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当年的真相。
整个房间, 不光有裴剑需要的资料,更有大量夏娃之卵的研究记录。
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谢绝。
‘你想像控制畸变种一样控制哨兵吗?’
季沉嫣错误的将这句话的主语理解为某个人, 可事实上却是指多数人。
在看到资料室的诸多记录、以及分割夏娃之卵的目的后,季沉嫣才明白过来——倘若夏娃之卵的研究成功,便可以让多数人类拥有对末日反抗的能力。
多么大胆啊。
她仔细的观察着每一寸空间, 资料室犹如一个铁盒,像是由凹凸不平的铁砖搭建而成, 呈现令人压抑的灰黑色。铭刻在铁砖上的字体好似全都活了起来,犹如一颗颗雨珠, 掉落到了她的眉间, 也被里面的凉意侵得刺骨。
透过那些记录,仿佛有画面呈现在眼前。
[2XXX年10月,第一次记录。]
[距离第一次灾难日开始前14个月, 联合政府在全球召集了378名研究员。我们自愿舍弃亲人、好友、恋人, 进入灯塔实验室,参与一项没有时长、没有上级的研究。我们并不知道会在这里待上多久, 但在进入灯塔实验室的那一刻, 我们便做好了一生都难再回归故土的准备。]
[灯塔实验室大门彻底封死, 这里成为与世隔绝的孤岛,而我们也成为游荡于世间的游魂。]
[至此, 一项史无前例的研究开启了。]
[2XXX年11月, 第八次记录。]
[陨石坑污染日益增高, 我们的成员已损失过半。所有人都被迫穿上了24小时防护服,我们将不再感受到其他人类的体温、气味、触感, 那些对我们而言珍贵的一切。但研究必须继续下去, 为了基地和未来, 我们将竭尽全力、献祭所有,直至生命燃尽的那一刻。]
[愿人类可以安稳渡过这个溃烂的时代。]
[2XXX年2月,第十二次记录。]
[太久苦闷的研究,导致反抗开始了。他们脱掉了防护服,宁可在互相拥抱中畸变,没有希望,就以最壮烈的方式自寻死路。然而一名只接触了短暂污染的研究员,幸运的并未畸变,我们在检查她身体的时候,发现她怀孕了。]
[2XXX年5月,第三十五次记录。]
[夏娃之卵的研究陷入瓶颈,太绝望了,连方向也丢失了,我们就像陷入了漫漫长夜,再也无法走出去。而那个尚未诞下的孩子,成为我们唯一的希望。在得到孩子父亲的允许下,我们将编号②的初始感染物植入那位母亲的体内,希望可以得到更强大的‘控制点’,只要‘中心点’够稳,理论便可以成立。]
[这是我一生之中做过最卑劣的事。]
看到这里的时候,季沉嫣才发现记录中断了。
“这是我一生之中做过最卑劣的事……”
她喃喃的念着,又轻抚过那行文字。凹凸的刻痕,刮过指腹,带来冰冷的触感。
在没有来到这里之前,季沉嫣原以为灯塔实验室是人类反击的前哨地,是人类前进方向的炬火。
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将灯塔实验室看做需要带回基地的‘火种’。
然而直至看完这些记录后,季沉嫣才明白,原来在那么多年前,灯塔实验室的负责人已经将一半‘火种’送了出去。
——谢绝。
而后数年,在阴差阳错之下,她成为被顾不去和司晴共同创造的另一半‘火种’。
这便是她和谢绝身上被寄予的厚望。
“……好沉重了。”
禹双成:[我找到了一条记录——线虫有夏娃之卵不具备的污染性和传播性,会成为真正的‘卵’,像是蒲公英一般,在世界内传播。]
季沉嫣咬牙低吼:“这算什么?如果成为‘中心点’,就必须融合夏娃之卵。可夏娃之卵难以和哨兵基因融合,哨兵会成为弃子的!”
倘若不是哨兵,这个世界只会更加悲惨,甚至可以说哨兵是目前人类的保护者。他们流了太多血,受到了太多痛苦,才有了人类的苟延残喘。
然而这项研究,从一开始就否定了哨兵。
奴役曾经的保护者吗?
季沉嫣更加难以接受,突然回想起了高金成和祁少涛。
她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他们死心塌地的跟随戚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季沉嫣的喉咙里发出残破的哽咽:“牺牲少数人,拯救大多数人?妈妈和顾不去在看到这些资料之后,竟然还要遵从吗?”
不……!
顾不去曾吃下过夏娃之卵,也没有公开这些资料,他也曾经考虑过哨兵能不能掌握夏娃之卵。
季沉嫣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颊,强忍着激荡的情绪。
好痛苦啊。
这是一个曾经尝试过其他道路,却又陷入了绝望的人。所以他才不得不再度成为守道人和捍卫者,认可了牺牲少数的做法。
哪怕他也属于少数。
“原来……这便是戚淮非要毁掉灯塔实验室的原因。”
“他在愤怒,替顾不去愤怒。”
“这也是,他非要逼迫我和谢绝畸变的原因。戚淮想让所有人都看到,他要撕裂那个被他们呵护引导的未来。”
“因为我和谢绝,就代表了这45年辛苦堆积的一切。”
季沉嫣只感觉眼泪都快流干了,好似目之所及并非人间。
她的整个人像是被割裂成两半,一会儿偏向了戚淮的思考,一会儿又偏向了谢绝的思考。
当初她曾经询问过裴剑,西部基地却坚定的说谢绝并非灯塔实验室的实验品。
难怪。
真正的实验品该是谢绝的母亲。
谢绝的母亲将作为‘中心点’,作为孩子的谢绝则是‘控制点’。
当那份黑暗被一点点揭穿时,深入骨髓的寒意才涌现了出来。
如此扭曲的关系,最初竟是在母子之间产生。
季沉嫣不禁含着热泪的询问:“禹双成,说话啊!你也要跟顾不去做出同样的选择吗?”
禹双成的眼瞳变得暗淡无光,意识已经侵入极深,他将摒弃人类的思维,转而变为更加全面而公正的上帝视角。
[60%。]
[61%。]
[62%。]
倘若破解程度抵达100%,便意味着毁灭自我。
禹双成的意识同身体的连接变得微弱,反倒同机械的结合进一步加深。
[是。]
禹双成的声音自建筑物内响起,将原本的人声代替,变成了冰冷的机械声,[季沉嫣,我找到了一段录像,是被重重加密的文件。但如果在我解锁的过程中高金成闯进来了,我不会继续解锁,而是毁掉这个文件。]
季沉嫣喉咙里像是被堵了异物,又不得不遵从:“……我明白的,这段录像不能再落入戚淮手里了,如果我挡不住高金成,你就把它毁掉吧。”
房间里响起急促的滴滴声,超大屏幕上的红色感叹号也被禹双成蚕食。
错误在被修正,再度朝着那个早已设好的方向前行。
所有棋子皆已就位。
可在这场庞大的历史洪流中,没有一个人是执棋手。
只能推进、继续推进。
季沉嫣捏白了手,苦中作乐的说:“你说只有沉到最深处才会出不来,如果在这之前,我能找到向导药剂,恢复一部分净化量,为你净化呢?”
禹双成:[……但愿吧。]
他并不认为季沉嫣能够做到,但他感受到了她想要救他,光是心意便无比珍贵。
这缕火光纵然羸弱,但若是熄灭,便是永夜了。
季沉嫣:“我不想在一开始就放弃!”
禹双成:[……好。]
房间内再度陷入了沉默,那化作实质的寒意快要钻入骨头。
季沉嫣的脑子里乱极了,无法集中精神。
那个视频文件,会跟谢绝的过去相关吗?
‘我想找到我的过去。’
当初在CX123中间观测点的时候,谢绝便这样告诉过她。多年来寻求灯塔实验室,不过是为了能找到自己的过去。
此刻,真相已近在咫尺。
季沉嫣强打起精神,背诵着铭刻在墙壁的每一条文字。
渐渐的,季沉嫣听到了滑轨的声音,脚底竟在细微的震动。
季沉嫣询问:“是不是快到了第二次移动的时间了?”
禹双成:[是,你该做反击的准备了。]
房间更加剧烈的摇晃,地面开始下沉,又在某一处停止。
没多久,晃动便停下来了。
竟这么快就过去了三十分钟?
季沉嫣忧心的说:“现在房间错位,我们彻底和马丁失散了。万一高金成使计,我怕马丁遇到危险。”
话音刚落,季沉嫣便看到了自己手腕的一根红线。虚如无物,好似一缕轻烟。
她再朝禹双成的身体望去,果不其然,他的手腕上也同样出现了一根红线。
季沉嫣表情凝固,总算明白了戚淮为何会选中高金成。
一旦启动了灯塔实验室的防护,就再也无法定位了。有高金成在,无疑是弥补了这个缺点。
禹双成:[现在你不需要担心了,高金成找来了。]
季沉嫣表情僵硬,还不知道高金成有什么后手,决不能让他看到房间的文字!
季沉嫣:“你继续解锁加密文件,我出去。”
禹双成:[……要快。]
他的身体更加靠近墙体,好似把自己和机械完全融合到了一起。
越是深入下去,他的神色便越趋近于机械。
禹双成沉溺得更深,像是要灵魂脱壳,彻底舍弃人类身躯。
[63%。]
[64%。]
[65%。]
禹双成的机械眼泛着微微蓝光:[我的背包里放着机械手套,那是计鹤洋在之前修复好的,让我一定转交给你。]
算是……遗物吗?
季沉嫣从物资包里找到了机械拳套,有了几秒钟的失神。
她没能做到对计鹤洋的承诺,反倒计鹤洋承诺给她的全都做到了。
季沉嫣戴上了机械拳套,毅然决然的来到了门口。
随着外力的冲击,门口满是叮叮咚咚的声响。等到声音暂停,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被营救的人’反倒便冲了出去。
高金成:“季……”
还未喊出口,季沉嫣的手便按在了离得最近的高金成脸上,极其大力的朝地板狠狠一砸。
地上的砖石崩裂,高金成整个身体都弹跳了两下,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唔……!”
骆玥还以为攻击的人会是禹双成,哪知道竟是季沉嫣。
“为什么动手?高金成不是自己人吗?”
马丁立即做出了反应,异能从他的指尖凝出。
几根虚弱的藤蔓,瞬间缠上了高金成的身体,将他牢牢的捆绑。
高金成头冒金星,肋骨也断了一根,在混乱中稳住了心神。
莫非季沉嫣知道他是内应了?
他以为胜券在握,又认定季沉嫣是受害者,自然没有对她产生戒心。
一来一回,竟让季沉嫣以残血将自己制服。
高金成恍惚间看向远处资料室,想要窥探里面的情况。可只有一眼,房门便被关上了。
季沉嫣:“想看什么?”
高金成:“……”
难道禹双成真的重伤?才演了一出戏?
想到这里,高金成不禁痛骂自己,那么好的机会都错失了。
再想对禹双成补刀,已经来不及了。
高金成语气变冷:“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季沉嫣:“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高金成眼瞳略微失神,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我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并且告知你的信息当中,大部分都是真的。”
季沉嫣悄悄将拳套蓄力,能量聚集于中心:“你说你的异能是精准搜索,可以通过黏红线来判断强者的位置。但你可是自己主动要求参与天干地支的选拔,肯定有争功之心,你又见到了戚淮的叛变,怎么不粘几根在戚淮的身上?”
高金成:“我……”
季沉嫣:“不要狡辩你没来得及,我不听你这套!在通道里的时候,你不是和他对峙过吗?那么长的时间,都来不及?”
高金成表情难看,再难有任何辩解。
但他相信季沉嫣不会轻易杀了他,毕竟谢绝落到了戚淮会长的手里了。
她需要情报。
没想到有朝一日,谢绝会成为他的保命符。
马丁还在用异能控制高金成,安静听完两人对话后,才不禁感到了一阵后怕。
高金成竟然是内应!
好家伙!
若非方才毫无犹豫的配合季沉嫣演戏,当真要被高金成得逞了。
马丁不再有所保留,动用了全部的异能,藤蔓将高金成捆绑更牢:“你们可真够歹毒啊!”
等等,那骆玥!?
马丁顺势将枪口对准了骆玥的脑门,充满了排斥和敌意。
季沉嫣:“她不是。”
马丁:“你凭什么来判断?”
季沉嫣:“我体内的夏娃之卵在告诉我,她的身体极度不适合初始感染物,一旦离开我太远,根本不可能成为载体,只能成为线虫的食物。”
骆玥感受到了如附骨之疽的阴冷,原来她心头隐隐不妙的感觉竟然是真的。
骆玥后背渗满冷汗:“我说过……我会帮你,就算你不用夏娃之卵压制我,我也会帮你。”
季沉嫣:“为什么?”
“戚淮……”骆玥艰难的扯出一抹笑容,“我要让他为了抛弃我这件事而感到后悔,如果他知道因为一只蝼蚁而毁掉了计划,表情应该会很好看。”
季沉嫣:“马丁,收枪。”
刚刚才揪出了内应,使得马丁神经高度紧绷。
他并不敢再轻易相信骆玥,却想要相信季沉嫣。
马丁拧眉收枪:“好吧。”
在几人的对峙之下,高金成已悄悄用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绑住自己手腕的藤蔓,用额头朝着季沉嫣撞去。
变故来得过快,季沉嫣头晕眼花,再伸手却没能逮住高金成。
季沉嫣捂头喊道:“马丁,直接开枪!与其放走高金成,倒不如现在就打死他。”
高金成迅速拉开了距离,数百颗球体自他的身体飞了出去,在短时间内便密布成网,形成了一圈保护膜。
银色的球体不要命的同禹双成事先布置的小型飞行器对冲,发出了一系列的爆炸。
单独一个是小,一连串却是大。
不一会儿,浓烟滚滚,遮挡住了视线,也呛得人肺部生疼。
“咳咳咳……”
马丁捂住鼻子,“高金成,你果然有后手!”
所有的布置都被销毁,足矣让双方对战的战场空了出来。
高金成擦去鼻尖被撞出的血痕,几近疯狂的笑着:“哈哈哈哈……哪怕被你们发现了,也是我们赢了。看看这些机械球,是特意为我定制的。”
在机械球的重重保护下,高金成得到了短暂的安全。
而在众多攻击类的机械球之中,还混杂着几颗投影球,另外一个房间的景象,也就此展露在季沉嫣的面前。
“那、那是……?”
原来存放初始感染物的房间,早就移动到了地下四楼,还被戚淮找到了。
如今双方各自占据了一个任务房间。
季沉嫣看着投影,失神的喊出了那个名字:“谢绝……”
戚淮和谢绝正在对战!
可没有向导,谢绝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谢绝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染红,竟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谢绝前额的发丝犹如被泡在血水当中,粘腻的紧贴着肌肤。此刻的他犹如地狱而来的恶鬼,正带着残忍的狞笑。
‘你们,一起上啊……难不成是害怕我了?’
从画面的口型,季沉嫣读出了这段话。
“越是往下污染就越是严重,谢绝从现在才开始享受到……灾难日里没有向导跟随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高金成愤恨里又带着愉悦,“他一直深受眷顾,还跟你匹配度极高?或许谢绝早就忘记,我们普通哨兵是怎么样挣扎求生了吧!今天,我要让他一寸寸的重新感知!”
“妈的,你这个疯子!”
若不是无法使用异能了,马丁真想立刻打死他。
季沉嫣愈发焦急,想叫住谢绝不要再进攻了。
这里辐射和污染都很高,对五感敏锐的哨兵严重不适。
再这么下去,谢绝真的有可能……
她不敢再想,只觉得遍体生寒。
季沉嫣死死的捏着脖颈处的黄铜戒指,在掌心落下深深的烙痕。可疼痛并不能舒缓内心的焦虑,反倒将她推得更深。
“不要……”
光是这么看着,赤红色的精神丝,便要不受控制的从体内钻出。
被扯入混乱的人,可不仅仅只有哨兵。
只是向导对精神的控制能力,从来都比哨兵更强,季沉嫣才一直处于稳定状态。
但她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马丁倒是想使用异能,再次体验之前处于最鼎盛的感受。那种处于畸变和理智的平衡感,让他可以感知到了自身的强大。
可若是再发动一次‘移动繁衍季’的能力,季沉嫣便会立马畸变。
他承担不起。
情况陷入了焦灼,像是即将离弦的箭,随时都要爆发。
高金成嬉笑道:“谢绝不会停手的,毕竟他看到了季安国的死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受到这种刺激,好不容易见到了戚淮,他一定会想把戚淮置之死地。”
‘他是为了你。’
‘为了你的憎恨,才不要命的行动。’
不知为何,季沉嫣读出了这句话。
季沉嫣眼眶通红,像是被逼到悬崖的幼兽:“你们真该死!”
恨意充填了大脑,因清醒而压制的夏娃之卵,又在体内作祟,好似每一根血管都要被撑炸。
她恨不得就这样冲到地下四楼,哪怕只是待在谢绝的身边,都好过干看着。
“终于看到你的失态了……”
高金成极轻的呢喃,“分明这一路上,逼了你那么多次。温情牌、消极牌、什么都打了,你每一次都调节成功,还变得更加坚定。戚淮会长说得对,倒不如让你看到谢绝浑身是血的样子。”
向来都是哨兵被向导牵动情绪,难得看到向导被牵动至此。
作为哨兵,他本能的艳羡。季沉嫣越优秀,越在提醒着他,三年前究竟做了什么,错过了什么。
马丁爆了粗口:“混蛋!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高金成被众多的机械球护卫,眼带迷醉的笑出声:“她和谢绝就是灯塔实验室牺牲过多鲜血,而诞生的‘火种’。我们不光要消灭‘火种’,还要让你们自食恶果,把火种变为灾厄。”
灾级畸变种和最强感染源。
季沉嫣和谢绝乃是一把双刃剑,既是最大的利器,又是最大的祸害。
这样一来,裴剑手中再无底牌。
那个被预设好的未来,也永远不会到来。
马丁倒吸一口凉气,后槽牙咬得咔咔作响:“我早就该杀了你!”
说完那句话,马丁又紧张的看向季沉嫣,语无伦次的说:“没事的,没事的,快深呼吸,算我求求你了,一定不要被影响,阁下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渡过危险!”
巨大的负面情感正在大面积滋生,季沉嫣眼瞳暗淡无光,像是无星无月的长夜:“我只问你一句话,戚淮有没有向屈长潇下令,对我父亲动手?”
高金成并未回答,机械球布置在他的四周。
这是最新的机械装备,威力并不亚于季沉嫣手中的机械拳套。
“当然是……有。”
那一刻,季沉嫣身上的赤红色精神丝暴长,蜘蛛网似的遍布整个房间,犹如喷张的青筋。
但凡是哨兵,皆受到了影响。
犹如蝴蝶见到了花朵,那是天然的吸引力。
高金成被片刻分神,像是被剥离了灵魂,眼瞳失神的注视着那些精神丝。
季沉嫣:“呵……”
戚淮在得知父亲死亡的表情,并不像是在作假。
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下达了重伤——而非杀死父亲的命令。
所以在得知父亲死亡的时候,他才会变现得那么吃惊。
但不管是什么,都无法原谅。
季沉嫣的内心涌起一股戾气,趁着众人被精神丝影响的瞬间,机械拳套猛地朝着前方打了过去。
锐利如刀刃的风流,像是要切开空间。
高金成背后侵湿了冷汗,感知到危险后才惊醒过来。
“你果然是对哨兵最特别的向导……”
“夏娃之卵,还是被你驯服了。”
来不及躲避,便只能用机械球。
三分之一的机械球齐齐朝着高金成的面前飞去,形成了一堵足矣扛下攻击的墙。在接住季沉嫣的攻击同时,也因此而掉落到了地上。
一时间,机械球如雨下。
好不容易扛下攻击,高金成又控制着数以百计千计的机械球,藏在里面的薄如蝉翼的三枚螺旋刀片突然间如飞花般绽开,高速的旋转起来。
高金成利用红线异能操控着众多机械球,红线朝前一扔,机械球便朝前击打,粗暴的控制竟然撞毁了部分墙壁。
威力极其惊人。
高金成:“你看到了?现在以你们的体力和能力,根本赢不了我。造成现在的局面,禹双成也有一份,你怎么不去怪罪他?”
季沉嫣:“不去怪罪敌人,反倒怪罪队友?当我是个蠢货吗?”
高金成:“……”
她一人的决定,便是全队的决定。
原本两边都抱有戒备,但随着季沉嫣的话落下,马丁和骆玥的立场便不再模糊,朝着那扇门奔去。
他们将死守这扇门。
而此刻骆玥的身躯也在进一步异变,她的拇指被蚕食干净,却没有一滴鲜血飙落,那是被吃掉的证据。
高金成本打算猛冲进入资料室,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打了个哆嗦,想进又不敢进。
他并不知道骆玥如今什么情况,却明白骆玥体内线虫受到夏娃之卵制衡,变相为季沉嫣所用。
太棘手了。
可恶,为什么所有人都选择帮季沉嫣?
机械球发出的嗡嗡声像是蜜蜂在煽动翅膀,对战一触即发。
高金成:“等下一次移动,资料室和存放初始感染物的房间就会移动到一起,你再想保护资料室也无济于事!”
季沉嫣:“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此之前,我一定会先摧毁资料室。”
高金成大喊:“季沉嫣,你会后悔的。”
她果然不是一般向导,竟然在知晓一部分为真实的情况下,仍有魄力的选择相信禹双成。
但凡季沉嫣不是这种性格,也不会那么深入的走向谢绝的心。
真够麻烦啊。
高金成不得已换了种打法,所有机械球的投影功能全部开放,在水泥和钢铁的空间里,虚虚实实,竟然让空间焕然一新,犹如置身于茂密森林。
林海莽莽,万木葱葱,若非入手仍是冰硬触感,便要被自己的视觉神经所欺骗。
“这已经不是全息投影的范围了,一定还掺杂着他的异能。”
马丁拧紧了眉头,“而且很像……”
季沉嫣:“很像禹双成的异能吧。”
全方位的控制机械,造成最真实的场景模拟。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一点,默契的各自站位。
入眼竟全是森林,完全看不出灯塔实验室的痕迹。季沉嫣背靠在其中一颗大树后,快速更换着手枪里的子弹。
哨兵纵使五感敏锐,可以辨别投影真假,这种情况下也极难开启。
毕竟这里污染太严重,一旦选择开启五感,就意味着畸变的降临。
季沉嫣抚摸着机械拳套,上面还沾染了一丝血痕。一想到这是那个胆小的计鹤洋,在危难之中还要为她修理机械拳套,心头便一阵难过。
季沉嫣:“你们守好大门,不要乱移动,我来对付他!”
然而话音刚落,机械球便大面积的朝着马丁和骆玥袭击。
骆玥的异能仅针对活物,很快便被压制,两人只得以肉搏回击。
树林后方突然一道人影闪过,季沉嫣知道他是想进入资料室,便飞快的追了上去。
谁曾想到,前方一颗投影球撞击而来,竟然模拟着禹双成小型飞行器。
季沉嫣侧脸躲过,却还是被高速运转的球体擦伤了脸颊,血丝染红了雪白的面颊。
“出来吧,不打败我,你能进去吗?”
季沉嫣守在门口,看到了高金成从遮挡物后方缓慢的走出。
高金成的表情里透着沉郁:“距离下一次移动,只剩下最后十五分钟了。你和谢绝分散,那边的谢绝也抵抗不到十五分钟,谢绝一旦停下攻击,那边的初始感染物就全部是我们的了。哪怕你杀了我,你也不会占据上风。”
季沉嫣擦去了面颊的血痕,一双眼瞳亮如黑珍珠:“那也要试一试。”
“冥顽不灵!”
高金成再度借由投影球隐匿身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季沉嫣头顶的树梢传来细微响动,一片叶子被风吹落。
季沉嫣拔出了短刀,在电光火石之间,同那片叶子碰撞。很快那片叶子便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变成了一颗机械球。
季沉嫣手上动作一震,将机械球拍飞数米。
在撞上天花板后,那颗机械球便失去控制,毁坏成了零碎的零件。
果真难缠!
眼前虚虚实实,简直是寸步难行,难道得用无差别攻击毁掉房间?
高金成:“你的体力不多了吧?不如我帮帮你?这是唯一可以连通那边的投影球,不如用你这双眼睛,见证谢绝最后的结局?”
这句话刚说完,高金成的手心里放出了一颗投影球。
方才被打断的投影,再一次出现在季沉嫣的眼前——
谢绝浑身是血,畸变痕迹正在一点点扩大,就连谢绝之前亲手拔下的鳞片,都重新长到了他的手上。那些鳞片就像是附骨之疽,正在催化着畸变。
季沉嫣:“谢绝!”
她的声音无法穿透投影球,谢绝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近在咫尺,却难以相见。
季沉嫣眼眶泛红,不想谢绝再受这种折磨和痛苦。
分明约好了,要一起解决所有事。
高金成怎会放弃她分心的机会?
藏了良久的小型机械臂赫然同他的背脊连接到了一起,折叠状态下的机械臂很快伸长,飞快现身后精准的掐住了季沉嫣的脖颈。
季沉嫣太想去往谢绝的身边,而投影球的画面里展露出来的是,她被掐住后,谢绝同样也跪倒在地。
两人都遭遇了危险。
高金成像是引诱旁人堕落的恶魔,眼底露出一丝疯狂:“只要你放任自己,就很容易解决现在的局面,快啊——谢绝要撑不住了。”
谢绝的眸子里透着冷意,像是守护领土的孤狼,扫视着暗雾蒙蒙的四周。
那些敌人,即将围困上来。
季沉嫣的心神大乱,分明知道应该优先对付高金成,却更加担心谢绝的情况。
就一句话,哪怕能说上一句话也好。
[我帮你。]
一个机械音传了出来。
“禹!双!成!”眼瞧着快要成功,却被人打乱,高金成愤愤的喊道,“你不是不甘心吗?你不是不情愿吗?禹双成,你竟然放任自己成为钥匙!用自己的意识和灯塔实验室连接!”
灯塔实验室的所有灯光就此打开,禹双成的异能已侵入到很深的位置了。
在那一瞬间,失效的联络器终于有了反应。
“谢绝,不要畸变,等我,一定要等我!”
处于野性激化的谢绝,突然间听到了季沉嫣的声音,猛地向着一处看了过去。
那份贪恋,阻止了他脑内那些危险的想法。
“好。”
联络器中断,谢绝彻底失去联系。
两个不知生死的人,正在约定终身。
高金成诧异的看着这一幕,季沉嫣对谢绝的影响力惊人,谢绝竟然真的听从,还尝试起了自我调控。
把两人分开果然是明智之举。
与此同时,季沉嫣手里的机械拳套蓄力完成,赤红色的精神丝全数钻到了机械拳套当中,吸收到了力量后,机械拳套也在剧烈变化之中。
它的体型逐渐增大,包裹住了季沉嫣的手臂,竟大到把高金成的机械臂都给压弯了。
季沉嫣的表情痛苦,狠狠朝着前方一击。
在打的同时,机械拳套就此分离成无数的机械零件,全都朝着前方弹射而出。
高金成来不及回防,便被巨大的冲击波弹出。
身体足足朝外飞出四五米远,还撞到了墙壁。原本光是这样,高金成并不会死。但回撞时,恰恰撞到了机械球模拟出来的那颗大树上面,那是高金成提前布置的陷阱。
高金成呕出一口血,肋骨不知断裂了多少根,背部也血肉模糊。
一直守在门口的骆玥缓步走进了他,空荡荡的拇指伤口里伸缩着黑色的线虫,像是急不可耐的想要把他吞下去。
高金成:“你……为什么……”
骆玥:“屈长潇一个S级哨兵都能被季沉嫣打败,更何况是你和我。”
高金成的眼瞳快要失去光亮:“原来,屈长潇已经死了……哈,我还以为你身上的线虫,只是单纯被屈长潇波及……”
到底还是棋差一招。
高金成的喉咙一直在出血,气管快要被过多的血液封堵住。
也许是生命最后一刻,可以不必隐瞒。
他朝着季沉嫣伸开了手,好似渴求一般:“我刚才……对你的话……也……”向往和触动。
然而直至最后,他什么话都未能说出口。
马丁急忙看向了季沉嫣,发现她的脖颈全是抓痕,那是强行将机械手臂弄断时,在皮肤上留下的痕迹。
季沉嫣皮肤白皙,痕迹便愈发触目惊心。
马丁手忙脚乱的把纱布和止血喷雾递给季沉嫣,看着她一圈圈缠绕在脖颈的伤口处。
太过纤弱,很容易会被弄坏。
他忽然间感到万分心疼,她并非全能,而只是一个向导啊。
季沉嫣的声音嘶哑,刚才不顾一切的攻击,伤到了嗓子。
她看向高金成:“知道我为什么没杀你吗?”
高金成粗粗的喘气:“你想拿回记忆,对吧?但夏娃之卵不离体,你就拿不回来。有可能你一辈子……都拿不回来了。你会……成为一个没有过去的人……”
季沉嫣捂着喉咙:“那我就做一个拥有现在和未来的人。”
她的回答令高金成一怔,随后又虚弱的大笑了起来。
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啊。
光是和她待在一起,便觉得这狗屎一样的时代,或许是真的有希望的。
饮鸩止渴,人人都在强调它的毒性,却忘记了饮下的人也曾经得到过甘霖。
马丁:“怎么处置他?”
季沉嫣:“他很快就要畸变了,我们先进房间吧。再隔不久,里面的资料室就要下沉,很快就能和谢绝碰面了。”
马丁:“……好。”
在进入资料室之前,马丁将高金成绑了起来。
外面刚死了畸变种,高金成很快就会被影响畸变了。
在大门即将关闭之前,原本无惧的高金成才透露出深深的恐慌。
“不……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们杀了我啊!”
“求求你,别让我畸变……”
只是他的呐喊,很快又偃旗息鼓。
高金成眼泪盈满眼眶:“你们怎么可能成功,怎么可能成功……”
可是……如果……能成功的话……
“那我也不要再回到过去。”
哨兵不该天生成为保护者,承担那么沉重的责任。
为什么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只因为他们觉醒成了哨兵吗?
他也不想再追寻向导,那就是基地用来捆绑哨兵的狗链。
什么净化,什么匹配……
他受够了。
—
外面的叫喊声渐渐停止,就好似一层阴霾笼罩在众人的心头。
马丁沉声道:“已经畸变了吗?”
季沉嫣:“如果已经畸变了,还会伴随着撞击声。”
马丁:“那……”
季沉嫣平静的说:“他选择等死了。”
短促的抽气声层层响起,一个为了活下去甚至连队友都出卖的人,竟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甘愿等死。高金成没什么好同情的,但同为哨兵却有几分复杂。
马丁失去言语,心头像是压了铅块。
众人不再谈论高金成,而把注意力放到了资料室。在适应了黑暗,看清眼前的东西时,众人不禁神色愕然。
灰黑色的丑陋铁块,焊接成了一个怪异的房间。
歪曲的笔画,连接成了文字。
马丁嗓子干涩的问:“这是……?”
季沉嫣:“这就是我们要找的资料,但我一个人根本来不及背。”
马丁:“我来!”
他的记忆力,本就比一般人更好。
马丁迅速浏览着那些,想要赶在移动前,争取将所有的资料记熟。
可越是阅读,便越感到惊心。
在这期间,季沉嫣拿到了马丁身上的药品,快速给禹双成的身体包扎,总算将他腹部的渗血止住。
[77%。]
[78%。]
[79%。]
禹双成:[没必要,还剩下最后20%,我就要和整个建筑融合在一起了。]
季沉嫣:“不是还有20%吗?别放弃!”
禹双成:[……]
他有时候真的怨恨周围人对待向导的态度,他们把向导保护得几近天真。
可真正到了这个地步,他又觉得还好向导被保护得天真。
随她吧。
[视频解读成功,正在进入倒计时。]
[三。]
[二。]
[一。]
房间内的光又再度暗淡下来,一个视频很快投影至黑暗深处。
季沉嫣已等待良久,仰着头看得认真。
终于能够知晓了。
入眼是一片燃烧的大火,亮得好似要把人的眼球给灼伤。
里面有两个人,慌乱的锁住了玻璃门。
可玻璃门外还游荡着几只畸变种,它们在火海里撕咬着焦黑的尸体,一口又一口,腮帮子被肉块塞得毫无缝隙。
咔嚓——咔嚓——
那些焦黑的尸体,渐渐只剩下了一堆带着碎肉的骨头。
观看着45年前视频的季沉嫣渐渐明白过来,这便是谢绝的父母。
男人一脸绝望:“完了……这扇玻璃门,根本防不住畸变种……”
污染加重,极光袭来,畸变产生,动乱开始。
这便是……第一次灾难日!
女人抚摸着肚子,嘶嘶的喘气:“没关系,灯塔实验室有全球最严密的防控,只要将其成功激活,就能灭掉那些畸变种。”
男人脸色回暖,刚想扶着妻子继续往里走,却摸到了一片湿濡。
“迎月,你怎么了?”
女人:“我……好像……快生了……”
男人着急的问:“你痛了多久了?”
女人保持着冷静和镇定:“七八个小时。”
男人比她还慌:“那岂不是灾难日刚开始的时候,你就……”
女人没有说话,已经痛得无可忍耐,额头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看上去无比脆弱。
“第一次灾难日降临,灯塔实验室内部污染前所未料的严重,没想到竟然有研究员当场畸变。那种情况所有人都在抵抗,我怎么能说出口让你们分心?”
男人急忙反驳:“这不一样!你分明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
女人:“……”
男人长叹了几口气,朝四周看了看,紧咬着牙关:“你就在原地等着,我一个人进入总控室。”
只要能开启防护,他们就还有希望。
女人:“可……”
男人满含泪光,郑重的亲吻了她的面颊。
“没关系,相信我。”
女人只好虚弱的点了点头,在看到男人逐渐远离的身影时,便拿起了一旁的录像机。
画面在抖动,女人的脸颊也在放大,表情带着无尽的悲痛。
“2XXX年,第一百六十七次记录。第一次灾难日正式开始,全球生物畸变,灯塔实验室即将被毁,底楼永久封闭,里面的研究员……十不存一。”
“眼下的情况,跟我们14个月前预料得一样。”
“还好,这14个月当中,我们从全球各地获得了初始感染物,并且封存于灯塔实验室。不然多数灾级畸变种,便要一同诞生了。”
女人一边说话,一边抚摸着肚子。
她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就像是交代着后事一样。
“中心点和控制点,倘若是母子关系的话,会变得更加牢固。”
“我原本是自愿参与计划,可在这个孩子即将出生的时候,我却舍不得了……”
“就……当做是我自私好了。”
“比起希望渺茫的人类未来,我想优先选择这个孩子。”
她很想告诉他,哪怕作为人类而言他并不受到期待,也是有一个人是期待他的降生的。
“不是作为道具,而是作为人类而活……”
“我希望……他不要成为被饲养的狂犬,没有一个人在出生的时候,想要承担那种悲惨的命运。”
说到最后,她已是痛哭流涕:“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低哑的啜泣声,从喉咙里挤出。
而外面全是畸变种的撞击,那几只畸变种在吃完所有尸体后,便全数趴到了玻璃门上,透着贪婪食欲的巨大红色眼珠,竟同一时间对准了女人的肚子。
那虎视眈眈的模样,就像是在觊觎着孩子的降生。
女人已忍痛了七八个小时,瞧着男人没有回来,便咬着牙打算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呼——呼——”
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面的畸变种被开启的机关枪扫射,很快便成了马蜂窝。
方才趴在玻璃门上的畸变种,也同它们的食物一起倒在了通道内,燃烧的烈火像是对肮脏污染的净化。
防护……开启了吗?
女人疼得精神恍惚,看到火龙正在吞吐着云雾,将所有设备和资料烧成了焦黑。
滚烫的温度犹如烙铁一般,女人的皮肤已被烙伤,仍呜咽着用力。
女人几近虚脱,被额间滴落的汗水打湿了眼眸。
一道人影缓缓走来,女人面露惊喜:“是你……吗?你成功了吗?”
视频之外,季沉嫣的心脏都被揪紧。
“别过去,那不是人类,那是……!”
哪怕知道这已经是45年前的事情了,季沉嫣仍然为那份惊险而揪心。
这样的真相,过于残忍。
然而视频里的人哪里能听得到?
得到希望过后,又瞬间破灭。
在场三人皆看到了一副惨烈的画面。
男人感染了螳螂基因,嘴角尽数裂开,弧度抵达耳根,嬉笑着一口吞下了女人的头颅。
与此同时,婴儿呱呱坠地。
皱巴巴的婴儿攥着双拳,连眼睛都睁不开,却像是出生在怪物堆里。
他来到人世间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爸爸吃掉妈妈脑袋的咔嚓声。
母亲的畸变基因,在那一刻传达给了他。
未被割断的脐带,同父母深深相连。
沾染的畸变基因,再也无法从谢绝的身体消失。
哪怕在最后一刻后悔,研究也成为了定局。
季沉嫣不忍再看下去:“为什么……他可是一辈子都在痛恨自己的出生……可直到最后,他才被选择。迟了……一切都迟了……原来谢绝的身上,有天生的畸变基因。”
他以人类的模样存在,终究区别于人类。
季沉嫣难掩痛苦,双手覆面,无数的话汇聚到了脑海。
‘他是S级哨兵里最特别的。’
‘这是我们最伟大的一次反击,但谢绝仍然缺了一环,我们这次去灯塔实验室,就是为了找到那一环。’
‘你们真是天生适合。’
‘我曾因为畸变痕迹,而变得无比强大。’
谢绝还告诉过她,其余哨兵在灾难日的时候,都会担心自己畸变。可他在灾难日的时候,甚至会比平时更强。
原来一切,早有预示。
‘你想像控制畸变种一样控制哨兵吗?’
他们终于天然的创造出了一个天然的中间值,谢绝便是那个最完美的造物。
人类的兽性和人性的平衡,也在谢绝身上完美体现。
季沉嫣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句子,心脏像是要被揉碎般的疼痛:“谁去……救救他……”
满目疮痍的过去无法再更改,所有的悲惨都在她的眼前一一呈现。
泪水模糊了视线,眼前只余一团雾气,快要辨认不出视频画面。
突然间——
一个人闯入了总控室,他步履蹒跚,最终射杀了两只抵死纠缠的畸变种。他将婴儿脐带弄断,弯腰的动作像是一颗扭曲歪斜的树,小心翼翼的将婴儿抱在了怀中。
“从今往后,灯塔实验室地下十二层到六层,将永远封存。”
“所有幸存人员,赶赴五层集合,若在半个小时之内没有抵达……”
“全部射杀。”
之前谢绝说想找让他和其他哨兵不一样的凶手,大概在之后的时光里,谢绝是找到过的。
——全体人类。
倘若他要偏轨,便是选择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所以他才会在十年前的流血事件里逐渐疯掉了,放任着自己变成狂犬,在生与死,绝望和希望来回被碾压,然后变得破碎不堪。
视频资料就此关闭。
长久的寂静,像是一摊无法流动的死水,沉甸甸的压在众人的心头。
马丁:“阁下他……”
马丁眼神晦暗的看向了季沉嫣,不敢太过明目张胆。
她是他的狗绳,是控制他的枷锁,也是浮木,是内心的一点星火,更是他和世间唯一的连接。
这或许已不仅仅只是爱情。
若是没有她,谢绝便只能选择做怪物。
越是知晓得更多,便越是清晰的感知到这一点。
何其悲哀,又何其幸运。
这种甜蜜,恐怕从来都是与痛苦捆绑,但他宁愿刀尖舔蜜,钢丝行走,只为能够抓住她。
马丁深呼吸了几口:“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阁下了。”
季沉嫣凭空握紧了手掌,就好似能够牵住那根无形的命运线一般。
哪怕抓不住自己的,她也想要抓住谢绝的。
片刻之后,她已将所有情绪隐藏。
“两个房间要对接了吧?我想在对接的同时,将资料室炸毁。”
马丁:“你是想……?”
季沉嫣眼瞳里满是泪花,却还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在这之前我会开启大门,禹双成已经侵入地下八楼的总控室,应该拿到了路线图。跑吧,带着这些资料离开。”
马丁痛苦哽咽的说:“我怎么能……”
说了这句话后,他又胡乱的锤击了自己好几下。
“呜呜呜……”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屈长潇的感受。
被冠以‘重责’和‘人类未来’的名义抛下了。
可他和屈长潇不同,必须要把这些肩负起来。
“你要记得,你是带着我们的希望离开的,扬起头!”
马丁突然间想起了他们离开南部基地时,季沉嫣同样也说过类似的话。
‘不要低着头,这是最高贵的流浪。’
马丁:“好……我走。”
大门被打开,外面的高金成已经畸变得不成人样,像是一团蠕动的肉团。
可他仍未完全失去人类的意识,似乎想用这双眼睛看到最后。
马丁背对着季沉嫣:“保重。”
季沉嫣:“……好。”
她无法拯救谢绝的过去,但她想拯救谢绝的现在和将来。
随着马丁的身影越来越小,季沉嫣也感受到了地面的晃动。
第二次移动开始了,资料室正在往下沉。
两个房间,即将对接。
“谢绝,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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