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这孩子取名叫什么好呢?”


    奚问星出生在一个双b父母的家庭中,母亲是军人,父亲是马戏团的杂耍演员。


    为了给孩子取名而焦头烂额的父亲翻遍了光脑的取名库也没能找到让人满意的名字,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去问问占星师好了。”


    母亲反而眼前一亮:“问星,就叫他奚问星吧!”


    谁也不知道,未来问鼎星辰大海的联邦上将,名字的来由其实随意得让人难以想象。


    奚问星的童年平凡而幸福,母亲在舰队服役时,他就和父亲跟随马戏团东奔西跑,几乎走遍了联邦星系。


    马戏团的夜晚总是人声鼎沸,小奚问星其实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父亲在登台表演,他就躲进占星师的帐篷里。


    星际时代,天上渺远的星星早已变成了人类手中一颗颗随意把玩的廉价珠子,人们根本不会相信,这些能源开采不到百年就会枯竭的黯淡天体能给自己的命运做出什么有用的启示。


    占星师的帐篷总是门可罗雀。


    奚问星独自躲在帐篷阴影的深处,就着水晶球发出的莹莹白光看书。无论什么类型的书籍他都来者不拒,甚至连电器说明书、过时几十年的星座指南也能读的津津有味。


    年老的占星师笑着考校这个爱看书的孩子,本以为他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胡乱翻页,却忽然发现,这个男孩竟然有着过目不忘的强大能力。


    占星师大为惊奇,甚至还取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单座黄铜天文望远镜,这座望远镜完全是一件古董了,固执的占星师甚至不肯让其他人用手触摸一下。


    他手把手地教会奚问星用望远镜观察神秘遥远的星空。


    奚问星很快就喜欢上了这个游戏,在普通人看来密密匝匝的星子,他却能准确地记住它们每一颗的位置和名称。


    沉浸在天文世界里的奚问星并没有在意老占星师神神叨叨的预言,和大多数人一样,他喜欢研究行星,却不相信这些环绕恒星运转的天体能给他的人生带来指引。


    “星星的轨迹改变了……”说出这句话的老占星师一瞬间像是进入了某种完全放空的状态,因年老而浑浊的双眼睁得大大的,他死死抓住奚问星手,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


    星、星、的、轨、迹、改、变、了。


    年幼的奚问星莫名地感觉到惊慌,像是有一阵飓风从他耳畔呼啸而过,他被占星师可怕的模样吓坏了,还没反应过来,占星师就放开了他的手,摇头晃脑地捧着水晶球念念有词。


    “我看到了……嗯,你会出人头地的,小星,你以后在联邦国立大学读农业机械工程专业,毕业那天你爸妈都在观礼席上哭了……”


    奚问星看着占星师步履蹒跚的背影哑然失笑。


    老占星师确实是一个一辈子招摇撞骗的神棍,做了成千上万个预言,实现的却一个也没有。奚问星没能入学联邦大学,他的父母也不会在他的毕业典礼上流下欣慰的泪水。


    七岁那年,身为联邦军人的母亲在和帝国的一场战斗中牺牲了。


    昏庸无能的指挥官一时间被看似唾手可及的胜利冲昏了头脑,命令奚问星母亲所在的先遣小队追击帝国残党。


    这一队军人落入帝国的陷阱,全军覆灭。


    见势不妙的指挥官竟然直接下令让舰队掉头逃跑了。


    奚问星和父亲作为烈士遗属一起参加了军部举行的慰灵仪式,这次仪式无比肃穆庄严,面向全伊卡联邦进行直播。仪式上的议会代表大谈特谈此次作战取得的前所未有的巨大胜利,所有军人的牺牲都是光荣的、有意义的,为了联邦的繁荣而无私地奉献了自己的生命。


    小小的奚问星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在一群被安排向慰灵碑献花的孩子中,他穿着漆黑的小西服,手里捧着洁白的花束,脸上的表情呆呆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其他孩子嚎啕大哭,或是呜咽着用手背擦拭泪珠时,他听从工作人员的指挥走上前去,将花束放在冰冷的、无机质的石碑下。


    平静得好像那个去世的女人与他无关似的。


    他的记忆很好,可是那天他记得的唯一一句话,就是在他献花时进行直播拍摄的工作人员漫不经心地跟同事聊天。


    “这孩子怎么不哭呢,算了,把这段掐掉,切三号机的镜头,议员的眼眶都红了。”


    仪式结束后,天空昏暗而阴沉,没一会儿就下起大雨,他和父亲撑着黑色的伞,像一艘沉默的渡轮逆行在风雨中。


    奚问星记得母亲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笑,还有生气时皱起眉头的样子,他的记忆力就像是一台摄影机,通过他的视角忠实详尽地记录下和母亲的点点滴滴。


    闭上眼,脑海里的母亲还是那么亲切鲜活,他还无比清晰地记得被放假归家的母亲高高举起时,闻到她身上星际航船免费提供的焗豆的味道。


    那味道甚至还有点恶心,但奚问星就是对它念念不忘。


    关于母亲的记忆再也不会增加了。


    这就是死亡。


    beta之间没有信息素结成的羁绊,就算失去伴侣,通常也不会对他们心理造成太严重的影响。


    可是奚问星的父亲却无法面对妻子已经死亡的现实,精神陷入了混乱和癫狂的状态。


    为了保护年幼的奚问星,联邦政府的福利机构剥夺了父亲的监护权,将父亲送去精神病院接受疗养。


    同时,让奚问星进入幼年军校。


    奚问星很讨厌那里,唯一还算幸运的是,他在幼年军校遇见了宋书和。虽然两人是同龄人,但在相处的不知不觉间,宋书和就开始以大哥自居了。


    后来他们考入了银翼军校,又多了两个新的朋友。


    在银翼军校的日子是奚问星失去双亲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他总是受到命运极大的眷顾获得幸福,然而这份幸福又会很快地被一只无形的手夺走,让他一无所有。


    他就像是在水池里洗棉花糖的小浣熊一样,越是喜爱,越是珍惜,他所想要的一切只会在水流中消失无踪。


    年少的奚问星还没有意识到命运对他的恶意和嘲弄。


    精神病院的医生对奚问星说,他的父亲恢复得很好,不久之后就可以出院了。


    奚问星欣喜若狂,把父亲接回家不久,父亲却悄悄地自尽了。


    那天回到家时,服下过量药物的父亲还有微弱的意识,他只是流着眼泪向年幼的孩子道歉:“对不起问星……我、没办法坚持下去了……原谅爸爸……”


    自从母亲去世,父亲就像变成了一具只会呼吸的空壳,为了看着奚问星长大而活着。


    “你以后会明白的……”这是父亲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救护车到来时,父亲呢喃着母亲的名字,带着微笑闭上了双眼。


    奚问星彻底沦为了孤儿,他被父亲抛下了。


    他把父亲去世的消息深埋在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


    军校的假期里,财大气粗的赫德森邀请他的朋友们去有名的度假胜地海蓝星游玩,全程的费用由他包了,就下榻在他家集团旗下顶级酒店的私属套房里。


    赫德森这么做是为了庆祝。


    不久前,他们的小队第一次登上新兵训练船来到联邦边境时,就遭遇了一支帝国的侦察舰。


    其中的惊险不必多言,依靠奚问星冷静的指挥,几个还没有毕业的军校生竟然不仅从这九死一生的危机中活了下来,还将敌方的侦察舰彻底摧毁。


    “只要我们四个一起,以后还会立下更多的战功!连攻略帝国也不在话下!”意气风发的少年们举杯庆祝。


    握着玻璃酒杯的奚问星忽然感觉到一阵晕眩和恶心,玻璃杯中的香槟酒液摇晃起来,视线彻底陷入黑暗前,他好像在杯中看到了一池翻涌的血水。


    “妈妈为什么不回家了呢?”


    “她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小的奚问星对父亲的回答迷惑不解,他只是任由泪流满面的父亲把自己抱在怀中,默默地伸出手揩去滴落在自己脸上的水滴。


    下一秒,他就被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死死掐住了脖颈拎了起来。


    “都是你,你这个杀人魔……你杀了他们!!!”


    父亲面孔狰狞,那张脸扭曲起来,时不时变幻成看不清面容的陌生人。


    那些人在尖叫,在嘶吼,奚问星拼命挣扎,最后喘着气从酒店大床上惊醒。


    手心一片黏腻,他感觉双手沾满鲜血,扯起床单不停地擦拭起来,好一会儿才发现,手中并不是血污,只是梦中惊悸后发出的一点虚汗。


    度假酒店的建筑带着明显的帝国旧式风格,因为它的历史足够悠久,追溯起来,它的第一任主人还是西帝国的某位公爵。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


    庞大的帝国经由一场浩大的叛乱被一分为二,当时的叛军占据大片星系建立了西帝国,经过百余年的演变,西帝国被推翻,伊卡联邦取而代之。


    几个精力旺盛的少年恨不得让假期再延长一倍,每天到深夜才筋疲力尽地回到酒店休息。


    有时候奚问星也对赫德森追求刺激的高危娱乐感到力不从心,友人们也深知他的体力值在出生时全被点在智力上了,干脆放他一个人行动。


    他不会离开酒店太远,就像是猫一样,对于陌生的环境尚且保持着不安和警惕,通常一个人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散步,独自坐在长椅上仰望星空。


    这座公园以前也是那位西帝国公爵的私人领地,园内还保留着许多帝政风格的景观。奚问星来到公园中心的水池前时已是深夜,出去游玩的朋友们还没有回来,天幕上的星星稀疏闪烁,月光却明亮洁白。


    奚问星冷静地看着一池清水,有一种疯狂的念头在心底愈烧愈烈。


    平静的水面忽然泛起一阵涟漪,雪白的少女拨开漂浮的莲叶探出半身,濡湿的乌黑长发在她瘦削的肩颈间蜿蜒而下,一双点漆般湿润的双眸在月光的浸泡下闪耀着黑色珍珠般的光泽。


    她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枝叶掩映下暗中窥视的少年,微张嘴唇轻轻地呼吸,然后静默无声地再次潜入莲叶下,消失在水面之上。


    月光静静地映照在镜面般粼粼的水波,美丽得几乎妖异的少女好像从没出现过。


    ……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空气里有着水泽边特有的植物和水汽交织而透出的清香,奚问星像是被水妖少女的幻影蛊惑了一般来到了水池前。


    他想起刚刚看到的,一颗水珠从少女高挺的鼻梁滚落,落在玫瑰花瓣般泛着淡淡粉色的嘴唇上,然后向下,顺着修长纤细的雪白脖颈滑落,最后隐没在被手臂遮挡的阴影下。


    奚问星被自己过分特异的记忆力弄得脸红,他站在水边,闭上眼,向下倒去。


    沉入冰冷黑暗的水底时,温柔无害的水流此刻却如同绳索般将他牢牢绑缚,大量的水涌入了他的耳鼻口中,就快要消耗尽最后一口氧气时,他的背被一双手掌撑住了。


    一具柔软温暖的身体贴了上来,求生的本能使奚问星拼命纠缠这根浮木,他能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上浮,月光透过层叠的睡莲在水面下投下一道道银白的光路,他被身后的少女带着破开水面。


    “不要死。”


    空气再次进入肺部时,奚问星的视觉已经模糊不清,一张雪白的脸出现在他视线上方,水珠滴滴答答地顺着少女乌黑的头发砸落在他脸上,最后的视线停留在那双清澈的黑色双眼上,他的意识更加混沌,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冰冷的嘴唇上好像落下了一个柔软却又带着淡淡暖意的东西。


    “——活下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身在医院的病房之中,两个好友正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小奚,你吓坏我们了!”宋书和皱着眉,一旁是笑容灿烂的赫德森。


    赫德森唇角勾起的弧度还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不顾奚问星的虚弱勾住他的肩膀问:“未来的指挥官大人,来和大家分享一下,你是怎么把自己指挥进水塘里的。”


    “赫德森,小奚现在要静养!”宋书和连忙拍开赫德森不知轻重的手,担忧地看着被自己视为兄弟般的少年。


    从一睁眼起,他似乎就陷入了梦魇般的虚空。


    “我好像,看见了那伊阿得……”黑发的少年轻声呢喃。


    “那伊、什么格?你在说什么胡话呢。”赫德森伸手在奚问星眼前用力晃了晃。


    少年不为所动,澄透如琉璃的淡蓝眼眸中盛满了怅然的迷雾。


    宋书和看他出神的样子忍不住嘀咕:“不会是撞邪了吧?那伊阿得、那伊阿得……是什么咒语吗?”


    “神话中的水之少女,泉水泽流的宁芙,因为迷恋英雄赫拉克勒斯的伴侣而蛊惑了他,将他拉入深不见底的潭水中,永远无法回到人世。”清冷疏离的少年嗓音在门边响起,他的腔调仿佛经过多年精心严格的训练,如碎玉裂帛般充满高贵的气质。


    赫德森感到莫名的阴冷,抬头看向走进病房的少年。


    那是他们的同伴路易。


    身姿纤细高挑,红瞳艳丽,银白长发倾泻而下,当他走近,仿佛月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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