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蕙犹豫了片刻,吹灭手中的灯,悄悄凑到窗户边。
不只有女子压抑的哭声,还有男人隐忍而凌乱的呼吸与衣衫摩挲声。
过了会儿,男人似是不满女子的挣扎和哭泣,温柔而沙哑地道:“乖乖儿,你再哭大声些,明日所有人都知道你在郎君房内做了什么,嗯?”
兰蕙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这是世子的声音!
没想到人前霁月光风,仙人一般清心寡欲的郎君,在床榻之上竟会如此的……如此的肆意放浪,光是听声音便令人羞红了脸。
可明明床.笫间情人的呢.喃低语,兰蕙怎么听出了一股阴寒的威胁之意?
这女子好像也不是自愿的,压抑的哭声中听不出丝毫的喜悦,不过在听了魏玹说的话之后,她哭泣的声音却是小了许多,只时不时地……哼唧两声,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兰蕙的心才随着那一声满足的叹息慢慢地落了下去,纠结着要不要给世子抬热水,可是这房内被世子宠幸的女子究竟是谁,这偌大的齐王府不知多人少渴望爬上世子爷的床,怎么偏她是偷偷摸摸,心不甘也情不愿的?
“呜……”
房内,女子嫣红的脸蛋儿上香.汗.淋.漓,她昏沉着脑袋枕在男人濡.湿的胸口上,两只白嫩的小脚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拨开,又拢住。
她惊觉,忙睁开眼要坐起来拒绝,“不,呜!”下一刻,从指缝中泄出的声音很快又被堵住。
梅开二度。
世子寝房的床再结实也摇摇晃晃了大半宿,第二日一早,沈漪漪站在衣槅下给男人穿衣服。
她一夜没怎么睡好,眼皮红肿,面色苍白,赤着小脚站在光滑微冷的地板上,系着衣带的手不停地抖着。
她好像没有一刻不在怕他,眼前的这个男人生得是那样的俊美无俦,仙风道骨,可是谁又知道到了夜晚他竟会变成一个恶魔,牢牢地按着她的手强迫她做那些恶心的事情。
她哀怨地看向他,杏眸泛着点点惹人怜爱的水渍与红晕,哑着嗓子乞求,“世子,放过奴婢好不好……”
魏玹抬手捏住她的下巴,磁沉的声音毫无温度,“一大早别哭哭啼啼的,晦气。”
他挥手一扬,沈漪漪被震得倒退几步,看着他无情而优雅地推门离开。
她捂着脸原本要落泪,门外这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她呼吸一窒,慌忙背过身去胡乱抹着泪儿。
“依依,是你?”
背后,兰蕙不确定地问。
沈漪漪却低着头转身就走,“是我给世子更的衣。”
兰蕙拦住她低声问,“昨夜是不是你?”
“不是。”沈漪漪推开兰蕙,跑了出去。
她回到房间后就问春杏要了一桶水洗澡,把自己整个身子都浸入水中里外都清洗了一遍,尤其是双手和双脚。
她茫然无措,彷徨无依,根本不知接下来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朱樱还等着她给她分派活计,就在她等的不耐烦的时候沈漪漪才慢吞吞地走过来。
“你脚怎么了?”见她走路的姿势似乎很奇怪。
“没什么,出门的时候崴了一下。”沈漪漪转过身去,去一旁取魏玹的中衣,那衣服上满是男人强烈而极具独占欲的味道,她强忍着才没把衣服从手里丢到窗外去。
她刚沐浴完,身上淡淡的皂荚味儿还挺香,朱樱忍不住吸了一口,指着她后脖颈一道模糊的红痕奇道:“你被蚊子咬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蚊子?”
她的手指还没碰上去,沈漪漪就像触电般转过身去捂住自己的脖子,面皮涨得通红,“没,没有。”
她抱着衣服就慌乱离开,朱樱不以为意地“嘁”了一声,转头也去做自己的事了。
*
韩永连着等了沈漪漪两日都没等到她,按理说她添了那五十两银子可足够赎身了,他还在里面多放了几两银子供她回家这一路的花销,怎么她也不知给自己个回信,还是说难道已经离开了?
这一日晌午,在韩永锲而不舍的等待下,终于等到了那可怜的小女子。
漪漪着了件淡绿色的半臂夹裙,腰肢纤细婀娜,她走过来时樱唇紧抿,素白的小脸上愁眉不展,一看见他,先是微微惊讶,而后垂下了头,眼底慢慢闪过一丝苦笑。
她把荷包还给韩永,态度和三日之前大相径庭,竟还有些冷淡疏离,“我暂时不赎身了,韩大哥把这些银子拿回去吧。”
说罢就要离开,韩永急忙拉住她,“依依,你胡说什么,你不是最想赎身的吗,为什么忽然要把银子还给我,是不是高管事又欺负你给你胡乱添银子了?”
沈漪漪不想连累韩永,低声说:“没有的事,只是我有些私事,谢谢你韩大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的恩情。”
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了,沈漪漪恍惚。
沈漪漪离开后,韩永越想越不对,他去回事处找了高管事,原本应该在老家探望重病老母的人现下稳稳当当地坐在交椅上清点账目,一听韩永问起这事,登时沉下脸警告道:“姓韩的,不该你管的事情少管!”
命小厮把韩永扫地出门。韩永愈想愈发觉得这事情不对,要是没有高管事从中作梗,沈漪漪凭什么不赎身了?
当初她自己都说过,齐王世子已经答应她赎身了,倘若不是那高管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抬价,这会儿她恐怕早就坐上了回家南下的客船!
说起来韩永帮沈漪漪还是有私心,先前他就知道沈漪漪是被家中表哥给强卖进了牙行,这样的人家只怕是回去也逃不过再次被卖的命。
而负责膳房采买的大管事又是韩永的亲叔叔,手头上的活计他倒不必担心。
他原本想若是沈漪漪赎身之后他会哄着她带他一起回苏州,等她看清家里亲人的真面目后,自然会对他这个陌生却屡次关怀出手帮助她的男人产生好感。
到时候想要抱得美人归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心上的女子生得实在是太美,就算是夜里做梦韩永都会忍不住梦到两人共赴巫.山.云.雨,如今眼看这赎身在即,其中的一个机关却出了差错,韩永思来想去不甘心。
他心急如焚,在齐王府的门口转来转去。
望着远处烟尘滚滚贵人横行的高头大马,不知怎么的,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
沈漪漪别了韩永,心中也不好受。
她自是还不知韩永想做什么,这三日每一夜对她来说都如同噩梦。
明明是魏玹名正言顺的婢女,可是她却要偷偷摸摸地进魏玹的房间,早晨再偷偷摸摸地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停地清洗着自己。
她害怕被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攀附权贵,纵使出身卑微低贱,却也读书识字,知晓礼义廉耻,有自己不能折辱的颜面尊严。
她所钟爱的良人,一生只应有她一个妻子,而不是把她囚困在深宅大院里,一辈子只能依靠男人的宠爱才能过活。
那样她会像失去雨露的蔷薇,会枯萎而死的。
这般浑浑噩噩的又是一日。
到了傍晚,她最害怕的时候来临了。
她开始焦躁不安,紧张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和请安声,等待着魏玹的归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下人们恭敬的问安声,随着“砰”的一声,似乎是书房的大门被人用力关上。
“依依,依依,你在吗?”
过了会儿,兰蕙在外敲门唤她。
沈漪漪打开门,兰蕙神色古怪地看着了她片刻,把两张叠好的纸笺递给她,还附带着一只沉甸甸的荷包,里面装满了银子。
沈漪漪不解,先把纸笺拿过来打开一看,差点呆愣在原地。
这是她的——卖身契和户籍!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卖身契和户籍怎么会,怎么会……”
沈漪漪捧着两张纸笺在原地转圈,她太过激动,以至于开始语无伦次。
兰蕙看着小姑娘欣喜若狂的模样,心中却是微微叹了口一气。
只怕事情,不会有她想的那样顺利愉快。
“今日傍晚世子与王爷骑马从宫中回王府,走到门口时被府里的采买管事韩永当街拦马,说要状告王府回事处的高管事恃强凌弱,贪赃枉法,压着你的卖身契不肯放。”
“王爷听后勃然大怒,处置了高管事,并且命高管事立即将你的卖身契和户籍交还于你,还给了一笔银子放你明日便可离开王府自行去官府消除奴籍恢复自由身。”
不用说拦着齐王的那个管事是谁,应确是韩永无疑。
现在沈漪漪已经没有闲心来思考韩永为什么要冒着被高管事报复的风险来救她,冷静下来之后,她把卖身契与户籍叠好放入荷包中就迅速回去收拾自己的包裹。
这王府,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她现在就要离开,哪怕是出去之后要孤身一人投宿客栈!
“站住。”
门外,纪乾冷冷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满的杀意简直是能溢出来。
“我告诉你,今天你就算杀了我,我也要离开!”
沈漪漪红了眼,她抱起包裹就往外面闯。
纪乾还真不敢碰主子的女人,也被这女人的冥顽不灵气到失语,主子看上哪个不好,竟看上这么一块儿茅坑里的石头,简直又臭又硬!
想到傍晚时齐王对主子那怒气冲天的一巴掌,大骂主子御下不严,纵容恶仆,纪乾就忍不住浑身血液沸腾,想替主子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婢!
“主子要见你,”他一把揪住沈漪漪的头发,恶狠狠道:“告诉你,别逼我动手,现在就去见世子。”
他一路拎着沈漪漪的头发,把她拎到书房门口,还蔫儿坏地抢走她的包裹。
“混蛋,你还给我!!”
沈漪漪大急,一口咬在纪乾的手腕上。
她死死地咬着纪乾,大有他不松手她便不松口之势。纪乾低吼一声,手中力道加重,“贱人,放手!”
沈漪漪疼得眼泪迸出,但她就是不撒口,一双通红的杏眼仇视着纪乾,她不是贱人,他凭什么这样骂她!
“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
兰蕙及时赶过来拦在两人面前,低声斥道:“纪乾,你欺负一个小姑娘算什么本事,有什么话你好好说,快放手!”
纪乾不得已,只得松了手,恨恨地瞪了沈漪漪一眼。
沈漪漪也好不到哪里去,头发全乱了,衣衫不整面色通红,倔强地擦着自己眼角的泪不发一言。
她只是想离开齐王府而已,又有什么错?
高管事恃强凌弱压着她的卖身契不放难道不是事实吗?既然是事实韩永向齐王告他又有何错,错的难道不是高管事和……和那幕后之人吗!
沈漪漪浑身气得发抖,她一直不是个善于与人争吵的人,在家里的时候有爹娘护着她,爹娘过世后有姨母和表哥护着她。
直到来到长安,她被无缘无故卖了,在偌大的齐王府里毫无依靠、任人欺凌,才知道原来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上独自生存有多艰难险恶。
她拔下发簪,用十指为梳慢慢把一头乌黑丰茂的秀发重新绾起,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
而后看向纪乾,一双水洗过般似的杏眸坚定而清澈,慢慢说道:“我见。”
不就是见一面么,齐王都已答应了还她身契放她离开,她就不信,魏玹会为了一个奴婢公然违逆自己父亲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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