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小筱顿时有些不自在,伸手就想将簪子取下来,可是她纤细的手腕却被魏劫一把握住。
他淡淡道:“没有几个钱,就当我给你的弟子束脩好了。”
魏劫的手掌有些灼烫,小筱忙不迭甩开他的手。
做徒弟的,跟师父学本事交的钱叫束脩,很是合情合理。像那四大派广收学徒,也不是个个都能成仙的,可是初级弟子那么多,就是为了财源广进。
符宗穷得叮当乱响,只靠吃唐有术和魏劫两个大户,魏劫识趣些孝敬师父,真没什么可指责的。
可是小筱就是觉得不对劲,她从魏劫的大掌里挣脱了手腕,然后还是拔下了那簪子道:“这衣服我收下了,不过簪子就不必了。你若想交束脩,把它折成银子好了……”
魏劫挑了挑眉,径自又从怀里掏出银票子递给了小筱:“何必那么麻烦?你要多少,自己拿。”
……她怎么忘了,魏劫是富可敌国卫家的公子,卫家守着银矿,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银子。
小筱正被大把的银票怼得无话可说,那根精致的簪子又被魏劫给插回到了她头上。
不光是插簪子,他顺带还帮小筱将有些乱的发髻挽得紧些:“都穿裙子了,头发乱蓬蓬的怎么行……别动,你再动头发又要乱了!”
小筱被他攥着头发,只能认着他弄,可听到他训人的腔调,还是有些气闷,只能翻着大眼斜瞪他,活似被爹爹摆弄头发的小闺女。
灵芷珊就在离符宗不远处休憩,远远看着魏劫宠溺地帮小筱梳头。
一旁居然还有不识趣的师弟小声道:“魏劫看着为人狂放不羁,没想到对他师父这么孝顺……”
另一个年岁大些的师兄,则看出些门道,话里有话道:“这师徒年龄相仿,孝顺是谈不上了,倒不如说举案齐眉……”
他这一说完,其他的几个男弟子都跟着笑了起来,难怪都说符宗修炼的是合欢宗的路数,女师父长得年轻又好看,收了血气方刚的徒儿可怎么忍啊!
想到这,他们也对加入符宗有些跃跃欲试!
可是灵芷珊却听不得男人之间这等消遣人的龌龊话,她气得抓起一把青草扔向了师兄弟。
“我们既然要立意拜崔小筱为师,你们就这么消遣未来的师父?难怪她不肯收我们,一定是你们眼色不正,被人家看出来了!”
灵芷珊正训斥着同门,却被师弟扯了扯袖口,然后朝着前方努嘴。
灵芷珊转头一看,原来是梳好头的崔小筱拿着几个卤肉火烧走过来了。
她将吃的递给了灵芷珊后,便语重心长道:“灵姑娘,你也跟着我半天了,吃了这几个火烧,你与同门自去吧。总跟着我,也没什么意思。”
灵芷珊咬了咬嘴唇,低低道:“我能问下崔宗主,为何不肯收我?是我的天资不如你门下弟子,还是我着了你的讨厌?”
崔小筱将吃的递给灵芷珊的同门后,苦笑道:“我们符宗真不是什么修真的大能宗派,我倒是纳闷灵姑娘你明明是名门出身,为何非要执拗入我符宗?”
灵芷珊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忍不住投向了坐在马车旁,嘴里叼着青草根,正抬头懒散看云的俊美男人。
小筱顺着她的目光回望,再微微琢磨一下,顿时表情凝滞了。
那灵芷珊痴望的眼神有些太明显,竟是有些情根深种的样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原本轨迹里,联合师兄一起背叛师尊的灵芷珊,现在却是一副爱慕着魏劫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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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芷珊此时也回过神来,见崔小筱顺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魏劫,又回头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
灵姑娘的双颊腾得红了,急急道:“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崔小筱却依然瞪着眼看她。灵芷珊绝对想不到,她脑子里其实想的是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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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不过是靠坐马车发呆,闲极无聊的懒散姿态,却处处撩人。
只见他双臂抱头,靠坐在马车夹板上,一只脚悠哉踩着车架子,俊美而线条流畅的侧脸被天上投下的阳光洒下细碎亮点,那弯长的睫毛也跟着嘴里叼着的草根微微颤抖,偶尔抬眸时,淡紫色眸光悠长,在剑眉挺鼻的映衬下,仿佛能将人看醉……
见着灵芷珊爱慕热切地看着魏劫,小筱的心里微微有些不得劲。
可她又懒得深思为何不得劲,只是跟灵芷珊的笑意淡了几分,送了吃的,就转身离开了。
在经过马车的时候,她故意将手里的的水袋子一抖,洒得魏劫的衣服前襟都湿了。
男人不由得坐直,单挑起眉毛无声询问小筱这是要干嘛。
小筱摆出师父的威仪,冷冷道:“坐也没有个坐相!哪里像符宗正道的弟子?”
魏劫站起身来,低头贴着小筱的脸问:“那……我们符宗正道该怎么坐?”
小筱鼓着脸推开他,想了想道:“最起码不应该将身子折成几道弯,整出狐媚样子来。”
魏劫忍不住露出虎牙笑,又是低头问:“那我狐媚到谁了?”
小筱当然不能说出灵芷珊,不然人家女孩家该多难为情。
而且她说完也后悔了,觉得自己管得太宽。
魏劫原本就有女魅血统,让他不蛊惑人,除非身上长出一层蛇鳞。而他和灵芷珊一路七扭八歪的关系,最后会歪成什么样子,也是跟她这个二后的人没有多大关系。
想到这,小筱干脆不说话了,只转身上了山坡,眺望远处的洛邑城。
他们此行是要再次前往洛邑城,探听一下各大派围攻璨王府的动向。
当小筱站在山坡上远远眺望洛邑城时,魏劫也跟了过来,立在她的身后。
他看着小筱的纤丽的背影,还有飘动的长发。
小筱似乎生气了,可是他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所以只能转移话题道:“我去买衣服时,发现各大州县里的通缉告示全都撤下来了。”
小筱有些惊讶,转头说:“璨王这么好心?怎么下令撤销通缉了?”
魏劫笑了笑:“我猜好心人应该是太子,而不是那个奸王。”
不过有太子出面疏通官府撤了通缉,小筱和魏劫以后倒不用在人前遮脸了。
小筱想着原本的轨迹里,太子和他的父皇被璨王扳倒的命数,心知太子这么出手帮衬他们,势必又要跟璨王有些正面的冲突了。
就是不知,这次太子与璨王的暗斗,最后又是谁成为最后的胜者……
想到这,小筱轻声问:“残页一定在王府,可该如何追回?
”
卫家祖母说过,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残页再不归位,恐怕泼天大祸就会降临卫家。
小筱清楚在原来的轨迹里,卫家最后的凄惨下场。
她现在左右已经入魔,也懒得再想后果,只想帮着魏劫追回残页,再论其他。
魏劫看着洛邑城上空那血符组成的血网在各路大能的冲击下,似乎在不断衰弱,便道:“如果你是璨王,你会如何面对这样的残局?”
小筱闻言,转头看向洛邑城上方微微泛红的天空——那四大派虽然是修真的正道,终究活在人间,若真对璨王不利,恐怕也不好收拾。
依着她对四大派的了解,应该也就是在王府门口高声喝骂,逼着璨王交出万莲师也就完了。
四大派的长老个个都是人精,可不会干出什么折损本派的事情。
所以小筱道:“能做什么,自然是甩锅给万莲师,又是摆出一副自己毫不知情的样子了。他有夏家皇室的身份,自然有恃无恐。”
就像小筱所想,那个万莲师还活着藏匿在璨王府的消息,引发的反应如骨牌推倒一般,有些一发不可收拾。
魏劫却摇了摇头:“可他若不是璨王,如此被名门正派盯着,以后再搞诡计可就难了……”
小筱觉得魏劫说得有道理。那个璨王不仅背景神秘,而且手段非常,她倒是有些好奇,他会如何应对四大派的讨伐……
可就在这时,魏劫突然似不经意地问:“秦凌霄问你想不想回去,是去哪里?”
想到这,万莲师不得不提醒璨王,留着他还有大用。
而此时,书房里也能清楚听到王府之外的呼喝骂声。
他表面对璨王誓死效忠,可是私下里也跟师弟秦贺一样,无所不用其极,想要找寻摆脱了这奸王的法子。
因为她知道,她与魏劫并非同世之人,两个人因为奇迹短暂交汇之后,终究是要回到各自的轨迹上去……
就在这时,璨王说道:“走吧,你护送本王先去取残页,再出城。”
这……万莲师可答不上来。璨王一字一句道:“本王原想着,既然她顶了魏劫的命数,只要让她继续成魔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她终究不是魏劫,看看她在村落里煽动人心的手段,还有宠辱不惊的气度,让这样的人入魔,就好比劝慰唐僧吃人,都是白费气力!”
万莲师的动作其实很迅速了,可惜他忘了,自己只剩下一只手臂了!再怎么动作迅速,也不可能同时做到两样。
璨王慢条斯理道:“跟那些乌合之众相比,倒是那个崔小筱更叫本王寝食难安。自从她出现以后,一切命数就都乱了……她究竟是什么来路呢?为什么年纪轻轻,却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知道自己的命,在璨王的眼中不够值钱,只能抓些要紧的筹码,让璨王心有顾忌。他知道璨王太多的隐秘,璨王要交出他也要掂量一下。
万莲师本身也是心思诡道的奸徒,太清楚狡兔死走狗烹的真谛。
想到这,万莲师继续劝诱道:“既然如此,还请主人即刻动身,这王府里的密道可以直通城外,属下一定竭力保护您的安全。”
四大派有许多扫地僧般的隐士,平时从不出来跟着徒子徒孙到处摇旗呐喊,可是听闻了鬼宗的名头,这些真正的大能也纷纷出马,有资历的,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些血符的确是失传甚久的鬼宗的人皮符。
璨王正在写信,他顿了一下笔锋,抬眼撇着万莲师,微微笑道:“你倒是比卫狄懂事多了……这样,会不会牺牲太大了?”
随着各大修真门派的长老将万莲师可能还活在世上的消息传递回门派之后,洛邑城外每日都是天外飞仙。
璨王觉得她虽然被魔附体,可是却能压制住魔,没法快速地催动她的魔性。
如果他能趁此机会,将残页握在手里……
璨王继续微笑道:“你这么说也有道理。那依着你看,本王当如何解决眼前的危困?”
而璨王似乎并不想等其他侍卫的样子,只带着万莲师一人入了密室。
万莲师此时手臂的伤口勉强止了血。他在王府书房里,跪等着主人临训。
不过他们进不去,璨王府的人也别想出来。
崔小筱的话再次得到了应验,各路飞来的大能越聚越多,俨然是要把璨王府给端了的样子。
所以他斟酌了一番后,小心开口道:“此番是小的无用,竟然让魏劫和崔小筱溜出了王府,又泄露了我的风声。现在各大派来砸门,按理说,小的应该主动站出,与他们讲清,小的故意隐姓埋名窝藏在此,不关王爷的事情。”
所谓借命,借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他要尽快成仙,就还得走一走魏劫原本的路数……
一个生性开朗豁达之人,若不是遭受些沉重打击,就算不能修成仙佛,也很难成魔。
魏劫垂眸看着她,也不知信不信这话,只是说:“好啊,我符宗开山之地,一定人杰地灵,到时候我陪你回去。”
小筱没有接话,转头再次看向洛邑城。
万莲师的眼皮微微一跳,认出那纱布是璨王先前帮自己包扎伤口剩下的。
都说魔由心生,也就是说人之性格和心境对于入魔有着很大的推动性。
璨王为何要将沾血的纱布扔入水缸中……
听了璨王这么一说,万莲师心内确实有一阵窃喜,看来璨王真的考虑要离开璨王府了!
万莲师眯了眯眼,试探问璨王:“王爷,会不会残页上次就被崔小筱他们给盗走了?怎么这缸里不见东西呢?”
这些年来,他一直受制于璨王。不过狼就算当再久的狗,也不会忘了自己曾经是匹狼。
若说之前的卫狄父女,还能说是璨王不察,被下人蒙蔽。可若还藏着一个为祸四方的鬼宗,说什么,他都蒙混不过去了。
若真是如崔小筱所说,那么璨王也应该站出来解释一下,他的王府为何会藏污纳垢,窝藏那么多邪门歪道。
璨王听到这,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
万莲师当然知道那生死簿残页的威力,当初他和师弟秦贺都是将死之人,是王爷让他们的名字出现在那纸残页上,才让他们逃过了死劫。
可话到嘴边,却急转了一下,硬是转折道:“自然……是回灵山了!”
万莲师深谙这个男人的城府可怕,所以说出的每一句都是小心翼翼:“我的命,都是主人给的,为了主人,还回去也应当应分。只是……如今各大派来势汹汹,只怕小的出去认罪,他们也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还要继续纠缠主人。若是再让他们知晓了卫家丢失了生死簿残页的事情,那变数就要更多了!”
就在他朝璨王扔甩人皮符时,那纱布已经落入缸内……
璨王微微一笑,从袖口里取出了一段沾满了血迹的纱布,将它扔入了水缸之中。
虽然万莲师现在要靠着王爷续命。可若能反制,然后像养血牛那般囚着璨王,不再做他的狗,那么就更好了……
很快,他们就发现了洛邑城上空还没来得及扯掉的血符网。
只是他得搞明白,为何崔小筱会篡改魏劫的命数,并且取而代之。
当璨王举步走到那中间的大缸边时,万莲师也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朝着缸内瞥了一眼。不过缸底却只有浓稠的鲜血,并无什么残页。
万莲师是多次经历生死劫难的,反应也是惊人,直觉不妙,便迅速扑了过去,准备截住那片纱布,同时他又飞出一张人皮血符直直飞向了璨王。
若不是有那獬豸圣象看护,璨王府的大门早就要被各路愤怒的正道们给踹烂了。
那个崔小筱,面对众人的污蔑指责谩骂,依旧嬉皮笑脸,四两拨千斤。
现在因为他的行迹败露,而惹来四方讨伐。依着主人的性情,大约是会将他给舍出去,保住自身吧。
万莲师虽然知道王府地下错综复杂,可是璨王现在领他去的密室,他在王府的这么多年里,都未曾去过。
可他等不了了,这几日,他一直睡不着觉,越发觉得凡人肉身的笨重。
璨王被困在王府里,听着手下人汇报崔小筱利用一截断臂,巧舌如簧地将一锅臭气熏天的脏水重新泼回到璨王府的经过。
奈何这奸王一直使用采补他人阳寿灵力之法,本身的修为已经不容小觑。
万莲师低头听着,有些搞不清璨王的心思,既然璨王并没有将围攻王府的大能们看在眼里,他为何还同意自己说辞,想要避一避呢?
万莲师抬眼看了下他的神色,继续道:“小的虽然断了一只手臂,可并不耽误鬼宗施符,更是可以继续替主人卖命。反正王府有密道,我带着门下弟子,即刻护送主人和残页先离开洛邑城再说……”
当万莲师问起璨王一会出城是不是要回京时,璨王头也不回地说道:“就像你说的,残页要紧,一会你先将残页带出去,万万不可让它有什么损伤。不然它若落到别人的手中,可就有改天换命的机会了。”
他慢悠悠道:“当初是你替本王规划这座王府,重新布局的。本王还记得你当时说的话,这样的风水布局,汇聚四方福气,尽是为我所用,更是可以延年益寿。这些年来,本王在此地顺风顺水,也是有你之功劳。如今要离开……真是太可惜了啊!”
璨王也看着缸,沉声道:“这些年,为了养这残纸,本王不知让人杀了多少只奇珍异兽,才勉强维持。可惜崔小筱出现以后,这残页却变成了一片空白,不再显示。本王原以为这残页已然不能用了。可是后来突然想到,也许是这残页已经不满足阴兽的血了,它需要更好的供养。”
就在这时,璨王来到了万莲师的近前,看了看他的断臂,此时万莲师的伤口又在渗血,屋内弥漫着淡淡血腥味。
小筱这边正琢磨城内的局势,被魏劫这么一问,差点顺口说出自己要回二后。
等入了密室,璨王在前,万莲师心有顾忌,特意走在了后面。
万莲师一听璨王要走,心里微微一松,若是这样,他应该不会把自己献祭给四大派了。
而且这王府可以汇聚四方灵力,尽是为他所用,再加上有獬豸圣象的加持,璨王就犹如坐镇八卦蛛网的老蜘蛛,可以隐在王府里,操控四方,并且确保自己安然无恙。
在夜明珠幽暗的光线里,璨王带领着万莲师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密道。
璨王却扬了扬眉道:“安全?本王就算敞开了府门,他们谁又敢冒着天命大不韪,加害夏家皇嗣?我夏家的命数还没有尽,皇室子孙的福祉也都是真金白银换来的。府门外的那些乌合之众,以什么身份来审本王?若是以凡人之躯,我是皇子,他们是民,来审我,他们不配!若是以上仙的身份,那府外之人又有几个是修成正果的?我夏家皇室祖上,有庇佑上神帝君之功,并与上神定契,论也轮不到他们!”
可一旦他远离王府,失了诸多阵法和灵物保护,万莲师便有千万种法子,挟制住他。
想到这万莲师的贪念骤起,亦步亦趋地跟在璨王身后,终于来到了那藏有血缸残页的密室。
万莲师微微后退了一步,警惕道:“王爷一直以来,都是让人猎杀那些阴界猛兽。它们的血液至阴,实属难得。可如果这些血液都满足不了生死簿的残页,又该用什么来供养它呢?”
而现在门外的大能们围堵过来,就是要让王爷交出那个白发管家,对峙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万莲师。
她的这份城府胸襟,可真不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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