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基于我的身份关心你,你明白吗?


    檀易把已经溜到舌尖的话硬生生地吞了回去,他烦躁地把烟扔到嘴里,想起自家亲妈的话,又狠狠地揉碎了它。


    电话那头的谢箐开了口,“檀队不用担心我,我没那么重要,关键还是你。小区安保一般,海边又太空阔,安全性很差,还是住宿舍吧。”


    这是不是她给的回应呢?


    檀易心里一下子热乎了起来,试探着问道:“那你呢,你还回家吗?”


    “我家有花草需要照顾,宿舍和家里两头住吧。”


    “行,那……嗯。”檀易再次强行刹车,把‘你回家前告诉我一声我也回去’这一句按回去,“我找你是想告诉你,游志勇死了。”


    不能再瞎聊了,感情失控的后果他一辈子都承担不起。


    谢箐问:“他有没有留下遗言?”


    “有。”檀易又从烟盒里取出一颗烟,夹在食指和中间之间,“第一句,他承认他杀了曹璐仕和官薇;第二句,他招供主谋是林默;第三句,他说大碗茶,三。”


    “大碗茶,三?”


    “对,没说完就死了。”


    “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他还挺有戏剧性,三是三爷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黄支队说,有个茶馆叫大碗茶,既是茶室,又是麻将馆,已经派人去了。”


    “哦,那林默呢?”


    “林默一直在监控中,经调查,他患了肺癌,发现就是晚期了,所以黄支队说给他留一点尊严,希望他能听到消息主动投案,如果不自首,明天早上,我们在机械厂门口动手。”


    “也是,一个即将告别世界的老人家,用一个极其疯狂的办法拯救他工作了一辈子的机械厂,手段虽然残忍,但出发点还是好的。”


    “还是能力不够,他作为常务副厂长,却始终拿不到陈志成犯罪的真凭实据。”


    “如果他有能力,他就是厂长了,又怎么可能发疯呢?”


    “哈哈我竟无力反驳。”


    “总之,这就是一个被病魔和责任心逼疯了的老头子。檀队,游志勇死了,现在死无对证,他不会不承认吧。”谢箐轻快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让檀易感觉整个人轻松了许多,暂时忘记了奶奶的病情,忘记了sqn,甚至还忘记了抽烟的欲/望。


    他站起身,把烟扔进垃圾桶,看向海面上星星点点的渔火。


    “应该不会,游志勇死了,他会更绝望。当我们施以援手,并陈明利害关系的时候,他应该选择相信我们。”


    “那倒是,人虽然疯了,但基本的判断应该还有。”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极轻地打呵欠的声音,“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游志勇临死前办了一件好事。”


    “是啊,我和黄队本以为死无对证了呢。”檀易迟疑了一下,到底说道,“困了吧,早点睡。”


    谢箐道:“檀队也是,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晚安。”


    檀易道:“晚安。”


    没有了谢箐,窗外的风景索然无味。


    檀易想开窗通风,忽然想起自己没抽烟,缩回了伸出去的手,笑道:“挺好,这不是挺过来了吗,刷牙睡觉去。”


    ……


    第二天,谢箐刚到办公室,黎可就贼兮兮地上来了。


    谢箐问:“你们今天很闲吗?”


    黎可道:“林默被抓了。”


    谢箐拿起抹布,“果然被抓了,问讯开始了吗?”


    黎可道:“还没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要,等我一下。”谢箐飞快地跑去水房,很快就带着湿抹布和墩布跑了回来。


    黎可从她手里拿下抹布,“我来帮你,赶紧的。”


    ……


    两分钟后,二人出现在审讯室外。


    傅达、刘丰、杜准、任亚光等人都在,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里挤得满满当当。


    审讯已经开始了,监听器里传出黄振义的声音。


    “林厂长,知道我们为什么请你来吗?”


    “知道,是我主使游志勇杀了曹璐仕和官薇。”


    “为什么?”


    “陈志成不倒,机械厂不好。”


    “那你为什么不杀陈志成?”


    “他正春风得意,没理由自杀,上下班坐车,司机秘书都在,很难制造意外。”


    “杀官薇,就是想置陈志成于死地?”


    “对。”


    “你是如何联系的游志勇?”


    这可能是游志勇背后之人的关键信息,旁听的人们一起屏住了呼吸。


    “是他联系的我。”


    “为什么,他为什么会联系你?你在什么场合表露过解决陈志成的念头。”


    “市医院,或者京华医院?我跟主治医生,以及几个排队等片子的人闲聊过,说有些人没倒呢,我还舍不得死。”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主治医生是谁,等片子的人又是谁?”


    “大夫我能想起来,等片子的想不起来,都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且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没印象了。”


    “你凭什么确定陈志成犯错误了,如果他没犯错误,你岂不是滥杀无辜?”


    “他挪用公款就说明了一切,好好查吧小伙子,他就是个害群之马,机械厂绝不能继续在他的领导之下。”


    “在今天之前,你知道游志勇替你杀了曹璐仕吗,以及游志勇是你杀的吗?”


    “不知道,他也不是我杀的。一直都是他主动联系我,一条命两万,我在曹璐仕出事的前两天,把四万块钱放到友谊商场大门口的一个垃圾桶旁。”


    “你既然不认识他,又怎么知道游志勇就是替你杀人的人?”


    “有人给我家里打电话了。”


    “电话里的人都说什么了?”


    “对方说,替你杀人的是你们厂的保安,叫游志勇,他今天死了,你好自为之。”


    “只有一句?”


    “只有一句,而且说话怪腔怪调。”


    “你想过要陈志成的命吗?”


    “当然,但我找不到替我杀他的人。”


    “林副厂长,为引起警方注意,调查陈志成的经济状况,您不惜让两个年轻人命丧黄泉,留下两个破裂的家庭,值得吗?”


    “……人总要死的吧,如果能死得其所,未必是件坏事。”


    “您公开挑衅法律,肆意剥夺他人生命,不但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的影响,您的儿女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你多虑了,我儿子儿媳在南方工作,我走了,我妻子去投奔他们,总不至于过得太差。”……


    “砰!”杜准在墙上擂了一拳,“太狡猾了,这姓林的以为他在为民除害,其实不过是个傀儡。”


    刘丰道:“老杜这话透彻。”


    任亚光也道:“这案子破得太憋屈了,简直在打击我们的自信。”


    谢箐道:“阴沟里的耗子,逼出来就是胜利,没什么好憋屈的。”


    傅达竖起大拇指,“小谢这话说得极是,大家不要气馁。凶手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没什么大不了,干就是了。”


    任亚光握了握拳头,大声道:“对,不气馁,跟他们干,替李骥报仇。”


    ……


    听完审讯,谢箐和曹海生启程去了历山县,做了一起医疗事故鉴定,回到安海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她没住宿舍,而是回了家。


    虽然是一个人吃饭,但她没糊弄,从烂掉的香菜中挑出一点好的,化一板冰冻对虾,泡上一些干贝和紫菜,准备做一碗热乎乎的汤面吃。


    刚做好这些,柴煜就打来了电话,说看到她家灯亮了,问问有没有饭吃。


    谢箐默默往面盆里多加一碗面,表示正在做,再过一个小时就好。


    檀易和柴煜是四十分钟后到的。


    俩人一起到了厨房,柴煜帮着剥蒜,檀易帮着洗海带。


    谢箐忙活一天,原本有些累了,但有人陪着一起干活,一起说说笑笑,顿时有了干劲儿。


    柴煜问:“听说机械厂的案子破了?”


    檀易把脏水倒掉,“嗯,主谋和杀手都找到了,现在就看经侦的了。”


    他说的轻松,但谢箐作为sqn案的一员,深知这起案子给他们带来的巨大压力。


    不过,柴煜到底是编外人员,能说的可以说,不能说的就没必要往细了说。


    柴煜道:“那就好,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啊,叶市长总算有笑模样了。”


    谢箐把饧好的面放在面板上,一点一点擀成圆片,再叠在一摞切成宽窄均匀的细条,抖开,做汤,不到十分钟就做得了。


    三人捧着各自的碗上了餐桌。


    柴煜先嘬一口汤,喜滋滋地说道:“鲜。”


    檀易先吃面条,“面条很劲道。”


    谢箐打开电视,调到安海市的频道,“我在面里加了盐和鸡蛋。”


    屏幕上忽然出现一个火灾现场,现场的新闻主持人说道:“突发新闻,海清小区外的门市房发生火灾,大火封锁通道,一家四口被堵火场,至今不见踪影,有人怀疑,四人已经死亡……”


    檀易加快了干饭速度,告诉谢箐:“还有时间,我们吃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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