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系统说的话并不算好听,但沈惟舟没有因此产生些不忿的情绪,反而开始认真思考起了系统的问题。
他在怕什么?
就如同系统说的,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一剑动九州的少年天才,可能现在都没几个人还记得天算除了凤九御还有另一人善剑。
当年和凤九御齐名甚至隐隐越过他之后,沈惟舟就被委婉地劝告,不要抢了少宗主的风头。
他们都说他和凤九御是天算的未来,一个会是未来的宗主,一个会是未来的大长老。宗主在明,长老在暗,互相扶持,宗门的未来才会更加长远。
沈惟舟不在意虚名,坦然把所有崭露头角的机会都扔了出去,自己只是在宗门内练剑。
他不只会剑,但剑是他最喜欢也是最精通的。
竹林,细雨,一人,一剑。
从破晓到月上柳梢,从春华秋实到夏蝉冬雪,从木枝到竹条到长剑,从小小孩童到长大成人。
……
不能再握剑,与其说是断送了沈惟舟的武学生涯,不如说是全盘否定了沈惟舟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沈惟舟收回思绪,没有回答系统这个问题。
他还需要时间去想一想,想一想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可能天生就是个吸引麻烦的体质,还没等沈惟舟和系统商量能不能睡一会儿,门外传来了宫女试探的敲门声。
“叩叩叩——”
“公子,陛下有请。”
—
夜色渐浓,秦王宫的某处却是灯火通明。
丝竹乱耳,歌舞升平,身姿妖娆的伶人轻纱半掩,动作中露出圆润的肩头,眼神不住地朝上方勾着,腻得像是要出水。
殿中的男男女女皆是衣着光鲜,有人锦衣华服,有人珠光宝气,绫罗绸缎在此刻成了不值钱的东西,金银交织,晃花人眼。
所有人的桌上都是用上好器具盛的山珍海味,玉盘珍馐,葡萄美酒,推杯换盏之间,训练有素的宫女太监低眉顺目快速在场间走动,给贵人们斟酒递茶,布菜剥果。
一派风流恣意的祥和之色。
沈惟舟踏入大殿的时候,注意到的人都微微一愣。
因为他太好看了。
秦随似乎是对今天见他时的模样很满意,特地又遣人送来了一套红衣。
繁复精致的花纹飘带层层叠叠,勾勒出细细的腰身,银线缠绕成仙鹤衔环的样子,华丽水袖在走动的时候会泛出粼粼波光……太累赘了,不方便打架,沈惟舟其实不太喜欢。
但他没办法拒绝。
毕竟秦随好像不吃他背景压制那一套。
美人低着头,鲜红欲滴的凤凰簪别在柔软的黑发上,修长干净的脖颈上肌肤瓷白,鸦羽般卷翘的长睫微动,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殷红的唇。
沈惟舟来到秦随面前,微微俯身,没有在意周围渐渐低下去的嘈杂声音:“陛下。”
秦随支手撑着下巴,戴着秘银面具的脸上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到他慵懒低沉的声音:“嗯。”
没有下文,沈惟舟站在原地,略有不解地盯着秦随。
叫他过来又不说要干什么,这陛下脑子怕不是有点问题。
【总感觉没什么好事。】
系统深沉道。
果不其然,秦随没说话,座下倒是有人先开了口,听上去十足十的阴阳怪气。
殿内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伶人安静地退到一旁,乐师也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在桌前赴宴的诸官员使者更是不必说,给说话的人留足了表现空间。
“陛下不是瞧不上我燕国的歌舞吗,怎么今日又特地来看看……莫不是传闻中不近女色的陛下实际在背后日夜思念,觉得秦宫后妃索然无味,不如我燕国美人娇艳?”
话音落,大殿一角的地方顿时响起笑声,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没人做声的时候却是如此刺耳。而比这话音更刺耳的,是这话中毫不掩饰的挑衅。
沈惟舟微微蹙眉,转身朝那处看去。
是一群看上去出身显贵的公子少爷,服饰与秦国有些不同,更加修身风雅一些,也更令沈惟舟熟悉。
是燕国人。
如今的殿内人影攒动,但因为地方足够大,所以并不显得拥挤。
秦随一身玄色金织龙袍垂坐在玉阶之上,修长的手把玩着白玉盏,一时说不清是手更好看还是那千金的白玉盏更雅致。
再往下是几个空着的位置,那是给姬衡玉之类的客人还有长辈留的,如今并无人就坐。先帝昏庸早亡,宫里还有一位名义上的太后,因为并不是秦随的生母,所以很少出席这种大场合。
之后便是一览无余的大殿,中间空出大片位置,左侧是秦国朝中以丞相为首的百官及一干家眷,右侧是因为三国盛会提前来到秦国的各国各势力的使者,一般是先遣使。
真正参加盛会的天之骄子们都会等到最后几天再来,以免多生事端。
坐在另一边的秦国官员气得胡子都快揪掉了,但因为自家陛下还没说话,一个个都强行忍了下来,捏着酒杯横眉竖眼地瞪那群燕国的纨绔子弟。
三国盛会此次轮到在秦地举办,燕国那个老东西用心险恶,先遣使竟是不派朝廷命官,不派世家公子,派了一群身份地位高贵但遛鸡逗狗的纨绔过来,真是岂有此理。
许是来之前就被告诉过秦国不会伤他们性命,这群纨绔来了之后就翻了天,丝毫没有身在敌国的自觉,反而仗着秦国不斩来使整日挑衅,不是讥讽官员就是阴阳他们家陛下。
燕国世家强盛,联合把持朝政,皇族不过是世家手底下的政权傀儡,燕国百姓都不怎么把皇室放在眼里,更别说从小就把皇族当狗的世家纨绔。
在本国看不起皇族的心态一时调整不过来,这些纨绔们对秦随也难免有几分轻视,觉得不敢动他们的所谓暴君也不过如此。
秦随依旧不冷不热地支手看着他们,眼神淡淡,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说话那人莫名一股火就烧了起来。
“陛下怎么不说话?是承认许某所言找不出反驳之语?还是……还是真肖想我燕国的美人想到目眩神迷已经不会说话了?”
话里的嘲弄毫不掩饰,众人顿时又是一阵大笑出声,秦国官员再也忍不住,一位年轻的大人拍案而起:“岂有此理!”
“退下。”秦随冷冷淡淡地命令。
“可……”那年轻官员到底忍不住,想要求秦随给这群纨绔治罪。
尊贵的帝君轻飘飘一眼,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笑意:“朕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年轻官员见状脸色一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呐呐又坐了回去。
秦国官员那边都安静了下来。
饭也不吃了,酒也不敢喝了,一个个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像是在参加什么朝议大会。
与对面一众纨绔形成了鲜明对比。
丞相坐在上位,老神在在,目不斜视,宽大袖口遮掩之下,安抚地拍了拍自家夫人颤抖的手。
“别怕,遇安有数的。”
没等那个许姓纨绔再口出狂言,秦随懒懒丢了支竹简下去。
“取孤鸾来。”
“朕这儿有个罪臣之后,今晚你们提的一并要求都由他来接。”
“弹丸之地,见识短浅,罪臣之后一人,足矣。”
不顾底下众官员见了鬼的表情,秦随似笑非笑地对上沈惟舟波澜不惊的双眸:“汝以为如何?”
“……”
沈惟舟:?
感受着自家夫人下手极重的力道,丞相苦着脸把给自家陛下找补的话收了回去。
这这这,想起一出是一出!
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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