与宁王还是太子、景王,都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两人在书房中对弈,宁王就点了沈漪漪,“小丫头,就你来倒茶吧。”
沈漪漪应是,去耳房给两人倒了茶端过来。
魏琏适才踹的她那一脚有些重,这会儿她小腹隐隐作痛,额上冒出汗珠,但是王爷发了话,她也不敢不听,只好硬挺直腰背给两人斟茶。
弯腰时微洒出一些,好在宁王没看见,只认真地思考着棋局。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下去换兰蕙来。”魏玹落下一枚白子,淡淡道。
“是奴婢的错。”
沈漪漪微松了口气,退下去。
背后,宁王温和的声音响起,“云卿,不过是个小丫头而已嘛,你也别那么凶,怜香惜玉一些。”
魏玹又落下一子,“皇叔也说了,一个丫头而已,齐王府不缺她一个丫头。”
……
宁王离开之后,纪乾走了进来,“主子,三郎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背地里竟如此妄议兄长!要不要属下找个机会去教训教训他?”
魏玹在复盘,两指优雅地夹住着白玉般的棋子抵在棱角分明的下巴上,平静道:“不急,留着他还有用。”
把人这么简单就弄死了,他那只可怜的小兔儿岂不是要如愿以偿了?
“啪”的一声,棋子落下,黑子满盘皆输。
纪乾纳闷,什么叫做留着还有用,这听着怎么好像是要把人弄死的意思?
魏琏还不知他即将倒霉。
却说那厢宁王离开齐王府之后,笑容渐渐消失,对心腹冷声吩咐道:“去查一查,魏玹身边的那个奴婢,莫让他有所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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