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中,蔺泊舟抬了下眉梢:“还挺风花雪月啊?”
孟欢:“…………”
他脑子里的醉意朦胧在看见蔺泊舟这张脸消失得无影无踪,想把那句“夫君”叫完整,忽然意识到什么,看向身旁瞠目结舌的祝东。
祝东虽是个小角色,随军几乎没起到作用,但他也有幸见识过摄政王的容颜,此时当然能认出眼前的男子到底是谁。
他磕绊着,撩袍子:“拜见——”
蔺泊舟竖起手指,说了一个字:“嘘。”
这动作顿时把祝东整不会了,他尴尬无比地站在原地,迷惑不解的目光投向了孟欢。
——摄政王这个架势,莫不是特意来寻他陈兄弟的?
可是,是什么原因,会让身份尊崇显赫的摄政王,来到这么普通一座酒楼,找一个随军的小少年呢?
——是爱情吗?
那王府里的王妃又是什么!!
孟欢也镇定下来了,眨眼,十分无辜地问:“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完,适当地小声补充了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蔺泊舟唇角一勾,似笑非笑:“提前说一声,你好早些回府,这样本王就不知道你偷偷来酒楼听曲儿了?”
“……”
孟欢望着他,无话可说,只好“嘿嘿”笑了两声。
笑的两只眼睛弯起来,特别甜。
显然想萌混过关。
蔺泊舟扫了一眼楼台,侧脸映着的光似乎沉了些,可并没被他糊弄过去:“曲子听完了?”
孟欢乖乖的:“听完了。”
“回府。”蔺泊舟简单二字。
孟欢挠了下头,偷偷看祝东,感觉自己像个跟同学上网吧被爹拎着笤帚打回家的倒霉孩子似的:“那咱们回府了?”
“……”祝东浑身战战兢兢。
他敢说个不字吗!
他点头如啄米,蹑手蹑脚,跟在了他俩身旁。
蔺泊舟侧头看了他一眼,注意到孟欢临走前要先问祝东的意见,唇瓣微抿,想起了什么似的,暂时没有说话。
祝东心里直打寒颤。
王爷这个眼神真的很恐怖诶!
柜台附近,祝东懂事地过走近,从兜里掏银子:“小人先结个账。”
孟欢想起来了:“哦,对,还没结账。”他摸了摸兜里,发现一毛钱没有,只好说,“那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你。”
祝东刚点了点头,听到耳畔一声很轻的“嗯?”,随即被蔺泊舟挡住了去路。蔺泊舟从兜里取出一块银子,语气平淡地道:“我来。”
“……”
蔺泊舟眼睛里虚敛的光,带了点点的森寒,看起来疏远,冷淡,十分不好相处,总感觉去了一趟战场回来,整个人的杀气重的可怕。
“……”
祝东连忙退到一旁,让他付账。
一行人走在回总兵府的道路,气氛十分尴尬,知道祝东在旁边,孟欢不好意思和蔺泊舟叙温存,只好找些寡淡的话题。
他努力跟着蔺泊舟的脚步,蔺泊舟走得太快,他还要偶尔小跑:“王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锦州守住了,回来看看。”蔺泊舟说。
孟欢鼓掌,眼睛明亮:“王爷好厉害。”
“……”蔺泊舟舔了下唇,隐忍地闭眼。
孟欢说这话时醉醺醺的,唇中呼出酒气,眼尾泛着醉酒后的酡红色,说话里的酒味很重,看起来就还有点儿晕乎乎的样子。
走路都走不太稳当,特别像出去花天酒地的男子。
谁能想到,自己外出一趟迎敌,生死难料,匆匆忙忙跑回来看老婆,人散值了在酒楼里听小曲儿?
蔺泊舟握住他的手腕。
想着让祝东看见,孟欢有点儿不好意思,挣开了他:“我能走。”
手里蓦地空了,变得晃荡。
蔺泊舟垂了下眼,了然似的抬了抬眉梢,没再扶他。
一路到了总兵府,祝东告退,孟欢进院子后黏上蔺泊舟的手:“夫君。”
夜色如墨,月光泼在整座庭院中。
蔺泊舟侧头,孟欢晕着脑袋黏了上来,抓着他一只手臂抱在怀里,好像很犯困似的。听到屋里下人问:“王爷,饭菜要不要热了端上来?”
孟欢才意识到:“你还没用膳吗?”
蔺泊舟喉头滚动:“嗯。”
孟欢心疼了:“那我陪你吃饭。”
屋子里没了其他人,孟欢往他怀里拱,拱进去了双手搂着他的颈,抬头轻轻吻他的唇。
冰凉凉的,孟欢去酒楼先回院子里沐浴换了身衣裳,所以一身清清爽爽,他因为醉意很困,但双臂坚持地搂着他,仔细审视蔺泊舟的脸。
他夫君难得不苟言笑,看来对他偷看女主播视频的行为很不满。
且眉眼沾了些风霜,没了先前在朝堂时养尊处优的矜贵感,那浓重的,仿佛泛着铁锈味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让人心惊。
孟欢打量他时,喉头滑出一声“哎呀”。
下颌被他修长的手指捏住,握了半个月的兵器,蔺泊舟手心的茧子重了许多。
蔺泊舟面色阴晴不定,似乎想发火,但又忍着,半晌带了点儿叹息:“你倒是风光了。”
“……”
孟欢没忍住笑了声,笑完探出手指轻抚他的眉眼,指尖轻巧,触感柔软。
无声的缓慢轻抚,从战场上铁马厮杀的躁动,逐渐柔和,变成了两个人之间的相拥。
孟欢手指碰着他的眉眼,他越体贴,蔺泊舟越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内那股积压了半个月没宣泄的思念和暴戾叫嚣得要命。
他低头,咬住孟欢的唇瓣,齿尖磨了上来。
“……”
孟欢睁了下眼,有点儿意外,但启开了唇,承受蔺泊舟带着不知名怒气的吻。
狂风骤雨一样落下来,尖锐的犬齿似乎要撕碎他,将他吞吃入腹。咬得孟欢唇瓣通红,呼吸不迭,喉头发出了一声细弱的悲鸣。
也就是这一声后,蔺泊舟脑子里那根弦断了,大手扶住他的瘦腰搂紧,将人抱起来,大步走回了厢房里。
“夫君……”
孟欢手指紧紧抓着他肩头的衣裳。
他其实有些害怕,觉得蔺泊舟身上血腥味重,粗暴躁动,跟军营里见到的那些男人差不多,给他的全是体力的压迫感。
孟欢一看见,就感觉少不了一顿好果子吃,一会儿要难受了。
被他放到房间,背靠着门,孟欢紧张地舔了下唇,找了个话题:“夫君,不先吃饭吗?”
蔺泊舟的手沿着他领口,将衣衫扒落时,粗糙的衣服磨得孟欢皮肤泛红,他敛着的眸子里雾沉沉的:“没心情吃了。”
他现在的心情只有一个。
许久没看见孟欢,那种在骨头缝里叫嚣的思念,折磨得他暴怒的躁动感,必须宣泄出来。
而且是立刻。
-
桌子上的菜重新热了一趟,但是又放凉。
下人们端菜进来时,能听到隔壁厢房里的动静,连忙眼观鼻鼻观心匆匆地退了出去,还把院子门都带上了。
深夜,院子里万籁俱寂。
孟欢缩在清凉的蚕丝被里,眼圈通红。
他擦了擦眼角,沉浸在被蔺泊舟糟蹋了的默然中。
骨头好像是散架了被重新装起来,腿肚发酸,听见推门进来的声音,是蔺泊舟把水盆放到外面去了。孟欢坐起身,蔺泊舟穿了件雪白的亵衣,领口开的懒散,潮湿的乌发披在肩头,这就回来了。
孟欢想起了桌上的饭菜,问:“饿不饿?”
蔺泊舟:“有一些。”
孟欢下了床,有些缓慢,但还是走到了堂屋:“要不菜再热热?”
蔺泊舟想了想,搂着他到椅子坐下,拿起碗筷:“不妨事,夜里生火麻烦,就这么吃吧。”
孟欢怔了下:“但饭菜是冷的。”
“在锦州时战事太急,夜里和衣而睡,时常来不及吃饭,”蔺泊舟拿起筷子,好像不在意了,“那时候也经常吃冷饭。”
夜凉如水,安静了一会儿。
孟欢撑着下巴,“哦”了一声,心里涟漪荡漾,升起一股怪异的触动感。
他好像个小媳妇儿,看着自己的男人慢慢变糙,成长,能触摸到他生长的轮廓。
这种感觉就很奇妙。
孟欢坐到他身旁,往蔺泊舟碗里夹菜。方才他们在床笫间孟欢就能感觉到蔺泊舟精神上的压抑。战场是不断杀人,活在惶惶之中,会磨掉一个人的人性,蔺泊舟拼命攫取他才能找回熟悉和安全。
“夫君,”孟欢撑着下巴,没忍住,“你还回去吗?不然不回去了,和我们一起,一直待在山海关。
“要回去。朱里真人要杀入京城,就要攻入山海关,因此也必须攻破锦州。这一波攻势暂时休止,过不了几天,下一波又会卷土重来。”蔺泊舟夹了筷米饭,“只让其他主将待在锦州,为夫不放心。回来看看欢欢,立刻就回去。”
顿时有点儿不满地撇唇。
孟欢蹙眉,沮丧地“啊”了一声,扒拉扒拉饭菜,往他碗里再夹了一筷。
寂寞有夫之夫又要独守空房了。
孟欢扒了会儿筷子,手顿住。
他尝试了一个提议:“带我一起过去,好不好?”
蔺泊舟抬起了视线。
他气质温和些了,伸手,捏捏他脸,但拒绝却是干脆利落:“不好。”
“……”孟欢躲开了他的手。
也就憋着生闷气这会儿,院子外面响起打更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响彻整座总兵府,提醒着现在的时辰。
也就是这一会儿,孟欢脑子里轻轻炸了一下。
有什么记忆,浮现出来。
他转头看蔺泊舟,问:“夫君,你的生辰——”
蔺泊舟执着筷子的手也顿了顿。
抬眸,似笑非笑看他:“欢欢不说,为夫倒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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