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俩拿着火盆往楼下走。

    看得出沈溪说她知道谁家缺, 这真不是瞎话。

    显然她之前已经把这楼里的邻居家全都去了一遍,对各家的情况都有所了解。

    在十七楼的时候,她们把火盆给了一户从外面搬过来的七口人家。

    那家人是这房子的原主人。却和时宸家是一种情况, 就是买了房子却没在这边常住, 是地震后别的房子塌了才搬回来的。

    他们家还不如时宸家呢!

    时宸他们家虽然不常住,可好歹这边是家,房子都装修了。

    这户人家搬过来的时候, 压根就是毛坯房。

    地震后谁家还能剩什么东西啊?原本就是两手空空, 再住进毛坯房……

    夏天怎么都好糊弄,这一夜寒冬,这家人可不就难活了?

    说起他们一家七口,那是实实在在几户人拼凑的。

    一个老爹,一个儿子外加一个十二岁的孙子,这是三口人。

    另外就是老爹的女儿、女婿还有女婿的妈以及女婿妹妹八岁的女儿。

    看起来人口众多, 可真正能干活赚干粮的全劳力只有儿子和女婿这两个人。

    沈淙她们去的时候, 出来开门的是老头的女儿。

    她应该是三十来岁的年龄,可艰难的生活却把她磨砺的, 看上去要比同龄的沈溪大好多, 鬓角的头发都白了。

    那女人身上裹着一个已经磨得都快透光的毛巾被,脸色青白。

    打开门接过沈溪递过去的火盆立刻露出了感激的表情, 连连道谢。

    她让开身子,想请两姐妹进屋坐坐。

    沈溪摆了摆手。

    然后却朝里探了探头,问:“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女人的脸色顿时变得黯然。

    她垂下了头, 轻声的说:“我婆婆快不行了。”

    沈淙和沈溪这才明白里面传出的压抑的哭声是什么原因。

    “我去给你们盛点热汤过来。”沈溪立刻说。

    女人却一把拉住了她。

    女人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语气却很坚持。

    “不用麻烦了, 刚才小顾他们已经送来了驱寒汤, 有这就行了。

    别为我们麻烦, 这天儿谁家弄点柴火都不容易,别为我们烧火。

    那个驱寒汤已经很感谢了。

    我也不会说什么感谢的话,我就想说,就想说……要没这口汤,我婆婆抗不到现在。”

    她嘴里说着拒绝的话,眼泪却跟断了线似的一直往下落。

    可以看得出她是真心拒绝,但内心也已然绝望。

    在这样的气候下,还能坚持照顾两位老人和两个都非自己亲生的孩子,这样的人能坏到哪儿去?

    再怎么说,她至少会有一颗善良的心。

    看到她这样,姐妹俩难受极了。

    沈溪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扯了妹妹一把两个人就从她家里出来了。

    “我回家拿点热水下来。”沈溪说。

    沈淙点了点头,和姐姐一起重新返回了家。

    两个人根本就没下楼几分钟就重新返回,家里的人都有点惊诧。

    听了沈溪的解释,程茹也跟着难受,她没吭声直接返回了厨房。

    沈淙却在空间里扒拉了起来。

    虽然她空间里还有备用的衣服棉褥,可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就没法拿出。

    她在里面翻了很久,然后目光落在了最早买的那些帆布上。

    那帆布是当初她考虑到万一下雨可能会有东西要包裹然后买的,可实际上买完之后一直到现在一次也没有用过。

    那帆布很厚,面料粗糙但绝对挡风并且还防雨。

    她二话没说将帆布拿了出来,拿出剪刀就在客厅里剪了起来。

    看到她的动作,沈父走了过来,问:“你这是在干嘛?”

    “我找了点帆布出来,想把它剪成小块儿给大家分分。”

    沈父用手把帆布扯起来看了看大小,说:“你别剪小块儿,剪小了就把这布给糟蹋了。”

    他说着将剪刀从女儿的手里要过来,然后将帆布重新叠了叠好,用手按压出痕迹,边剪边解释:“这块儿布应该有二十米,剪成两米一块儿的,够剪十块儿。

    这个大小盖也好,裹也好,再分开两个人用也好,比那种小块的用处多。你一户给一块儿,就能替人解决很大的困难了。”

    老人自有老人的智慧。

    听爸爸这么说,沈淙就将这个活儿交给了他,然后将空间里虫灾时用剩下的一次性雨衣也拿了出来。

    虫灾的时候他们家一次性雨衣可没少用,之前买的两百个这会儿剩的连一半儿都没有。

    她把它们全都取了出来,与爸爸剪好的帆布放在了一处。

    这时候沈母已经煮好了酸辣汤。

    这次的酸辣汤里她放进去了一些玉米面糊糊,看上去稠乎乎的,完全可以当做一顿饭吃。

    沈溪提着放了酸辣汤的饭盒,沈淙用纸将帆布和两个一次性雨衣包裹起来,重新去了十七楼。

    再看到她们,女人眼中露出惊诧的光。

    看到她们递过去的东西,她眼圈立刻就红了。

    她还想推拒,沈淙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然后用目光在周围看了一下。

    女人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朝她们姐妹俩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才把东西接了过去。

    从十七楼下去,姐妹俩心里都有点不好受,俩人半天都没有说话。

    直至都快要走到十楼了,沈淙才问道:“姐,还去谁家里?”

    “去二号楼吧,二号楼有一家男的前段时间出去干活的时候把腿给摔了,现在就一个女人带一个孩子,日子也不好过。咱们去那家看看。”

    沈淙原本以为姐姐要带她去的都是同一栋楼的邻居,没想到她现在的活动范围都已经扩大到别的楼栋了,不禁有点诧异。

    看出了妹妹的惊讶,沈溪笑了笑:“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注意你家这栋楼是整个福临小区条件最好的楼栋?

    就算除了最顶上的四套复式面积大,下面楼层的住家户面积也不小,最小的房子也在一百二十平方以上了吧?

    住得起这样房子的人家,没有几个真穷的。最多就是像十七楼这样从外面搬回来,以前的东西全没了。

    可这种也是少数。

    前面一号楼二号楼全是小户型,那边住的人才是什么情况都有,有些人家都山穷水尽了。”

    说到这儿,沈淙忍不住叹了口气。

    姐妹俩边说话,边往楼下走,结果走着走着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争执声。

    那声音很大,即便还隔着好几层楼,姐妹俩都觉得自己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

    她们还没有来得及表示惊诧,就听到那争执声里已经带出了谩骂,很快竟然传来了打斗撕扯的声音。

    沈溪顿时瞪圆了眼睛:“谁打架了?”

    她说着下意识的就加快了脚步,却被沈淙一把抓住。

    沈淙抓住姐姐的羽绒服后背,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后,然后从空间里拿出了一根防狼棍攥在了手里。

    看到妹妹的动作,还有她一脸的警惕,沈溪的表情也凝重了。

    她用手戳了戳沈淙的胳膊,低声说:“给我一个。”

    沈淙没有回头,直接将防狼棍递给了她,转手却从空间里拿了一把劈山斧紧紧握住。

    姐妹俩走到了五楼。

    根本不用靠前,她们就听出那打斗声是从最早那套被用来当做进出口的房子里传出来的。

    她们走过去,还没进门先就发现那屋子里的情况已经和以前全然不一样了。

    这房子可以说——已经被人给扒-光了。

    不要说房子里面还剩下的家具,此时早就不见了踪影。

    就连门板,门框还有窗框,墙上的壁柜也都被人给卸了。

    地上的木地板也被拆的七零八落,连木地板下面的龙骨都被人给砍成了碎片,收拢到了一边。

    此时屋子正中在撕扯是一男一女。

    男人年纪不轻了,怎么也得六十靠上,女人年轻一点,却面黄肌瘦,看上去风一吹就能吹倒。

    可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打得那叫一个狠啊,可以说拳拳见肉。

    老头儿往女人身上捶的时候一点不收力,即使隔着老远姐妹俩都能听得那嗵嗵的声音。

    女人也比老头儿好不到哪儿去,她的手蜷成了钩型,指甲死命的在往老头的脸上,身上挠。

    老头的脸上有好几道长长的血痕,血痕的肉往外翻着,有血在流。

    露在外面的胳膊上也有抓挠的痕迹……

    沈溪忽然打了个冷战。

    她朝后躲了躲,悄声的问:“他们俩这闹得是什么啊?”

    这下手也忒狠了,多大的事儿要往死里打啊!

    沈淙这会儿倒是放松了很多。

    她发现自己之前想太多了,这完全不是她以为的群殴。

    就这战况……出不了什么大事。

    听姐姐问,她用眼瞥了瞥屋子里散放着的两堆儿碎木块,冷淡的说了句:“燃料。”

    沈溪默了默。

    姐妹俩完全没有一点儿要上前劝架的意思,看了两眼就转身走了。

    这种事没法劝,原本就是为了生存而斗,谁比谁有理?

    只是看到都是住在一栋楼的邻居,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现在竟然为了一点碎木头打的这么你死我活,俩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

    出了楼栋沈淙发现外面与之前相比,简直是旧貌换新颜。

    大雪下的院子,之前水灾留下的那些没清理的污糟全都看不见了,到处银装素裹,格外好看。

    但好看归好看,却也真冷啊!

    地上的雪都已经没过了膝盖。

    福临目前留下的四栋楼是挨在一起的,中间就相隔了一个小广场。

    那小广场当初为了好看,弄的是水磨石地面。

    这地面一到冬天下雪的时候,简直就跟溜冰场一样,贼滑。

    以前物业每到冬天雨雪天气都会在广场四周竖上牌子,不让业主前行。

    可此刻,小区里早就没有了物业,而那广场边上的台阶也被大雪掩盖的完全看不出一点痕迹。

    所以广场以及周边全是人跌倒砸出的印子,还有跌出去留下的长长的划痕。

    沈溪啧啧了两声,说:“这摔下去得多疼啊!现在的人衣服也不多,这摔一跤遇到那骨头脆的,不直接摔骨折啊?

    哎,得找点板子做个示意牌立在这儿,估计之前那些人是根本没看到台阶。”

    “示意牌?立多少都能被人拔了回家烧火。”沈淙在一旁冷冷的说道。

    想到刚才在五楼看到的那一幕,沈溪顿时不说话了。

    说归说,沈淙自己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毕竟姐姐说的没错,别看这积雪厚,真摔一跤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现在人都营养不良,缺钙的人更是不知道多少。

    这水磨石的台阶又滑又硬,要是生生的往上撞,摔骨折实在是太容易了。

    沈淙迈着小步,趋着脚顺着中间的小广场走了一圈,确定好范围之后,找到僻静处从空间里拿出金属,现场做了四个铁牌子,又用油漆笔在上面写下了警示的话。

    姐妹俩把牌子竖在了面朝四栋楼最显眼的位置,固定好。

    然后才朝着沈溪说的另外一家走去。

    用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时间,两个人才将十个火盆全都送了出去,然后还把准备好的帆布和雨衣又送出去了两份。

    与此同时,自然又看到了很多悲惨到让人窒息的事情,从三号楼下来的时候,两个人心里都不好过。

    出了楼栋门,姐妹俩同时下意识的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这凛冽的寒意驱走心底的郁积。

    然后一起小心的往自己家的方向走。

    没走出几步,沈溪忽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沈淙问道。

    “你刚才做的标牌呢?”沈溪望着前方,一脸的震惊。

    顺着她的目光,沈淙望了过去,然后发现不久前她做的那四个警示牌竟然一个也没了。

    因为这期间雪一直没停,现在整个广场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如果不是那标牌是她们俩刚没多久之前亲自给固定在广场上的,这会儿俩人自己都要怀疑到底是不是存在过。

    “谁偷的?怎么这也偷啊?!”沈溪顿时火冒三丈,气得连声音都大了起来。

    沈淙倒也还好,内心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才是末世啊!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之前因为一直在小区那边生活,那里可能是在末世之初大家早早的就意识到了自己个人能力的薄弱,然后又有石磊和曹洪敏这两个一心为公的人牵头,所以全小区的人全都拧成了一股绳。

    以至于整个小区就仿佛变成了末世里的世外桃源,人们生活再难也没有丧失本性,至少活得都像正常人。

    大家的生活环境也像是正常的环境。

    在小区住的时间长了,别说沈溪,包括沈淙这个曾经有过末世经历的人也都慢慢被同化,遇到事情的时候第一反应全都变成了——大家齐心协力,共渡难关。

    可其实他们忘记了,小区那样的生活环境在这个时期才是真正的另类。

    各顾各,弱肉强食的生存方式才是如今大多数人的真实生活。

    就好像刚才五楼发生的事情,想来看到的并不只有她们姐俩,可从头到尾也没有人上前阻拦一下。

    “走吧。”沈淙上前扯了扯姐姐的衣服,拉着她回了自己的楼栋。

    上楼的时候沈溪心里还憋着那股火,一路走得飞快,十九层的楼她走上去中间甚至都没有停歇,一鼓作气就上去了。

    反倒是跟在她后面的沈淙差点累得厥过去。

    要知道,她们刚才已经上上下下三栋楼了啊!

    到家之后,一进门沈溪就红了眼圈。

    看到她这个样子,家里人全都围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沈父别看平时和女儿呛声呛的厉害,可看大女儿出去这一趟竟然哭着回来了,那也不愿意。

    他说着话就站直了身子,面孔绷得紧紧的,一副要去跟人干仗的架势。

    他都说完了这句话了,沈淙才挪着步子终于走了回来。

    她一只手扶着鞋柜,一只手捂着胸口,喘的跟个老太太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看爸爸这副架势,沈淙真的是又好气又好笑,冲着老爸一个劲儿的摆手,却根本接不了他的话。

    沈溪这会儿也缓过来劲儿了,她冲沈父说:“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有点生气。这边的人真是没意思,爸,等天气好点了咱回小区吧,不想在这儿待了。”

    听女儿这么说,沈父至少知道她没什么事了,这才放下了心。

    顾恺这时候则已经走到了妻子跟前,接过她脱下的羽绒服,然后帮她换好了拖鞋。

    还伸手一直帮她捋着背。

    姐妹俩换过家里穿的衣服后,全都回客厅坐下。

    她们转着一圈下来用了这么长时间,这实在是超出了两个人之前的想法,以至于到这会儿俩人的肚子都要饿扁了。

    知道她们冻得够呛,谁也没提让她们去餐桌前吃饭的话。

    顾恺把小茶几端到了炉子跟前,俩人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对面而坐。

    程茹给俩女儿一人盛了一碗红枣紫米粥,还把一直放锅里温着的小花卷还有切好的蒸肉糕端了出来。

    因为家树现在也知道空间的存在了,家里人吃饭反倒少了一些顾忌,以前不好解释的东西也敢往外拿了。

    以至于今天早上的饭菜质量直线上提。

    俩人喝了热乎乎甜滋滋的稀饭,吃了香喷喷的肉糕,最后还一人吃了一小块家树递过来的,烤得冒着蜜水的红薯。

    肚子饱了,心情也终于变好了。

    沈父一直到这会儿还在惦记着大女儿的情绪,坐在一边一直陪着,同时还时不时的小觑一下她的脸色。

    直把沈溪看得哭笑不得。

    她将稀饭碗放下,这才对父亲说:“爸,我真的没事,我就是刚才转了这么一圈,看了好多事心里有点不好受。我觉得这边的人和小区的不同,他们太冷漠了。”

    沈溪也不是那种在蜜罐里泡大,没有见识过人间百态的人。

    相反她在国外生活了将近十年,从一个学生成长为一个成功的商人,这中间也吃了不少苦。

    可以说,至少在末世之前,沈溪要比妹妹沈淙成熟的多。

    但末世后这几年,她一直生活在小区,那里的环境和外边完全不一样。

    再出来后看到这□□裸的厮杀搏斗,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爸,妈,你们没出去不知道,三号楼那一家,就是我昨天回来跟你说过的,两口子带一个女儿的。我刚才去,你们猜怎么了?”

    “怎么了?”程茹追问。

    “那女孩儿她妈上吊了!”

    “上吊了?!”程茹手一哆嗦,手里拿着的托盘直接掉在了地上,里面放着的几个玉米棒子顿时在地板上滚了起来。

    沈溪点了点头,眼泪一个没忍住流了出来。

    “怎么就上吊了啊?为什么啊?”

    这下不光程茹惊讶,老爷子和沈老头也都凑了过来,三个老人脸上都露出了痛惜的表情。

    顾恺和家树朝后错了错,离开了聊天的现场。

    显然他们之前去送驱寒汤的时候,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只是两个人应该是担心老人们知道了心里难受,所以回来并没有说。

    “他们家没有什么冬天的衣服,只有两个薄毛毯,一床薄被子。全家最厚的衣服就是一件雨衣。

    那个女的身体不好,平时都是她男人出门打工挣钱养活他们三口。

    她和她女儿在家,有时候能接点政府派发的手工活,但大多数时候接不到。

    这忽然下雪,她男人也出不去,而且太冷就算是外面有活也没法出门。

    她昨天晚上发高烧,她男人和女儿陪了一晚上,据说早上才睡着。结果等这俩人醒了,发现她把自己吊死在厕所了。”

    沈溪说到这儿,难受的停顿了好久,实在是有点说不下去了。

    可她不说大家也明白原因,肯定是这女人觉得自己是家里的负累,不想让丈太为难,然后就选择了自我了断。

    “她女儿多大啊?”程茹实在是没忍住,又问道。

    “十五。”沈淙补充道。

    程茹用手在胸口处揉了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口。

    她想说还好还好,孩子总算是快成人了,至少离了妈不至于活不下去。

    可又觉得这话说出来太过于冷血。

    沈淙望着窗外,静静的听着母亲和姐姐他们说的话,似乎是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她听着沈溪又在跟爸妈抱怨楼下的那些人把警示牌拿走的事儿,抱怨邻里间不说守望相助了,连最起码的公德心都没有了。

    这些话从她的耳边飘来又飘走,却连一丝痕迹都无法留下。

    “想什么呢?”不知道顾恺什么时候已经在她的身边坐下。

    他递了一杯开水过来,轻声问道。

    “没想什么。”沈淙接过水,把手放在杯子上暖着,慢吞吞的回答。

    对于妻子这种时不时就会出现的情绪低谷,顾恺早就习惯了。

    看她不想说他也没再追问,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她旁边,拿着杯子陪着她一起喝水。

    两个人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顾恺忽然说道:“我的异能好像升级了。”

    沈淙一惊,心底的那些烦躁,郁闷顿时全忘了,飞快的转头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儿?你现在几级了?”

    她的声音有点大,顿时吸引了全家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朝这边望了过来。

    顾恺摇了摇头:“就这两天的事儿。我也不知道是几级,就是觉得现在再催生的时候比以前轻松了很多。

    这两天帮爸催生了那么多的生姜和辣椒,还有他那些中药材,要是以前我可能会很累,但现在觉得还行,精神状态没有太大的改变。”

    他不说的时候大家还没有注意到,他这么一说顾老爷子第一个意识到了不同。

    他煮那个驱寒汤除了要用到生姜,花椒等一些普通的食材,还要用到一些热性的中药。

    其中有两味药是需要多年生的,至少三年才能成材。

    他之前虽然种了一些,但收获的太少,完全不够用。

    这两天着急,他就让儿子帮忙催生了一批。

    当时让儿子干活的时候他都没反应过来,那些药和生姜辣椒这种一年生的蔬菜不一样,所需要费的精力也不同。

    他只是按照自己需要的量告诉顾恺需要催生的数量,别的都没有多管,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给儿子交待的任务究竟有多难。

    想必那一味药催生成功需要花费的精力就是普通蔬菜的好几倍。

    更何况他需要的是两味药,需要的数量还那么多。

    顾老爷子在自我反省,别的人可没他想的那么多,听到顾恺说异能升级,大家都很高兴。

    特别是两个孩子,刚才家里环境那么压抑,俩孩子都吓坏了,这会儿听到姨夫说异能升级,小家伙眼睛顿时就亮了。

    桐桐和杉杉全都跑了过来,挤开小姨一边一个猴到了顾恺的身上。

    桐桐还好,怎么说也大了两岁,就算是再好奇也只是追着问:“姨夫姨夫,你是怎么做到的?”

    杉杉可就不一样了。

    小姑娘爬到顾恺的腿上,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儿摇晃:“姨夫我也要升级!你帮我也升级!”

    晃得顾恺坐都要坐不稳了。

    杉杉可以说是整个家里最郁闷的一个异能者了。

    她觉醒的冰系异能在现在的环境里一直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好容易学会了制作冰激凌,结果天气又忽然变冷了。

    以至于周围的人往往都记不得她和哥哥一样,也同样拥有异能。

    正是因为这,她其实对于异能的提升反倒比桐桐还更在意。

    小姑娘一直想把自己变得棒棒的,然后像哥哥一样也能为大家服务。

    有两个孩子这么一打岔,大家都笑了起来,屋里之前的那种压抑也总算是没有了。

    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了顾恺升级这件事上,围着他问了没完。

    连家树也非常积极,凑在旁边听得很是认真。

    可其实,顾恺自己也闹不清楚为什么异能会提升,更不知道到底算是几级。

    “我觉得提升的原因可能是我用得多?”顾恺想了想,回答。

    他这话听得大家全都默了默,后面的话都问不出来了。

    毕竟身为一名木系异能者,他确实是出力最多的一个人。

    不光是市里的那些试验田离不开他,他还出国为国家出了不少力,这一点完全没有可参考性。

    “那我嫂子出力也不少啊?她之前去盖省图书馆的天桥也费了不少劲儿。

    那天桥我去看过,那么长啊!我都不敢想我嫂子那些天得累成什么样!

    嫂子,你升级了吗?我也没听你说你升级了啊?”

    家树在一旁有点不甘心的问道。

    顾恺睨了堂弟一眼,笑问:“你怎么知道她没升级?”

    家树顿时瞪圆了双眼。

    沈淙举了举手,无奈的回答:“我真没升级。我就是之前觉醒异能的时候等级可能就比较高,具体也没比较,但建图书馆天桥那样的活儿对我来说并没有很难。”

    听了夫妻俩的话,家树还没有吭声,沈溪先啧了一声。

    她气得笑骂:“咱围着他俩干啥?就等着听他们显摆呢?”

    说罢,她顺手在家树的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也是笨蛋,这俩人有谁是正常人?你追着他们问,那不是找虐?”

    一句话说的大家哄堂大笑。

    家树被沈溪说得心都碎了。

    他捂住胸口顺势躺在了沙发上,冲着顾老爷子大喊:“大伯,你不能偏心眼!你都教我哥我嫂子什么了?你也得教我!我也要有异能,我也要升级!”

    气得老爷子举起拐杖对着他就敲了过去,敲得家树嗷嗷乱叫。

    沈父沈母都笑到了不行。

    沈母边笑还边说:“敲你活该!我都不拦。让你不着家,让你乱跑,你没异能怪谁?你溪溪姐没异能吧,人家儿子闺女有,你有什么?看你还不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了!”

    听了这话,家树的心更是碎成了一片。

    沈淙坐在小板凳上,望着一家人笑闹成一团,脸上也带出了微微的笑。

    顾恺伸手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了,完全的包住。

    然后轻声的问:“心情有没有好一点儿?”

    沈淙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丈夫之所以提到异能升级,之所以有意将话题引到这样容易引起全家人共鸣的方向,实际上是为了宽自己的心。

    他是看出自己心里不舒服了。

    沈淙将另外一只手也塞到了丈夫的手里,将整个身子都靠近了他。

    然后才轻声的说:“我没什么的,我就是忽然感觉到自己特别的渺小,特别的无能为力。”

    顾恺用另外一只手搭在了她的双手之上,把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然后才温声说:“不光是你,我们每一个人都特别渺小,面对大自然,都会特别无力。”

    他看了看妻子:“就算是多经历过一次,你也只是普通人,别把自己想得无所不能。

    不管是对小家还是对大家,能做到尽力而为就行了,其他的别想那么多。”

    沈淙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往丈夫的怀里使劲儿的偎了偎。

    顾恺说的话其实她都懂,也在心里这么告诉过自己不知道多少遍。

    可从丈夫嘴里再说出,不知道怎么她觉得自己就更能听得进去,听着心里也更好受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一家人都没有外出。

    因为感受到家里人的心情都不大好,这天下午程茹专门做了一大锅的甜汤。

    不仅如此,她还不顾老伴儿的反对,硬是把一楼的暖气片全都打开了,把炉子烧得旺旺的,让屋子里暖暖和和。

    程茹很认真的对老伴说:“我不管你顾忌什么,我就知道我的儿女都在身边环绕,一家人全都在一起。

    外面的世界已经够苦够难的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们在家里也过得那么难受。

    什么时候,我都希望我的孩子想起家都是温暖的,安心的,想到回家都会迫不及待想回来。”

    说到这儿,程茹又不满的刺了家树一下:“可能就是我之前做的太不好了,才会让有的小孩儿对家完全没感觉,什么时候都想不起回家。”

    一句话说得家树尴尬的揉起了鼻子。

    程茹虽然现在在家里一直扮演的是贤内助的角色,每天不是在做饭就是在照顾孩子。

    可她当年可是在北宁最好的中学做到了行政副校长。

    而且在转行政之前还当了二十多年的班主任。

    对于心理学方面,她懂得可比丈夫沈建义懂得多。

    接连不断的各种天灾,除了会给人的生活带来数不清的困难和压力外,还容易摧毁人的意志和希望。

    今天两个女儿回来后的表现,让程茹深深的忧虑了起来。

    家里在物资方面什么也不缺,即便这样的灾难再持续很久,程茹也不怕家里人会活不下去。

    就算是物资用完了那又怎么样?

    一家人要能力有能力,要人手有人手,还都健健康康的,怎么也能扛到底。

    可她不想让家里人活得这么压抑。

    在程茹的一再坚持之下,沈父也只能妥协。

    拉上窗帘,将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开来,一家人围坐在炉子前,烤着玉米,吃着红薯。

    沈溪在地上铺了一个毯子,拿出了积木和拼图,俩孩子坐在上面玩着各自喜欢的游戏。

    沈淙搬出了投影仪,拉开了幕布,然后从平板上找出了一个之前存的老少皆宜的喜剧,准备播放给大家看。

    顾恺去敲了时宸家的门,把窝在屋里的五个人全都叫了过来,让他们一起来看电影。

    进了家门,别说周颖和刘晓峰了,连时宸都吓了一跳。

    脱口而出冒了一句:“这是要过年了吗?”

    “对,过年!不管别的,咱自己先过个年!”程茹也不纠正,顺着他的话说道。

    说罢,指了指桌子上已经盛出来的五碗甜汤:“都去喝一碗暖暖身子,然后想看电影的看电影,想玩别的玩别的。

    炉子里烤的有红薯,有玉米,要吃自己去拿。今天咱什么也不想,好好的过一下午!”

    老太太说完,也不理会那三个惊诧到一脸莫名的人,过去拉过灿灿和小宇,直接就把他们拉到了餐桌前。

    周颖和刘晓峰相互看了一眼,刘晓峰悄悄的凑到了顾恺的跟前,问:“这是要干嘛啊?”

    他说着,还眨了眨眼。

    顾恺当然明白他后面没有说完的话,刘晓峰这是觉得家里肯定出事儿了,不然也不敢这么奢侈。

    这严寒刚刚开始,谁敢这么烧火,这么用燃料啊?

    以后的日子不过了?

    顾恺也没瞒他,轻声的把老太太的那番言语说了一遍。

    跟过来听的三个人全都沉默了。

    其实大家都能够理解老太太的用意,因为对于那种压抑的心情大家全都太感同身受了。

    或许他们自己还没有觉察到,但那种压力真的会使人时不时的处于崩溃边缘。

    就好像那个上吊的女人,就真的是日子完全无法过了吗?

    她的丈夫每天还在勤勤恳恳的工作,在她生病的时候能不离不弃,和女儿一起守了她一整夜。

    他们的孩子已经快要成人,并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负累。

    和其他人比起来,他们的日子远远没有到活不下去的时候。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她选择了自我了断。

    说是不想给家里人做累赘,这当然是最大的原因,可同时,是不是也能说明,她的心理疾病比身体上的疾病更严重?

    她的死亡有很大的可能应该是因为她的抑郁。

    所以,适当的放松,适当的奢侈一下调节调节心情,实在是很有必要的。

    “烧吧,把火烧得旺旺的,大不了咱明天接着去找柴火。多大事儿啊?!”时宸攥紧了拳头,第一个说道。

    “就是,难得舒服一回,想那么多干啥?”刘晓峰紧跟着表示了赞成。

    三个人一起走到了餐桌前。

    刘晓峰从来就是一个调节气氛的高手,刚才他是没闹明白状况,这会儿想通了,那好听话自然就脱口而来。

    没一会儿就把程茹说得眉开眼笑。

    只恨不得也把他收到家里做个儿子。

    这天下午,沈家人过了自从末世来临之后最轻松自在就半天。

    所有的亲人朋友聚在一起,聊天,喝茶,吃零食,看电影。

    三个小朋友除了玩积木,拼拼图,最后还在楼上楼下玩起了捉迷藏,欢声笑语传遍了整套房间。

    大家都觉得舒坦极了,觉得心灵都受到了滋养,让他们重新有了勇气,有了斗志去面对新的一天。

    直到晚上八点,几个孩子都打起了哈欠,周颖他们才恋恋不舍的提出了告辞。

    送他们离开后,沈淙随意的掀开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然后惊诧的说:“你们过来看,外面的路灯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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