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惊。
粮食关系到每个家庭,每个人。
哪怕这其中有人在梁都有别的营生,一旦缺粮价格就会上涨,而他们家中的银子是有数的,甚至可以说因为天灾赚钱的速度反而会比平常要少,这一加一减,日子只会越过越艰难。
有人心里本来就慌得很。
又听到不知道谁说了一句,“我们怎么就那么倒霉啊。”
“还有活路吗?”
有吗?
得罪了神仙,他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好些人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朝廷反应还算快,第一时间就派了官兵驱赶百姓,将所有从天而降的记录着一桩桩血案的白纸全部收集起来,期间有人壮着胆子询问,还被揍了一顿。
反抗?
怎么反抗!
赤手空拳!
那是去送死。
只是,若说这些顺从的百姓心里一点想法都没有,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皇宫内,朝堂被劈了个大洞,暂时不能用,便移到了旁边的偏殿,坐在最上方的皇帝脸黑得厉害,下方的皇子们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是为了那个位置斗得你死我活,可前提是这个位置还在。
大臣们的表情也不好。
因为那些纸上所说的案件多多少少都牵扯到他们了,少有能撇得一干二净的。
“都说话啊!”
“哑巴了!”
皇帝在上面怒吼!
“这明显是东梁人的阴谋!”
有人气愤地开口。
皇帝看了他一眼,有种想将其一脚踢死的冲动,废话,这个他还不知道吗?
那么多的惨案,冤案,皇帝哪怕知道下面的臣子不可能一清二白,却没想到一个个如此地胆大包天,当然,现在也不是处理这个的时候,“好啊,你们一个个真的是太好了,朕看着你们是存心地想要毁了大梁!”
这话有些狠了。
直接就导致刚刚站着的人全部都跪在地上,“臣有罪!”
皇帝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他们有罪!
面前那一摞纸在提醒着他呢。
事实上他自己也在后悔,这些大臣们的行为他并不是完全不清楚的,只是为了平衡朝堂,也为了大梁,还有他自己手中的权利等等的因素,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会变得如此严重。
关键是哪怕已经意识到了问题,还不好处理。
因为若是按照他们大梁的律法,严格处置的话,他的大臣们能活着的就没有几个。
先不说他这个皇帝能不能做到,而下面这一群人会不会忠心到任由刀砍在他们脖子上,单单是将这些人全部处置了,那么多的事情谁去干。
当然。
这还不是令皇帝最生气的,“你们都说说,这些朕都不知道,为什么东梁人会知道得一清二楚,他们才来东梁多久!”
李绍靖的心闪过一丝不安。
因为在皇上问出这话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的就是朝堂内有东梁的探子,又或者说是被东梁人收买了。
虽然这个想法因为沈二临走时的笑容被他及时止住了,感觉这又是一个陷阱。
可即便是他察觉了,其他人呢?
皇上呢!
陛下已经五十多岁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体力和精力都在不断地衰退,再加上年轻力壮的儿子们为了他的位置争得那叫一个头破血流,直接导致他一天比一天暴躁,也一天比一天多疑。
可李绍靖很清楚。
不管朝中的大臣是不是有东梁的奸细,这
个时候都不能大动干戈去查。
“陛下,当下最重要的就是稳定民心!”
皇帝看了他一眼,这个道理他自然知道,“怎么做?”
李绍靖:“……”。
目光停留在了那一堆纸上,最终陷入沉默。
在这一方面东梁做得比他们太好了,沉思了一下,“皇上,我们或许可以学一下东梁。”
虽然不一定来得及,东梁人多半会从中作梗,可什么都不做,百姓恐怕只会更心凉。
“至少应该将态度摆出来!”
此时此刻,他再次体会到沈二话里的意思,这样的事情按理来说不应该是他一个武将说出来的,那些文官想不到吗?
肯定想到了的。
只是他们不愿意说。
因为说出来后,文官们担心皇帝会在事后按照他们说的做,到时候再一笔一笔地算这些案子。
垂眉。
心里想的是和皇上一样的,除了和自家有关或者好些整个朝堂都心知肚明的案子,还有许多是他们都不知道,或者是凶手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家,东梁人到底是怎么在短短的时间内打探得一清二楚的。
李绍靖的心在往下沉。
阴谋吗?
他感觉沈二用得更像是阳谋。
好像朝堂都已经陷入死局,怎么做都不好。
好在皇帝保持着清醒,“大将军说得没错。”
民心要安抚,不过,内奸也要查,只是这话他肯定不会直接说出来,看着下面低着头的大臣,他感觉能完全信任的人并不多。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晚,东梁的使臣团和他们一样,一夜没睡。
坐着飞行船,一个大城市一个大城市地挥洒着他们查到的案件。
等到第二天,西梁的各大城市街道上全是纸张。
有人痛苦流涕。
有人慌乱害怕。
更有人直接就吓晕过去了的。
一边是各种的惨案,官场黑暗,一边是之前拿到手的画本。
那种对比,真的是羡慕得他们眼睛都红了。
特别是惨案中,十五岁一下的孩子都是有着详细记录的。
比如。
小门户出生的神童,因为十二岁考上秀才,并且还是第一名,就遭到了知府公子的嫉妒,一家子人被活活地烧死。
神童嘛!
在当地的知名度还是不小的。
官府以意外结案,当时没人多想,可如今再被提及,所有人只觉得浑身冰凉。
读书!
谁还敢读书啊!
家婆人放的那种读!
这一天,但凡知道这事的,西梁就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心里十分沉重,做起事情来一个个如没有感情的木头。
西梁都城附近的城市立刻就将消息送回皇宫。
皇帝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东梁人这招实在是太狠了。
然而,在飞行船上的沈娴语等人半点都不觉得他们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如若这里是大梁管辖的地方,早就在第一时间抓人,审理,该砍头地砍头,血流成河又怎么样?
这些都是该死的人。
“打起精神,”沈沐轩开口说道:“昨晚接下来的事情,我们就可以休息几天了。”
一群年轻人点头。
西梁朝廷肯定已经意识到了他们在攻击民心,煽动百姓,只是,沈娴语笑了,如若画本和报纸是精神食粮的话,那么,真正的粮食才是西梁百姓需要的。
不是没有赈灾的粮食。
可上上下下的官员又有几个好的,在吏治腐败的王朝,基本上是没有青天大老
爷生存的空间。
所以,真正知道到百姓手里的粮食有多少的底层官员压根就不在意百姓的死活,而有些权利的大官们还以为正在粮足够了,毕竟之前还有一出为了冲脸面,而营造出来的繁华假象,没有迷惑到他们这些做飞行船的人,倒是西梁上层的人一个个竟然觉得百姓们活得还不错。
怎么说呢?
就挺搞笑的。
不管他们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们的行为无疑是加快了沈娴语的计划。
西梁皇帝在查内奸,也在派口才好的官员去安抚百姓。
朝廷上上下下感觉从来就没有这么忙碌过。
至于效果如何?
不知道,反正忙就对了。
然后,有一个晚上过去了,梁都什么动静都没有,朝廷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些活不下去已经离乡背井的难民们,别说没钱买粮种,就是手中的粮食也撑不到他们走回家乡的那条路,这天晚上,又有老人饿死了。
他的家人眼泪都流不出来。
只是眼睁睁地看着远处高大的城墙,眼里带着期盼地等着开城门,哪怕这些日子领到的粥一粒米都没有,他们依旧在坚持着。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纸飘了下来。
有人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上面的意思很明显,这里的人罪大恶极,神仙不会在庇佑他们,除非所有人都改过自新,弃恶从善。
那怎么可能。
好在后面还有一段话。
神仙怀着一颗慈悲之心,终究不忍无辜之人惨死,因此,给了一条活路,下面是一张十分明显的地图,在标记着有碗的地方埋着粮食,他们可以自己去寻找,有人从出发点一路向东看到终点,东梁边境出现。
所以。
神仙给他们指的路是去东梁吗?
若是那些得了粮种,又有粮食的百姓,哪怕是勒紧裤腰带,但总算能活下去的百姓,可能会犹豫,可是他们。
看看怀里的孩子,身边的父母,妻子以及远处紧闭的大门。
“走!”
先去找粮食。
可能是因为上面用鲜红的字写着神仙喜欢善良的人,因此,难民们相互扶持,互相帮助,怀着一颗忐忑的心一路咬牙坚持,走到了第一个埋着粮食的地方,还有力气的人挖开一看,瞪大了眼睛,然后眼泪噗噗地往下流,粮食,真的有粮食。
有人伸过书的年轻人阻止了。
只见年轻人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袖,这才跪在地上,磕头,“老天保佑,感谢上苍!”
其他人明白过来,十分虔诚地磕头。
那些粮食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好在上面有怎么食用的方法,难民们也不挑,选择最简单的,煮着吃,等到粮食进嘴后,好些人都哭了。
为他们自己可以活下去,也为没有坚持下来的亲人。
悲伤和开心交织在一起,眼泪打湿了他们脏兮兮的脸。
这样的情况,在西梁难民聚集的地方都在发生。
吃饱后,精神也就好了许多。
剩下的粮食没有多少,没关系,还能去下一个地方拿,只是,脑子开始思考真的要去东梁吗?
这个时候,难民们都看着主心骨,识字有见识的人。
“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要去的。”
读书人笑着说道:“就算是背了个不忠的骂名又如何,其实若只是我一个人,无所谓,饿死了就饿死了,可我不希望我的孩子,我的子子孙孙都过我的日子,东梁那边有多好,我估计你们也听说过了,我一个人背了骂名,若是能让我的子子孙孙过上东
梁人的生活,我就觉得值得。”
说到这里,书生从怀里拿出一个画本和报纸。
那是关于东梁老人的那一期。
“你们也看看吧,东梁不仅仅孩子过得好,老人的生活也是我们想都不敢想象的。”
一个个的瞪大眼睛看着。
富人家的他们其实不怎么关注,可好些人脸一看就和他们以前熟悉的老人差不多,他们一个个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再想想他们的父母,为了他们能够活着,硬是将粮食留给他们,把自己饿死了。
“我们是人吗?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书生问。
老百姓摇头。
然后书生又开始念起了报纸上关于村中老人的生活,和他们很贴近,却又比他们幸福千万倍。
没有难民再犹豫了。
就像是书生所说的那样,哪怕是死后被祖宗骂他们也忍了。
更别说书生说,以大梁和东梁的对比,他觉得迟早大梁都要亡国,就现在这样的情况,东梁人打过来,他们大梁根本就没有赢的胜算,为什么没有打,不过是顾及到他们这些无辜百姓的性命。
“你们想一想,对敌国百姓都这么仁慈,对东梁的百姓岂不是更好。”
百姓们点头。
“再说,我们快饿死的时候,救我们的是谁?人呐,还是要懂得感恩的。”书生开口说道。
对。
就是这个道理。
“迟早都是要成为东梁的百姓,与其让下一代背着罪名,不如由我们承受了,孩子们只用享福就好。”
嗯。
不错。
在读书人一句又一句下,百姓们心里那一丁点的负担都没有,事实上,即便书生不这么说,他们也会去的,于他们来说,只想要好好地活着。
难民们走了。
负责此时的官员们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开始上折子,他们州府已经没有难民。
朝廷收到后,皇帝觉得总算是有意见好事情了。
而他们一直提防着的东梁那一群小兔崽子也好些天没有了动静,估计已经回东梁了吧。
真好!
朝廷上上下下感觉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唯有李绍靖有些担心,不说沈二又多厉害,就单单是沈沐轩也不能小瞧,他总觉得这样的虎头蛇尾不是他们的做事风格。
而被他惦记的沈娴语等人,早早地就回了大梁,回了梁都,重新调整了计划,又和家里的人腻歪了好几天,这才又回到了大梁的边境,飞行船卡在了边境的那条线上,对面的西梁军队防备地看着,然而,他们发现,那一群年轻人什么都不做,每天吃吃喝喝喝,唱歌跳舞,吟诗作对,玩得很是开心,完全不知道他们搞什么花样的守将只觉得他们都有病。
直到第三天,第一批拿着地图,距离最近的难民走过来。
守将:“???”。
怎么回事?
不是说难民已经解决了吗?
怎么跑这里来了。
“干什么的!”
看到拿着武器的士兵,难民们有些害怕,好在一路团结而来,已经奠定了读书人的领导地位,这个时候就轮到他出头了。
读书人站出来,拿出他的名帖,行礼后,才温和地说道:“我们去走亲戚!”
难民们齐齐地点头。
守将:“!!!”。
骗谁呢?
以为他看不出来这些人是难民啊。
然后,那一群吃喝玩乐的东梁人的声音响起,“父老乡亲们,你们受苦了,快些过来,在这边,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苦难,没有欺压,只要你们努力,靠着自己的双手劳
动,就一定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没有什么比吃饱穿暖四个字在这个时候更打动人心的了。
好些难民眼眶都红了。
守将:“???”。
所以。
东梁人和他们抢难民!
不管对方说得多好听,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有阴谋。
暂时不能放他们过去。
必须得禀报上官,让上面的人来处理。
“来人,看好他们,不准他们过去,等我的命令!”
难民们傻眼了。
这些日子以来,虽然不会饿肚子,但风餐露宿,跋山涉水,期盼的就是能够安顿下来,如今希望就在眼前,却被阻止了,那滋味,真的是非常难受。
“为什么?”
书生一声大吼,“凭什么?将军,为什么你们不给我们一条活路,还不让我们自己找活路,难道真要看着我们死在你们面前,你们才满意吗?”
转身离开的守将停下脚步,看着书生,“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有胡说。”
书生声泪俱下,“自从天灾发生以后,我们这一群人哪一个不是受尽了人间至苦,生离死别,你问问他们,谁没有经历过,将军,我就像要问问,你有家人吗?有父母吗?有孩子吗?你能体会那种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活生生饿死的滋味吗?你能体会那种为了抢一口粮食而被你们这些官兵活活打死的痛哭吗?”
灾民们眼泪哗哗地掉。
之前他们不是不会痛,而是努力地在麻痹自己,都是肉长的人心啊,怎么能经历得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摧残践踏呢。
守将有些无措。
“我知道将军的职责是保境安民,可你看看我们,”书生深吸一口气,“今天要么将军直接将我们这一群人杀了,”说到这里,对着拿着武器的士兵狠狠地往前走了一步,“要么就放我们过去!”
士兵看着他这个样子,反而往后退了。
“来呀,朝着这里捅!”书生指着自己心口的地方,“与其在这么痛苦的活着,还不如一死了之!”
难民们跟着往前,一副和书生同生共死的模样。
守将握紧他的武器。
杀是绝对不可能杀的。
只是!
“既然将军不敢,那就放我们过去,”书生笑着说道:“我觉得朝廷应该会很高兴的,毕竟有人愿意接收他们管都不管的贱民!”
围着难民的士兵看向自家的将军。
后者心里不是不难受的,然而,“来人,将他们绑起来!”
书生笑。
笑得很是大声,也非常悲凉,却没有半点反抗。
百姓们是一脸的绝望。
不远处的年轻人们笑容满面地看着,沈娴兰再一次拿起喇叭,“我们是收到了神的旨意,在这里等着的,你们阻止,会收到神的惩罚!”
百姓们眼睛一亮。
然而,守将完全不信神。
命人将难民们绑起来,关好,心里很是不安,立刻让人将消息传回去。
他的不安是对的。
自从第一批难民出现后,一批又一批的难民出现在这里,无论他们怎么闹,守将都采取同样的方法处置,然而,军粮只有那么多,他又不能活活地饿死难民,随着难民数量的增多,明明一个月的粮草现如今十天都坚持不到了。
偏偏对面那一伙人还在吃喝玩乐,只在每次有难民出现的时候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看着就让人气得慌。
真那么好心,怎么不将他们的好吃好喝送过来。
等到西梁皇帝收到消息的时候,再一次砸了整个宫殿的东西,等平静下来以后,这
才召集文武百官开会。
消停。
人家压根就没有消停过。
有人满不在乎,“皇上,既然东梁的人要接收难民,就让他们接收去呗!”
“蠢货!”
皇帝一声怒吼。
在听到这话的时候,李绍靖的心就跳得厉害,“皇上,以最快的速度将赈灾粮食发到边境,安抚这些难民,劝他们回家,可以给予适度的免税政策。”
“大将军说得轻松,哪里来的粮食?”
户部尚书立刻就开口。
大梁真的没粮了吗?
李绍靖不信,只是,粮食都没在场不少人掌握着,想了想,一狠心,跪在朝堂上,“皇上,东梁的目标一开始就是大梁的军队,民心乱了还可以安抚,还可以镇压,若是军队乱了的话,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皇帝以及皇子们:“!!!”。
其他的大臣们:“!!!”。
危言耸听了吧!
李绍靖继续说:“其实,从东梁使团的几次行动就可以看得出来,他们最善于做的事情就是蛊惑人心,皇上,诸位,你们有没有想过,士兵也是有家人的,若是他们知道他们的家人成了难民,朝廷不管不顾,而等到他们的家人成了东梁人,过上了好日子,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东梁心生好感,一个对敌国有好感的士兵上了战场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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