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第 161 章
朦胧烛光下, 萧晟昀握住江苓的手,坐了许久,也想了许多。
最后, 将心中的想法一一压下, 将人搂进怀里, 不管他感受到的是真是假,不论那东西是什么样的存在, 只要知道其对江苓无害,就够了。
在少年身上独有的淡香中, 萧晟昀慢慢陷入睡眠。
江苓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被熟悉的气息包裹,还未睁眼,先在男人怀里蹭了蹭。
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声:“苓儿醒了?”
江苓躺了会, 慢慢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
江苓窝在男人怀里, 懒懒的,不想动, 昨晚消耗了他太多体力, 这会儿, 他没什么力气。
蜂蜜水是早准备好的,萧晟昀端过来, 喂江苓。
江苓咕噜咕噜喝完一杯, 嗓子舒服了不少, 他撑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坐起来:“陛下今日不忙吗?”
“朕与苓儿刚完婚, 有几天休息时间。”
登基大典结束, 萧晟昀便成了名正言顺的帝王, 属于崇明帝的时代彻底成为过去。
萧晟昀边与江苓说话, 边观察他, 昨晚的事他始终记得,他需要确保江苓无事。
江苓察觉到了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扯了扯被子:“陛下一直看我做什么?”
“苓儿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江苓仔细感受了一番,他的神魂被浓郁龙气包裹,暖洋洋的,身体大概是习惯了萧晟昀的占有,除了酸痛,没其他不对的地方。
“没有,怎么了吗?”
“昨晚……”
少年目光澄澈,毫无阴霾,萧晟昀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如果江苓自己也不知道,他这么说出来,少年会不会感到害怕?
昨晚?
许是喝了酒,江苓对昨晚的记忆像是蒙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他只记得男人的力道,和比平时更为浓郁的龙气。
好像完成登基大典后,萧晟昀身上的龙气比之前更浓了。
萧晟昀拿捏不定主意,突然想到千芜大师对江苓的特别,江苓身上的异状,千芜大师是不是知晓?
“没什么,只是昨晚朕没克制住自己,要得狠了些,苓儿似乎已经适应朕了。”
萧晟昀的大手抚向江苓肚子:“让朕看看,有没有顶坏?”
江苓的脸腾地红了,昨晚萧晟昀进的太深,那力道仿佛要将他贯穿,惊惧之中,他口不择言,说了很多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
身体记忆被唤醒,那样的炙热仿佛仍然存在,江苓动了动嘴,小声道:“别说了。”
“朕给苓儿揉一揉。”
江苓被萧晟昀揉的整个人都软成一滩水,躺在男人怀里,任人揉搓。
少年脸颊红扑扑的,眼尾氤氲开一抹绯色,眸中泛起一片雾气,萧晟昀喉结无声滚动,眸色越来越暗。
敏锐察觉到危险,江苓按住男人的手:“好了陛下,不用揉了,我饿了,想用膳……”
萧晟昀定定看了他一会。
那样充满侵略性的目光,江苓太熟悉了,他咽了下口水,默默把自己往被子里缩。
萧晟昀最终只是看了他一会,起身去传膳。
男人离开后,江苓抚着胸口,狠狠舒了口气,他现在是适应了萧晟昀,但不代表,他能受得住时时和萧晟昀做那事。
萧晟昀也是知道这点,才会短暂离开,平复一下自己。
江苓趴在床
上,思绪漫无目的漂浮,不知不觉又想起了昨晚的事。
他捂住脸,正要强行断开回忆,突然,身体僵住了。
他想起了昨晚萧晟昀问的停顿,还问了一句“什么东西”,江苓会僵住不是因为萧晟昀的这句话,而是他忆起了那个时候,因为被灌溉的龙气超出承受范围,他的身体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那个时候,他的意识是混沌的,在极端状态下,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
结合萧晟昀的反应,一定是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变化。
到底是什么?
江苓心中惶惶,难以言喻的恐惧攥紧了心脏,如果是以前,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大不了他离开,可现在,他根本无法想象和萧晟昀分开的场景,更无法想象,当萧晟昀望向自己的目光中不再充斥爱意的模样。
沉浸在慌乱中,江苓没察觉到萧晟昀的到来。
萧晟昀在外面吹了一刻钟凉风,待身体的躁动平复再进来,就看到江苓趴在床上,状态不太对。
来不及多想,他大步向前,将人捞起来,连人带被子一起抱进怀里:“苓儿别怕,朕在这里。”
被熟悉气息包裹,那一刻的恐惧悉数爆发,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无声哭泣让萧晟昀心疼不已。
“苓儿别哭,是身体有哪不舒服吗?朕去叫太医……”
“不要,”江苓哽咽着从被子里伸出手,环抱住男人的腰,“你陪陪我,不要离开。”
“好,我不离开。”
抱着人安抚了好一会儿,怀里的人才渐渐平复下来。
萧晟昀拿帕子给他擦了擦脸,哭了一会,少年眼眶更红了,鼻尖也红红的。除了床上,萧晟昀何曾见江苓哭过?
他低头,亲了亲少年少年通红的眼尾:“怎么了?委屈成这样?谁欺负朕的苓儿了?”
男人语气温柔的不像样,被轻哄着,好像更委屈了。
江苓抽噎了一下,垂着眼眸不敢看人,他往前挤了挤,想将自己藏进男人怀里。
“都怪你。”
少年声音里带着哭腔,萧晟昀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疼。
“好,怪我。”
江苓闷闷趴了一会,待这股情绪发泄出去,回想起自己在男人面前哭了这么长时间,顿时不好意思了。
他呐呐着想缩回被子,萧晟昀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苓儿,看着朕。”
江苓低头,不肯看。
萧晟昀捏住他的下巴,不容置喙将他的脑袋抬起来。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朕都不希望苓儿瞒着朕,如果是朕哪里做得不好,让苓儿委屈了,苓儿大可提出来,朕会改,不要闷在心里。”
“不关陛下的事,是我自己,”江苓语气闷闷的,“陛下如果发现,我和你们不一样,会不会觉得我很可怕,不想要我了?”
说到后面,江苓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哭腔。
“想什么呢?”萧晟昀安抚亲吻他的脸颊,“无论苓儿是什么样的,都是朕的苓儿,就算哪天苓儿厌了倦了,想逃,朕也不会允许的,天涯海角,朕都会将苓儿寻回来,然后锁进宫里,除了朕,苓儿谁都不能见。”
这样强烈偏激的占有欲,是萧晟昀一直不想让江苓知道的,他也害怕,怕江苓知道他不如表面那样光风霁月会觉得失望,会想逃离,那是他最无法忍受的。
这样的占有欲没有吓退江苓,反而在这一刻给了他浓浓的安全
感,江苓偏头,回吻男人:“我才不会离开,陛下这么好,我是多想不开,才会想着要离开陛下?”
萧晟昀没有探究江苓身上的秘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好时机,江苓情绪不稳,他好不容易才将人安抚下来,不想让江苓再为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烦心。
是的,在萧晟昀心目中,无论江苓是什么来历,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亲吻中,江苓听到萧晟昀的声音。
“我可能没与苓儿说过,其实从昏迷中醒来见苓儿第一眼,我就爱上苓儿了。”
如一束光,照亮他的世界。
“所以,苓儿不必担忧,该担忧该害怕的,是朕才对。”
他害怕那束光离开自己的世界。
“我不会的。”江苓保证。
又在床上消磨了半个时辰,江苓饿的肚子“咕咕”直叫,萧晟昀抱他出来用膳。
帝后情深,伺候的宫人都低着头,不敢多看。
两人一起腻歪了几天,江苓连寝殿的大门都没出过,萧晟昀偶尔出去见大臣,很快又会回来。
又一次感受到后背处传来的异样触感,萧晟昀停下动作,把江苓的手从背上拿下来。
少年五指修长,骨节分明,肤色莹白如玉,和以往每次一样,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萧晟昀摩挲了一会,紧紧扣住这只手,与之十指相扣。
江苓刚飘回的思绪很快被撞散。
五天后,萧晟昀上朝,江苓总算得了空闲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神魂上,最大的一道裂缝已经修复完,能修复这么快,和萧晟昀这几天的孜孜不倦大量灌溉脱不开关系。
江苓倚在床头,挥退所有宫人,伸出自己的手。
心念一动。
修长手指上渐渐冒出许多白色须须,这些须须质地如玉,泛着莹润白色,长短粗细不一,也是萧晟昀这段时间灌溉的结果。
这些须须会在他失神时不受控制冒出来,江苓不知道萧晟昀有没有察觉到,有没有看到,但萧晟昀这几天对他的态度和之前一般无二,想来是没发觉什么的。
江苓用手指戳了戳其中一根比较长的须须,须须害羞往后缩了缩,它们某一方面反应了主人的喜好,因此在江苓神志失守时,喜欢冒出来攀附在萧晟昀身上,与他贴贴。
好在它们知道,不能轻易被发现,江苓偶尔能感受到萧晟昀在紧要关头停下,看他的手,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每每停下时,须须会自觉缩回去,这也是江苓潜意识里不想被萧晟昀发现的体现。
收回须须,江苓头疼扶额,他该如何告诉萧晟昀这些?
太为难参了,江苓往后一躺,要不还是让萧晟昀自己发现吧,就是不知道,他看到这些须须,会不会被吓到。
第162章 第 162 章
江苓决定顺其自然, 等萧晟昀自己发现,至于发现之后能不能接受,到时候再说。
萧晟昀这么敏锐, 这些天的异样应该早就感受到了, 江苓回想了一下,男人对自己的态度跟之前比没什么变化,或许是不在意这些?
那天他爆发,萧晟昀安慰他的时候也说过,无论他是什么身份,待他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应当是有所察觉吧。
江苓烦躁扒了扒头发。
通过五天的亲密, 萧晟昀几乎能确定, 江苓身上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秘密,但他也很肯定, 这些异样之前没有出现过。
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变化对江苓来说, 是好是坏……一个一个问题充斥脑海, 萧晟昀捏了捏眉心, 第一时间想到了外出云游的千芜大师。
说不定千芜大师能为自己解惑。
萧晟昀吩咐暗卫寻找千芜大师踪迹,同时也派了人随连珠公主一起前往羌国, 与圣医接触,看那位圣医到底和江苓有没有关系。
登基大典结束,在大启饱受精神折磨的他国使团迫不及待提出离开, 没看乌国和北莽都折进去了吗,若他们继续留下, 指不定什么时候也折进去了。
使臣团的离开让京中暂时平静下来。
开春后, 迎来新一度的春闱, 随着赶考学子进京, 京城再次热闹起来。
一个冬天过去,小滚滚长大不少,因为江苓喜欢,滚滚在他们现在住的宫殿也有一个住处,布置得和东宫很像。
养了一段时间,滚滚现在胆子大多了,突然换住处也没什么感觉,江苓一有时间就过去看它。
所有事情结束,淑蕙公主也该回江南了,离开前,安安吵着要带哥哥看滚滚,淑蕙公主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春寒料峭,江苓刚穿上外袍,就听宫人禀告,九皇子带公主府的两位小公子过来了。
萧晟昀登基后,九皇子来这边不如从前频繁,算算日子,江苓与他有好些天没见了,忙让宫人将人请进来。
“江哥。”九皇子带着一大一小两个萝卜头走进来。
“江舅舅。”小萝卜头跟着喊。
“君后。”程煜泽一如既往的沉稳。
马上要回去了,安安抛弃最喜欢的哥哥,黏到江苓身边,很是不舍。
“娘亲说,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回江南了,安安好舍不得,有机会,江舅舅一定要和皇帝舅舅来江南找安安玩。”
“好,”江苓摸摸他的脑瓜,“有机会我一定去江南找安安。”
“他哪是为这事来,”九皇子在一旁毫不留情拆自己外甥的台,“他是想带煜泽来看滚滚,在府里天天念叨呢。”
江苓看向安安,安安不好意思抿了抿唇,江苓了然,轻点安安额头:“果然,在安安心里,还是哥哥最重要,是不是?”
安安更不好意思了。
“安安只是……”程煜泽试图解释。
江苓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无碍,想看滚滚随我来吧,不过滚滚现在长大了,安安靠近的时候要小心哦。”
安安似懂非懂点头,一手牵着江苓,一手牵着程煜泽,欢欢喜喜往外走。
徒留九皇子一个人在后面,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怕滚滚冻着,滚滚住的屋子里放了炭盆,一进来,便感受到了暖意。
江苓半蹲下来,解下安安身上的小披风:“和滚滚玩的时候要注意安全。”
安安使劲点头,回头叽叽喳喳和程煜泽说起和滚滚玩的注意事项。
江苓起身,让负责
照顾滚滚的宫人将滚滚带过来。
滚滚比初见时大了好几圈,黑白相间,像一颗大号的芝麻汤圆,看到江苓,兴奋爬过来,抱住他的腿。
个头小的时候,江苓还能这么拖着它到处走,现在江苓拖着它走不了几步,蹲下来在它厚实的毛毛上摸了几把,招呼安安和程煜泽过来。
安安牵着程煜泽的手走过来,两人一起蹲下,和滚滚相互熟悉。
九皇子也走了过来,在几人身边坐下。
他也馋滚滚,趁势摸了好几把。
小孩子坐不住,不一会,就和滚滚玩到了别处。
九皇子坐到江苓身边:“江哥,皇兄给我赐了封地,是个很富庶的地方,不过因为我现在没成亲,暂时可以不就藩。”
新皇登基,进行过一次大封赏,江苓是知道的。
比如太子一脉官员的升职,谢司尧进了六部之中最重要的吏部,担任吏部侍郎一职,再比如后宫之后,皇后被封为圣母皇太后,崇明帝的几位品阶高的妃子被封为太妃,九皇子被封为祈王,贤妃则成了贤太妃。
“没成亲的话,宣王也没成亲,那岂不是他也要留在京城?”江苓托着下巴思索,宣王被封王的时候,崇明帝有给他赐封地,只是这么些年,他一直被特许留在京城。
“这个我也不清楚。”九皇子只是刚封王,还没接触政务。
“等会陛下回来,我问问。”宣王是原书主角之一,是对萧晟昀威胁最大的人,即使现在剧情已经完全偏离,江苓也不敢掉以轻心。
谁知道剧情力量会不会在什么时候发挥作用。
九皇子又与江苓说了些宫外发生的事,最后道:“等我的王府修好,江哥一定要来玩,到时候时勉他们应该也考完了,我们可以好好聚一聚。”
江苓应下来。
看完滚滚,江苓留安安他们用了晚膳,担心江苓吃不惯御膳房的口味,萧晟昀将小厨房一并搬了过来。
几人吃了个肚皮滚圆,瘫在椅子上,不想起来。
“还是江哥这里的膳食好吃,安安今天都比平时用的多了些。”九皇子感叹。
安安跟着点头。
江苓揉了揉肚子,觉得就这么坐着不好,招呼几人一起到外面遛弯儿消食。
萧晟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崇明帝留下的烂摊子不小,需要萧晟昀一一处理。
他拥住江苓,埋在他颈间深深吸一口气,江苓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陛下,很累吗?”
“还好,抱一抱苓儿就不累了。”
除了崇明帝留下的烂摊子,还有即将到来的春闱,很是让萧晟昀费心。
这是他登基之后第一次开恩科,不能不看重。
被崇明帝祸祸了几十年,朝中势力错综复杂,留下的弊端太多,急需注入新鲜血液,拔除一些不该存在的势力。
比如林首辅。
林党在朝中已经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势力,他们与宣王相辅相成,存在一日,对皇位的威胁便多一日。
这些事萧晟昀不想拿来烦江苓,江苓对之不感兴趣,也不会问,但他对宣王这个原书主角之一还是有些在意。
“宣王会继续留在京城吗?”
江苓对宣王格外在意,萧晟昀之前就察觉到了,他将人抱起来,坐到椅子上,道:“暂时不会,父皇之前下过令,特许宣王留在京城,林首辅他们也不会答应让宣王离开。”
萧晟昀自己也不想放宣王离开,就藩后,谁也不知道宣王会在封地做什么,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
知道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才能更早找出破绽,将这个威胁彻底扼杀。
萧晟昀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尤其是对敌人,要说宣王留在京城,对皇位没一点肖想,他是不相信的,更何况,当初杜筠心交给他的密函里有说,宣王和前任兵部尚书有一定联系。
前兵部尚书被处决,受贿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试图对军队下手,那个时候,萧晟昀与北莽的战争正处在紧要关头,差点后方失火,这么大的篓子被捅出去,逼得崇明帝不得不下令处置前兵部尚书。
他已经派人根据杜筠心提供的线索去查了,如果能证实前兵部尚书的事与宣王有关,对付宣王便有了突破口。
两年时间一晃而过,在萧晟昀的强硬手段下,朝廷逐渐落入他的掌控,林党势力一缩再缩,林首辅的威望大不如前。
任谁也不会想到,短短两年时间,萧晟昀就能彻底掌控朝廷,将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彻底解决。
容栩、张时勉等人入朝为官,已经有了一定建树,九皇子也在工部挂了职,是他自己选的地方,可以研究一些新鲜玩意。
北莽乱了两年,还没分出胜负,但根据那边的探子回报,过不了多久,这场持续两年的内乱便会结束。
两年时间,足够大启休养生息了。
一条条新政策颁布下去,不作为的官员被革职查办,朝中官员大换血,一切都欣欣向荣。
就在这个时候,地方有流言传来,说先帝来位不正,该坐在皇位上的,另有其人。
消息很快传到皇宫。
“消息是从哪传来的?”萧晟昀敲了敲龙椅扶手。
“是南方的一个小县城,属下还在那里发现了浮世教活动的痕迹。”
沉寂两年,浮世教卷土重来。
两年前,萧晟昀已经铲除掉了浮世教的大半势力,奈何一直没抓到那位教主,这几年,浮世教销声匿迹,萧晟昀一直有派人查,但就像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样,什么都查不到。
“传容栩进宫。”
“是。”
“陛下又遇到了烦心事?”江苓走进来。
两年过去,江苓身量拔高了些,容色更盛,萧晟昀拉着他的手腕,将人搂进怀里:“让朕抱一抱。”
江苓乖顺窝在他怀里,看书案上有一封来自北莽的信,好奇拿过来:“北莽五王子写的,他怎么会写信过来?”
说是信不准确,这其实是一道密函,萧晟昀手从江苓腋下穿过,将密函打开。
“北莽五王子想向大启求助,他倒是挺会想,自己赢不了,就想让大启出兵……”
看到后面,江苓的声音突然顿住了,因为信上写着,如果大启肯出兵,他愿意帮大启皇帝找出,当初和北莽勾结,想暗害他的人。
北莽五王子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当年萧晟昀身中奇毒一事,有大启的人插手。
江苓捏着密函的手紧了紧,下意识回头看萧晟昀。
萧晟昀的表情很平静,似乎不感到意外。
江苓迟疑了一会,试探着开口:“陛下……”
感受到腰间手臂骤然加重的力道,江苓反应过来,萧晟昀的心情远不如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他艰难转动上半身,抱住男人肩膀:“陛下,我们将人找出来,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
江苓无法想象这一刻萧晟昀是什么心情,他一心保护大启的臣民,可这些人呢,在他与北莽作战的时候,谋划着怎么除掉他,还付出了行动。
他们怎么敢的?!
第163章 第 163 章
“朕没事, ”见江苓一副为自己生气的样子,萧晟昀心中的郁气消散许多,转而安慰起江苓, “苓儿不必为这件事气坏身子。”
江苓闷闷将头埋在男人肩膀上:“陛下要帮北莽五王子吗?”
“帮也不是不行, 借这个机会,正好可以深入北莽王庭,驻扎在边境的军队,也是时候动一动了。”
这两年,北莽一直内乱,无暇他顾, 大启边境很是安稳, 但没人掉以轻心, 他们都知道,等北莽内乱结束, 南下只是时间问题。
说起这件事, 江苓想到一年多前被萧晟昀派往边境的廉诉:“陛下, 廉诉现在怎么样了?”
“他表现不错, 是个将才,不过能发挥出多大作用, 还得看实战,这次派兵,便让他跟着一起去吧。”
说话间, 容栩已经到了。
江苓从萧晟昀怀里跳下来,坐到男人身边。
通报后, 容栩迈步走进来, 见到萧晟昀身边的江苓, 并不感到意外, 恭敬行礼:“臣参见陛下,君后。”
“免礼,”萧晟昀说了浮世教的事,“这件事,交由你去办,这一次,朕要将浮世教连根拔起。”
“臣遵旨。”
两年的为官生涯让容栩身上的气势更为内敛,这个被继母打压长大的孩子彻底抛开过去阴影,正散发出独属于自己的光芒。
“浮世教能藏这么久,背后一定有人支撑,容大人调查的时候,也要注意自身安全。”江苓提醒。
“多谢君后,臣会小心。”
北莽一事兹事体大,萧晟昀召集重臣来御书房议事,江苓这次没有参与,走出来后,看到了在外守卫的齐烈。
“齐大人身体怎么样了?”
齐烈进入骁卫后,和骁卫其他成员一样,服用了崇明帝用来控制他们的秘药,崇明帝离世后,萧晟昀登基,齐烈带着被他整合的骁卫投靠新君。
钱公公是崇明帝身边伺候的人,通过他,萧晟昀得到了每月骁卫必须服用一次的解药,但这种秘药没有能彻底解除药性的解药,只能靠每月服用一次的临时解药压制毒性,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解药压制毒性的作用会越来越小。
萧晟昀不喜欢这种靠毒达成的忠诚,命太医院研制解药,褚峤再次被请了回来,江苓也参与其中。
现在,解药的研发已经初步有了成效,部分骁卫身上的毒性已经被清除,齐烈是第二批用药的人。
为了方便观察,这段时间他都在宫里,没有外出执行任务。
骁卫到了萧晟昀手里后,成了一股比在崇明帝手里更让人闻之色变的力量,尤其是两年前的那波大清洗,至今有人提起来,仍觉得鼻尖充斥着血腥味。
齐烈一一说了自己用药后的感觉,这个时候,江苓的身份不是君后,而是江大夫,两年时间,足够江苓在医术这一块成长起来。
江苓听完后,点点头,这些症状和预想中一样。
“齐大人目前应该可以换第三道方子了,等第三道方子用完,体内的毒差不多就能被清除干净了。”
齐烈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当初进骁卫,他就知道,自己可能要与毒终身相伴了,没想到太子登基后,没打算继续用毒控制他们,还请来褚大夫,帮他们解毒。
骁卫里的人早已接受自己的命运,这秘药看似能激发人的潜力,实则是以寿命为代价,历任骁卫,没有活过四十岁的,上一任骁卫首领,三十五岁离世,齐烈进骁卫后,恰逢骁卫新旧势力交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能快速掌握大半势力。
一开始,齐烈还担心
,彻底解毒会不会动摇骁卫的忠心,如今事实告诉他,他担心的事非但不会发生,骁卫的忠诚程度比以往更甚。
最近太医院还在研究治疗风寒的药丸子,江苓看了眼天色,萧晟昀一时半会估计忙不完,开口道:“齐大人与我一同去一趟太医院吧,正好我去看看他们的进度怎么样了。”
给萧晟昀留下口信,江苓和齐烈一起去了太医院。
崇明帝的妃嫔被遣到了别宫住,现在住在宫里的,除了太后,便只有几位太妃,萧晟昀也没有开后宫的意思,宫里主子少,太医院清闲下来,江苓现在的身份不好再天天往医馆跑,便在太医院领了个职位,和张太医一起研发一些预防风寒等常见病症的高效药。
为了方便,在江苓的建议下,这些药都被制成药丸子,以极低的价格在寒冬季节卖给百姓。
不止京城,大启其他地方也会有官署领了药分发下去,如此一来,在冬季因病痛离世的人大大减少。
江苓带着齐烈去见褚峤,褚峤在太医院领了个虚职,为了解决骁卫体内的毒,他在京城留了有一段时间了。
给齐烈看过后,褚峤得出和江苓一样的结论,将新的方子交给他:“这是最后一步,药效比之前的都重,可能会伴随不小的痛苦,如果觉得实在忍受不了,就停药来太医院找我。”
齐烈接过药,道了声谢。
“我这两天,发现一点奇怪的东西,”褚峤放下笔,指了指齐烈,“他们体内的毒,和你家陛下当初中的,有细微相似之处。”
江苓一下子就想到了北莽五王子的那封密函,面色凝重下来:“你的意思是,这两种毒……”
褚峤摆摆手,没让江苓把话说完:“现在我不能完全确定,除非你们能找来当初那种毒,我对比一下就知道,两者之间的联系。”
“我会想办法。”
萧晟昀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这件事,至今没有对外宣布,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寥寥几人,萧晟昀如今完好无损,对外宣称,是褚峤为他压制了毒性,褚峤的医术是经过崇明帝认可的,再加上褚峤一直待在太医院,朝臣们不知道骁卫的内情,只以为他是为了给皇帝压制毒性,倒是没有怀疑什么。
回去后,江苓将这件事告诉了萧晟昀。
“这毒,不知道北莽五王子能不能拿到。”
“朕会问问。”萧晟昀眸光暗沉。
朝堂上吵了几天,最终决定出兵帮助北莽五王子,但出兵可以,该给的费用一点都不能少。
经过一番商议,大启和北莽五王子索取的东西,大半是现在属于阿扎鲁的,等五王子胜利,大启会取走这部分作为报酬。
“谁想出来的法子,既能降低北莽五王子的警惕,又不会让他太肉疼。”跟萧晟昀接触过一段时间政务,江苓不再是刚来时宛如一张白纸的样子了。
“是张时勉。”
张时勉如今在户部做事,这批入朝为官的学子算是萧晟昀门下第一门学生,当时处置了太多人,空出来的职位很多,萧晟昀考核一番后,将这批学子里有能力的放到部分职位上,如今,他们已经在朝堂上站稳了跟脚。
北莽五王子边艰难与自己的舅舅抗衡,边焦心等待大启的回信。
他已经走投无路了,如果大启不出手,最多再坚持一个月,他就会彻底失败,失败后等待他的,只有死亡一条路可走。
距离那个位置仅有一步之遥,他怎可能甘心?
“王,那边回信了。”亲兵拿着密信走进来。
五王子激动起身:“快给我。”
信被展开,越看,五王子脸色
越严肃,良久,他一咬牙:“告诉那边,他们的要求,我答应。”
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况且,大启要的,多是阿扎鲁的土地,暂时给出去又有什么关系,等他强大起来,大可以将之夺回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败阿扎鲁,拿回属于自己的王位!
收到北莽来的回信,萧晟昀对结果毫不意外,北莽五王子已经无路可走,不然也不会孤注一掷求助大启。
但对萧晟昀要找的药,北莽五王子很遗憾,那药他们只得了一瓶,已经用掉了。
同时,北莽五王子很有诚意将自己找到的线索打包送了过来,一并送来的,还一名知道内情的女子。
这女子是前北莽王的宠姬。
萧晟昀根据这些线索,命谢骁卫配合谢司尧暗中排查。
有了线索,查起来是很快的,五天后,谢司尧进宫,将查到的东西交给萧晟昀过目。
“吏部尚书……”萧晟昀捏着手里的纸,声音里是一片寒意,“继续往下查,朕要知道,除了这件,他还做过些什么事!”
“是!”
吏部事关官员考核和调任,重要性不言而喻,吏部尚书葛阳平,同时也是内阁大臣之一,先帝在位时便担任这个职位了,此前一直不声不响,没对太子之位上坐着的是谁发表任何意见,查出来这件事是他所为,萧晟昀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但仔细想想,在权利中浸染多年的人,怎会像表现出的那般无害?
萧晟昀没有打草惊蛇,吏部尚书这个位置太重要,比起现任吏部尚书,他更希望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自己的人。
吏部尚书行事谨慎,这么些年一点破绽都没露出来,若不是北莽五王子给的线索,他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你们要带我去哪?”一名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被蒙着眼,带进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
没有人回答他,不知过去多久,那些人带着他停下,黑布被取下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布置得极为华丽的宫殿,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地方。
这是哪?他们抓自己来是想干什么?
他只是花溪村普普通通一个农户,今天还在为下个月吃什么发愁,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能住在这样地方的,只有那些贵人老爷吧。
就连伺候的侍女,也比他们村最漂亮的女子好看。
“孩子。”
威严声音从上方传来,他抬头,看到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坐在首位,一脸激动看着他。
“孩子,我终于找到你了,苍天有眼,保佑四哥唯一的血脉存活了下来。”
男子更不解了:“你是谁?”
“我又是谁?”
在男子记忆里,他无父无母,靠吃百家饭长大,住的地方是村长不要的旧房子,破破烂烂的,以致过了成婚年纪,还没一个姑娘肯跟他成亲。
“你是我四哥,也就是当年以贤名闻天下的四皇子的唯一血脉,”中年男人抹了把眼泪,“我是你八叔,也是当今韩王,你放心,既然找到了你,从今往后,八叔会保护好你,帮你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男子被这庞大的信息量惊地睁大眼。
第164章 第 164 章
“主子, 人已经被带走了。”
一袭青衣的詹乐章站在水边凉亭里,闻言回头:“鱼饵已经放下,接下来就看咬钩的鱼大不大了。”
石子落入水中, 平静水面漾起阵阵涟漪。
有了大启帮助, 北莽五王子一改颓势, 再次与阿扎鲁斗得旗鼓相当。
北莽那边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分出胜负, 蜀地先传来韩王找到四皇子遗孤的消息。
“是那个因为妻子去世疯了的四皇子吗?他的孩子还活着?”江苓听到暗卫首领的汇报,很是好奇。
“那边探子传来的消息是,当年四皇子妃死前产下一子,由心腹侍女悄悄带着孩子逃了出去, 孩子流落民间多年,最近才被找到。”萧晟昀放下密函。
“韩王这些年一直在找这个孩子?他和那名四皇子关系很好吗?”
“他的母妃和四皇子的母妃是亲姐妹。”
江苓点点头, 这就能说得通了,自己亲哥哥的血脉, 能找回来当然是一件好事。
“那些流言, 会不会和韩王有关?”流言最初出现的地方,恰好在蜀地, 这会是一个巧合吗?
“目前查不到两者之间的联系。”
当然,查不到不代表没有。
“朕会派人继续留意。”
“既然四皇子的孩子还活着,那么当初四皇子留下的势力岂不是会找上去?”江苓猛然想到这件事。
当初廉诉将玉符交给他们, 加上千芜大师留下的玉牌, 萧晟昀借助它们收拢了部分势力。
也是这个过程中, 他们知道了廉诉的父亲和四皇子有一定关系,廉家想要他手里的势力,所以设计害死了这对年轻夫妻, 还将廉诉控制在府中。
“前提是韩王找到的人, 真的是四皇子血脉, 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关于这个孩子的消息,突然冒出来,在没有确定真假前,那些人不会贸然行动。”
“也是,”江苓望向窗外,“又下雨了。”
今年春日雨水格外多,阴雨连绵已经好几天了,江苓本计划好了出宫和九皇子等人小聚,因为连绵不断的雨,一直没去。
九皇子在宫外有了自己的府邸,进宫的时间少了许多,算算日子,上次江苓与他见面,还是一个月前。
第二天终于放晴,今日不用上朝,江苓和萧晟昀用过早膳,换上便服出宫。
街上很热闹。
江苓和萧晟昀先去了学宫。
萧晟昀登基后,开始着手创办学宫一事,世家一开始是不乐意的,但萧晟昀态度强硬,张家、曹家等几大家族不知为何也站在了皇帝一边,这些世家的不乐意改变不了什么,学宫还是被创建起来。
学宫包含各个阶段的教学,面向全大启招生,虽然现在规模还不算大,但江苓相信,以后学宫的规模会越来越大。
它将源源不断向大启输送新力量。
学宫目前的主事人是张家那位姑娘张时予,她从学宫创办时便在,陪学宫一路走来,对学宫很上心。
“这几位大儒还是不愿来?”萧晟昀看着名单,皱眉。
他说的是几位名声显赫的大儒,学宫想要进一步发展,与世家储备学识抗衡,光靠皇家远远不够,虽然张家、曹家愿意相助,但被世家垄断的知识太多,萧晟昀需要更多学识丰富的老师来学宫。
这两年,他陆陆续续寻到一些有名望的大儒,肯来的,人数很少,他虽是皇帝,总不好以权压人,逼这些人来,他需要的,是心甘情愿来学宫教书育人的。
“陛下给的条件这
么优渥,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来?”江苓不解。
“有一部分觉得来了有碍清名,还有一部分,可能是受世家影响吧。”张时予解释。
世家反对朝廷办学宫的事江苓是知道的,有一段时间,天天有大臣上折子,企图让萧晟昀改变主意,可惜萧晟昀铁了心要办这件事,对这些折子不闻不问,久而久之,世家知道左右不了皇帝的想法,只得偃旗息鼓。
明面上是不反对了,暗地里小动作却没断过,好比这些大儒,受世家影响,愿意前来的少之又少。
世家憎恶学宫的存在,百姓们却很是欢喜,有能力的,都将自己家的娃儿送来学宫。
他们不知道皇权与世家权利的交锋,只知道,能读书是一件好事。
甚至有开明的父母,将家里的女孩送来学宫,这也是因为,学宫从一开始,就有一批女学生,朝廷也发布了政令,若女子学识出众,亦可入朝为官。
原本朝廷因为学宫一事吵得不可开交,这道政令出来后,争吵方向立刻发生了变化,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吵到激动之处,恨不得当场打起来。
长公主和连珠公主倒是对这道政令感官很好,一出来就站了队,她们虽然没入朝廷,但在朝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两人在学宫逛了一圈。
“学宫哪里不好?他们不来是他们的损失。”江苓愤愤不平。
“怎么还没消气?”萧晟昀捏了捏江苓的手指,“南街开了家卖点心的铺子,很受欢迎,等会要不要去?”
“要去要去。”
萧晟昀吩咐一声,驾车的人调转马车方向,驶向南街。
傍晚时分,日落西斜,落日余晖洒下,为整个世界渡上一层朦胧金边。
江苓和萧晟昀下了马车,融入其中。
“咦?”江苓扯了扯萧晟昀袖子,“那好像是乐章。”
萧晟昀看过去,只见詹乐章和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说着什么,男子背对他们,看不到面容。
詹乐章也看到了他们,又说了句什么,背对他们的男子回头。
——是定远侯世子。
见他们注意到这边,江苓招招手:“乐章。”
说完,拉着萧晟昀走过去。
“你们这是……”
“听说这边开了家点心铺子,我和兄长来尝尝。”詹乐章指指门庭若市的点心铺子。
“我们也是,碰到了就一起吧,许久没见了,乐章身体可还好?”
詹乐章摇摇头:“有太医院太医看护,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
点心铺子很受欢迎,萧晟昀正要吩咐随从去买,江苓制止他:“反正不着急回去,夫君,我们跟着一起排队吧,也是一种乐趣。”
于是,四人排进了队伍中。
安居乐业之下,百姓都很热情,说着说着便和他们搭起了话。
几人容貌出众,穿着虽然简单,但不难看出,衣服料子极好,有为热情的大婶问起他们也没有婚配。
江苓抓住萧晟昀的手:“我们已经成亲了。”
大婶虽有遗憾,转头问起了詹乐章两人。
“大婶,他也有婚配了。”江苓想起詹乐章是有对象的人,忙打断大婶的话。
大婶看了眼詹乐章,又看向护着他的定远侯世子,一拍脑袋:“看我眼拙,都没看出来你们也是一对,既然这样,刚才我说的话你们别往心里去。”
江苓正要解释,那是詹乐章的兄长,大婶已经挑起了别的话题。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传言,”大婶压低声音,“说先帝来位不正,要我说啊,这都是瞎扯,不管先帝如何,咱们现在这位皇帝登基的时候,天降异象,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绝对是上天认定的天子。”
江苓愣了一下,忙问:“这传言是从哪来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没听过不要紧,反正也没几个人信,大家不是傻的,哪会随便相信这些,那最初传流言的人,被我家老头报官抓了,要他瞎传,”大婶说到这事就生气,“官府很重视这件事哩,还给我家老头赏了银子还牌匾,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咱们还报官。”
江苓哭笑不得。
很快就排队到了他们。
在大婶的热情介绍下,江苓选了一大包点心。
“你男人是个好的,你买这么多,他一句话都不多说,这样的人,能处,”大婶看看在一旁等他们的另外两名男子,同样夸赞,“那位也是个好的,得这样的夫君,是福气。”
萧晟昀在一旁看着,对江苓和随便一个陌生人聊得好不感到意外,江苓身上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地方,轻易就能让人降低防备。
短短一炷香时间,大婶和江苓聊了各种话题。
唠嗑了半天,江苓感觉口有些渴,萧晟昀便带着他们到了隔壁茶楼。
连着喝了两杯水,江苓放下杯子:“这流言怎么还传到京城来了?”
“不奇怪,既是有心人散布的,不传到京城才奇怪,不过散布流言的人可能也没想到,百姓会是这样的反应。”詹乐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被百姓自发举报到衙门什么的,散布流言的人知道后估计得气死。
江苓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乐得直笑。
如江苓所想,背后策划这件事的人确实气得不轻。
“你说什么?!传消息的人被百姓报官抓了?还不止一个地方是这样?”浮世教教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怀疑人生。
“那群贱民不听就算了,怎么还报官?”
“属下今天刚得到消息,说是朝廷对将此事报官之人会有奖赏,是以现在百姓到处在找我们派出去的人……”
下属也对这个发展感到不可思议,他低着头,道:“教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还问我?”浮世教教主气得将杯子扔到跪在下方的人身上,“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下属低着头,不敢出声。
兀自发了会火,浮世教教主腾地站起来,语气发狠:“那朝廷走狗是不是查到我们的地盘了?吩咐下去,我要他有!来!无!回!”
第165章 第 165 章
容栩南下查案, 去的不只是他自己,暗中还有一队骁卫跟随,浮世教教主的刺杀非但没给他们造成损失, 还让容栩抓到线索, 找到浮世教的真正藏身地点。
消息传到朝廷, 朝中大臣纷纷松了口气, 浮世教对大启来说是个大隐患,一日不除,他们便一日不能安心。
“陛下,还需容大人尽快将人带回来, 以防生变。”
其他大臣跟着附和。
“朕已经命他们启程回京了。”
“陛下圣明。”
早朝结束,相熟的大臣结伴离开, 吏部尚书独自走在前面,不知为何, 他这几天颇有些心神不宁。
“葛大人。”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他停下脚步, 回头发现是谢司尧。
“下官这些天整理卷宗发现名单有些问题,不知葛大人有没有时间。”
谢司尧年纪轻轻就入了六部中最重要的吏部, 还是天子近臣,吏部尚书一直很忌惮他,担心他做的事被发现, 这两年很是收敛, 此刻听到他的话, 心中一跳。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有什么问题回官署后你来问我。”
谢司尧浅浅一笑:“是。”
吏部尚书这个人老奸巨猾,还谨慎得很,谢司尧在吏部待了两年, 都没找到能让人伤筋动骨的证据, 好在这次从外部找到了突破口, 事情有了很大进展。
三日后,御史台上书参奏吏部一名小官,收起巨额贿赂,更改部分官员调任,帝王大怒,当即下令吩咐刑部和大理寺彻查。
这一查,就查出了几年前的一桩旧案。
宣王府。
几名幕僚急的团团转:“王爷,再查下去,会不会查到……”
他没有说完后面的话,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未尽之言是什么。
前兵部尚书的事若深查下去,和林家,和宣王都脱不开干系。
“当年的知情人都被处置了,为什么消息还会走漏出去?”宣王面色阴沉。
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会牵扯出两年前的那桩旧案,就像是提前计划好的一样……
宣王这两年一直很低调,势力一度被压缩,不低调不行,毕竟萧晟昀是正常流程继位,得到了朝中重臣支持不说,手中还握有一支强大军队。
他敢肯定,一旦他有任何异动,那支强大军队的利刃便会指向自己,他根本没有与之抗衡的力量。
“廉家也是一群蠢货,连一个孩子都搞不定。”
廉家图谋廉诉父亲留下的势力一事他是知道的,他本打算借廉家的手将那些力量收入自己麾下,若是成功,他便有了与萧晟昀抗衡的资格,结果呢?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幕僚不敢吭声。
到了这个时候,宣王只能尽力将自己摘出去,但这件事不是他想做就能做到的,多年的利益纠葛缠绕在一起,想要抽身,哪有那么容易?
吏部的案子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牵扯出的真相也越来越让人震惊,当吏部尚书被指认出来的时候,众人的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紧接着,一个更让人无法接受的消息被爆了出来。
——吏部尚书勾结北莽,参与了三年前北莽毒害太子一事。
举朝震惊。
“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葛大人为什么这么做?当真糊涂啊。”
“
勾结北莽,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罪不可恕!”
萧晟昀坐在龙椅上,冷眼看着下方的争吵。
吏部尚书下狱,吏部尚书一职空了出来,萧晟昀下令由谢司尧暂代这一职位。
说是暂代,朝中大臣明白,若不出意外,吏部尚书一职迟早落到谢司尧头上。
若是平时,朝廷少不得要为此事争吵一番,但现在,大臣们的重点,放在另一件事上。
前吏部尚书收取巨额贿赂,暗中左右官员升降、调任一事,牵扯甚广,或多或少都和自身有一定关系。
有被人挤走本该属于自己位置的,也有暗箱操作占了别人位置的,一一查明后众人发现,这样的事竟有数十起。
与北莽勾结谋害太子已是不可饶恕的重罪,更遑论这些年的买卖官爵。
数罪重罚,诛九族都不为过。
经此一事,吏部大换血,彻底被萧晟昀掌握到手中,长达十数年的官员轮换,需要吏部一一整理出来,再由朝廷一致商讨,怎么安排这些人。
宣王好不容易才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来,但他多年布下的势力差不多尽数被毁,就连林家,也受到了牵连。
为了保住家族,林首辅上书乞骸骨。
等一切落幕,已经到了炎热夏季。
因为这件事,今年夏天帝王留在京城,没有去避暑行宫,江苓也跟着住在皇宫,好在宫里的冰够用,不至于热得受不了。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玉湖边的凉亭成了江苓最喜欢待的地方。
玉湖是宫里最大的一处湖泊,里面种满了荷花,正是荷花盛开的季节,江苓坐在凉亭里,看湖中争相开放的荷花。
湖中种的荷花品种多,开出来的颜色也多,有偏红色的,也有偏白色的,还有一些开得早的,已经结了莲蓬。
知道江苓喜欢吃,萧晟昀吩咐宫人摘了一些送到凉亭里,供他食用。
江苓打发走了下人,一个人倚在栏杆边,给湖里的鱼喂食。
思绪漫无目的漂浮,江苓想起了第一次与萧晟昀去护国寺的场景,那个时候,他担心被发现身份,现在么……
距离第一次冒出须须已经过去两年,江苓也不知道,萧晟昀有没有发现,按理说应当是有所察觉的,可男人在与他的相处中,没有任何异常。
搞的江苓也不知道该如何主动开口提这件事,只能顺其自然。
萧晟昀回到寝宫没见到人,轻车熟路来到湖边,果不其然,看到了靠在栏杆上喂鱼的青年。
听到脚步声,江苓回头:“陛下忙完了?”
萧晟昀走到长条木椅前坐下,江苓往旁边挪了挪。
“躲什么?”
还没移出多少,就被人揽着腰捞了回来。
这下,不仅没拉开距离,反而和萧晟昀离得更近了。
两人贴在一起,属于男人的体温透过轻薄衣衫源源不断传来,江苓蹙起眉,吐出一个字:“热。”
因为天气热,江苓这几天都不喜欢和萧晟昀贴贴了,欲求不满的帝王捏了把掌下柔韧腰肢:“冷了喜欢钻朕怀抱,热了避之不及,苓儿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确实冷落萧晟昀好些天了,江苓被问得一阵心虚,嘴上却不肯服软:“谁让陛下这么热,如果陛下凉凉的,我肯定抱着不撒手。”
萧晟昀好笑点了点他的额头:“这点朕恐怕做不到。”
江苓也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想到自己好些天没答应萧晟昀的亲密,自觉理亏,不再试图从萧晟昀怀里挣脱出来。
温香软玉在怀,独属于江苓的淡淡香味萦绕在鼻尖,萧晟昀他微微侧头,看到了青年衣衫下细白的脖颈,如玉一般,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炙热的吻落在脖颈上,江苓正在剥莲蓬的手一顿:“陛下?”
萧晟昀没有松开,一路亲过来,最终含住青年的喉结。
“唔……”
江苓身子一颤,喉间溢出一声轻吟,剥好的莲蓬从手中滑下,滚落地面。
感受到男人身体的变化,江苓使劲推了推他,顾忌到外面有人,不敢大声,只用气音道:“陛下,这是外面,有人……”
剩下的话被男人尽数吞入口中。
一个细密而绵长的吻。
空气也变得灼热起来。
许久后,江苓终于被放开,伏在男人肩头大口喘息。
无论过去多久,他都无法招架萧晟昀的热情。
好在萧晟昀也没打算在这里对他做什么,拂开他额角散乱的发丝:“怎么这么久了,苓儿还没习惯?”
江苓不打算跟饿狠了的男人计较,因为到最后,受苦的绝对会在自己。
平复了一会,他岔开话题:“林首辅主动辞官,宣王和林家就这么放弃了?”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导致宣王这个原书主角攻和主角受江绪之间没擦出爱的火花,其中一人还被外派到了南方,但江苓不觉得宣王会就这么放弃。
要知道,原书里,他可是能做出为了皇位在太子和北莽作战时在背后下黑手的人。
江苓仔细回忆了好几遍原书剧情,即使书中没明写,但还是能从一些细节处找到蛛丝马迹,太子最后的毒发身亡,极有可能和宣王有关。
尤其是知道萧晟昀当年中毒和朝中人有关之后。
原书里,吏部尚书从始至终都没暴露,更是在后期投靠了宣王这个主角攻。
宣王的势力已经被拔除大半,如果他还想做什么,最有可能从萧晟昀中的奇毒上下手。
“林首辅是个聪明人,做事不留把柄,他主动辞官,交出权利,是想为林氏一脉留下后路,至于宣王……”萧晟昀摩挲青年的脖颈,“苓儿似乎对宣王格外在意?”
第一次和宣王见面时萧晟昀就发现了,除了在意之外,他在江苓身上感受到了对宣王的防备,似乎认定,宣王会对他造成伤害一样。
还有那个江绪,两年前,他登基后,江苓便问他,能不能把江绪派到别的地方做官,越远越好,他以为是因为江苓不喜欢江致远一家,现在看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偏江苓在他面前毫无保留,一点秘密轻易就能看透。
尤其是情动时身体出现的异样……
想到不止一次看到的异状,萧晟昀眸色微暗。
第166章 第 166 章
江苓还不知道, 自己的秘密已经被萧晟昀发现了,他对萧晟昀本就没有防备,情到深处时, 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其实一开始,江苓是担心过的, 萧晟昀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如果发现那样的异状, 会不会被吓到?
是以结束后,他会小心观察萧晟昀的表现, 后来发现一切和往常一样,才笃定萧晟昀没发现什么。
他却不知道, 萧晟昀第一次发现不对时,心中的震惊不比任何人少,虽然只是用余光瞟到, 且异状很快消失,结合自己感受到的异样触感,萧晟昀几乎能肯定,这便是异样触感的原因。
可看着躺在自己身下对此一无所觉的江苓,萧晟昀竭力压下心中的震惊, 没让江苓感受到任何不对。
仔细回想, 异状是在登基大典那晚出现的, 萧晟昀不知道江苓身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更不知道,这会不会对江苓身体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第二天便派人去寻千芜大师的下落。
可惜千芜大师行踪成谜, 派去的人一直没找到他的踪迹。
萧晟昀小心观察过江苓一段时间, 发现江苓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 他担心自己挑破会引得少年害怕,便一直没表现出来,想着等找到千芜大师问问情况再说。
他不在乎江苓身上的异状,只要这些异状不会威胁到江苓自身的安全。
“我不是对宣王格外在意,”江苓剥了颗葡萄,放入嘴中,“是因为宣王对陛下威胁最大,我在意陛下,所以显得也在意他,如果他对陛下造成不了威胁,我才懒得管他怎样。”
“这么说,苓儿是因为朕?”
“当然,”江苓又拿了颗葡萄塞进萧晟昀手里,“陛下帮我剥,用冰镇过的葡萄在这么热的天气吃真舒服。”
萧晟昀接过葡萄,给他剥,丝毫没有觉得,堂堂天子,给人剥葡萄有什么不对。
江苓吃着葡萄,继续道:“陛下要小心宣王,别让他有机会做什么。”
“朕会留意。”
宣王在宫里经营多年,即使目前已经搬了出去,他在宫中留下的势力却不可能一朝一夕拔除干净,两年时间,足够萧晟昀收拾他在宫里留下的明面上的人手,但暗处的,却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若宣王真要借着那毒对他下手,倒是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将皇宫重新清洗一遍。
“还好陛下中的毒已经解了,宣王就是想借此做什么,也不可能成功。”吃完葡萄,江苓吮了吮手指上的汁水。
看见他的动作,萧晟昀眸色暗了暗,将人往怀里压,哑声道:“苓儿已经冷落朕好些天了,今晚可不能将朕推开。”
江苓迟疑片刻,想着自己确实因为怕热有一段时间没与萧晟昀亲密了,勉强道:“好吧,不过陛下记得让人在寝殿多放点冰。”
“怎么今年这么怕热?”
往年江苓虽然怕热,但没像这次这么浮躁过,现在还不到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江苓已经受不了了,等气温再高点,该如何?
“我也不知道。”
萧晟昀拿帕子给两人擦手,有点担心会不会和江苓身上的异状有关,偏偏这种情况他不可能轻易告诉旁人,当务之急是找到千芜大师。
“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江苓摇摇头,除了怕热,他身体并无其他不适之处。
萧晟昀还是不放心,让张太医来给江苓看了看。
结果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陛下别忘了,我自己也是医者,若我身体有恙,我定能察觉,别担心。”
张太医离开后,江苓勾住萧晟昀脖子,轻声安抚。
“苓儿要好好陪在朕身边。”不知从何时起,江苓占据了他大半心神,萧晟昀根本无法想象,身边没有江苓的日子。
“陛下也要好好的。”江苓用额头贴了贴他的。
“朕的身体,想来还是很健康的。”
江苓回想,好像也是,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无意间渡入的本源力量,加上萧晟昀本身体质好,这两年,男人连轻微发热都没有过,反而是江苓自己,去岁因为玩雪,病了一次。
病恹恹的样子可把萧晟昀心疼坏了,严格控制了江苓的玩雪时间,任江苓怎么撒娇都不松口。
“好了,不说这些,天色晚了,该就寝了。”
江苓看了眼外面:“天还没全黑,陛下是不是太心急了?”
萧晟昀已经揽着人往床上带,闻言,动作不停:“朕算算,这回苓儿冷落了朕多少天,苓儿是不是该补回来?”
江苓搂着男人的脖子,被男人压入被中:“陛下这是想让我一次性补回来?”
“一次性当然补不回来,朕会记好次数,我们一次一次来……”
最后的话没入相接的唇中。
萧晟昀说到做到,接下来几天,连本带利将之前落下的次数补了回来。
江苓再次尝到了被龙气灌满的滋味。
神魂被浓郁龙气包裹,每一处都被妥帖照顾,江苓不知道,在他神志失守时,龙气化为龙形,将他的神魂紧紧缠绕,不留一丝缝隙。
“陛下,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在宁县找到了千芜大师的踪迹,但等他们寻过去的时候,千芜大师已经离开了。”
小书房里,暗卫首领跪在下方,汇报
“宁县,若朕没记错,这个地方紧挨韩王封地。”帝王语气不辨喜怒。
“回陛下,是,过了宁县,便是韩王封地。”
“朕知道了,继续找人,韩王那边也派人盯着。”
吩咐完,萧晟昀回到寝殿。
江苓昨晚被闹了大半宿,这会睡得正熟,萧晟昀在床边坐下,像是感觉到熟悉气息,江苓往这边拱了拱。
萧晟昀眼中溢出笑意,脱了外衫躺到床上,将人搂进怀里。
怀里青年拱了拱,找到个舒服姿势,不动了。
清浅呼吸传来,萧晟昀阖上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江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被男人抱在怀里,发了会懵。
萧晟昀只是浅眠,江苓一动,就醒了,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苓儿醒了?”
“陛下今天不用上朝?”
“已经结束了。”
“哦,”江苓骨头发酥,腻在男人怀里,不想动,“既然陛下无事,就给我按一按吧。”
接连五天下来,江苓觉得自己快被折腾散架了,尤其是腰、腿,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反观萧晟昀,精神奕奕,一点影响都没有。
熟能生巧,萧晟昀的按摩技术非常好,江苓被他按了一会,皱起的眉舒展开,被按到某个地方时,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喘。
萧晟昀动作一顿。
江苓不满拍了拍他的手臂:“陛下怎么不按了?”
萧晟昀只得继续。
江苓满意了,夸赞道:“陛下手艺越来越好了。”
“苓儿满意就好。”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空隙,江苓去了一趟太医院。
要是继续留在寝宫,一不留神就被萧晟昀拉去补次数了,江苓委实遭不住。
太医院已经习惯了身为君后的江苓时不时过来,江苓轻车熟路来到张太医工作的地方。
恰好,褚峤也在。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见两人脑袋几乎要凑到一起,江苓好奇。
“师弟最近在研究陛下之前中的那毒,想着能不能将之重新配出来,好找到彻底根治的办法,不然一直靠强行压制,万一哪天压制毒性的药效失去作用,后果不堪设想。”
萧晟昀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整个太医院以及朝中其他大臣,都只以为是靠褚峤暂时压制住了毒性,前吏部尚书勾结北莽给萧晟昀下毒一事爆出来后,大臣们震怒之余,想让吏部尚书交出解药。
可无论怎样用刑,吏部尚书都拿不出解药,因为那毒被制出来时,根本没有考虑解药的事。
研制解药的重担再次落到太医院。
“有进展了吗?”江苓对这件事也很关心。
“有了一些,但还有些地方不太清楚,不过好歹不像之前一样两眼一抹黑了,再过不久,说不定就能找到配方。”
张太医便边说边不动声色看了眼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那里有几名太医正在低声商讨什么。
江苓就当没发现;“还是褚大夫在行,我和张太医研究了这么久,都没研究出个什么门路。”
“君后谬赞,”褚峤拿起刚刚写下的方子,“原来的药药效减弱了,这是我新开的方子,今日之后,让陛下先试试这道方子,若是可以,便用这道。”
“有劳褚大夫了。”
“这道方子的药效比之前的重一些,配比必须严格按照我说的来,不然可能会造成相反效果,非但不能压制陛下|体内的毒性,还会激发毒性,因为这道方子里的部分药材也是带毒的,一旦用量不对,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
“我会亲自看着。”
另一边坐在一起商量事情的太医中,有一位年纪稍大的听到这里,眸光闪了闪。
“我带你去认一认药材,其中几位容易弄混。”褚峤起身。
江苓跟着他一道去了药房。
确定四周无人后,褚峤弹了弹手中的药方:“鱼饵已经放出去了,就看鱼咬不咬钩了。”
“他已经快被逼到绝路了,若真有这个想法,势必会抓住这个唯一的机会。”
说完,江苓顿了顿,小声道:“褚大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褚峤见他谨慎的态度,以为是什么要事,严肃起来:“什么事?”
“就是,那个,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让陛下稍微不那么热衷于那种事?”萧晟昀这些天黏着他要他补次数,江苓作为医者,有些担心,这么多次,身子受得了吗?
第167章 第 167 章
江苓怕热, 穿的很轻薄,脖颈处遮的不算严实,行动间难免露出一些痕迹。
褚峤瞥见他脖子上层层叠叠旧痕添新痕的吻痕, 干咳一声移开视线:“这种事确实不宜太多,我给你把把脉。”
江苓伸出手。
褚峤眉头渐渐皱起:“我给你开一副药吧。”
“啊?”江苓是来寻求帮助的, 没想到,自己会需要喝药。
“我就不用了吧, 要不我把陛下叫来,你给他也看看。”过了这么久, 江苓还是不喜欢喝药的滋味。
萧晟昀下朝回来,宫人得了江苓穿来的信, 上前告诉萧晟昀。
不多时,太医院就等来了还未换下帝王朝服的萧晟昀。
江苓拉着萧晟昀往里走:“陛下,褚大夫说研制出了新的方子, 陛下现在用的方子药效减弱,该换一换了。”
两人边说边走进屋子。
太医院的其他太医继续忙自己的事,自从江苓来这边,萧晟昀过来的次数也日渐增多,有时候江苓忙得忘了时间, 萧晟昀便会亲自来接人, 太医院的人从最初的震惊到最后的习以为常, 只用了短短一个月时间。
这次也是如此, 行完礼后都去自己忙自己的事了。
“我今天找褚大夫看了看,他说我们这段时间要禁房事, 陛下也让他给你看看。”
江苓这话说的直白, 萧晟昀本以为只是让他过来做场戏, 没想到还真要看诊。
“朕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好, 不需要看。”萧晟昀带江苓坐下来。
不过江苓坚持,萧晟昀最后还是让褚峤看了。
江苓看褚峤给萧晟昀把脉,表情几乎全程没变过,他等不及,直接问道:“怎么样,陛下的身体有没有问题?”
经过刚才的事,褚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摇摇头:“陛下身体并无异样,很健康。”
“为什么我有事他没事?”江苓不平,“你不用顾及他的身份,实话实话。”
“陛下的身体确实没问题……”
萧晟昀从中听出隐含的意思,打断褚峤的话:“苓儿的身体怎么了?”
“没什么。”江苓抢着回答,他不想吃药,刚才好说歹说才让褚峤放弃给他开药,要是被萧晟昀知道,这顿药肯定跑不了了。
“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萧晟昀神情严肃起来,他想到江苓身上出现的异状,担心是不是因异状引起的,褚峤擅长医治奇难杂症,说不定是发现了什么。
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下意识忽视了江苓之前说的话。
“褚大夫,苓儿身体有什么问题?严不严重?若是需要什么药材,不管多难寻,朕都会送来。”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急迫。
江苓捂住脸,觉得自己这顿药是逃不掉了。
“陛下严重了,不是多严重的事,只是近段时间房事频繁,身体略有亏损,养一养就好。”知道江苓抗拒,倒是没继续提吃药的事。
“只是如此?”
“什么叫‘只是如此’?”江苓不高兴了,“我会这样都怨陛下。”
“是是是,都怪朕,”萧晟昀忙收敛情绪,低声哄人,“是朕不好,害苓儿受累了。”
“你知道就好,以后不许这样了。”江苓没真的生他的气,被低声哄了一会,大度表示不再计较这件事。
萧晟昀心有遗憾,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过火了些,忘了江苓身体不如自己,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胡来。
最后,褚峤也没开补药,只说让两人这段时间
注意一点,最好是能禁一段时间房事。
萧晟昀还是不放心:“不需要吃药吗?”
江苓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废了多大力气才让褚大夫放弃开药吗?
“君后不喜欢吃药,不需要勉强,臣开一道食补方子,用两天就行。”
食补比吃药好多了,江苓没有反对,他算是看出来了,如果什么都不做,萧晟昀不会放心。
当天太医院下职后,一名年纪稍大的太医换上常服,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一处茶楼。
暗卫将消息实时穿进宫里。
“他果然想从陛下中的毒上下手。”江苓抱着软枕开口。
“对宣王来说,这是他想成事的唯一捷径。”
宣王府。
听到从太医院安插的人手那传来的消息,宣王将心腹幕僚喊来书房议事。
说完太医院传来的消息后,他出声询问:“这件事你们怎么看?”
“这两年,王爷在朝中的势力受到打压,拖的越久,形势对王爷越不利,这件事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陛下中的毒一日不解,对他们来说是隐患,对我们来说,却是难得的机会。”
“陛下没有子嗣,若是遭了不幸,皇位只会落在剩下的皇子手中,现在留在京中的只有王爷和九皇子,九皇子不足为惧,那么……”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其他人都明白他的未尽之言。
一旦皇帝出现意外,目前最有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只有宣王。
“这件事需要好好谋划,不能出现一点破绽。”宣王沉声道。
“君后擅医术,若要越过君后在药上动手脚,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如果造成这场意外的,是君后自己呢?没了帝王当保护伞,他能躲过文武百官的口诛笔伐?”
“可……他不是会医术吗?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百密总有一疏,这一疏,便是我等需要抓住的机会。”
“话是这么说,陛下护人护的跟什么似的,要在君后身上找疏漏,比在陛下自己身上找更难。”
一时间,讨论陷入僵局,他们都知道,错过这个机会,一旦帝王身上的毒解了,他们就真的没有任何机会了。
“本王留在宫里的那些棋子,也是时候动一动了。”宣王谨慎,自然不会只因为那个太医的话就贸然下决定,他会先用自己的办法验证这件事的真实性。
等确定之后,再开展下一步计划。
有了褚峤的话,此后几天萧晟昀不敢再闹他,同床共枕一段时间后,江苓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之前那么怕热了。
虽然还是怕热,但不像之前那些天,有种整个人都要被灼烧的感觉了。
“陛下觉得,宣王什么时候会动手?”江苓把自己摊在凉席上,这块地方热了就换一个面。
“等他确定消息无误之后,就会动手。”
江苓摊了一会儿,爬起来趴到萧晟昀背后,和他一起看折子。
感受到背后一重,随即而来的是暖烘烘的柔软身体和独属于江苓的淡香,萧晟昀心中因为折子升起的烦躁一扫而空,嘴角微微上扬。
“苓儿要不要坐到前面来?”
男人的背宽阔,江苓觉得这么趴着也很舒服,拒绝道:“不用了,难道陛下嫌我重?”
“朕怎么会嫌苓儿重?朕觉得苓儿该多长点肉才好。”
江苓骨架少,长点肉非但不会显胖,还会让抱他的人觉得手感更好,可惜无论萧晟昀怎么喂,江苓的身形
始终没怎么变过。
这些折子有来自朝廷的,也有来自地方的。
萧晟昀正在看的,是容栩写的奏折,关于浮世教的。
浮世教一事由容栩负责,容栩以自身为饵,找到浮世教教主藏身之地,将之一举抓获,再通过审问浮世教教主及其部下,端了遍布大启的浮世教据点。
折子上写的是,根据蛛丝马迹推测,容栩怀疑浮世教与蜀地有联系。
“蜀地,是指韩王?”江苓皱眉,“难不成,暗中帮助浮世教的人,是韩王?”
韩王这个人,一直很低调,先帝在位时就没什么存在感,若不是传来他找到当年四皇子遗孤的消息,他们都不会注意到这个人。
如果他和浮世教有联系,那么他的目的就很值得关注了。
“现在还没有确凿证据,但能被容栩写在折子里呈上来,说明这个可能性很大,不能掉以轻心。”
看完这本折子,萧晟昀将之放到一边,打开另一本。
接下来几本都是朝廷上的。
萧晟昀刚登基的时候,内阁以林首辅为首,萧晟昀不可能将权利下放给他们,只能事事躬亲,如今林首辅请辞,内阁也在前吏部尚书一事中大换血,如今里面基本都是萧晟昀的人,他也能适当下放一点权利了。
至少江苓现在就发现,出现在萧晟昀案头的,少了许多冗余废话的折子,想必是在内阁那里被过滤掉了。
江苓看得乏味,正要退开,目光突然被一封来自钦天监的折子吸引。
看了几眼,江苓挑眉:“南巡?”
是的,这道折子上写的是,距钦天监观测天象,南方恐有异动,需天子亲自前往镇压。
前有千芜大师,江苓不会觉得,钦天监全是乱说的,想起同样在南方的韩王,江苓觉得,这个异动很有可能说的就是韩王。
“安安他们是在南方吧,若是南巡,是不是能见一见他们?”两年不见,也不知道安安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苓儿想去?”萧晟昀放下折子,转身将人抱到腿上。
“我还没去过呢,”江苓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若是有机会,我还想去陛下当年待过的军中看看,感受一下陛下当年的生活。”
只是一个目的地在南方,一个目的地在北方,注定不能同路。
“陛下之前还说带我去边关看看。”但萧晟昀登基后要忙的事太多,帝王也不能轻易离开朝堂,江苓能理解,只是觉得不能去萧晟昀生活过的地方看看,有些许遗憾。
“边关环境恶劣,苓儿去了说不定会不习惯。”
“如果我去了,能不能让陛下觉得,那三年有我陪伴,”江苓抬眸对上萧晟昀的眼,“我想要陛下的每一段记忆里,都有我。”
第168章 第 168 章
听到江苓的话, 萧晟昀只觉得心中一阵滚烫,他又何尝不是希望江苓的记忆里处处都有自己的身影。
温柔抚摸江苓背后的长发,萧晟昀吻了吻他的脸颊:“会有机会带苓儿去的。”
他本不愿江苓去那样环境恶劣的地方受苦, 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他想带江苓去, 就像江苓自己说的那样,在对自己来说重要的地方留下和江苓一起的回忆, 往后再回想,硝烟中, 也能混有淡淡温情。
他想带江苓看看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带江苓走一遍他走过的路, 他们可以在大漠上骑马,黄沙漫天,两人共乘一骑, 想来也是一段不错的经历。
南巡一事在朝中被提出来,历任帝王都有这样的经历,朝中大臣倒是没有多大反应,根据帝王出行的要求开始安排起来。
要处理的事有很多,更何况朝中还有许多事没做完, 南巡一事虽然定下, 但距离真正出行还有一段时间。
南巡消息一出来, 留给宣王的时间就不多了。
“王爷, 您要尽快拿主意啊。”心腹拱手道。
若再拖下去,萧晟昀体内的毒说不定就解了, 南巡一行的相关事宜他们根本插不进去手, 等南巡归来, 谁也不知道这么久之后会不会又有什么新的变故。
宣王摩挲着茶杯边缘, 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他当然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这段时间,他动用宫里埋下的探子,得到萧晟昀的确切消息,和那名太医传来的信息一致。
“王爷,失了这个机会,再等下次,怕是很难等到这么合适的。”又一名心腹劝道。
他们已经和宣王绑在了一条船上,宣王好,他们才能好,可照现在这个架势下去,宣王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现任帝王不似先帝,对宣王这些从前在背后对他下手的兄弟,不会给什么好待遇,宣王虽然依照先帝吩咐留在京城,但亲眼看着自己的羽翼被一点点拔除的滋味不是谁都能忍受的。
两年前,宣王以为自己留下,能找到可乘之机,现在他无比清醒的意识到,即使留下,他也什么都做不了,萧晟昀不会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想得到什么,只能靠自己的谋划,去拼,去抢。
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宣王垂眸敛去眼中情绪,不是么?
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在皇宫生存,只会靠别人是不行的,所以他一入朝便开始扶持属于自己的势力,好不容易快要成功,将萧晟昀拉下太子之位,岂料北莽进犯,萧晟昀自请前往边境,硬生生给自己杀出了一条血路。
萧晟昀没有如他所愿死在边境,反而带着满身荣耀回到京城,手握重兵,名声煊赫,一时间,连皇帝都不能轻易动他。
再后面的事,就彻底失控了。
靠着军功,萧晟昀重新在朝中站稳跟脚,隐忍多年,一朝露出锋利獠牙,众人恍然惊觉,他从来就不是可以随意任人宰割的家猫,而是深藏不露的猛虎。
如果宣王不想争那个位置,就该自请归藩,以后当个老老实实的藩王,以保全自身。
扪心自问,他愿意吗?
不愿意。
宣王心中的答案从始至终就没变过,若是愿意这么个下场,他何必费尽心力谋划这一场?
况且……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世人皆知,前吏部尚书勾结北莽,对前太子现帝王不利,很少有人知道,这毒和林家,和他有无法割断的联系。
还有最开始出现在皇后宫里的香料,仅凭一个没脑子的丽妃,哪能神不知鬼不觉
将香带进宫里?
一桩桩一件件,他和萧晟昀之间,早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就算现在萧晟昀查不出这些,可这些始终是不小的隐患,萧晟昀在位一日,他就要担忧一日,与其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生活,不如放手搏一把。
想通这点,宣王开始着手安排。
宣王一有动作,暗卫就将消息传到了宫里。
与之一并传来的,还有一个消息。
“属下查到,之前在丽妃身边伺候的来自嵘裘的太监,换了个身份,出现在宣王身边。”
事情过去太监,再听到这个消息,萧晟昀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愤怒了,他曲起指节敲了敲桌面,淡声道:“注意点,别让宣王察觉到不对。”
“属下知道。”
这一次,他会彻底解决掉宣王这个隐患。
宫里很快有了动静,萧晟昀只当没感觉到,那些端来的药,每次都喂了宫里的盆栽。
将空碗递给范公公,萧晟昀见江苓蹲在盆栽边,走过来:“怎么了?”
江苓嗅了嗅,眉头微微蹙起:“这次的药,味道不太对。”
很细微的差别,江苓能闻出来,就像第一次去皇后宫里时,他就闻到了香料和黄金汤的不对一样。
“看来,宣王要动手了。”萧晟昀擦了擦手,将帕子递给一旁伺候的宫人。
“陛下打算怎么做?”江苓面前的,是一盆长势很好的兰草,被药浇了一段时间,依然没有枯萎的迹象,江苓伸手摸了摸它的叶片。
“先诈一诈他,让他觉得计划进展顺利,进行下一步。”
一个人在慌乱或夙愿即将达成时,是最容易找到破绽的,宣王藏得太深,不然萧晟昀也不至于花费两年才剪去他的部分党羽,连林家都受到牵连,宣王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范公公将喝完药的碗交给宫人拿下去,看向放在江苓面前的一片葱郁的盆栽,心中惊讶。
最初选择兰草这种常见盆栽,为的就是如果这盆被药浇死了,能快速找到一样的替代品,方便随时更换,没想到这么久过去,外面的花草都死了几茬了,这盆还活得好好的,让他准备的那些品相一样的替代品没派上用场。
江苓摸了一会叶片,在叶片中看到一点蓝色,他扒开叶片,惊讶道:“陛下,它好像要开花了。”
萧晟昀低头一看,确实,叶片中,藏着一个小小的蓝色花苞。
江苓拨了拨这个小花苞:“说起来,它也算得上是一个大功臣了。”
“苓儿说的是,”萧晟昀笑道,“等这件事结束,也该给它论功行赏才是。”
江苓站起来:“趁陛下现在还能自由活动,我们去看看小滚滚吧,还有安安送来的那只,不知道它们相处的怎么样了。”
江苓说的,是前段时间淑蕙公主托人送来的一只熊猫,说是程煜泽外出狩猎时遇到的,安安想着宫里的小滚滚,便送来给它做个伴。
一同送来的,还有安安亲笔写的信。
两年过去,安安已经是大孩子了,能自己写信表达自己的意思了,虽然字迹稍显稚嫩,但已初见风骨。
安安在信上说,他很喜欢这只竹熊,可他在家里有程煜泽这个哥哥陪伴,不会孤单,反观京城里只有一只竹熊,没人陪伴,想来很是孤寂,便将这只送了过来。
还说,如果两只能生一窝宝宝就更好了。
江苓当天就去看了,那是一只比宫里滚滚个头稍小一些的竹熊,性格不似滚滚热情,颇有些腼腆,江苓起初以为这是一只雌性,负责照顾滚滚的人却告诉他,这也
是一只雄性。
看来安安想要熊猫宝宝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萧晟昀专门开辟了一个园子,用来供长大的滚滚活动,担心两只打架,现在还没将两只放到一起养。
江苓和萧晟昀过来的时候,负责照顾滚滚的宫人正在给它们准备食物。
滚滚对两人的气味已经很熟悉了,放下食物朝两人奔来。
成年的滚滚个头惊人,江苓摸了把它的脑袋,问一旁伺候的宫人:“有尝试让两只竹熊接触吗?”
“那只最近刚适应这里的环境,奴正要让两只接触一下看看情况,如果它们不排斥彼此,就将两只养在一起。”宫人回答。
“有苓儿在,或许能顺利一些。”
“这倒是,君后一向得它们喜欢。”宫人得了示意,带着人将另一只竹熊搬来。
离得近了,对比更明显。
“咱们滚滚的个头是不是格外大一点?”江苓的目光在两只竹熊间转了转。
滚滚对新伙伴显然很好奇,在江苓身边赖了一会,没忍住靠近。
另一只竹熊起初有些警惕,后来可能是发现滚滚没有恶意,渐渐放松下来,默许了滚滚在笼子外嗅来嗅去。
观察了一会,发现两只都没有攻击的迹象,江苓让宫人试着打开笼子。
笼子里的那只胆子小,笼子打开了也没什么动作,倒是笼子外的滚滚,在笼门边缘试探了一下,然后钻了进去。
宫人屏住呼吸,生怕两只打起来。
好在小一点的竹熊不抗拒滚滚的靠近,宫人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滚滚好像很喜欢果果。”江苓靠在萧晟昀肩膀上,开口。
果果是安安给小只一点的竹熊取的名字。
大的那只,因为江苓一直叫它滚滚,便用了这个做名字。
“等我们南巡去了淑蕙公主那边,我要亲口告诉安安,他给滚滚送来的‘媳妇’滚滚很喜欢,就是他可能盼不到两只竹熊生的小宝宝了。”
萧晟昀失笑。
果果和滚滚在笼子里熟悉了一会,在滚滚的带领下,果果小心踏出笼子。
江苓和萧晟昀坐在草地上,想看滚滚会不会将果果带回自己的窝,没想到滚滚拱着果果到了他们身边,扒着他的腿轻轻叫唤了两声。
江苓低头看看腿边的两只,再看看萧晟昀,不确定道:“它这是带果果来见家长?”
第169章 第 169 章
如发现文字缺失,关闭转/码或畅/读模式即可正常滚滚还是小小一只的时候就到了宫里, 可以说是江苓和萧晟昀看着长大的,如今有了伴,带着来见他们, 可不就是“见家长”?
“苓儿这么说也没错。”萧晟昀低笑。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滚滚已经不怕萧晟昀了,新来的果果,对这个气场强大的男人心有畏惧,趴在江苓离萧晟昀比较远的一边, 低低叫了一声。
江苓挨个摸了摸脑袋:“陛下,它有些怕你。”
这不奇怪,不比江苓得小动物们的喜欢, 萧晟昀一向是小动物们想要远离的对象。
“等熟悉了就不会怕了。”萧晟昀不以为意, 起初滚滚也怕他, 不肯靠近, 现在已经能视若无人在他身边打转了。
“也是, 那陛下要多和它相处相处。”两只竹熊重量可观, 江苓一只腿上一只,没多久就觉得太重了, 他把滚滚拨到了萧晟昀那边。
果果又低低叫了一声,这次可以从声音里听出急切。
“好了,不用担心,陛下不会伤害滚滚的。”江苓摸着果果后背安抚。
他身上的气息能让人很快安静下来,没多久, 果果就不叫了,安安静静趴在江苓腿边, 任江苓有一下没一下为他梳理毛发。
“看样子, 滚滚不是单相思, 果果也对它有意。”看到这一幕,江苓感叹。
“这不正好,你一直担心滚滚一只住在这里孤单,隔三差五就要过来陪它,如今有了果果相伴,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江苓点点头。
两人在院子里陪了两只竹熊一会,才离开,其实江苓是有些担心的,他和萧晟昀前往南方,不是一朝一夕能回来的,他怕滚滚一只住在宫里会觉得孤寂,如今多了个果果,看两只相处的也不错,想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
后几天,两人又来看了两只竹熊几次,照顾它们的宫人说,两只相处的很好,不会抢食也没有打架,滚滚还会把自己的食物分给果果,江苓这才彻底放了心。
回去路上,江苓突然心神不宁,看到前方神色匆忙疾步走来的范公公,心中一突。
来到江苓前面,范公公停下脚步,喘着气道:“殿下,不好了,陛下吐血昏迷了。”
虽然早有预料,江苓还是被这个消息吓得心脏骤停,脸色刷的白了,着急道:“怎么回事?我出来的时候陛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血昏迷了?”
范公公边喘气边道:“奴已经叫太医过来了,殿下快随奴来看看吧。”
江苓点头,加快脚步往回走。
寝殿里,一片慌乱。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没有人能想到,连风寒都很少得的君王会突然吐血,昏迷不醒。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江苓沉声开口。
寝殿瞬间安静下来,这是江苓第一次显露出这样强势的一面,宫人噤若寒蝉。
江苓竭力维持脸上的平静表情,一步步靠近里间的床。
极度安静中,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几乎要跳出胸腔,是和以往每一次都不同的感觉,整颗心脏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让他快要呼吸不过来。
他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平时气势威严涛日6人此刻正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平时一点动静都能感觉到的他,在方才宫人造出的慌乱中,一点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心中涌出一股酸涩,江苓坐到床边,像是看不够一样,仔细打量男人。
双眼紧闭让萧晟昀少了分摄人气魄,苍白脸色看得江苓的心一揪一揪的疼。江苓竭力维持镇定,将男人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脉象很乱,他的心也是乱的。
看着躺在床上对外界毫无知觉的男人,江苓突然想到了两人的初见。
那个时候,他只觉得,命运对这样俊美的人未免太不公,除此之外,他心中没有泛起任何波澜。
旧景重现,即使知道这一幕是假的,是为了诱导宣王的一个计谋,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
为了让宣王确信自己的计谋得逞,萧晟昀的突然晕倒并不是装的,而是褚峤根据他从前的脉象配出了另一服药,服下后,任谁来查,得出的结论都是奇毒复发了。
很快,太医院的太医匆匆赶来,来的不止张太医,还有太医院其他几名颇有名望的太医。
“殿下……”望着为帝王担忧的江苓,范公公心中也很不好受。
他从未在江苓身上感受过这样的情绪,萧晟昀太喜欢他了,舍不得他生出一点难过,成婚两三年,两人几乎没有争吵过,范公公在宫里十数年,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不会相信,一个帝王可以做到像萧晟昀一样。
他从江苓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哀伤,这样的感情不该出现在他身上,若是帝王此刻清醒着,肯定很舍不得吧,会抱着人安慰,直到将人安慰好。
可惜,昏迷中的帝王对此一无所知。
被范公公的声音提醒,江苓从记忆里抽回思绪,他眨了眨眼,一滴水珠落下,愣怔间用手抹了抹,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哭了。
美人无声落泪,再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软下心肠。
范公公递了手帕给他:“殿下,太医来了。”
江苓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退到一边:“有劳几位。”
张太医一直负责萧晟昀的身体,第一个上前,从手搭在男人的脉搏上开始,皱起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过了一会,张太医退开,其他几位太医上前,为帝王诊脉。
安静的等待中,气氛越来越凝重。
江苓捏紧手中的帕子,开口打破寂静:“陛下怎么样了?”
张太医第一个跪下,语气艰涩:“回殿下的话,陛下,陛下|体内的毒发作了。”
“怎么可能?”江苓猛地上前一步,“这毒不是一直用药压制得好好的吗?怎么会再次毒发?”
他像是完全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毕竟从他嫁给萧晟昀起,萧晟昀的身体就在一天天变好,褚大夫来了之后,更是研究出了能将毒压到极致的办法,为何会突然毒发?
江苓看向其他几个跪下的太医,抱着微弱希望问道:“你们呢?”
其中一名年长些记的太医开口:“臣探到的脉象和张太医一致。”
青年眼中希冀的光弱了一些,目光转向其他人。
另外几名太医给出的结论亦是如此。
江苓身体晃了晃,范公公忙扶住他:“殿下,您要好好保重自己,若是您病了,陛下醒来会心疼的。”
江苓用力掐了一把自己,逼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陛下如今昏迷不醒,我不会让自己倒下,来人,请褚大夫过来。”
帝王昏迷不醒的消息想瞒是瞒不住的,在宫里安插眼线的宣王第一个得到了消息。
他激动站起来,手边茶杯被自己碰倒都没意识道,再次确认:“消息可是属实?”
“回王爷的话,消息属实,今日白天,宫里传了太医,直到现在,太医还没离开。”
“太医院那边有消息传来吗?”
“吕太医被传进宫了。”
吕太医入太医院已有十数年,宣王在他刚入太医院时对他有恩惠,后来又暗中扶持他一步步往上爬,吕太医投桃报李,一直在秘密为宣王做事。
只是以前宣王能用到他的地方有限,宣王也不想过早暴露这枚棋子,况且吕太医明面上和宣王没有任何交集,是以无人知道,他是宣王的人。
宣王也没想到,这颗他以为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棋子,会在他步入绝途时给他带来转机,起上大作用。
“先等一等消息,继续观察宫里动静,你派可靠的人去一趟林府,将本王的外祖父秘密带来,本王有事同他商议。”
“是。”
等人离开,宣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袖子湿了,和方才得到的消息比起来,袖子湿了这种小事宣王没放在心上。
一夜忙碌。
寝殿的烛光亮了一夜。
第二天早朝时,一向准时的帝王迟迟不到,站在下方的朝臣心中涌出一股不安,低声讨论起来。
“陛下为何还没来?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吗?”
“若是耽误了,应该有宫人来告知我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我们干等。”
宣王站在人群中,冷眼看着朝中的动乱,心中的某个想法越来越肯定。
半个时辰过去,朝臣越来越坐不住,有人提议去问问情况,就在这个时候,范公公出现了。
大臣们的心定了定,然,很快又重新提起来。
因为帝王并没有出现,范公公也没有告知帝王不出现的原因,而且点了几名得帝王信赖的大臣留下,让其他大臣先离开。
“范公公,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无事,今日罢朝一天,陛下要与这几位大人说话。”
任大臣如何试探,范公公都纹丝不动,没透露一点消息。
这无疑是坐实了宣王心中的某个猜想。
不过宣王没有立刻有动作,他还需要进一步确认,朝中如今已经大半都是萧晟昀的人,容不得他出一点差错。
大臣再不情愿,帝王发话,也只得先行离开。
离了宫,众人不再顾忌,聚在一起讨论今早发生的事。
萧晟昀在位两年,虽然手段颇为强硬,对大臣提出的某些意见、比如选妃这种事置若罔闻,还不顾世家反记对办起学宫,但不可否认,他在位期间,大启越来越强盛,发展也越来越好。
他们只要肯好好做事,得到的比先帝在位时得到的好处多多了,且有萧晟昀威名震慑,之前一直在北莽面前处于弱势的大启一跃强过了北莽,他们甚至从北莽手里拿到了马匹、草地,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享受过和平的美好,谁愿意回到兵荒马乱的动荡时期?
是以大臣们都不希望萧晟昀出事。
以谢司尧为首的一行人跟着范公公来到南书房,他们以为会在这里看到等待他们的帝王,没想到进去后,看到的是背对他们的君后。
几人心中的不好预感越来越强烈。
“殿下,几位大人到了。”
听到范公公的声音,江苓缓缓转身。
他今日穿了一身深色衣袍,面无表情的模样像极了萧晟昀。
“今日陛下没去上朝,想来诸位大人心中有所猜测,单独请几位大人过来,是因为几位深受陛下信任,这个消息我想应该先知会一下几位。”
江苓顿了顿,目光一一从几位大臣身上划过,看得人心中一凛。
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接着,他们听到君后竭力压制住颤抖的声音。
“陛下因毒发昏迷,至今未醒。”
第170章 第 170 章
如发现文字缺失,关闭转/码或畅/读模式即可正常什么?!
众人猜想过种种, 唯独没想过,会从江苓嘴里得到这样的消息,他们震惊睁大眼, 连最为稳重的谢司尧都忍不住再次确认:“殿下是说,陛下毒发昏迷了?”
江苓点头:“陛下还未醒来,朝中大事就劳烦各位大人了。”
萧晟昀和江苓关系如何,这些年他们有目共睹,若是从别人口中得到这个消息, 他们说不定会怀疑,可江苓今日的表现,已经向他们说明了一切。
帝王病重, 昏迷不醒, 对朝廷来说, 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几人面色越来越凝重。
“这个消息, 暂时不能公布出去。”一片沉寂中, 孟尚书开口。
“确实不能公布, 至少得让我们有些准备了再说,朝中宣王虎视眈眈, 若公布出去,地方说不定也会出现动荡,还有北莽……”
“我知道,几位大人都是深的陛下信任的,所以我才会让几位大人先留下, 商讨对策。”江苓道。
“陛下如今情况怎么样?”
“太医院的太医已经来为陛下看了,”说起萧晟昀, 江苓脸上露出一抹强忍的哀伤, “现在情况不算明朗, 但我相信,有太医们在,陛下不会有事的。”
“陛下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
因为萧晟昀平时对朝廷的事不会避开江苓,这些得萧晟昀重用的臣子都知道,是以萧晟昀出事后,由江苓出来主持局面,他们不感到有多意外。
几人商量了一番后续事宜,才告辞离开。
谢司尧留到了最后。
他也是知情人之一。
待所有人离开后,谢司尧开口:“陛下无事吧?”
即使知道这是一个将计就计的局,看到江苓强忍伤心的样子,谢司尧心中还是升起了一股不确定。
药这种东西充满不确定性,万一呢?
他不敢去深想出现一丝意外的可能。
“有褚大夫在,陛下会没事的。”江苓定了定神,与其说是在安慰人,不如说是在安慰自己。
谢司尧点点头,沉重道:“殿下放心,朝中臣等会为陛下守住。”
见完大臣,江苓回到寝殿。
“陛下醒了吗?”
听出江苓语气里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太医叹了口气:“还没醒。”
忙了一宿,其他太医都被安排下去休息了,张太医主动留下看着萧晟昀。
江苓看了眼周围伺候的宫人:“你们先下去吧,我单独陪陛下一会儿。”
宫人陆续退下。
“殿下也要保重身体,莫要太悲伤。”看着床边的背影,张太医劝道。
“我知道的,辛苦张太医了,”江苓没有回头,吩咐道,“昨晚传得急,范公公,好好招待一下几位太医,如果他们有什么需要,让宫人去取。”
“是。”
范公公亲自送张太医到了偏殿,说是让太医们在偏殿休息,可皇帝昏迷不醒,他们再累也没休息的心思,范公公和张太医来的时候,几人正在小声讨论从何处下手医治的事。
“几位先吃点东西,陛下未醒,你们可能暂时需要在偏殿住一段时间,若有什么必须之物,可吩咐伺候的宫人去取。”
几名太医对范公公的话不感到惊讶,帝王病重,他们随记时恭候是应该的。
只有吕太医,微不可见皱了皱眉。
他给萧晟昀把过脉,萧晟昀的脉象确实昭示了毒发,一切都是按计划中进行,他本打算,找个机会将消息传给宣王,怎料自己被困在了宫里。
想来宫里决定瞒着这个消息,不然也不至于将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太医拘在偏殿,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这个消息传出去。
萧晟昀毒发,是计划里至关紧要的一环。
范公公吩咐完留下自己的徒弟就离开了,他徒弟是个机灵的,知道将太医留下是为了不让消息走漏,对偏殿看得很紧。
吕太医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将消息传出去的机会。
越是被严防死守,他心中越是笃定萧晟昀毒发的真实性。
若不然,宫里为何要将他们看得这样紧?
“奴都安排好了。”范公公走到近处,低声道。
江苓坐在床边,闻言点了点头。
他刚刚为萧晟昀探过脉,为了让这场戏更逼真一点,萧晟昀的脉象在药物的作用下,很是紊乱。
“打点温水来,我给陛下擦擦脸。”
“是。”
范公公出去了一会,端来水。
江苓拧干帕子,为萧晟昀擦脸。
他很少做这种事,一开始动作很不熟练,好在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慢慢的,他的动作流畅起来。
在江苓的记忆中,萧晟昀一向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自己有什么事,不需要他说出来,萧晟昀就能处理好,可现在,男人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唇色发黑,对外界动静毫无知觉,即使昏迷,眉头还是因为身体的难受紧紧蹙起。
江苓放下帕子,摸向男人的眉。
他是不是很疼?
自己没来的时候,身中奇毒的他是怎么忍受的?
江苓的心一点一点揪起来。
天色渐渐暗下去,屋里的菜热过一遍,又冷了,范公公叹了口气,上前劝道:“殿下,吃点东西吧,您饿着,陛下知道了,会心疼的。”
江苓动了动身子,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身体有些僵硬,他下意识想让萧晟昀帮他按按,“陛下”两个字还没说完,猛然意识到,萧晟昀还处于昏迷中。
心中空了一块,江苓眨了眨酸涩的眼,双手握住萧晟昀的手:“陛下,你快点好起来。”
看到这一幕,范公公心中也很不好受。
江苓食不知味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坐回床边。
天色越来越晚,江苓抵挡不住困意,蜷到男人身边,汲取着从男人身上传来的温度,慢慢闭上眼。
萧晟昀挣扎着从昏迷中醒来,首先感受到了怀中的温度,他低头,见江苓猫儿一样蜷在自己怀中,心头一暖,伸出手臂将人往怀里拢了拢。
江苓睡的不算熟,萧晟昀一有动作,他就醒了,迷迷糊糊的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顺着萧晟昀的力道委屈往他怀里钻。
“陛下,我好难过,我白天在床边坐了好长时间,身体都坐僵了,我想让陛下帮我按按,可是陛下听不到我说的话,也不能起来帮我按……”他贴在男人胸膛上,喃喃述说委屈记。
萧晟昀手臂力道不自觉加重,因为提前和江苓说过,他不知道,江苓还是会难受,他低头吻在青年发顶:“是朕不好,害苓儿担心了。”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江苓更绷不住情绪,声音里带上哭腔:“明明知道是假的,可看到陛下无知觉躺在床上,我还是会好难受……”
一个接一个吻落在脸上,不带丝毫情|欲,只是单纯安抚,在熟悉气息的环绕下,江苓渐渐冷静下来。
意识到什么,他突然睁大眼,从男人怀里抬头:“陛下醒了?!”
“苓儿这么难过,孤怎么好意识继续昏睡下去?”萧晟昀擦去他脸上的泪水,声音温柔的不像样。
江苓愣愣的,巨大喜悦席卷而来,他忍不住环住男人的腰,把自己埋进男人怀里:“陛下以后都要好好的。”
萧晟昀轻抚他的后背:“以后都不会让苓儿担心了。”
江苓紧紧抓着他,像是溺水之人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陛下昏迷不醒,我好害怕。”
江苓第一次尝到恐惧的滋味。
他是天生地养的灵物,在萧晟昀之前,与所有人的关系都不算亲密,他如旁观者一样,游离在世界之外,始终与世界之间有一层隔阂。
是萧晟昀的存在,破开了这层隔阂,让他真真切切融入这个世界,参与这个世界。
他无法想象,有朝一日失去萧晟昀的日子。
江苓的身体在发抖,萧晟昀无比真切意识到,这一刻,青年是真的在为自己的昏迷而害怕,甚至恐惧,他搂紧怀里的人,柔声安抚:“我没事,很快就能结束了。”
感受到江苓对自己的在意,萧晟昀心中升起无尽喜悦,紧随其后的,是浓浓的心疼,他的苓儿就该是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而不是时刻担忧、后怕。
趁自己清醒,萧晟昀召来暗卫首领和褚峤,他没兴趣陪宣王耗下去了。
江苓沉默贴在他身边,这会儿也不嫌他身上热了。
接下来几天,萧晟昀都没上朝,只偶尔召几位大臣到宫中议事,这实在不像萧晟昀以往的风格,大臣们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盛。
吕太医终于找到机会,将消息传了出去。<p/>宣王大喜,当即吩咐计划开始。
一则从宫里传出的流言不胫而走。
帝王毒发,时日无多,君后试图把持朝政的消息传开,朝中人心动荡。
萧晟昀三年前身中奇毒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众人也都知道,是君后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帝冲喜,他才好起来。
但也只是表面看着无恙,皇帝体内的毒一直没有解药,太医院也传出消息,说皇帝一直是靠药物压制体内的毒。
延迟三年的毒发,只会比三年前情况更严重。
萧晟昀没有子嗣,若他当真出了意外,皇位会落到谁头上?
在萧晟昀威慑下不敢妄动的人心中野心蠢蠢欲动,从龙之功的诱惑太大,急功近利之人不可能放过。
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宗室一位颇有威望的族老朝宫里递了牌子,想要面圣。
坐不住的大臣记跟着递了牌子,他们需要知道皇帝的真正情况,若真有不测,好早做准备。
可他们递到宫里的折子全被驳回了。
这下无疑是捅了马蜂窝,更坐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宣王和宗室的走动越发频繁。
宫里没有任何动静。
这一天,天气阴沉,宣王带着宗室族老和朝中重臣来到皇宫,求见皇帝。
范公公守在在门外:“宣王无召入宫,是想做什么?”
“本王只是想确定,朝中各项事宜,是不是由陛下下令的,范公公不让本王见陛下,是陛下的意思,还是君后的意思?”
宣王瞥了眼四周,禁军已经换成了他的人,他已经确定了萧晟昀毒发的真实性,今天带人来,有万全把握。
萧晟昀长时间不露面,朝中人心惶惶,宣王暗中散播萧晟昀时日无多的消息,起初,大臣们没当回事,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心中渐渐起了疑心。
若萧晟昀没事,为什么一直不上朝?召见的大臣也都是他的近臣?
其他无法进宫的大臣开始旁敲侧击询问那些被召见的大臣,终于,有一个吐露出,他们每次进宫,见到的也不是皇帝,而是君后的事实。
这消息一出来,如火上浇油,结合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大臣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也是这个时候,宣王勾结了宗室族老,并暗暗集合了心生动摇的大臣,寻了个最佳时机,带着人进宫。
“大胆!”范公公厉呵。
宣王笑了笑,眼中满是势在必得:“陛下这段时间不上朝,怕是因为不能上朝吧,如果陛下真如传言那般,范公公是想让萧氏江山落入一个外姓人手中吗?”
看着来势汹汹的宣王,范公公皱了皱眉,这时,一名小太监跑出来,在范公公耳边说了句什么,范公公侧身退开:“陛下说,让诸位进去。”
宣王不觉得萧晟昀已经醒了,心中认定是江苓借萧晟昀的命行事,带着人走进去。
>质问的话来不及出口,就在看到坐在高位上的人时,卡了壳。
——坐在高位上的,不是他以为的君后江苓,而是一身玄色衮服的帝王。
宣王脸色蓦的变了。
第171章 第 171 章
“宣王不是要见朕?如今见到了, 怎么不说话?”萧晟昀单手支颐,漫不经心看着下方。
和宣王一起来的萧氏族老脸色变了变,一声不吭,心中不禁对宣王生出埋怨。
他是听信宣王的话, 觉得萧晟昀当真病得起不来床, 才敢和他进行这场计划,可现在呢?
坐在上方的帝王虽然脸色有些苍白, 但确确实实是萧晟昀本人。
隐晦瞥了眼宣王, 见他也难掩心中惊讶,心头沉了沉, 开始思索如何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其他已经站队到宣王身边,有过不少小动作的大臣更是吓得面无血色。
萧晟昀手段如何,他们不止一次领教过, 如今处于帝王对面的, 成了他们自己, 想想那些和帝王作对的人的下场, 这些人不寒而栗。
进宫时的野心已经在见到萧晟昀的刹那被打击的丁点不剩。
还有些没站队的,见萧晟昀出现,心中不禁松了口气, 他们是纯粹为了江山社稷, 为了国祚才会和宣王一起进宫。
萧晟昀打量了一会各人神情, 敲了敲靠椅扶手:“没人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的声音不大, 听在那些有异心的人心里,却如雷霆一般震耳。
“臣……”
只是开了个口, 剩下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
宣王竭力才能维持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他在脑子里一遍遍回忆这次计划, 每一个细节他都确认过没有问题, 才敢带人进宫,根据他得到的消息,萧晟昀现在应该昏迷不醒才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样子,根本不像是受奇毒影响生命垂危的模样。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还是说,从一开始,对方就没有中计?
后一个可能宣王根本不敢深想。
极度的恐惧从心底升起,不受控制蔓延至全身,宣王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想到自己这些天做的事,或许全在萧晟昀眼皮子底下发生,对方明面上中毒昏迷,实则在他沾沾自喜的时候,看着他一头扎进早已编织好的陷阱,越陷越深。
一片寂静中,一位没站队的老臣站出来:“陛下多日不上朝,外界流言纷飞,臣等心中担忧,宣王提出要进宫一探究竟,臣等便跟过来了,望陛下恕罪。”
“是吗,宣王?”
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宣王身上。
垂在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握紧,宣王定了定神色,艰涩开口:“是。”
冷汗从额角滑落,宣王已经没了心情去擦拭,因为还有一件更要命的事,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不知何时落下。
想到他调换进宫里的禁军,宣王咬紧牙关,他必须冷静,那些人还没有动作,只要他们不动,他就能为自己这次的贸然进宫找到合理借口。
上天听不到他的祈祷,时间随着大臣们的自述流逝,殿外突然响起一阵骚乱声。
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大臣闭上嘴,惊疑不定看向坐在上方的帝王。
部分人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不祥预感。
像是为了验证他们的预感,殿外响起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骚乱很快被镇压,不多时,身穿骁卫首领服饰的男人大步跨进大殿。
齐烈跪在下方:“启禀陛下,叛党已尽数伏诛。”
宣王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中计了。
咽下涌到喉头的腥甜,他抬头,一字一句道:“陛下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什么,他没有说,其他大臣心中却略有猜想,那些已经站队宣王的大臣更是全身发冷,他们知道宣王这次进宫的真正目的是什么,迫不及待这一天的到来,哪能想到,当这一天真正到来时,他们面对的会是这样一幕。
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腿一软,跌坐到地上。
“朕知道什么?”萧晟昀好生欣赏了一番下面人的作态,起身往下走,“知道宣王心怀不轨,买通禁军试图逼宫?”
他每走一步,宣王一派的人心就沉一分。
“还是知道,宣王探听朕的脉象,动了太医院开的药,害朕再次毒发?”
这句话一出来,没站队宣王的大臣猛地睁大眼,不可置信看向宣王:“宣王,你好大的胆子!”
情绪压抑到极致,宣王大笑:“萧晟昀,你就算勘破了我的计谋又能怎样?你中的毒根本不可能解开,这次是你运气好,挺了过来,你怎么知道,以后每次你都能挺过来?”
这是宣王最大的倚仗,那毒实际来自嵘裘,是嵘裘皇室的秘药,嵘裘已经灭国,知道这种药的人早被屠杀干净,萧晟昀根本不可能得到解药。
萧晟昀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
宣王被人押着,只能跪在地上,仰视他。
眼中的恨意不加遮掩。
“这就不劳宣王费心了,宣王还是顾好自己吧。”
清越声音从侧面传来,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转过去。
是君后。
江苓没理会大臣们意义不一的目光,径直走到萧晟昀身边:“陛下身体好的很,不会发生你说的事。”
“不过,我有一事很好奇,宣王似乎对陛下中的毒很熟悉,为何?”
不顾众大臣惊疑不定的神情,江苓继续道:“宣王对这毒的认知比前吏部尚书更甚,我是不是能猜测,这毒和宣王也有一定关系?”
前吏部尚书是如何被罢免的,在场的大臣没人不知道,江苓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他们的目光不受控制落在宣王身上。
这件事真的和宣王有关吗?
一些老臣突然想到萧晟昀前往边关前发生的事,那个时候,先帝一边打压东宫势力,一边扶持宣王璃王与太子势力抗衡,以林首辅为首的林党步步紧逼,只差一点,先帝就要废掉太子,立宣王为太子了。
作为最大收益人,要说宣王没这个野心,他们是如何也不相信的。
夺嫡之路向来布满血腥,若是宣王要对已经立下显赫功劳的太子动手,完全能说得过去,因为太子一旦回京,有如此显赫的战功和边关大军在手,太子之位就是崇明帝也轻易动不得。
头顶悬挂的利剑终于落下,宣王软到在地。
一场动乱,来不及开始便已经结束。
宣王等人被骁卫拿下,押入大牢,萧晟昀当天便召了刑部、大理寺官员入宫,连夜处理宣王一案。
消息传出去,朝内外一片震惊。
宣王做的种种被公布出来。
酒楼茶馆,没有哪个地方不在议论这件事。
“没想到啊,宣王如此深藏不露,暗地里做了这么多恶事。”
“你们还记得当年那位兵部尚书的事吗,据说他也是在宣王的授意下做出那些事的,宣王不愿陛下打胜仗,就在后方动手脚,当真让人不耻。”
“还有当年皇宫的香料一案,大理寺重新审理了,那些香料表面上是丽妃和七皇子为了对付陛下带进宫的,实则林贵妃也插了手。”
“这次他故技重施,想诱导陛下毒发,夺取皇位,还好陛下圣明,没中他的阴谋诡计。”
“陛下登基时的异象天下人有目共睹,陛下才是天定的新帝人选,哪是他一个宵小之辈能撼动的。”
萧晟昀登基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大家都是务实的人,当然希望坐在那个位置上的,是像萧晟昀这样能让他们生活越来越好的帝王。
朝廷上,萧晟昀大刀阔斧,将宣王党羽一一解决,宫里宣王和林贵妃留下的暗桩也被逐一解决。
林贵妃在事发当日就被控制起来了,她这些年做的事虽然隐藏的很好,但要查还是能查出来的,包括林首辅想要保住的林家,但凡有罪者,均被依罪处置。
宣王犯的罪罄竹难书,凡参与者,轻则革职,重则处死,无人敢为宣王求情,最后,为了全皇室颜面,宣王被赐了一杯毒酒。
经此一事,朝廷彻底落入萧晟昀掌控中。
身为原书主角攻,江苓总担心宣王能逆风翻盘,好在他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宣王被关在宗人府,饮下毒酒后,他靠在墙壁上,脑中突然多出一些记忆,在那些记忆里,太子如他所愿,被奇毒蚕食生机,毒发身亡,他坐在了最高处,受万人敬仰,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这道记忆里,因为江苓的提前死亡,冲喜没有成功。
原来千芜大师说的,冲喜是太子唯一的生机,是真的。
他当初就不该为了看笑话,让这场冲喜成功进行下去。
毒开始生效了。
五脏六腑都在疼。
萧晟昀中毒后,也像这般疼吗?
宣王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在墙上留下一行血字。
和萧晟昀对上,他从来没有胜利过,这一次更是败得彻彻底底。
赐药的人亲眼看着宣王闭上眼,将人从墙边挪开时,也看到了墙壁上的血字,事关君后,他不敢耽误,忙将消息报了上去。
萧晟昀听说后,轻笑:“他说的本就是事实,没有苓儿,说不定朕早就……”
江苓捂住他的嘴:“陛下不许胡说,快呸呸。”
萧晟昀握住他的手,额头抵住他的,很早之前,他就知道,自己醒来,以及体内多出的那道生机,和江苓有关。
“齐烈,你带人去,将那些痕迹毁了,顺便查查,宣王在宗人府这些天,见过什么人,有什么异样。”宣王会在死前留下关于江苓奇异之处的话,萧晟昀担心,是有人告诉他的。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到江苓,包括他自己。
江苓坐在男人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低声道:“陛下不怀疑我吗?”
“苓儿会害朕吗?”
江苓摇头。
“那朕怀疑什么?”萧晟昀用额头抵住江苓的,“不要多想,朕不在意那些。”
第172章 第 172 章
就算我不是正常范畴里的人类, 你也不在意吗?
江苓张了张嘴,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萧晟昀看出他脸上的迟疑,摸了摸他的脸:“苓儿想说什么?”
“陛下真的不在意吗?”江苓无意识揪住男人的衣服, “就算我颠覆了陛下的认知……”
感受到他的不安, 萧晟昀打断他的话:“朕说过,无论苓儿是什么样,只要是苓儿,对朕来说, 都一样。”
萧晟昀想起每每江苓失神时出现的莹白须须, 心中猜测江苓自己是不是察觉到了。
他派去的人已经寻到了千芜大师的踪迹,江苓的身体状况, 由千芜大师看一看他才能放心。
江苓垂头, 让自己靠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低声道:“陛下不是问过我, 为什么对宣王格外在意吗?”
“嗯。”萧晟昀轻抚他的后颈。
“因为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 最后登上皇位的, 是宣王……”抛开自己穿书的事, 江苓挑挑拣拣将原书内容讲出来, “我很担心现实会像梦境一样……”
“别担心,那只是一个梦, 朕不会让它发生。”萧晟昀吻了吻江苓脸颊。
江苓侧头,吻落在唇上, 两人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我知道,陛下这么厉害, 宣王的阴谋诡计一定不会得逞。”
萧晟昀按着青年后颈, 将人按在自己肩膀上, 在江苓看不到的地方,眸中一片暗色。
根据江苓说的梦境,江苓的一些异常就能说得通了,他知道将来会发生的事,所以对宣王、江绪多一分关注,所以会提醒他,小心宣王。
宣王已死,通过他留下的只言片语,萧晟昀推测,他很有可能在临死前,做过和江苓一样的梦,所以才会说,如果没有江苓,成事者不会是他。
这一世,萧晟昀身体恢复的很好,加上很快在朝中站稳跟脚,江家又发生了种种不好的事,江致远自顾不暇,没有真正和宣王勾搭上,是以清算宣王余党的时候,他没有受到太大牵连。
距离钦天监选中的日子越来越近,朝廷和皇宫开始为南巡做准备,朝中势力已经肃清,萧晟昀离开一段时间不会有太大问题。
清算宣王一脉的血腥场景历历在目,朝中人人自危,短时间里,没人敢动歪心思。
齐烈仔细查了一遍,将查到的结果汇报给萧晟昀。
和萧晟昀猜测的一样,被关在宗人府这段时间,没外人接触过宣王,他留下的那番话并非从旁人口中得知。
萧晟昀摆摆手:“这件事到此为止。”
来这个世界好几年,第一次出远门,江苓很是激动,数着日子期待那天的到来。
因为要离开皇宫一段时间,萧晟昀需要安排好他不在的几个月里京中各项事宜,每日都忙到很晚,回寝殿时,江苓多半已经歇下了。
无论忙到多晚,萧晟昀都不会宿在外面,月上中天,范公公提着灯笼走在萧晟昀身侧。
他也算是看着萧晟昀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从一个不受先帝喜欢的皇子,成长为手握大启至高权力的帝王,多幸运,有一个能让他彻底打开心扉的人陪伴在他身边。
登基两年,不是没大臣上书过让帝王广纳后宫开枝散叶的事,都被萧晟昀挡回去了,更是下令不许拿这些事烦君后。萧晟昀在朝中积威颇深,明令禁止的事,没几个人敢触其眉头。
大臣们几番上书,萧晟昀不为所动,眼见这条路走不通,有人将主意打到了太后身上。
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算是打错了,不管他们怎么明
示、暗示,太后都不接茬,直言自己不会管皇帝的事。
今晚萧晟昀心情不怎么好,冷着一张脸,寒气逼人,宫人为他宽衣时,都死死低着头,不敢出丝毫差错。
听到外面传来的动静,江苓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摸了摸身边,没人,他半眯着眼睛坐起来,撩开床帐,看到了昏暗烛光下气质冷厉的男人。
“陛下怎么忙到这么晚?”江苓嘟囔。
他刚醒,声音带着鼻音,软软的。
萧晟昀收敛气势,挥退宫人,上前:“朕吵醒你了?”
江苓怕热,夏季穿的寝衣由轻薄丝绸制成,此刻,许是因为睡姿原因,衣领敞开,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皙圆润肩膀。
青年肤色极白,肌肤如暖玉般光滑细腻,尤其是当这人一脸懵懂望着自己的时候,萧晟昀心中腾起一股暗火。
他坐到床边,大手握住青年露在衣衫外的肩膀。
随着熟悉气息的靠近,江苓下意识往男人身上贴:“我在等陛下。”
只是等着等着就扛不住睡意睡着了。
江苓有些不好意思,又往男人怀里挤了挤。
萧晟昀搂住人,将人带进床帐里:“等朕做什么?”
“唔……”江苓现在脑子迷糊,一切都是遵循本能,蹭开男人衣襟,脸贴在男人有着结实肌肉的胸前,“想和陛下一起睡。”
带着薄茧的指腹滑过细腻肌肤,引起身下人阵阵颤栗,江苓揪住身上人的衣服,发出一声闷哼。
汗水滑落,滴到被子上,了无踪迹。
江苓的意识有片刻清醒,很快被拖入更深的漩涡。
烛光摇曳,床幔晃动,偶有带着哭腔的声音溢出,很快被吞没。
第二天上朝,萧晟昀面无表情点了几个官员的名字。
——都是孜孜不倦上书让他为皇室开枝散叶的。
几名官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突然点名,出列后,暗暗对视一眼,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朕看几位颇有闲情逸致,整日关心朕的私事,是太闲了吗?”
“臣不敢。”听着上方传来不辨喜怒的声音,几人猛地跪下,明明是大热的天气,额角却渗出了冷汗。
“朕看你们敢得很,若是觉得太闲,西北正缺人,你们便去那边做事吧。”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明升暗贬,萧晟昀给几人加了官,却将人一脚踢出京城这个权利中心,外放到民风彪悍的西北,够几人喝一壶的了。
其他大臣噤若寒蝉,他们知道,这几个官员仗着自己是言官,一而再再而三试图左右萧晟昀的想法,如果不是这次触碰到了帝王的底线,不至于落得这般下场。
“朝中不养闲人,如果有谁仗着自己的身份,试图挑战朕的底线,朕不介意让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朕从前就说过,只会有君后一人,若再有人不懂,就去和这几人作伴吧。”
“是!”
结束早朝,萧晟昀匆匆回到寝宫,江苓还没醒,他让范公公将要批的折子拿到寝宫来,边等江苓苏醒边批阅。
江苓醒来时,已经过了午时,萧晟昀端来粥喂他,江苓瞅了瞅他,低头喝粥。
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萧晟昀看到了青年白皙修长的后颈上被自己烙下的痕迹,连绵一片,被衣衫遮住的地方,更多。
江苓浑身酸软,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他今天早上醒来时,是有些懵的,本以为昨晚是一个梦,但身体各处传来的酸痛明晃晃告诉他,那不是一个梦,而是真正发生的事。
“陛下今日不忙?”
“事情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次南巡,定远侯世子在随行名单里,苓儿想将詹乐章捎上吗?”
定远侯世子如今已在朝中站稳跟脚,宣王势力被清洗后,填补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空缺,如今已官居二品,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詹乐章身体不太好,没有入仕,江苓这两年没有断了和他的联系,偶尔有空两人会聚一聚。
每到冬天,詹乐章都会大病一场,夏天情况会好一点,江苓想到平时和他聊天时,詹乐章也说想去各地看一看,可惜他的身体不允许,家里也担心他的身体,不会答应让他单独离开。
这次南巡倒是一次不错的机会。
“我问一问他吧,看他想不想去。”
定远侯府。
身形瘦削的青年倚在栏杆边,看湖中鱼儿自由自在游来游去,时不时将碗里的鱼饵投到湖中。
脚步声传来,詹乐章回头:“兄长。”
“乐章,你想随我去南边看看吗?”定远侯世子走过来,为他挡住太阳。
“我以什么身份去?”
“你是我的弟弟,自然能和我一起去。”
“是不是我唤你‘兄长’久了,你就真觉得,自己是我兄长了?”
定远侯世子脸色微变。
詹乐章笑了笑,眼中带着一丝讽刺:“你知道的,那个人的封地在南方,如果带我去,说不定我会做什么,你真的想好要带我去吗?”
“是君后说,你之前与他说过,想四处走走,陛下才来问我,要不要带上你一起,”定远侯世子闭了闭眼,“如果是我,我自然希望你永永远远留在京城。”
“是小苓啊,他确实给我带话,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玩,”想到江苓,詹乐章脸色柔和下来,“那就去吧,他肯定很期待这次出游,上次见面时就兴致勃勃与我讨论了许久,怎么也得让他玩尽兴才是。”
“乐章,你不要冒险,我会帮你,还有如今的陛下,和先帝不一样……”
“我知道,”詹乐章打断他的话,“我会考虑。”
詹乐章通过定远侯世子,求见皇帝。
萧晟昀私下召见了他。
“陛下是不是在查韩王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四皇子遗孤?”
萧晟昀眯起眼:“定远侯世子与你说的?”
没有江苓在,詹乐章面对的,是一个杀伐果断、满身威仪的帝王。
他摇头:“陛下不必担忧,无论韩王想借四皇子遗孤做什么,他们的谋划都不可能成功。”
“为何?”
“因为遗孤是假的,四皇子留下的唯一血脉,是我。”
第173章 第 173 章
詹乐章话音落下, 御书房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范公公立在一边,不动声色掩去心中的震惊,詹乐章这定远侯府的小公子和君后关系好不是一个秘密, 范公公身为在帝后二人身边近身伺候的人,自然很清楚这点,现在, 詹乐章却说,他才是四皇子遗孤。
当年四皇子为了皇子妃的一尸两命发疯, 当时的皇帝为了掩盖宫中丑闻,几乎要将四皇子的存在痕迹抹干净, 人死后, 连封号都没有。
“你可知, 这个秘密说出来,定远侯府便是犯了欺君的重罪。”
沉沉威压下, 詹乐章的脊背依然挺得笔直:“我知道,可小苓是我的朋友, 陛下此番南巡,必会接近韩王封地, 韩王找回了所谓的四皇子遗孤, 我担心他会对陛下和君后造成不利。”
詹乐章想了许久, 才决定将自己的身份和盘托出, 他知道自己的这一决定很冒险,很有可能会连累整个定远侯府, 但若是他不主动告知, 以当今的手段, 一旦他有所动作, 无需多久就能被查到。
与其被动暴露, 不如主动说出。
“定远侯府真正的小公子,是那个被送走的孩子?”萧晟昀了解过当年的一些事,先皇未登基前,那位四皇子便是皇位的热门人选之一,可惜造化弄人,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是,真正的小公子,已经去世了,他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出生时碰到恶匪作乱,没能活下来,”说起这件事,詹乐章语气低落下来,“我父亲于定远侯夫妻有大恩,他们为了偿还恩情,将这个身份借给我,他们不知道我私下谋划着复仇,望陛下不要怪罪他们,一切罪名,我愿意自己承担。”
“你是为了复仇回来,那你接近苓儿也是复仇计划里的一环?”詹乐章想复仇是他自己的事,萧晟昀不会管,但如果牵扯到江苓,他就不能不管了。
“我这个时候否认,陛下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确确实实不是抱着任何目的接近君后的。”
“这件事朕会查证。”如果真是抱有目的接近江苓,萧晟昀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人的存在从江苓的生活里除去。
“你求见朕,总不能只是为了这件事。”
“是,我来,是为了将一些关于韩王的消息告知陛下,事关当年,也事关现在。”
半个时辰后,詹乐章被范公公送出御书房,他在外面看到了等待他出来的定远侯世子。
詹乐章完好无损出来,定远侯世子心里松了口气,他上前一步:“回家吧。”
范公公目送两人离开,回到御书房。
詹乐章说了很多,萧晟昀吩咐骁卫和暗卫暗中前往韩王封地查证,若消息属实,他也好早做准备。
韩王这个人,存在感一直很低,任谁也想不到,他做过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并暗中谋划了这么大一场阴谋。
就连这次钦天监提出的南巡,也与之有关。
“陛下,南巡一事……”范公公听了全程,忍不住开口。
“韩王给朕备了这么大一份大礼,朕不去看看,岂不是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
知难而退从来不是萧晟昀的作风。
詹乐章和定远侯世子并肩走在出宫的道路上,没有特许,宫里是不许马车进入的,他们必须步行到宫门。
定远侯府的马车等在外面,上了马车,詹乐章脱力一般靠在车壁上,帝王威仪,他必须保持最高警惕,不能露出一丝差错,短短半个时辰,耗费的心神巨大。
定远侯世子递了杯水给他,心疼道:“乐章,你不必如此。”
詹乐章喝完杯里的热水,摇头:“侯府给了我庇护,我总不能恩将仇报。”
如果登基的不是萧晟昀,而是其他皇子,他有更大的把握不牵连到定远侯府,可世界上没有如果,还有让他感受到真挚感情的江苓,他不想在江苓脸上看到失望的表情,即使知道将一切和盘托出的风险很大,他也做了。
“这次南巡,我会跟去,多年的恩怨,是时候彻底解决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定远侯世子握住他的手腕,“原本我们的计划是,你一直用这个身份生活下去,现在你的身份被陛下知道,以后你该怎么办?”
“我这一副病躯,能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庇护了,谁知道我有没有以后。”
“乐章……”
詹乐章平静与他对视:“你知道的,我当年从浮世教逃出来,身上已经被种了毒,那毒没有解药,我本该是一个已死之人。”
定远侯世子被他的表情刺痛:“我去求陛下,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再不济,天下总有名医能……”
詹乐章用另一只手堵住他的唇:“没有用,你知道的。”
定远侯世子当然知道,为了能活着看仇人得到应有惩罚,詹乐章一开始就用了虎狼之药,那药能让他的脉象如常,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却也能一步步蚕食他的生机,在极度痛苦中死亡。
从决定服下那药开始,他就没了退路,他们都知道。
“或许真的是京城风水养人,你看我这两年,身体已经好了许多。”感受到男人身上传来的痛苦,詹乐章安慰。
但那只是表象。
詹乐章表现的越不在意,定远侯世子心中的难受程度便越深。
“乐章,等这件事结束,请太医院的褚大夫来给你看看身体,好不好?你体内的毒,说不定他能解。”
詹乐章定定看了他一会,定远侯世子目光坚定,毫不退让。
“好。”最终,詹乐章在这样的目光下屈服。
詹乐章交代得彻底,根据他说的,萧晟昀很快查实。
他没有隐瞒江苓,就算他想瞒,也瞒不了多久。
江苓听完后,久久没有言语。
好半晌,他才开口:“所以,乐章不是定远侯的孩子,而是皇室中人?”
“苓儿生气吗?”
“生气什么?”
“生气他骗你。”
江苓摇摇头:“生气倒还好,他这样的身世,本也不该到处宣扬,他要给父母报仇,当年四皇子和四皇子妃的事,果然另有隐情。”
皇位争夺,从来都不是儿戏,这条路上,遍布荆棘与血腥,稍不留神,就会落个尸骨无存下场。
“可那样的话,为什么最后登基的不是韩王?”
“因为韩王生母不显,在朝中没什么支持,先皇当年娶了母后,得到谢家支持。”
那个时期的谢家何其鼎盛,有谢家这个助力,先帝的夺嫡之路格外顺利,韩王生母只是四皇子母妃宫里的一个宫女,因一个意外才有了他,这样的身世,让他注定与那个位置无缘。
“传言韩王与四皇子关系很好,他为什么要害四皇子?”
“与四皇子关系好是真的,他的出生本就是个意外,也不得当时的皇帝喜欢,看他可怜,四皇子母妃将他养在名下,他和四皇子一起长大,关系很是亲密。”
但人心是最难预测的东西,四皇子得父皇看重,又有母亲疼爱,朝中大臣支持他的也多,还娶了心爱的女子为妃,反观韩王,什么都没有,偏偏两人一起长大,极其容易被人拿来对比,久而久之,心中渐渐生出了不满。
同样是皇子,为什么他能得到一切好的,而自己,只配跟在他身后,捡他剩下的?
寂静大殿里,韩王睁开眼,眼中划过一抹晦涩。
“京城传来消息没?”
“回王爷的话,那边已经确定了南巡的日子。”
等了这么多年,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这天傍晚,萧晟昀刚踏进寝殿,就被江苓拉住:“陛下,千芜大师送给我们的种子,好像要开花了。”
这花江苓种了三年,都快觉得,千芜大师是不是唬他的,这植株根本开不了花了,今早起来,江苓按照惯例去给花浇水,发现叶片间,藏了几个小花苞。
江苓拉着萧晟昀到了种花的地方,蹲下来,拨开叶片给萧晟昀看:“陛下,你看,这是不是有好几个小花苞。”
萧晟昀也蹲下来,伸手碰了碰,花苞是淡淡的蓝色,包得很紧,距离开花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
“这株也有。”江苓拨开另一丛叶片,露出藏在里面的淡粉色花苞。
“就是不知道这些花有什么用。”
两人看了一会儿花,范公公前来禀报,说定远侯世子求见。
江苓净了手,萧晟昀为他擦干手上的水渍:“可能是为了詹乐章的事而来,苓儿要一起去吗?”
若事关政务,江苓肯定想也不想就拒绝,但关于詹乐章的话,他还是很有兴趣去看一看的。
詹乐章告诉萧晟昀的,大多是韩王的谋划,和他自己相关的,很少,他是江苓认定的朋友,而且江苓能从两人的相处中感知到,詹乐章的真心,他希望自己的朋友都能好好的。
两人一起到了南书房。
定远侯世子已经等候在这里了。
与两人见礼后,定远侯世子径直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求陛下,救救乐章。”
江苓吃了一惊,忙道:“你先起来,乐章怎么了?”
定远侯世子抬头,江苓才发现他眼眶是红的。
“起来说话。”萧晟昀道。
定远侯世子定了定神,起身:“今日,乐章一直没出房门,臣去问,下人说他一直在睡,臣不放心,进去看了看,发现他浑身冰冷,躺在床上,无论怎么叫都叫不醒,已然失去了意识。”
“怎么会这样?请大夫了吗?”
“乐章他从前在浮世教,被种了毒,”定远侯世子简单解释了一遍,“臣想请太医院的褚大夫,为乐章看一看,望陛下准许。”
第174章 第 174 章
江苓扯了扯萧晟昀袖子, 萧晟昀看了眼范公公,范公公得到示意,去太医院请人。
“让褚大夫直接去定远侯府。”江苓加了一句。
“臣多谢陛下, 多谢君后。”
“不管怎么说,乐章都是我的朋友,我不会见死不救, ”江苓让宫人上茶,“我之前为乐章把脉, 他的脉象看不出异样,若不然, 当时我也不会置之不理。”
“浮世教的渗透太深, 为了不引起浮世教的怀疑, 乐章逃离浮世教后,服下了一种能隐藏脉象的药。”定远侯世子解释。
“乐章他, 在浮世教待了多少年?”江苓记得,詹乐章最初和他说起浮世教的时候, 只说了在浮世教的时候年纪很小,根据定远侯世子的说法, 不难推测出, 詹乐章在浮世教待的时间不短。
詹乐章的回复也证实了这点。
“十年, 为了夺取那些人的信任, 他服用了浮世教的秘药,那药基本无解, 也弄清了自己的身世和杀害他父母的仇人是谁。”
江苓放心不下詹乐章, 和萧晟昀商议后, 与定远侯世子一起去了定远侯府。
相识这么久, 这不是江苓第一次来詹乐章住的院子, 和以往每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一个清瘦青年在院子里迎接他。
因为主人突发重病,院子里很安静,仆人脸上的神情也很严肃。
免去他们的行礼,几人到了卧房。
詹乐章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像是要随风消逝一般。
定远侯世子掩下心中哀痛,对褚大夫拱了拱手:“有劳褚大夫。”
“世子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
褚峤上前,为詹乐章把脉,随着时间过去,他的神情越来越严肃。
半晌,褚峤退开:“我可以一试。”
定远侯世子心下一松。
江苓走到床边,褚峤道:“殿下也可以看看。”
他没有拒绝。
詹乐章的脉象很杂乱,和江苓第一次给他把脉时呈现出的完全不一样,江苓在詹乐章体内感知到了自己渡入的本源力量,那道力量护着詹乐章的心脉,让其不因混杂的药物受到影响。
“公子的情况不算好,”褚峤对在场两个不懂医术的人解释,“脉象紊乱,被压制的药药效反扑,他会晕倒也是因为承受不住这股反扑的药力,好在有另一道力量护住了他的心脉,给我们争取到一些时间。”
褚峤没有说的是,这股力量,也可以说,这股生机,曾经他给还是太子的皇帝看诊时,也感受到过,这几年,他没在其他人体内感受到过,不曾想,今天感受到了。
正是因为这股生机,詹乐章体内的药力被多压制了两年,也是因为这股生机,让他在遭到药力大力反扑的时候,保住性命。
若不然,以他体内混杂的横冲直撞的药力,詹乐章根本等不到他们来。
江苓收回手,他多庆幸,当初见詹乐章身体不怎么好,给他渡入了一丝本源力量,若没有这丝本源力量,以詹乐章现在的情况,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了。
褚峤先开了一副药:“这药先喂詹公子服下,他被种下的毒,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研制出解药。”
“乐章是被浮世教种的毒,如果能拿到浮世教手中秘药的解药,是不是能让乐章快点好起来?”定远侯世子沉声问。
大有如果可以,就去千里寻药的架势。
“可以,不过詹公子体内的毒很复杂,他为了压制秘药的毒性,用了另一种药,两种药在他体内长时间交锋,彼此交融,已经形成了另一种全新的药,当然,如果拿到秘药和秘药的解药,我研制出解药的时间应该能缩短。”褚峤从下人手里接过纸笔,边写药方边道。
江苓站在他对面,和他一起商量用药剂量。
“我去找药。”定远侯世子不假思索道。
浮世教教主已经被抓获,群龙无首之下,剩下的教众解决起来不难,但也有一个比较麻烦的事,就是这些教众都在浮世教的蒙蔽下服了药,里面不乏有一些还未作恶的普通百姓,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部处死,这段时间,江苓和褚峤一直泡在太医院,研究解药。
不是没想过,直接从浮世教得到解药,可那药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控制人心,浮世教也不可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是以浮世教里压根没有解药。
詹乐章中的药和那些被救出来的浮世教普通教众中的不一样,对比两者药性,江苓猜测,詹乐章在浮世教里的地位不低。
“世子。”
叫住正要离开的定远侯世子,在对方回头疑惑看来的时候,江苓叮嘱:“如果找不到解药也不用失望,将秘药带回来是一样的。”
经他提醒,褚峤也想到这点:“浮世教可能没有解药。”
“朕让齐烈分一支队伍给你。”萧晟昀开口。
为了詹乐章的病情,褚峤暂时留在了定远侯府,江苓一有时间也会往这边跑。
萧晟昀身为帝王,不可能天天往臣子家跑,便在皇宫,加快了对浮世教的搜捕力度,还派了另外几名太医给他们帮忙。
一天午后,江苓正在和褚峤讨论下一步用药,床帐中传来动静,他放下医书,往里走去。
昏迷了三天的詹乐章第一次睁开眼。
看到穿着便于行动服饰的江苓,他愣了一下:“小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转动眼珠,打量四周,熟悉的环境,这里是自己的卧房不错。
“你昏迷三天了,”江苓坐到床边,“现在感觉怎么样?”
詹乐章感受了一下自己,有些乏力,还有身体里传来的隐痛,他不想让江苓当心,下意识想隐瞒。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江苓皱眉:“我现在是江大夫,乐章你不要在大夫面前说谎。”
詹乐章无奈,只得将自己的感受一一说出来。
说话间,褚峤也到了近处,看到他,詹乐章心头一动,沉默下来。
好半晌,才艰涩开口:“你们都知道了?”
“知道你瞒着我,其实早已身中浮世教秘药的事吗?”江苓端了床头的药给他,“既然醒了,自己喝药。”
许是喝惯了药,一碗药下去,詹乐章眉头都没皱一下。
药是江苓和褚峤一起商讨出来的,江苓知道这药有多苦,见詹乐章面不改色喝完一大碗,忙拿了颗糖塞到他嘴里。
满口苦涩滋味中多了丝糖的甜味,詹乐章愣了一下。
“这药很苦的,你都不觉得苦吗?”江苓将碗递给伺候的下人,让他们快点把药碗拿下去。
光是闻着味儿,他的舌头已经泛起了苦味。
詹乐章转头看向江苓:“小苓,我不是有意欺骗你的。”
到了这个时候,詹乐章当然不会再心存侥幸,觉得自己的秘密还能瞒下去。
在浮世教的经历,是他最不堪的过往,亦是他一辈子不愿暴露在人前的秘密。
感受到从詹乐章身上传来的复杂情绪,江苓出声打断他的思绪:“你现在不宜多思,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你也不必太在意,我结识你是因为你这个人,和你过去有怎样的经历无关,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的过往和你想象中不一样,会远离我吗?”
“当然不会。”詹乐章想也不想回答。
“我也是,乐章,你要好好养病,不管你有怎样的过去,是什么身份,我把你当朋友这点都不会因外力改变。”
江苓给他把脉,脉象没一开始那么杂乱了,詹乐章能醒来,证明他和褚峤选的法子有用。
注意到詹乐章目光流连,江苓问:“乐章在找人?”
詹乐章点头。
“是在找世子?”江苓猜测。
詹乐章继续点头。
“他去浮世教据点找药了,你昏迷后,也是他进宫为你求医,放心,陛下派了骁卫跟着他,他不会有危险。”
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得到消息赶来,江苓和褚峤退到一边,给三人留下独处空间。
定远侯夫妻对詹乐章很是疼爱,江苓从前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这次詹乐章昏迷,两人心中也很着急,眼下詹乐章终于醒来,他们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两人在詹乐章身边嘘寒问暖了一阵,冲江苓和褚峤表达感谢。
詹乐章精力不济,清醒了一个时辰,又沉沉睡去,定远侯夫人一脸担忧:“乐章这……”
“侯夫人不必担心,乐章身体还未恢复,需要大量时间的睡眠,今日醒来,说明我们的药有效果,我和褚大夫一定会医好他的。”
第五天的时候,定远侯世子带回了秘药,如江苓猜测,浮世教中,没有解药,不过有了秘药,要研制出解药,比什么都没有容易许多。
江苓将詹乐章已经醒来的好消息告诉他,定远侯世子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就要往里冲,被一名太医拦下,先去处理了伤口。
“世子不必着急,乐章现在还在睡,过一会就能醒了。”
换了身干净衣服,定远侯世子才被允许进入詹乐章的卧房。
江苓和褚峤去了隔壁屋子研究定远侯世子带回的秘药,没有打扰两人独处。
屋里弥漫着药的苦涩味道,定远侯世子一步步靠近床边,每走一步,他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加重一分。
詹乐章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定远侯世子不受控制想起那日看到詹乐章毫无生机躺在床上的模样,巨大恐惧攥紧心脏。
他慢慢坐到床边,伸手探向青年的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手在颤抖。
青年眼睫颤了颤。
手停在半空中,像是怕惊扰什么,不敢继续往前。
在定远侯世子的注视下,青年缓缓睁开眼。
第175章 第 175 章
手被握住。
青年体温偏低, 定远侯世子下意识想给他暖手,待将那只手握在手中,抬眸便对上了青年含笑的眉眼。
“小苓告诉我,你为我去寻药了。”
“嗯。”
詹乐章没有问他有没有找到, 定远侯世子此刻出现在这里, 已经不需要询问答案。
无声对视片刻,还是詹乐章打破寂静。
“这次突然晕倒, 是不是吓到你了?”
虽是问句, 却是用的肯定语气。
定远侯世子无法欺骗他,也不想欺骗他, 诚实说出自己的感受:“是。”
从未尝过害怕滋味的男人第一次明白,什么叫恐惧, 他害怕失去眼前的人,害怕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度,害怕往后余生, 再无人相伴。
那一刻,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骑上马直奔皇宫,即使付出一切, 他也要救他。
“傻子。”詹乐章低声道。
“褚大夫说, 能解决你身体里的毒, 乐章, 我不希望你出事。”
“扶我起来。”
定远侯世子伸手, 将人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
“抱一下我。”
男人身体前倾, 缓慢而坚定将青年拥入怀中。
靠在熟悉的怀抱里, 詹乐章轻轻阖上眼:“我很想你。”
昏迷的时候, 他的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但并非完全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他挣扎着从黑暗泥沼里脱身,他再也不像从前那般孑然一身,这个世上,有他割舍不下的牵挂之人。
定远侯世子紧了紧臂膀,将怀里人搂得更紧。
詹乐章身上没多少力气,松松环住男人的腰:“陛下知道了我的身份,以后我就不再是定远侯府的人了。”
“你若是在这里住的习惯,可以一直住下去。”
“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我以什么身份继续住下去?侯府肯收留我这么久,我已经很感激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乐章,不管你是不是父亲和母亲的孩子,你都能生活在这里,你就是这里的另一个主人,若你觉得不方便,我们可以一起搬出去,住进另一处府邸,我总能养着你,不叫你受一点苦。”
定远侯世子心中泛起细密的疼痛,他的乐章,本该是天之骄子,金尊玉贵长大,却因为韩王,从小受尽苦难,还拖垮了身子。
另一边的厢房里,江苓和褚峤开始研究定远侯世子带回的秘药。
为了方便,这间厢房被褚峤改造了一番,为詹乐章解毒所需要的药材基本都归拢在这里。
“成分很复杂,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才能研制出对应解药。”
江苓坐在褚峤对面,闻言放下手里的医书:“再拖几天,乐章的身体能等下去吗?”
詹乐章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反扑的药力以最快速度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在最短时间里,达成了最大破坏成就,若不是定远侯世子求助及时,再拖个两天,便药石无医了。
褚峤放下手里的药:“正常来讲,可能很难坚持下去,但凡事都有例外,此前我为陛下解毒的时候,就发现陛下|体内有一股生机,正是因为这道生机,让陛下的脏器不受毒素影响,并以最快速度修复,现在,我在詹公子体内,也发现了同样的生机,若知道这股生机的来源,辅以我配的药,最大程度修复詹公子的身体,便能争取一段不短的时间。”
江苓知道,褚峤说的那股生机,是他渡入两人体内的本源之力,他的本体是疗伤圣药,修炼出的本源力量自然也带有同样功效。
随着神魂的修复,他的本源力量能起的作用更大。
“就是不知道,那股生机是由何种疗伤圣药带来,我曾问过师兄,师兄让我别过问这些事。”褚峤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遗憾,对于一名医者来说,明知有这样的存在,却不能一探究竟,实在可惜。
“褚大夫打算用何种办法?”如果需要本源力量,江苓能提供。
两人商讨了一会,初步定下方案。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两人重新回到詹乐章的卧房。
定远侯世子坐在床边看着倚在床头的青年,像是怎么也看不够。
江苓对两人说了自己和褚峤研讨出来的方案。
“本来还有其他方案,但乐章的身体经不起折腾,我和褚大夫便选了相对温和的一种,只是不论用哪种办法,到了解毒那一步,都要受一些罪。”
定远侯世子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被詹乐章打断:“能保住性命已经是我的幸事了,遭一点罪无妨。”
从小到大,他遭的罪太多太多,那些罪,无一不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但这次不同,这次是救赎。
见到光的人注定无法再忍受黑暗,无论有多难,他都会咬牙坚持到最后。
前期的准备工作需要一段时间,好在距离南巡的日子还远,为了能弄清秘药里的成分,除了来定远侯府看詹乐章的身体情况,剩下的大半时间江苓都和褚峤一起泡在太医院巨大的藏书楼里。
忙到大半夜,在寝宫左等右等等不到君后回来的帝王亲自来太医院接人。
江苓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已经这么晚了?”
萧晟昀走到他身后,看着摆在他面前摊开的医书:“进展如何了?”
“已经找出大部分用料了,很奇怪,这些药物,根据记载,皆出自嵘裘这个小国家,可是他们不是早被灭国了吗,为何浮世教的秘药和他们有关?”
得到这一发现后,江苓和褚峤、张太医等人又查了之前的香料和江耀华种的药,发现这些药里都有部分成分出自嵘裘。
将他们的发现一一告诉萧晟昀,江苓笃定:“这绝对不是偶然。”
“嵘裘么?”萧晟昀声音低沉,“之前宣王身边就有嵘裘的人,和宣王一起被处置了,如果这些都和嵘裘有关,说明他们在大启的渗透,比朕想象的还深。”
因着詹乐章,定远侯世子主动请缨,请求对付浮世教,萧晟昀便将查清嵘裘和浮世教之间关系的事交给他去办。
这也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定远侯一家隐瞒詹乐章身世都是不争的事实,遮掩皇室血脉身份难,是大罪。
如今知道詹乐章真正身份的人不多,大臣们都以为,四皇子遗孤在韩王手里,上朝下朝都在讨论,韩王究竟想做什么。
要知道,四皇子因疯病去世,他当年留下的不少势力也跟着销声匿迹,如今四皇子唯一血脉出现,那些势力会不会主动找上去?
这对韩王来说,绝对是一大助力。
倒是没有人怀疑韩王会对四皇子遗孤不利,毕竟当年韩王和四皇子关系亲密是有目共睹的,四皇子出事后,也只有韩王孜孜不倦一而再再而三上书,希望皇上彻查此事。
只要有心,这些旧事很容易就能被查出来。
“乐章说,他的仇人是韩王,任谁也猜不到,看似和四皇子关系最好的韩王,才是造成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江苓看着暗卫交上来的密报,叹了口气。
“正是因为伪装的太好,才没有人怀疑到他身上。”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呢,四皇子和四皇子母妃都对他那么好,只要四皇子有的,韩王都能有,就算皇帝不在意这个孩子,四皇子母妃还是尽可能给了他最好的一切……”江苓想不通。
“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江苓一直想着这件事,夜里做梦还梦到了那位惊才绝艳的四皇子,书里的描述活了过来,醒来后,怅然若失。
詹乐章的治疗进行到了紧要关头,江苓又为他渡了一丝本源力量,褚峤没有问他是如何做到的,因为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做。
褚峤擅长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这次也不例外,较他人不同的是,有本源力量的保护,风险减少了许多,但药力冲撞该承受的痛苦避免不了。
詹乐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每日大半时间都在昏迷中度过,即使昏迷,紧蹙的眉头也没松开,可见承受着多大痛苦。
药浴、针灸、汤药……每次治疗结束,青年都像是在水里洗了一遍,汗水浸湿衣衫,头发湿漉漉披在肩头,身上没有一处是干的。
每每这个时候,定远侯世子都会将人拢在怀里,恨不能以身代之。
詹乐章从无尽痛苦中找回一丝清明,看着薄唇紧抿的男人,心中一片安宁。
江苓和褚大夫在一旁收拾药材,突然,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詹乐章攀着定远侯世子的肩膀,咳得停不下来。
“怎么回事?”江苓忙放下手边的东西,走过去。
拉住詹乐章手腕,江苓给他把脉。
定远侯世子抱着人,轻拍青年后背:“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咳起来了?”
咳到最后,詹乐章吐出一大口血。
“他的情况不对,褚大夫,快将左边第二份药拿来!”
一阵兵荒马乱,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定远侯世子将人抱回榻上,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
江苓和褚峤翻找医书,终于找到了原因。
“我们需要找到药引。”
秘药里用了一种来自嵘裘的独有药材,这种药材很特殊,必须用它的伴生药草为引,才能化去药性。
“现在派人去嵘裘旧地,怕是来不及了。”
江苓用指腹摩挲医书上描述这种药和伴生药草的部分,不确定道:“看描述,我在宫里养的花草和这种伴生药草十分相似,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
第176章 第 176 章
詹乐章被放到床上, 面无血色,刚被喂了应急的药,此刻整个人恹恹的,定远侯世子守在他身边, 一眼不眨看着他。
“我没事。”詹乐章拉住定远侯世子的手, 轻声安抚。
他的声音很轻,折腾这么大一出, 早已耗尽了他的力气。
“你躺好, 不要说话。”定远侯世子反握住他的手,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担忧。
他如何能不担忧?
每次治疗结束, 詹乐章都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从褚峤口中得知, 治疗过程会带来痛苦,虽然过程痛苦,但结果总是好的, 随着一次次治疗, 詹乐章的精神确实比之前好了不少。
原本,今天这次结束,就可以换新药了, 那药的药性比现在的温和, 再治疗时不会像从前那般痛苦, 谁能想到, 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詹乐章伏在他怀中吐血的模样, 将是他永远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永远不想再经历抱着人,感受着怀中人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
胸口一阵阵绞痛, 詹乐章平躺在床上, 闭上眼, 抵抗这阵突如其来的疼痛。
和治疗时产生的痛不一样,这次是沉闷的,连绵不绝的,像是体内的药物在做最后反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他现在实在没有力气,意识渐渐陷入混沌。
“乐章,乐章。”定远侯世子小声唤了他两声,青年双目紧闭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心中升起巨大恐慌,定远侯世子尽全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到另一头的江苓和褚峤两人。
“乐章好像又昏过去了。”
江苓和褚峤对视一眼,停止讨论,来到床前。
把完脉,褚峤眉头紧紧蹙起:“得尽快找到药引。”
“什么药引?”定远侯世子紧张地问。
“乐章中的秘药里有部分成分来自嵘裘,这种药材十分奇特,需要伴生药草才能化去药性。”方才江苓和褚峤讨论的时候,定远侯世子不放心的守在詹乐章身边,没有听到他们的讨论,江苓又解释了一遍。
“嵘裘……”定远侯世子低喃着这个名字,“浮世教和这个被灭的小国有关么?”
嵘裘距离京城遥远,不眠不休赶路、一来一回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更不用说,在嵘裘故地寻找到伴生药草。
时间来得及吗?
顾不上礼仪,定远侯世子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江苓忙叫住他,“你去做什么?”
“去寻药。”
褚峤拉住他:“你先别急,你现在什么都不了解,就算去了,又能如何?况且嵘裘距离京城这么遥远……”
“但我不能不救他,就算再难,我也不会放弃。”定远侯世子打算他的话。
他眼中藏着风暴,极致平静下,藏着的是极致狂乱。
褚峤抹了把脸:“知道你想救詹公子,我们也会尽力救他,你先不要急,君后说,他在宫里养的草和伴生药草很像,我们先去宫里看看,如果不是,再做打算,你照顾好詹公子,他体内药性相撞,恐怕会昏迷一段时间,这段时间离不得人。”
男人眼中骤然亮起希望的光。
“方才,是我失礼了。”他低下头,语含歉意。
“知道你是关心则乱,我和褚大夫先回宫一趟,这边就交给你了。”
江苓和褚峤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江苓已经传信回去,让宫人将千芜大师送的种子种出的花全搬到一处,等他们抵达,东西已经按江苓的要
求准备好。
这些花一看就被养得很好,葱葱郁郁,小小的花苞如今已经长大,开出了颜色不一的花。
“确实是书里描述的伴生药草,君后是怎么将其养活的?”褚峤围着花走了一圈,逐一观察过去,并没有看到另一种该出现在这里的药材。
伴生药草,如其名,是伴着生长的,褚峤喜欢研究各种奇怪药物,不是没见过伴生之物,可没有哪一样,是像现在看到的这种,没有被伴随之物,还能长得如此好。
实属罕见。
“和养其他花草差不多。”
褚峤没有多问,这也不是他该问的,摘下叶片,带到太医院开始处理。
忙到深夜,江苓才回宫。
萧晟昀已经洗漱完了,坐在榻上,正在看折子。
听到脚步声,抬眸:“苓儿从前嫌朕忙得太晚,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江苓走过去,捉住男人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陛下快帮我按按,好累。”
折子被扔到一边,萧晟昀专心给江苓按捏起来。
江苓被按的舒服,边享受边将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之前香料的来源和嵘裘有关,这次也是,嵘裘不是早被灭国了吗,怎么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虽然被灭国了,但嵘裘人并没有全部消失,之前查宣王一事的时候,朕便发现,宣王手下,有一支由嵘裘人组成的队伍,朕在边关中的奇毒,也和这些人有关。”
宣王落败后,他身边的嵘裘势力没了庇护,轻易被揪出来,那些人想逃,可现在的京城在萧晟昀手下早已不是先帝在位时处处充满漏洞的样子,不等那些人找到新的藏身地,就被一一抓获。
“当初,或许应该留下一二活口,说不定能审问出更多东西。”
但那个时候,也没人料到,在大启横行多年的浮世教,也和嵘裘有关。
两人就浮世教的事讨论了一会,江苓转而说起千芜大师。
“陛下,你说,千芜大师离开前将种子给我种,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现在发生的事?”江苓见过千芜大师,知道他和普通人类不一样,若真能预知未来,那么原主的死和原书结局,他也预知到了吗?
可惜千芜大师现在不在京城,不然江苓一定会去问问。
“要是能再见见千芜大师就好了,陛下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吗?”问这句话时,江苓本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两年前,京城发生了种种事,无数人包括先皇都在寻找千芜大师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没想到萧晟昀给出了肯定答案。
“千芜大师最近在江南一带活动,南巡说不定能遇上。”
江苓张大嘴:“陛下这些年,不会也一直在寻找千芜大师的踪迹吧?”
千芜大师这人的奇能异士,君王不愿放过不奇怪,先帝不就将人困在京城许多年吗,好不容易离开了,又被新任君王盯上。
“陛下不会像先帝一样,打算继续将人困在京城吧?”
江苓语气里充满了不赞同,萧晟昀点了点他额头:“想什么呢?朕寻他,是因为有些问题想请教他,至于千芜大师是想留住京城,还是想在外游历,朕不会过问。”
“那就好,”江苓捉住男人的手,放在腰上,“陛下继续揉揉。”
他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的,可累了。
萧晟昀给他揉腰,人也离他越来越近,等江苓反应过来时,已经被男人抵到墙边。
男人身形高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之下,敏感耳垂被含住,进而被一阵濡湿包裹。
江苓身体一抖:
“陛下……”
“苓儿天天往太医院和定远侯府跑,已经冷落朕许久了。”
耳垂被放开,男人的气息贴着耳朵,低磁声音钻进耳里。
绯色自耳垂处蔓延开。
江苓揪住上方人的衣服,仔细反省了一下,这段时间忙着詹乐章的事,确实对萧晟昀多有冷落,登时感到一阵心虚。
微微侧头亲了亲男人脸颊,江苓安抚:“等乐章情况稳定下来,我一定好好陪陪陛下。”
萧晟昀擒住江苓的唇,与他交换了一个轻柔的吻,然后用额头抵住他的:“要陪朕去御书房。”
“好。”
“处理政务的时候,苓儿也要待在朕身边。”
“好。”
“和朕一起去早朝。”
“好……”江苓猛然反应过来,拒绝,“这个不行。”
先不说他去早朝会给大臣带来怎样的震撼,光是想想弹劾的折子江苓就头皮发麻,更不用说,大启的早朝上朝时间太早了,江苓根本起不来。
“苓儿……”萧晟昀不依不饶,吻流连在江苓颈侧,手也渐渐往下。
盘龙扣被解开,宽大腰封散落。
江苓抓着男人衣服的手骤然抓紧。
“别……”
拒绝的话被吞入口中。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满室清辉。
待一切平息,江苓躺在男人怀里,汗涔涔的,身体还在轻微颤抖。
带着薄茧的指腹触碰到腰间肌肤,江苓猛地一抖,抓住男人的手;“……我明天还要出宫。”
“朕只是想给苓儿按按,缓解一下疲乏,苓儿想到哪里去了?”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江苓忿忿掐了他一把。
有了药引,詹乐章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起来,慢慢的,能下地走路了,虽然还需要好生补一阵子,但至少不用担心有生命危险了。
情况稳定后,江苓和褚峤不再需要整日守在定远侯府,褚峤从江苓这里抱了几盆药草回太医院研究。
午后,江苓睡醒起来,披着外衫坐到萧晟昀身边跟他一起看折子,气氛温馨而美好。
“陛下,君后,褚大夫和张太医求见。”
“宣。”
两人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来,脸上难掩喜色。
张太医拱手:“启禀陛下,君后,臣和师弟通过从君后手里得到的药草,寻到了解除浮世教对教众控制办法。”
“真的?!”
要知道,浮世教一直用药物控制教众的神志,将教众发展为毫无理智可言的怪物,这些年,朝廷一直在想办法如何妥善处理这些事。
那些做了大恶的,直接处死没什么,可如此庞大的群体,总有人是无辜的,一杆子打死未免太绝对,他们已经被控制,放任不管也不行,如果找到了解除药物控制的办法,对这些人来说,绝对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
这几年朝廷对浮世教的打压力度很大,先帝在位时,只要和浮世教有关的,无论是否作恶过,都被处置了,萧晟昀上位后,才改变了这一做法,将那些没来得及作恶的和没有犯下大错的人单独关押起来,并命太医院寻找根治之法。
除此之外,还张贴了皇榜,遍寻天下名医,并告知百姓,如果有亲朋好友被浮世教控制,可将人送到官府,只要没犯下大错,朝廷都会想办法救人。
浮世教在民间的渗透远比朝廷想象的广,教众里有罪不可恕的,也有非自愿进去的,朝廷这一命令下来,不少人找到官府。
浮
世教的许多据点,也是因为这些百姓的告发找到的。
如今有了解除浮世教药物控制的办法,笼罩大启多年的阴影将会被彻底驱散。
第177章 第 177 章
江苓虽然是问句, 但心中也清楚,若非有万全把握,这对师兄弟不会进宫面圣, 果不其然,张太医再次出声。
“臣不敢妄言。”
“好!”萧晟昀龙心大悦, 这个消息对他来说, 绝对算得上一个好消息了。
褚峤又说了一些关于从浮世教手中缴获秘药的消息。
这些药大半是定远侯世子为詹乐章寻药时带回来的,他们不确定詹乐章中的是哪种,定远侯世子索性将发现的药物全部带了回来。
有了解药, 再对浮世教出手,便不需要顾忌什么了,剩下的浮世教教徒被逐一拔除,这阵风从京城刮到了边境。
远在蜀地的韩王也得到了这一消息。
詹乐章的身份还没暴露,知道他身体状况的人寥寥无几, 都是值得信赖的, 江苓和萧晟昀不发话, 他们万不敢将消息泄露出去。
“这浮世教被除,也是一桩好事。”身穿华服头戴金冠的年轻男子道。
“侄儿心怀天下,不负汝父名声。”韩王放下手里的杯子, 夸赞。
年轻男子便是被韩王认回来的四皇子遗孤,好生打扮一番,又在韩王的要求下学了礼仪后, 他身上的乡野气质已经消失, 因打扮华贵,举手投足间已然初具贵人气势。
“我父……”说起四皇子, 年轻男子神情低落下去。
“侄儿不必担忧, 该属于你父亲和你的, 本王定会帮你们夺回来。”韩王垂眸注视杯中茶叶,眸色晦暗不明。
“可如今天下安定,陛下登基时的异象更是四海皆知,我们想做什么,恐怕……”
看着韩王越来越阴沉的面色,年轻男子呐呐闭上嘴。
韩王哪能不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本来,他派人四处传播先帝登基的隐情,就是为了挑起天下人对坐上皇位之人名不正言不顺的不满,怎料消息刚放出去,就被百姓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非但没有动了民心,还被朝廷借着这事拔了他好不容易埋下的暗桩。
京城在萧晟昀的统领下,如铁桶一般,现在他再想要得到什么京城的消息,极为不易。
韩王心中升起了隐蔽的不安,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帝王南巡,对韩王来说,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萧晟昀派的人秘密到了蜀地,暗中将韩王封地的消息传到京城,既然知道有诈,萧晟昀不会完全不做准备。
韩王在等南巡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萧晟昀又何尝不是?
密谈已经传来消息,韩王私下豢养私兵,数量恐有数万之众,这对任何一个帝王来说,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巨大隐患。
萧晟昀当然不会放任不管。
就算韩王不打算做什么,冲他豢养私兵这一点,萧晟昀就不会视而不见。
有了药引,詹乐章身体恢复的很快,江苓为解除浮世教药物控制的事在太医院忙了几天,和褚峤一起前往定远侯府。
两人刚走到门口,一名小吏喘息这跑过来。
江苓看他面色焦急,忍不住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小吏不认识两人,但见他们穿着太医院的衣服,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不知两位大人可有时间,今日我们找到了浮世教一处新的据点,在里面关着许多受尽折磨的百姓,他们状态都不太好,大人命小人前来太医院寻求帮助。”
若是之前,他们自然不会求助到太医院头上,但萧晟昀登基后,太医院也参与进了浮世教的救助一事中,有过几次合作,这次又情况紧急,耽误不起,便直接寻了过来。
简单了解事情经过后,江苓叫上几名太医,带上新研究出来的药,和褚峤一起出了宫。
太医院已经在一批浮世教死囚身上做了试验,确保万无一失后,才会将药用在其他人身上,那药见效很快,不出半个时辰,服药之人便能找回神志。
受药物影响不深的,一次就能解决,影响深一点的,需要三至五天不等。
太医院连夜赶制出一批解药,等药成型,便将之发到地方官府,由之代为分发给需要救助的百姓。
一个人被治好,得到解救的,不单单是这个人,而是一整个家庭。
曲娘是个苦命的女子,父母出事后,家中大伯看她是一个弱女子,没有反抗之力,便动了歪心思,处处污她名声,搅和了父母给她定下的亲事,还把她赶出家门,满口大义侵占了她的家产。
幸得隔壁村一猎户相救,男人是个打猎的好手,在村中颇有威望,怜惜她的遭遇,为她讨回公道,相处中,两人生出情愫,理所当然成了亲。男人力气大,肯干活,曲娘也是个有头脑的,做起了小生意,两人的日子越过越好。
可,浮世教的到来打破了村里的宁静,也打破了他们的幸福生活。
浮世教的人找上门,要求男人加入,男人不干,知道拒绝浮世教的下场,男人连夜将妻子送走,为了引开追兵,独自潜入山中,再也不见下落。
曲娘带着稚子一找就是两年,始终未曾找到人,她不愿相信男人已经遭了不测,朝廷清剿浮世教时,积极参与,好在苍天不负有心人,在她濒临绝望的时候,找到了男人的下落。
原来那日男人引开浮世教不成,反被抓住,那些人吃了瘪,将人带回去好生折磨了一段时间,后来自顾不暇,这种折磨才少了,也让男人有了喘息的时间。
曲娘见到男人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瘦的只剩皮包骨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她哭着扑上去。
男人抬起枯瘦的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水,声音断断续续的:“能见……最……后……一面,我已……无遗憾……”
强撑到这一刻,男人再也坚持不住,手上失了力气,滑落到地。
“不——”
临时搭建的救助房里,同样的场景比比皆是。
江苓和褚峤下了马车,看到两人亮出的太医院令牌,负责人忙将两人引进去,边走边与两人介绍里面的情况。
“这里安置的,都是最新救出来的百姓,他们因不愿加入浮世教,被强行掳了去,受尽折磨,现在情况都不大好。”
进到里面,浓浓的悲伤情绪迎面而来,江苓许久没感知到这么浓的悲伤了,他停下脚步,侧了侧身。
“大人?”
江苓紧抿着唇,神色不辨喜怒:“进去吧。”
待走到里面,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低泣声传入脑海,江苓面色越发冷凝。
负责人跟在他身侧,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能感受到,从江苓身上传来的气愤,一开始看到这些人模样的时候,他也这样气愤过,可当一个个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的人被送到这里时,他已经变得麻木。
江苓带来的太医在他的示意下,散开为众人看诊,江苓带着人继续往里走,他需要了解更多这些人的事。
“这些人都是从哪救回来的?”
看出一行人隐隐以江苓为首,负责人不敢马虎,有问必答:“是京城外一处偏僻的山里。”
“他们被带回来后,有没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举动?”
“有,有几人试图伤人,但自己伤得
太重,没几下就被制服了。”
“你们在找到这些人的地方还有没有发现什么?最好是比较特殊的。”
“特殊的……”负责人想了一会,“据带这些人回来的官兵说,他们在关押这些人的山洞里,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味,不知道这算不算。”
香味吗?
江苓眼眸微垂:“你将参与这次搜救的官兵全部聚集起来,我会让太医给他们做个检查。”
“大人是担心,那香味有异?”负责人不是个傻的,他刚立了功被提拔起来,虽然没见过江苓,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但对他的话不敢有丝毫敷衍的地方,经江苓提醒,马上想到了关键之处。
“浮世教手段诡谲,不得不防。”
“大人说的是,下官这就吩咐下去。”
“嗯。”
两人继续往里走,太医的到来,暂时稳住了这些人的心,受伤的人不知道,但他们的家人对太医是很信任的,尤其是每年的义诊,和太医院受命为被浮世教控制的人看诊一事。
曲娘抱着骨瘦如柴的丈夫,豆大的泪珠不断落下。
他们现在都知道,被浮世教带走的人,会被他们控制,做出不受自己控制的事,之前有人试图伤害前来帮忙的官兵,曲娘亲眼目睹。
她不知道自己的丈夫还有多少理智,再次醒来时会不会也变了副模样,找到人的喜悦早已被另一只情绪代替。
曲娘哆嗦着低头,却见本来失去神志的男人睁开了眼。
那不是她熟悉的眼神。
男人死死盯着她,面目狰狞。
曲娘心中像是被挖了一块,簌簌漏着风。
突然,男人用力推开她,男人本身没多少力气,将人推开后,自己也跌到了一边,他眼中闪过挣扎,咬着牙道:“快走!”
察觉到异动,已有经验的官兵执剑靠近。
曲娘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之前发生异动的人就是这么被处死的,从见到男人起就担心的事发生了。
曲娘骤然白了脸色:“不——不——”
她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什么。
那一刻,巨大的绝望击中了她,眼中的光渐渐暗下,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过了一瞬,一道亮光闪过,将她从混沌中拉出来。
利剑出鞘,曲娘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利刃距男人越来越近。
男人已经闭上眼,似乎正等待最好一刻的到来。
曲娘见他嘴唇动了动,看出他想说的是“对不起”三个字,泪如雨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她,残忍夺走她身边一切重要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
她找了两年,经历过无数次绝望与失望,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了,可到了这一刻,她才发现,她高估了自己。
骚动声传到江苓耳朵里,江苓加快脚步,赶到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一路走来,他已经听负责人说了这边的事,别看这些人伤得重,一个不注意,就会像傀儡一样伤人,他们照顾人的同时,也不得不提高警惕,一有不对,就地格杀。
江苓知道,这是为了保障更多人的安全,在这之前,他们一直没找到解除控制的办法。
“等等,”顾不得其他,江苓忙开口,“我和几位太医带来能解除他们控制的药,你们先将人绑起来,别伤他性命。”
曲娘眸中的光,亮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此话当真?”负责人不可置信道。
“我难不成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说话间, 官兵已经制服了身形枯瘦的男人,江苓从药箱中拿出备好的药,正要上前, 曲娘撑着身体走过来:“请大人让民妇来。”
即使被制服住手脚,男人依然面色狰狞, 有随时暴起的迹象, 曲娘这么说,是不想给他们带来希望的人被伤到。
“如此也好,看他也不算完全失去理智, 由你去喂,他或许更能接受。”负责人赞同曲娘的做法。
江苓将制成药丸的解药递给她。
曲娘拿着药,神色坚定靠近男人。
也是神奇,随着她的靠近,男人渐渐安静下来。
制住他的官兵提高警惕, 一旦发现不对, 便会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中。
好在, 他们担心的事没有发生,曲娘顺利将药丸喂到男人嘴里。
众人的目光情不自禁聚集在男人身上,太医院研制解药的事他们都知道, 只是这么多天都没什么结果,他们本不抱多大希望,能让男人安静下来就算救了他一命。
药丸服下后, 男人神色逐渐安静下来。
浑身力道卸去, 身体软软倒下。
曲娘眼疾手快将人扶住,转头求助似的看向江苓。
“这是正常反应, 莫约一刻钟, 他就能清醒过来。”江苓道。
这一刻钟对曲娘来说, 过得极为漫长。
“醒了!他醒了!”曲娘一眼不眨盯着男人,见男人睁开眼,惊呼出声。
“曲娘……”
男人声音嘶哑,曲娘没有听错,叫的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名字,再看男人的眼,已经恢复清明。
曲娘伸手抚上男人的脸,死死咬住下唇,唇上传来疼痛,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男人真的恢复了神志,她转身,匍匐着跪到江苓身前:“大人的恩情,民妇必铭记一生!”
“夫人不必如此,快些起来,救助病人是身为医者的职责。”江苓忙将人扶起来。
他在曲娘身上,感受到了浓郁的感恩之情。
“我先为他把脉,他伤得严重,即使现在清醒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好好将养一段时间。”
江苓上前为男人把脉。
这边动静闹得有些大,许多人的注意力不自觉涌向这边,他们亲眼看到了男人陷入癫狂然后在一粒药丸的影响下恢复正常,脸上皆涌现出震惊。
他们虽然被从浮世教手中救了出来,但他们被浮世教里的人喂了毒,都知道自己活不久,也知道浮世教喂他们的毒会影响自己的神志,操控他们伤害身边的人,因此,他们也没打算留着这条残命,只想同家人好好道别后,了却残生。
围在他们身边来看望他们的,都是他们的亲朋好友,这些人也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即使心中悲伤,也改变不了什么,只能竭力掩藏内心的痛处,好好陪他们一场。
可现在他们看到了什么?!
失去理智的人被救了回来,前来的大人说,太医院研制出了解药,他们是不是可以不再害怕被控制,是不是有救了?!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希望,如果有可能,谁甘心就这么死去?
感受到周围人情绪的变化,江苓嘴角微微上扬。
褚峤从人群中走出,来到男人面前,蹲下为他把脉。
这是真正第一次将解药用在百姓身上,他们需要了解各种变化细节,不能出现任何差错。
命人将男人移到另一处空屋子,褚峤解释:“我们需要先观
察一下,再给其他人服药。”
负责人被惊喜砸中,连连点头:“两位大人有什么需求尽管提,下官这边尽全力满足。”
其他几名随行太医也跟了过来,他们也需要更多的了解各种突发情况,好能独自应对。
半个时辰后,男人的情况有了明显好转,江苓松了口气。
虽然他们试验过解药的可行性,但真正用来救助普通百姓还是第一次,根据观测结果,他们这次可以说是大获成功。
既然解药有用,被安置在这里的其他人也在太医的观察下服下解药,服下解药后,他们还需要在这里观察至少三天,确定体内的毒被解后便可自行离开。
这一忙就忙到了日影西斜。
江苓揉了揉腰,和褚峤一前一后走出来:“天色已经晚了,明日再去定远侯府吧。”
褚峤点头:“正好我回去后,根据今天的结果再和师兄讨论讨论。”
分别后,江苓乘坐的马车驶入皇宫。
天色越来越暗,曲娘点了蜡烛,和另外几名妇人一起,打扫了屋里屋外的环境,他们进来的时候就被叮嘱过,要保持里面的干净,每日他们都会自发将屋里屋外打扫一遍。
几日相处下来,几人已经熟悉了,聚在一起时,便会聊聊天。
今天也是,发生了这么多事,感觉有说不完的话。
“咋们现在的这位陛下,当真是爱民如子,还会让太医院研制解药,免费为受到浮世教伤害的人医治,几年前,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谁说不是,我一个远房表亲,家里的男人就是被浮世教抓去了,先帝痛恨浮世教,也不管大家是不是自愿加入,只要发现你和浮世教有牵扯,就把人杀了。”
“是啊,当时好多人为了保住家人的命,不敢将消息传出来,那些被浮世教控制住的人可没有仁慈心,凭白伤了多少人的性命。”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廷才下令处死所有和浮世教有关的人吧。”
“现在有了解药,总算给了不是自愿进浮世教的人一条生路,他们被浮世教强行掳走已经很可怜了,还被种了药,做下许多违背本心的事,最后带着一身污名死去。”
“现在好了,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了,我男人这些天,一直想寻死,我知道,他是怕连累我们,可他也不是故意的啊,他什么都没做,只因为被那些杀千刀的浮世教人抓去折磨,就连自己的命都不能留下,让我怎么接受这个结果?”说到后面,声音里已带上了哽咽。
“好了,别哭,现在有了解药,大家都不会有事的。”一名同她关系好的妇人拍着她后背安慰。
“说起来,今日来的太医里,那名最年轻的大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并非太医院的人,而是君后。”曲娘身边的一名妇人小声开口。
她的声音不大,但几人离得近,都听清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那样的大人物,为什么会来这里,还给我们这些地位低下之人看病?”
“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当今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还不是君后的太子妃就带着自家医馆和太医院一起办过义诊,那时候,太子妃也是亲自参与过的。”
“是啊,自那以后,每年的义诊都被延续下来,一直到现在,据说其他地方在君后的带领下,也陆陆续续办起了义诊,只是规模没有我们京城的大。”
“是那名长得很好看,气质很温和的大人吗?”想到白天发生的事,曲娘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如果那人真的是君后,她和她男人何
其幸运!
“那名大人来的时候,似乎发生了一点骚乱,有人失去理智,还好那名大人到得及时,保住了那人的性命。”
曲娘左手边的妇人想起什么,轻“咦”一声:“曲娘,今日发生那事的,是不是你家男人?也就是说,君后殿下第一个救治的,是你家男人?!”
曲娘微不可见点了点头。
“你这也太幸运了。”有人发出羡慕的声音。
“快和我们说说,君后殿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君后殿下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比传言里更好。”曲娘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原来,命运给予的苦难背后,会给她送来这么大的惊喜。
她相信,从今往后,她的人生,将会越来越好!
回去后,曲娘怀着激动将这件事告诉了她男人。
男人不可置信握住她的手腕:“这可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陛下爱民如子,君后也丝毫不嫌弃我等出身低下,大启有这样的帝后,是我等的福气,等我病好,我一定尽自己所能,报答帝后的恩情。”
曲娘点头。
“还有我们的孩子,京城不是办了学宫吗,等我们回去,就把他送到学宫,多学点知识,将来才能更好的为大启做事。”
江苓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是休沐日,萧晟昀不用上朝,两人便一起出了宫。
马车上,江苓同萧晟昀说了关于解药的进展。
“本来我打算和褚大夫去看看乐章的情况,中间发生了点急事没去成,便约了今天去。”
马车停下,褚峤和张太医一起走到马车前,看到马车里坐着的帝王,脚步一顿。
“我和师兄坐自己的马车。”
不远处停着另一辆马车,是接送张太医上下职的。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定远侯府。
不用上朝,定远侯世子詹景曜留在府中照顾詹乐章。
听到门房禀报,詹景曜起身去接人,还没迈开步子,就感受到袖摆被拉住。
詹景曜转身温和道:“陛下和君后并几位太医到了,我去外头接人,很快就回来。”
詹乐章松了手。
江苓等人已经在仆人的带领下到了小院:“不用特意去接,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知道路。”
简单寒暄后,詹景曜和萧晟昀汇报这段时间的发现,他被萧晟昀委以重任,彻查浮世教背后的关系,这段时间免了早朝。
江苓和詹乐章一起进屋,小声问:“乐章,初见时和你一起的人,是世子吗?”
第179章 第 179 章
一开始, 江苓并没有想过,那个人是定远侯世子,后来詹乐章身份曝光, 加上这段时间为詹乐章医治,看到两人的相处,江苓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测。
“我之前说, 时机到了告诉你, 现在确实时机到了,是他不错,先前碍于身份不好说, 眼下倒是没了担忧。”詹乐章承认。
心中猜想得到验证,江苓微微张大嘴:“可我看世子,不像是那种会在外面……的人啊……”
定远侯世子给江苓的第一印象就是克己复礼, 接触多了,更明白那不是一个孟浪的人, 江苓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詹景曜会是在外面和詹乐章胡来的人。
“那个时候, 情况有些特殊,是我逼急了他, 他才会不顾地点。”时间已经过去了几年,现在回想起来, 詹乐章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对很多事情都不在意了,仅有的一点乐趣便是逗唯一对自己付出了真心的詹景曜。
他做了许许多多大胆的事, 像是为了尽情燃烧仅剩的生命, 他不顾礼法, 恣意妄为,反正时日无多,与其压制自己,不如痛痛快快活一场。
身体的痛苦让唯一的欢愉变得极为珍贵。
很长一段时间,詹乐章都觉得,自己这样的人,不该得的真情,他的心早已如死水一般,与詹景曜的相识相爱,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的海面,激起阵阵涟漪。
其他人、事,都是虚妄的,只有詹景曜,是他唯一能抓住的。
他从出生起就在逃亡,更是小小年纪就入了浮世教,没享受过一天正常生活,即使有了詹景曜,他的心一天天活过来,身体却只能在沉寂中一点点死去。
他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他只遗憾自己可以陪詹景曜的时间太短。
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一个自私的人,詹景曜走进了他的心,他便一点也不想将人让出去,纵然可以相伴的时间很短,他也要在这人心上印下深刻烙印,留下独属于他的标志。
詹景曜拿他没办法,只能纵着他,两人心知肚明,相伴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即使是这样有限的日子,詹乐章也不能全然陪着詹景曜,他还有自己要完成的使命。
两人压抑着离别的绝望,在疯狂中相爱。
直到遇到江苓,詹乐章发现,他身体的溃败奇迹般停止了。
一直负责给他诊治的大夫告诉他,若维持原样,他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既然有了时间,很多事便不用着急了,他安安心心当起了定远侯府的小公子,享受了一段时间正常人的生活。
“那天的事是我主动,我还特意选了个不会有人经过的偏远地方,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撞见了。”詹乐章摇摇头,轻笑。
即使被见到了这样失态的一幕,詹乐章也觉得很幸运,如果不是那次意外,让他和江苓之间产生了交集,他如何能享受正常友人间的感情?
他缺失的亲情,定远侯夫妻给了他,爱情,他也得到了,还有一群真心待他的友人。
这样的生活,是他以前不敢妄想的。
生病这段时间,怕他在家无聊,张时勉等人一有空闲就来找他说话,告诉他京城发生的趣事。
“我那时也是随便选了一条路走。”江苓不好意思挠挠下巴,谁能想到,他随便指的方向,能让他撞进这样一幕。
“没事,说不定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缘分,若不然,我们还不能这么快相熟起来。”
“这样想也是。”江苓坐在床边,观察詹乐章的气色,养了一段时间,虽然现在的詹乐章还是很瘦,但气色好了不少。
“乐章,你现在好像没那么像定远侯夫人了。”
“一开始,为了不让幕后之人发现端倪,我在脸上做了些手脚,让我的五官看起来更像母亲,加上那时年纪小,没长开,后来我一点点弱化了这些改变,所以看起来就没那么像了。”
褚峤和张太医跟了进来,江苓转开话题,和詹乐章说起研制出解药的事。
“不愧是千芜大师,说不定正是料到了这一天,才会将那些种子交给我,现在种出来的量足够制成药引,解救更多被浮世教祸害的人。”
“原来那些药里最关键的成分来自嵘裘,难怪我寻了那么久,都没在大启找到一样的。”在浮世教的日子,詹乐章并非什么都没做,他一边往上爬,一边弄清了许多浮世教有关的事,唯独浮世教的秘药,直到离开,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
做出坦白身份决定的时候,詹乐章便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浮世教的事列了出来,借定远侯世子的手交給朝廷。
有了这份情报,对付起浮世教来,可以说是事半功倍。
“等这些事处理的差不多,就该南下了,乐章身体还没恢复,要留在京城修养吗?”
“我现在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难得的机会,自然要去看一看。”
褚峤上前,为詹乐章把脉,并问了一些他这两天的感受,有没有不适的地方,詹乐章身上的毒比那些从浮世教人手中救出来的人更难解,也更容易出岔子。
没过多久,萧晟昀和詹景曜回到屋子,詹景曜问起詹乐章的身体情况,褚峤一一说了。
江苓退到萧晟昀身边,勾了勾他的手指。
萧晟昀五指收拢,将作乱的手拢进掌心。
在宽大袖摆遮挡下,旁人看不清两人的小动作。
帝后亲临,定远侯夫妻得到消息,赶来见礼。
江苓不是第一次见定远侯夫妻,不难看出,他们对詹乐章是真心疼爱的。
“陛下,你说,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知道乐章和定远侯世子的关系吗?”回宫后,江苓将从詹乐章嘴里得到的消息说给萧晟昀听。
“还有,陛下,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从定远侯世子的表现,不难看出这件事,只是他们不说破,朕便当不知道罢了。”
也就江苓这个小迷糊,这么久了也没看出来。
定远侯世子看詹乐章的目光,和他看江苓时是一样的。
“至于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知不知道,想来是知道的,朕让暗卫查了查当年的事,定远侯夫人和那位四皇子妃是关系很好的手帕交,只可惜他们当时没有在行宫伴驾,等知道消息的时候,一切已经发生了,想要救人,也来不及。”
“陛下还查到了什么?”江苓放下手里的书,坐到萧晟昀身边。
萧晟昀一把将人捞起,抱到腿上:“当时情况紧急,四皇子妃被逼自缢,诞下一名死胎,她身边的一名侍女不忍,抱孩子时发现孩子还有一口气,拼了命将孩子送出行宫,与定远侯派来人的汇合。”
“那乐章为何会入浮世教?”
“因为那名侍女的行踪暴露了,她没来得及将孩子交到定远侯派来的人手里,就被设计之人找到,只好将孩子藏了起来,自己引开追兵,那孩子被一农户捡到,辗转落入浮世教手中。”
“如果当初乐章被定远侯的人接到,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乐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江苓感叹。
定远侯府。
定远侯和定远侯夫人也在说这件事。
看完詹乐章回来,想到青年虚弱的模样,定远侯夫
人抹了把眼泪:“当初如果我们能早发现一点,也不至于让乐章这个孩子受这么多苦。”
当年发生的事,一直是定远侯夫人心中的一心结。
“别难过,乐章是个有福气的,现在有君后和褚大夫等医术高明的大夫医治,身体会渐渐好起来。”定远侯安慰。
“他和景曜的事,我本来还觉得,两个男子在一起不好,让他们以兄弟相称,现在想想,只要乐章好好的,无病无灾,他想和景曜在一起便在一起,在一起了就算他最后恢复身份,我们也能以父母的身份照顾他。”
“孩子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吧。”
定远侯夫人点点头。
他们都知道,既然詹乐章将自己的身世告诉了皇帝,以后定然是会恢复身份的,现在维持原样,不过是为了迷惑幕后之人。
浮世教的势力被一点点从大启土地上拔起,有了药引研制出的解药,百姓自发带着官兵寻找藏在民间的浮世教教徒,获救的百姓也越来越多。
南巡的时间越来越近,皇宫,朝廷都开始准备起来。
帝王出行,是一件大事,好在朝中势力已被肃清过,有辅国公,孟尚书,谢司尧等人在,萧晟昀能放心将京中各项事宜交给他们。
随行人里,有定远侯世子、詹乐章、和几名大臣,与之前几位帝王南巡的规模比起来,不算大。
出行的日子很快到来,一行人在众大臣的目送下,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先是陆路,然后是水路。
宽阔江面上,巨大船只静候在港口。
江苓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起初很是兴奋,拉着萧晟昀四处走动,然而很快,他雀跃的声音逐渐降低。
萧晟昀停下脚步,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江苓晃了晃脑袋:“有点犯恶心,想吐……”
萧晟昀担忧摸了摸他的额头,转头吩咐:“快去叫太医!”
江苓被扶着进了船舱。
“还很难受吗?”萧晟昀将人扶到椅子上坐好。
江苓张张嘴,正要回答,一个浪头打来,船剧烈晃动,他捂住嘴干呕了一下。
张太医在宫人的引路下疾步走来,为他诊脉。
“如何?”
张太医收回手:“无碍,殿下只是有些晕船。”
第180章 第 180 章
虚惊一场, 萧晟昀松了口气,江苓自己是医者,自然知道晕船是怎么一回事, 他收回手,若有所思:“我以前似乎不晕船。”
三年前,和九皇子等人一起在避暑行宫游湖时, 他就没有晕过船, 这也是他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晕船的原因。
张太医轻车熟路开了晕船药,看着他熟稔的动作,江苓问:“同行的人里, 晕船的人很多吗?”
“有不少,”张太医手下动作不停,“臣刚刚还被定远侯世子叫去了。”
“是乐章还是世子?”
“是詹小公子。”
“乐章也晕船啊, 他身体情况怎么样?”
褚峤留在京城忙浮世教后续事宜,没跟过来, 关于詹乐章的情况,他详细与张太医说了, 治疗已到后期,他来与不来都不要紧。
“詹小公子除了有些不适应水上生活, 其他都还好。”
留下药方,张太医退了出去。
江苓拿着方子, 还没开始喝呢,就感觉到了嘴里的苦味。
他抚了抚胸口, 没有转移注意力的事,晕船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一阵一阵的难受。
他难受, 萧晟昀心中也不好受, 走到他身旁坐下,将人揽进怀里:“还是很不舒服?”
江苓趴在他怀里,恹恹点头。
清瑶带人下去熬药了,范公公守在两人身边,随时听从吩咐。
很快,药端了上来,和眩晕感比起来,药的味道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江苓接过碗,不用萧晟昀说,直接几大口将碗里的药喝完。
放下药碗,萧晟昀已经拿了蜜饯喂到他嘴边。
“好点没有?”
江苓含着蜜饯,摇了一下头。
“不然睡一会,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嗯,”江苓靠在男人怀里不动,“躺下也难受,陛下就这么抱着我,我眯一会。”
闭上眼,竭力抵抗一阵一阵涌上心头的恶心感,男人宽大手掌轻拍后背,不知不觉,江苓阖上眼,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不知是不是药起了作用,还是船只行得平稳,江苓没那么难受了。
他从男人怀里直起身体,给男人按了按肩膀:“我说不动你怎么就真的不动,我睡着了你完全可以把我抱到榻上,一直维持一个动作不变,身子不僵吗?”
萧晟昀抚了抚他的头发:“苓儿不难受了?”
“好多了,”江苓按了一会,男人身上的肌肉很硬,他手累了,“陛下,我们出去走走吧。”
比起一路待在船舱里,江苓还是更喜欢看看沿途的风景。
萧晟昀将人放下来,牵起他的手:“现在出去,会不会又晕船?”
江苓感受了一下:“应当不会有那么难受了。”
两人重新回到甲板上。
清风徐徐吹来,拂过脸颊,撩起散落的发丝,江苓眯了眯眼,果然,还是待在外面舒服。
不过,晕船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江苓只好想办法转移注意力。
“陛下,你说,我刚刚晕船犯恶心,像不像有宝宝了?”
“现在苓儿倒是有心情开玩笑了。”萧晟昀淡淡道。
“这不是想转移转移注意力吗?”江苓点了点男人胸膛,“来之前我完全没想到自己会晕船,也没准备什么,大概要走多少天水路?”
“快的话五天,慢的话七到十天不等,若真的难受,等到下个港口,可以下去休整一番。”萧晟昀捉
住他作乱的手。
“还是不了,早点到也好,说不定我多待一会就适应船上的生活了,中途下船再上船,又得重新适应。”
江水清澈,两岸风光秀美,忽略掉晕船这一小小瑕疵,欣赏沿路风景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
在船上的生活很惬意,帝王乘坐的船够大,巍峨如山,地方广阔,适应了小半天后,江苓晕船的感觉渐渐淡去。
朝中各事交给了留在京城的官员处理,萧晟昀也难得的过了几天没有公务要忙的生活。
感觉到自己没那么不舒服后,江苓打算去看看詹乐章的情况。
恰好九皇子过来找他,三人便一起行动。
“这次去江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去看看安安,”江苓还记得当时和安安许下的约定,“这么久不见,安安应当长高了不少。”
“就算我们不能过去,等到了那边,皇姐也会带人前来拜见的。”九皇子道。
帝王每到一个地方,地方官员都要携家眷前来拜见,虽然江苓说不用中途停留,但到了该停的地方,船还是会停下来。
南巡,也是对地方政绩的一种考察,一路上,江苓陪萧晟昀接见了不少地方官员,其中不乏有一些溜须拍马的,如果行事不出差错,萧晟昀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有鱼肉百姓的迹象,便会借这一机会将人罢免,再重新任命官员。
到了詹乐章住的船舱,远远就见詹乐章和定远侯世子离得很近,不知在做些什么。
江苓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两道身影迅速分开。
“乐章身体可有好些?”
两人将江苓一行人迎进去,詹乐章为他们沏茶:“好多了,张太医开的晕船药效果很好,这几天我已经和往常无异了。”
“那就好。”
九皇子大咧咧坐下来,感叹:“乐章,世子,你们关系真好。”
两人上船之后几乎没什么遮掩,也就九皇子这个还没心上人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要是我也有一个能这么照顾我的兄长就好了。”
江苓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想让陛下这样?”
九皇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连连摇头:“不不不,皇兄只这么对江哥就够了,要是这么对我……”
九皇子打了个哆嗦,忙端起茶杯喝了两口压惊:“我消受不起。”
待九皇子平静下来,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对,他为什么会下意识拿定远侯世子和詹乐章的关系同帝后相比?
再想两人平时的相处,他心中一突。
这两人,要说是关系亲密的兄弟,不准确,倒不如说是关系亲近的夫夫准确,这可能吗?他们可是亲兄弟?
九皇子越想越茫然,江苓叫了他几声,都没听到他回答,不得不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啊?哦,”九皇子收回思绪,表情有些奇怪,见其他人都没表现出异状,下意识藏住了心中想法,“没什么。”
若是他想错了呢,贸然说出来对谁都不好。
九皇子一直神游天外,江苓拿他没办法,索性不管他,和詹乐章说起一路上的趣事。
九皇子的异样太明显,想让人忽视都难,詹乐章猜测,说不定是九皇子发现了什么。
因为知道南巡之后,他多半要恢复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没有再刻意遮挡和定远侯世子的关系,也算是为将来两人公布关系做铺垫。
一连几天,九皇子都在想这件事,他自己是没有喜欢的人,但他和帝后接触多,知道两人是
怎么相处的,再去看詹乐章和定远侯世子的相处,只觉得处处都是疑点。
以前怎么就心大到完全没发现不对呢?
一时间,九皇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做了几天思想准备,九皇子决定,还是先去问问情况。
他先找到了江苓。
“江哥,你觉不觉得乐章和定远侯世子之间的相处有点奇怪?”
江苓正在吃地方官员送来的特色点心,闻言茫然抬头:“有什么奇怪的?”
“就是……”九皇子想了一下该怎么形容,“他们之间的相处,和你与皇兄的相处很像。”
不是指具体某件事,而是说两人的相处氛围。
“有吗?”江苓这下明白九皇子这段时间的异样是什么原因了,他故意道:“我不觉得啊,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好,你之前还羡慕乐章有一个事事以他为先的兄长。”
“唉,算了,就当是我多想了吧,”九皇子的目光转移到桌上的糕点上,“这是什么?”
“是
两人分吃了一盘点心。
君后喜欢各种美食不是个难以打听的秘密,是以每到一个地方,地方官员为了投其所好,都会将该地的特色美食呈上,江苓一路走一路吃,觉得自己都长胖了。
和萧晟昀说起这件事,萧晟昀捏捏他腰上多出来的软肉:“朕不觉得,苓儿现在这样正好,抱起来手感好。”
在宫里精心养了三年,现在的江苓如一棵青葱挺拔的杨树,焕发出勃勃生机。
江苓低头看着自己的腰,用手量了量:“总感觉比原来粗了。”
江苓原本很瘦,在江家吃不饱穿不暖,自然不可能强壮到哪里去,进宫后,萧晟昀倒是想将人养得胖一点,只是到底伤了底子,没那么容易养回来。
现在的江苓,绝对和“胖”这个字搭不上边,青年骨肉匀称,一切都是恰到好处。
萧晟昀以掌为尺,把住青年的腰:“苓儿自己看,哪里有变粗,依然只能堪堪一握。”
男人的手很大,完全覆在纤细腰肢上,略深的肤色和江苓原本的白皙肤色对比鲜明,给人一种很明显的色气感。
江苓想起了这双手是怎么握住自己不让自己逃离的,脸色慢慢红了。
绯色如桃花汁般蔓延开,给白皙肌肤染上一层淡淡粉色,烛光下,越发显得诱人。
萧晟昀喉结滚了滚,握住青年的腰将人往怀里按。
江苓没坐稳,大力之下跌坐到男人怀里,嗔怪道:“陛下,你做什么?”
“天色已晚,该就寝了。”
江苓看了眼外面映着落日余晖的天色,无言。
天还没黑,怎么就该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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