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二日一早, 顾期年从楚颐房中出来时,二皇子正巧开门准备出去。

    两人骤然打了个照面,二皇子微微恍惚, 整个人僵在门前看了他许久, 才表情怪异问:“这么早,你找阿颐有事?”

    顾期年目光看向他,不愿解释太多,随口道:“有点事。”

    他穿过走廊, 自顾自朝最外侧自己的客房走去, 此时的他虽然衣衫整齐, 可清晨的阳光洒在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才睡醒的慵懒, 因尚未梳洗,乌黑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显得十分无害。

    二皇子看着眼前的人,仿若看到了三年前去军营历练前的纯澈少年。

    他下意识朝楚颐的房门看了一眼, 问:“有何事?若有公事与我商量就好,不必特意麻烦阿颐。”

    顾期年此时刚走到走廊中间, 闻言脚步微顿,偏头看向他:“私事而已, 二皇子也感兴趣?”

    二皇子萧成宴向来温润随和, 对旁人的事从来不会过多质疑,可联想到宣怡茶楼那日,顾期年将他推出去为楚颐挡刀时的那番话, 他事后想到总觉得别扭不对劲。

    见顾期年目光还淡淡落在脸上, 他轻轻笑笑, 温声解释道:“我不过是想着你们二人一向不和, 凡事却总不得不凑一起商量,倒是辛苦你了,若你觉得不舒服,不如今日庙会时与我同乘马车,也省的再像之前一样,与阿颐一言不合就闹得不可开交。”

    “不用了。”

    顾期年皱了皱眉,也不知他如何看出二人一向不和的,抿唇道:“你跟唐知衡好好待着就好,我不会跟楚颐闹。”

    二皇子嘴唇动了动,还想再说什么,相邻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自内打开,唐知衡打着呵欠走出门,懒懒靠在了门框上。

    他依旧是一身红衣,原本艳丽的双眼下此时有着淡淡的青影,仿佛整夜未眠的样子,连着笑意都淡了几分:“怎么这么早?”

    “昨晚听下人说,今早京中会有人过来传信,左右醒了,索性先下去坐会儿顺便等着也好。”二皇子道。

    唐知衡点点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顾期年,声音低了几分:“那我陪你去等。”

    等二人下楼离开,顾期年回了房间。

    梁州的庙会设于城南,距离晴波湖不过一道街的距离,几人出发时天光已经大亮,一路过去,锣鼓喧天热闹喧嚣,虽还未到小年,却已满是年节的气氛。

    楚颐支着头靠在矮桌上养神,阳光和煦地透过车窗洒在身上,浑身都是融融暖意。

    他看向二皇子道:“方才我听说,今日京中会传信过来,信还未到吗?”

    二皇子点了点头道:“原本离京时已定好计划行程,算日子,之前的案宗和赈灾细则皆已送回朝中,也不知父皇是否另有安排。”

    因庙会拥堵,马车实在难以通行,他们不得不挤坐在一辆马车内,车身晃动间,衣袍袖摆不时相触,倒更显得四人亲密无间。

    唐知衡笑着接道:“京中近来无大事,不过顾夫人的祭礼马上要到了,若有事也不过是楚家顾家一贯的冲突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明知楚顾两家一向冲突不断,当着当事人的面却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顾期年难得安静听着,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二皇子不由端量了他片刻,越发觉得别扭,干脆笑道:“算了,等信送来一切皆能知晓,倒是你和阿颐,怎么都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昨晚是不是又一起出去了?”

    楚颐眼Hela皮动了动,干脆起身靠在了身后的软枕上。

    昨夜唐知衡还好,虽然张九重被顾期年无意发现,可只要与他坦诚,一碗汤圆便让阿衡消了气,倒是顾期年难哄得厉害,楚颐费尽口舌软硬皆施,熬了大半宿才终于让他亲口答应,以后跟阿衡好好相处,再不处处敌视他。

    他和唐知衡对视一眼,似是而非道:“哄人罢了。”

    二皇子有些不明所以,最终却没有再追问。

    马车又走了不远后,就到了庙会外的市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四人下了马车,立刻就被人群挤得险些分开。

    此时远处已开始热热闹闹的舞狮表演,各种戏曲杂耍、踩高跷、猜字谜,声音此起彼伏,随着鼓声远远传入了耳中。

    路旁的摊贩热情地吆喝着,见摊前有人,连忙热情道:“来来来,看看漂亮的同心结,梁州特产是甄巧阁巧手编织,独一无二,送心上人最好不过了……”

    顾期年目光落在期间一枚朱红的结扣上,拿起来问:“独一无二?”

    摊贩眼前一亮,连忙道:“是了是了,在梁州一向有同心结定情的说法,公子可要买一枚送心上人?”

    二皇子闻言忍不住笑道:“没想到阿年会对这种小玩意儿有兴趣,若是喜欢,不如买下好了。”

    说着示意身后的护卫拿银子。

    顾期年立刻将手中的结扣放了回去,皱眉道:“方才摊主的话你没听到吗?既然是定情用的,哪里有让你买的道理。”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人群中。

    二皇子一时哭笑不得,即便没有心上人,买下也并无不可,也不知他别扭什么,无奈看向身旁的唐知衡和楚颐。

    唐知衡眼眸垂了垂,拿起那枚同心结看了一眼,很快笑盈盈道:“他还真是一向傲气较真,走吧,不然庙会那边人太多,一会儿就难以挤进去了。”

    二皇子点点头,率先朝人群走去。

    唐知衡偏头看向楚颐,将同心结放在了他的手心。

    路上拥堵不堪,一路过去,四人几次差点被来往的人群冲散,楚颐身边的江恕原本还尽责跟着,没多久就被挤得不见了人影。

    他皱眉放眼朝远处看了一眼,入眼皆是黑压压的人群,就连唐知衡和二皇子,都被人群远远隔开,被动簇拥着向前移动。

    身旁的顾期年适时将他的手拉住,带到了路边。

    “人真是多,没想到梁州庙会与京城西市相比,热闹丝毫不输。”楚颐皱眉道。

    他们站的地方刚好是一个卖丝绢刺绣的摊位,摊主是位年过三十的妇人,听言立刻笑着搭话:“两位外地来的吧?梁州一向如此,今日是年前第一次庙会,所以人多了些,有的担心与同伴走散,甚至不得不用丝带将手腕系在一起。”

    闻言楚颐朝人群中随意扫了两眼,果然见许多同行之人的腕间缠着细长的丝带布条。

    顾期年目光落在摊子上,随手指着一块柔软的丝帕问:“怎么卖?”

    摊主一听,怔了怔,连忙将帕子拿起来递给他,满脸笑意道:“这些帕子都是我自己绣的,公子可要选选花样?”

    顾期年接过去看了一眼,上面丝线修成的并蒂芙蓉清丽出尘,栩栩如生。

    摊主道:“芙蓉花多是小女子喜爱的,寓意夫妻和顺,两位公子姿容不凡,另外还有绣成的山水画、花鸟芙蓉、翠鸟图……”

    顾期年不等她说完,从荷包摸出一枚银子,随手丢在了摊子上,他转身拉过楚颐的手,将丝帕一端小心系在他的手腕上,在摊主惊异的目光中,另一端则系在自己的手上。

    “好了,”他轻轻笑了,“这样就不必担心与阿眠走散了。”

    楚颐将手微微抬高看了一眼,粉粉嫩嫩的丝帕像是藏着满满的少女心事,与一身玄衣面容清冷的他显得格格不入,却莫名让人心里软得像是化成水一般。

    他点点头,将手放下道:“那走吧。”

    见两人欲离开,摊主后知后觉将银子捡起,咽了咽口水道:“公子,要不了那么多,我找你钱。”

    “不必了。”顾期年道,“绣工很好,多谢。”

    摊主应了声谢,想了想,连忙叫住顾期年道:“对了公子,梁州不比外地,你一定要拉好那位公子哦。”

    *

    庙会不仅各种表演不断,到了将近正午时,花街游行正式开始,街上越发热闹起来,虽然腕间缠着丝帕,可楚颐的手依旧被顾期年紧紧握在手心。

    他们走了一路都未再看到二皇子和唐知衡的身影,干脆买糖人、听折子戏,自顾自随着花车一路向前,两人相貌出众,又紧紧牵着手,一路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直到日头渐渐偏移,才在一处面摊前停了下来。

    “饿不饿?”楚颐问。

    此时刚过正午,他们晨起用过早膳,又一路买了不少零食,其实本不该那么快就饿,可挤在人群中实在耗费体力,看着眼前简陋的摊位,顾期年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却还是点点头道:“吃碗面休息一会儿吧。”

    两人才刚坐定要了两碗面,却立刻有个侍女模样的女子从街道对面小跑过来,对顾期年客气道:“这位公子,方才我家小姐看了你许久,觉得你十分有眼缘,公子是否方便到前面一叙?”

    楚颐顺着她的目光朝街对面懒懒看了一眼,就见一个相貌出众的年轻女子静静站着,目光时不时隔着拥挤的人群看过来,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还未开口拒绝,顾期年已提起两人绑在一起的手腕亮给她看,道:“不方便。”

    女子愣了愣,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面色一红,道了声歉慌忙跑开了。

    梁州民风开放,女子们也向来大胆,楚颐和顾期年一路过来,虽两人举止亲密,可因庙会人多,落在众人眼中以为怕是走散,早已见怪不怪,除了粉衣女子,也曾招惹不少其他莺莺燕燕。

    难怪方才卖绣帕的摊主会特意好心提醒了。

    楚颐轻轻抚摸着自己的手腕道:“你还挺受女子欢迎的。”

    顾期年看向他,伸手反拉住他的手,替他轻揉着被丝帕勒痛的手腕,道:“那是那些女子们怕你,倒是方才我们随花车向前走时,街上那些阴阴柔柔的男子们,看了你简直移不开眼,是当我不存在吗?”

    眼看他脸色又沉了下来,楚颐轻笑一声,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结扣放在了他手中。

    “送你的。”他轻声道,“待会儿若还喜欢什么尽管说,我都买给你。”

    顾期年手指蜷了蜷,目光骤然亮了起来,小心拿在眼前打量许久,才抑制不住笑意道:“为何要送我这个?”

    因为你喜欢却还嘴硬不说。

    楚颐心里虽是这么想的,却知道他想听什么,淡淡道:“之前的摊主不都说了吗?梁州一向有同心结定情的说法,不送你,还能送谁?”

    正在此时,热气腾腾的面已上了桌,顾期年将同心结小心收进怀里,从筷笼中拿了双筷子小心擦拭干净,递给了楚颐。

    “那阿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是喜欢的?只要我能做到,全都想办法给你。”

    楚颐接过筷子随意挑起一根面,随口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你一直做你自己,我就喜欢。”

    顾期年乖乖应了一声,十分受用地拿起了筷子。

    过了正午,花车巡游一过,便是祭神仪式,等祭完神,庙会的人也渐渐少了一些,与二皇子和唐知衡分开许久,始终寻不到他们的身影。

    两人吃了几口面就没了胃口,又在市集逛了一圈,随意买了几样小玩意儿,正犹豫着继续逛下去还是干脆回马车,就见仇云和江恕匆匆沿街找来,满脸焦急之色。

    “主人!”

    江恕率先看到他们,立刻松了口气,一路小跑上前道:“方才众人走散了,属下寻了你许久不见人,还以为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现在二皇……”

    他正欲说下去,难得聪明一回,骤然止住话音,转口道,“两位公子已准备回去,听随行的兄弟说,是京中来人了,主人现在可要回去?”

    京中来人也并非什么大事,之前就听说京中会传信过来,只是跑到庙会上寻人,似乎是有些太着急了。

    楚颐淡淡问:“何时来的?”

    仇云这才走上前,接道:“听说刚到不久,我们也是方才在集市寻少主时得到的消息。”

    楚颐点点头,对顾期年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等他们回到马车处时,来时所乘的马车已经离开,路旁附近属下停了另外一辆车,唐知衡正靠在车外闲闲与人说着话,依旧是笑盈盈的样子,倒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楚颐腕间的帕子在见到江恕他们后就被顾期年不情不愿解了下来,此时他们并肩走着,远远看到站在马车前与阿衡说话的人,背影竟十分熟悉。

    “阿颐。”唐知衡轻轻一跃跳下马车,快步朝他们走来。

    而那个原本背对着他的身影转身,楚颐才看清,那竟然是江植。

    “你怎么来了?”楚颐脸色微变,问,“京中出了何事?父母亲还有阿曦他们都可好?”

    江植面容平静,跟在唐知衡身后上前两步,连忙恭敬行了一礼道:“主人放心,一切都好,是近日多地大雪,路滑难行,公主才特意令属下过来护送主人回京。”

    “回京?”顾期年皱眉道,偏头看向身旁的楚颐。

    唐知衡点头道:“方才阿宴已收到京中传信,说皇上口谕,令我们元宵节前务必回去,此处人多说话不方便,左右稍后还要去书斋,阿宴已先行去往城中的芳菲楼,我们也赶紧过去吧。”

    此处距离京城遥远,路程少说要十几日,当初原本定的是年后出发回去,等回到京中,大概已是正月末。

    眼下马上腊月二十三,一路向北,风雪不止,途中想来会耽搁更久,也不知道皇上突然下此命令是何原因。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江植低声道:“没别的大事,是皇上近来身体微恙,三皇子和四皇子也皆已被召了回去。”

    以皇上眼下的身体状况,倒不至于严重到必须立太子的地步,楚颐淡淡看了他一眼,问:“朝中一切可还太平?”

    江植犹豫了一下,目光静静从顾期年脸上扫过,又看了眼他身旁的仇云,低声道:“不过一贯的矛盾,并没有大事。”

    楚颐点了点头,心里稍稍安定,抬步朝马车走去。

    三人一起坐上马车后,便快速朝城中方向驶去。

    庙会游人虽然散了,可街道上行人依旧众多,到处都是热闹非常,好在晴波湖位于城郊,马车沿着小路一路向北,没过多久就上了主街。

    马车外江恕难得再见江植,原本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懈,叽叽喳喳不停,一会儿问江植将军公主可好,一会儿又喋喋不休说起这一路来衡州的事,末了还问他有没有在衡州停留,可有见到绫罗。

    江植始终语气淡淡,直到江恕说累了,才问身旁的仇云:“此行一路可还顺利,我家主人一切可好?”

    仇云很快道:“虽然有些小波折,不过一切还算顺利。”

    江植应了一声,道了声“多谢”,就不再说话了。

    唐知衡懒懒坐在马车里,忍不住轻笑出声:“这个江植,看来对江恕十分不放心,反倒与仇云似乎很合得来。”

    整整在市集转了半日,加上昨夜未睡好,楚颐浑身疲惫,靠在车厢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之前他倒是隐约听顾期年提起过,仇云对江植似乎有些不同,也难为他身为暗卫贴身伺候楚颐那么久,如今竟然会信任一个外人,还对宿敌之子的贴身护卫道谢。

    顾期年抬眸看向他,虽早已答应楚颐不再针对阿衡,却还是忍不住想炫耀:“爱屋及乌罢了,他知道楚颐喜欢谁,自然也跟着一起喜欢。”

    “爱屋及乌。”唐知衡轻声重复。

    看了二人片刻后,从怀中摸出一枚小小的护身符递给楚颐道:“这是方才祭神时,我特意为你求的,能护佑平安,记得贴身带好。”

    楚颐目光落在那枚叠得精致的符纸上,伸手接过,几乎没有犹豫地打开红绳,直接挂在了脖子上,放入衣服贴身带好。

    顾期年看楚颐如此爽快,丝毫没有避讳他的意思,一举一动皆是亲近,心里隐隐不舒服,还未开口,唐知衡又取出一枚递到了他手边。

    “还有你,这个你也贴身带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试试能不能直接更完,大概还有两章

    第102章

    马车停下来时, 已过了午膳时间。

    眼下本就临近过年,又赶上城南庙会,梁州最具盛名的芳菲楼同样冷清了不少, 进了大堂, 只听到泠泠琴音悠缓传来,三五桌客人闲闲喝着酒,身侧还各陪着几个衣着轻薄的貌美女子。

    三人随小二指引一路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包厢才停下。

    楚颐朝走廊尽头半开的窗户看了一眼, 街道对面的地方, 正是一家小小书店, 此时大开着门,成排的书架隐约可见。

    顾期年捏了捏胸前衣服下的护身符, 满脸别扭道:“书斋开在青楼门口,倒真是雅俗共赏。”

    楚颐看向他,轻轻笑了笑道:“别再捏了,不然阿衡的心意都要被你捏坏了。”

    “没关系, ”唐知衡笑道,“坏了大不了我重新求一个给他就是了。”

    顾期年手指微顿, 虽然满脸不高兴,还是乖乖放下了手。

    三人进了包厢后, 原本送信的人已经不在, 二皇子独自坐在桌前喝着茶,满脸忧虑,连他们进门都未发现。

    唐知衡目光落在他的脸上, 问:“信使已经离开了吗?”

    芳菲楼的客人非富即贵, 小二早已见惯了大场面, 默不作声地又添了一壶上好的茶, 就连忙退下了,还不忘贴心关好了包厢门。

    二皇子恍然回神,将手中茶杯放回桌上,笑了笑温声道:“传过父皇口谕,信使就回京复命了,今日庙会人多,想必都累了吧,我已令人备了酒菜,等稍后用完膳,便按之前计划去书斋转转,然后明日一早,我们就回京。”

    虽然江植已提及过皇上口谕一事,可回京如此仓促,楚颐还是忍不住皱眉。

    他上前在桌前坐下,淡淡道:“皇上年事已高,平日小病小痛也是常有,众位皇子也是头次被分别派出京城历练,病重思念亲人,想召你们回去也属正常,阿宴你无需太过担心。”

    二皇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难得出来一趟,本想着一切顺利,没曾想父皇身体倒又病了……”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楚颐身旁的顾期年,犹豫片刻,还是道:“眼下朝中两派对立愈演愈烈,三皇子党和四皇子党更是明争暗斗,尤其父皇病了……我身为长子,也该多少在旁帮衬着,父皇打乱计划将我召回去,大概也是骤然想到我的处境,为了我担心。”

    二皇子母家出事后,一直不受重视,皇上更是对他不闻不问,衡州一案处理的漂亮,皇上眼里才看到被冷落了二十多年的他,感动倒是其一,只怕日后落在皇后眼中,也是心腹大患了。

    楚颐笑了笑道:“那我们就明日回去,难得舅舅想你,正好阿衡的兄长马上要成亲,他不出面也不好,刚好可以提前一起准备下。”

    他许久不曾叫得如此亲昵,二皇子表情微暖,点了点头。

    正好此时小二叩门,带了两列侍女捧着装满酒菜的托盘走了进来,众人便止了话音。

    用完午膳,因明日一早就要回去,众人也没有心情再在芳菲楼听曲逗留,几人下了楼直接一路步行到了街对面的书斋。

    此时天色接近傍晚,书斋内门窗大开着,只有寥寥几人坐在门口茶桌前听着书,屋内光线昏暗,冬日的寒意随着门窗不停灌入。

    书斋老板一袭靛青色棉衫揣着手靠在门前的柜台前,见他们进门,立刻热情迎了过来。

    “几位公子有礼,请问想选些什么书?”

    “有史书吗?”楚颐问。

    “有有,”书斋老板连忙从桌后走出来,朝里侧的书架指了指道,“那两排都是大陈史,正史野史都有,不过我看几位像是外地来的,怕是不了解咱们梁州的特色吧?咱们梁州紧邻衡州,各种秘闻杂记齐全……”

    说着他压低声音道:“不知各位有没有听过九命先生的大名,他当初在衡州赫赫有名,后来为了得到一手消息,干脆直接去了京城,因心直口快事事敢言,还无意中得罪了咱们大陈最这个的家族。”

    说着他满脸自豪地比了个大拇指的手势。

    唐知衡一听就忍不住好笑,干脆自顾自朝屋内走去,亲自帮楚颐去搜罗一些平日看的史书杂记。

    楚颐笑道:“九命先生倒是不怕死。”

    “是了,”书斋老板道,“不过此事一过,倒让他看清许多事,也推翻了一些故事,于是在牢中还特意将所见所知皆用笔墨记录下来,修订成册,收于我这小小的书斋中。”

    顾期年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道:“九命先生倒是与你很熟。”

    书斋老板一听,立刻又是满脸自豪,摸着下巴上稀疏的胡子道:“那是自然,他可是我的亲叔父,前不久我才特意去牢中看过他,他知道的,绝对全是真实不加料的一手故事,等那位——”

    他又比了个大拇指,道:“等那位气消将他放了,那些故事就能流传京城内外,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二皇子轻笑一声,干脆随了唐知衡一起去查看书籍,楚颐则是淡淡道:“多谢,若有机会,一定看看九命先生的新作。”

    说完看了身旁的顾期年一眼,道:“喜欢哪些尽管挑,我都买给你。”

    顾期年认真看着他,点了点头。

    二人沿着外侧的书架进了书斋,缓步在重重书架间走过,不时随手拿起一两本书册翻看几眼。

    楚颐记得顾期年很喜欢大陈野史,尤其是被作为兵书示例的故事集,他选了几本史册翻开认真看了看,自天下未统到大陈慢慢崛起,期间太.祖皇帝到到摄政王,再到帝师与各忠臣良将,皆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楚颐选了几本,直接上前递到了顾期年手上,却见他正立在一处书架前,正捧了几本书翻看地认真。

    而那书册的书脊处赫然写着:《摄政王的风流男宠》、《大陈双强传》、《娇美男妃御夫记》……

    楚颐目光晃了晃,心里莫名觉得离谱,抬眸落在顾期年的脸上,问:“你喜欢这些?”

    顾期年一向正经,自幼便是之乎者也地长大,楚颐完全没料到他竟会喜欢这种女子爱看的情爱话本。

    “学习观摩而已。”顾期年道,伸手又从书架上捞了一本。

    候在一旁竖着耳朵听的书斋老板见状,立刻笑呵呵上前道:“哎呀呀,这位小公子看来是位性情中人,那对我叔父的新作定然感兴趣。”

    说完直接将那本吹嘘了许久的书册从袖中摸了出来,神秘兮兮道:“我叔父当初之所以进去,皆因讲了两位权臣之子的故事,后来他在牢中左思右想才渐渐明白,若非是讲错了得罪了人,何至于锒铛入狱?”

    “这本是他入狱后推翻以往所有认知,重新编撰的,以清奇的角度讲述两位权臣之子相爱相知的过程,你们看……”

    “多少银子?”楚颐伸手接过,随意翻看了几眼。

    “哎哎,公子识货,”书斋老板眼睛一亮,道,“这本如今还未删减,算是孤本,一口价一百两,先说明一下,不是我坐地起价哈,实在是九命先生拿了半条命才将这故事拼凑成句,公子不像是缺这一百两之人,总不能让他狱中委屈,浪费心血吧?再者说,支持九命先生创作,他才能陆续出更多故事不是?”

    这位书斋老板不去跟着九命先生说书真是可惜了。

    楚颐从荷包取了两张银票丢给他道:“除了这本,待会儿我们还会选些别的。”

    书斋老板接过那二百两,激动地脸颊都红了,连连道:“是是,公子尽管选,在下虽算半个商人,却也是半个文人,绝无半句虚言,这本册子等九命先生出了大牢,绝对风靡整个大陈,而公子手中这本,绝对比那些人能看到更多细节。”

    风靡整个大陈,还真是敢吹,楚颐自己都不认为他和顾期年的事值得外人那般好奇。

    更何况,九命先生能不能出来,还要看他的心情。

    *

    第二日一早,众人收拾行囊坐上了回京的马车。

    唐知衡依旧找了个借口陪着二皇子先行一步,楚颐则与顾期年同乘,一路快马加鞭紧随其后。

    途径衡州时,天色已晚,总督府早早接到消息派人出来相迎,楚颐却觉得麻烦,干脆推了邀请,带着众人去了当年住过三年的郊外小院。

    那座小院承载了他离京三年的记忆,如今已被他赠予了司琴。

    等马车到时,天色已经黑尽,先行一步前往安排的江恕和绫罗候在门前,恭敬迎了他们进去。

    小院不大,房间不过五六间,挤一挤倒是勉强住得下,众人进了前厅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有气无力坐在桌前,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眠表兄!”

    见他们进来,王维昱立刻从椅子上弹跳起身,欣喜地大步走上前抓住楚颐的胳膊,紧接着就是一阵埋怨。

    “眠表兄你怎么可以这样,我特意跟着父亲跑来看你,结果你却偷偷跟他们一起去了梁州,还不带上我……”

    王维昱委屈道:“你知道我在这个院子里等了你多久吗?整日只有司琴陪着我,他又不爱说话,你知道我有多可……”

    一个“怜”字还未吐出口,就见顾期年自屋外走进了门。

    王维昱立刻换了副表情,冷声道:“哼,也不知跟过去做什么,我眠表兄和二皇子阿衡小将军出去,你也要横插一脚,顾将军安排的眼线还真是好使啊。”

    顾期年扫了他一眼,懒得理会他,令仇云将马车内的书册暂时搬进了所住的客房内。

    “装模作样!”王维昱咬牙切齿道。

    等众人安置完,晚膳也已备好,司琴跟在绫罗身后,小心端了托盘进屋,将饭菜满满摆了一桌子,等屋内取暖的火炉上热水沸腾,又默不作声地取了茶壶和上好的茶叶,泡了一壶茶给众人倒好,才轻手轻脚退下。

    顾期年坐在桌前,看到他那副贴心备至的模样就心里不舒服,偏偏王维昱不肯消停,叹气道:“看看司琴多好,我原本以为眠表兄你不要他了才将他送走,这几日问了许久才终于问出一句话,原来眠表兄是将这院子送了司琴,难怪了,眠表兄你对司琴还真是宠爱有加,若是你不想将他带回去,等此次回京,我就再帮你物色个更好的,保证和司琴一样贴心。”

    说着才想起来补上一句:“对了,这次我要随眠表兄一起回去,我父亲已经答应了。”

    “你回京做什么?皇上又没召你回去。”顾期年不冷不热道。

    “我回家不行吗?关你什么事!”王维昱立刻反驳,转而便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向楚颐,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二皇子忍不住轻笑:“阿昱倒是一向爱黏着阿颐,只是如今阿颐都与阿年关系缓和,你们同为伴读一起长大,怎么还整日剑拔弩张的。”

    “什么缓和……”王维昱下意识看了楚颐一眼,信心满满道,“我眠表兄才不会,我眠表兄最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人了。”

    楚颐淡淡扫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问:“那我喜欢哪种?”

    “当然是阿衡小将军这种。”王维昱看了眼身旁的红衣男子,不假思索道。

    楚颐点了点头,倒是也没说错,与唐知衡相视一笑,自顾自倒了杯温酒喝了起来。

    晚膳用完,众人便各自回了房,楚颐难得回来,一时亲切倍增,不由多逗留片刻多喝了杯茶,他不走,顾期年和王维昱自然不愿离开,皆默不作声陪坐在侧。

    茶水饮尽,楚颐正欲起身,顾期年轻轻拉住他的手问:“这里就是你住了三年的地方?带我四处看看可好?”

    楚颐偏头看向他,听说当初离京的三年,顾期年曾寻了他无数次,甚至就连阿曦和阿衡那边,都亲自过去问过,三年前眼神纯澈的他,三年后目光却只剩下漠然和冷傲,当初刚回京时,楚颐甚至都未曾认出他来。

    楚颐回握住他的手,宠溺道:“好,你想看哪里就看哪里,我带你去。”

    王维昱席间喝了不少酒,整个人晕乎乎的,此时见了他们二人的样子仿佛见了鬼一般,眼睛瞪得滚圆,不时咽着口水,又使劲揉了揉眼睛。

    “你……眠表兄你们……你们……”

    楚颐看向他,淡淡道:“管好你的嘴,不准胡说八道。”

    说完牵着顾期年的手,起身去了院中。

    沿着内室门的方向一路向院门走去,院中一草一木,躺椅水井,楚颐挨个向他认真解释一遍,何时会坐在树下看书,何时又会在院中练弓,在何处看父母的信,又在何处决定回京……

    去完院中,楚颐又带他回到室内,王维昱此时依旧傻傻的,看着二人亲密无间地研究着桌案上的一套笔墨纸砚,又看着楚颐随手拿起桌上的橘子,剥开一瓣笑着喂进顾期年嘴里,接着带着顾期年回到自己卧房中。

    王维昱头脑一痛,干脆跌在桌上昏睡了过去。

    天亮出发时,王维昱难得没有缠着楚颐,一声不吭地随唐知衡和二皇子上了马车,接下来一直出了衡州再到抚州,整个人都是一言不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一路快马加鞭赶路,越是接近京城,气候就越发冷了,今年雪下得晚,呼啸的东北风吹在马车内,即使有着炉火和绒毯,依旧冻得人瑟瑟发抖。

    他们在抚州过了小年,又在安州过了除夕,等到回到京城,已经是正月十三,距离元宵节不过两日。

    *

    顾期年弗一回京就被顾将军派人带回了府,甚至连进宫面圣都直接免了,而楚颐则因连日赶路加上天寒不适,养了许久的身体又差了许多,就连在火龙旺盛密不透风的屋内,都忍不住咳个不停。

    回府后沈无絮立刻被请了过来,唐知衡满脸担忧地看着他诊完脉,又叹气去写方子,不放心问:“阿颐身体如何,要紧吗?”

    沈无絮道:“老样子罢了,倒是在外面时似乎养的不错,所以底子还好,在衡州时,世子可是见了我师父?”

    楚颐点了点头,道:“用药霸道,根本不顾病人死活,不过最终效果倒是不错。”

    沈无絮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师父向来如此,无絮用药温和,不过是心疼世子身体,不忍你受苦罢了。”

    他说完后便沉默下来,好半晌后取了纸笔细细写好方子,交给了一旁的绫罗。

    他的目光落在楚颐脸上许久,才垂下眼眸道:“那……若是无事无絮就先下回去了。”

    楚颐淡淡扫了他一眼,笑道:“辛苦你了。”

    沈无絮忙说了声“不敢”,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等屋内没了外人,唐知衡懒懒趴在软塌上,半个头都枕在楚颐手臂上,道:“那个沈无絮,我总觉得他看你的目光不对。”

    “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而已,你何时开始注意这些了?”楚颐轻笑一声,后知后觉看向他问,“过了元宵便是你兄长成亲的大喜事,想好送什么了吗?”

    唐知衡沉默片刻,才道:“反正我送什么都一样,旁人送什么我就送什么好了,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倒是你,顾将军将顾期年关在府内,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就不担心吗?”

    楚颐懒懒躺在软塌上,连日的奔波让他身体疲累不堪,轻飘飘道:“顾期年又不是小孩子,他脾气倔强执拗,顾将军拿他没办法的,况且马上元宵宫宴,回京时都未曾面圣请安,总不至于再推脱不去。”

    唐知衡点头道:“也是,听说朝华公主也在,依照顾将军的意思,想来会给他们安排一场见面。”

    楚颐眉头皱了皱,许久没有再开口。

    两日后,宫宴的帖子早早便送进了国公府内。

    因是元宵佳节,宫宴依旧安排在晚上,临近中午时,宫中却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娘娘有请一同用膳。

    此去两月有余,不仅楚颐这个楚家世子,就连顾期年都陪同二皇子前往,差事又办的分毫不差,皇后着急也是正常。

    楚颐和唐知衡慢慢更衣洗漱后,才坐上入宫的马车。

    唐知衡靠在车厢上,忍不住叹气:“当时在衡州处理公事,就连在西北带兵,也从未这么累过,在京中偏偏要应付这些不怀好意之人,想想都觉得头疼。”

    “头疼的是他们才是,你只当自己自己是个奸臣,别在意她所言所语,所谓的应付自然变成她应付你。”楚颐淡淡一笑,掀开车窗朝外看了一眼,此时天色阴沉沉的,一副瑞雪将至的样子。

    唐知衡笑道:“奸臣……也是,太在意虚名的确累的是自己。”

    “不过也亏了是在大陈,”唐知衡懒懒靠在桌上道,“若是在前朝夏国,宫规森严,男女大防,皇后频频召见臣子,哪怕只是后辈,只怕都要被诟病了。”

    到了皇后宫中时,侍女们正忙里忙外地从库房挑选绫罗珠宝,而顾期年和三皇子已陪坐在了软塌旁的椅子上,正沉默喝着茶。

    侍女替他们打了帘子,恭敬道:“娘娘,世子和唐小将军来了。”

    顾期年安静坐着,闻言抬眸,整个人紧绷的神经立刻放松,下意识就站起了身。

    楚颐和唐知衡进了房间后,一起上前行了礼,等皇后含笑让二人起身,才抬头看向了她的身旁。

    对上顾期年的目光,楚颐微微笑了笑,看他虽然满脸不高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倒不像是受了委屈。

    “阿眠你一路辛苦,看你气色还好本宫就放心了,”皇后含笑起身,对一旁侍女道,“准备用膳吧。”

    侍女应了一声,快步出门一声令下,不多时温在小厨房的饭菜便陆续上了桌。

    众人到了桌前坐下,三皇子连忙道:“阿颐你这一路都还好吧?身体有没有不舒服?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本想派些人手一路保护,但是想想阿衡和阿年都在,就不想影响你,没曾想前段日子收到衡州来信,说那些官员与匪徒勾结,还在酒楼差点伤到你们,我担心地两日都未睡好……”

    “我们没事,”楚颐淡淡道,“阿旭不必担心。”

    三皇子点了点头,见炉子上的酒已温好,亲自去取了酒壶过来,为他们各自斟满。

    “这酒是母后珍藏许久的,难得你们平安回来,快一起尝尝。”

    皇后笑道:“你们一路辛苦,差事办的也好,听闻阿衡亲自过去保护,我也放心了不少,今日除了为你们接风,另外还有一件喜事——”

    她向来掩饰很好的表情难得带了一丝得意,笑道:“阿年不久后与朝华公主的亲事就要定下,此事想必你们已经听说了吧?今日我特意令下人们从库房寻了不少好的珍宝书画,连向来眼光高的阿年都赞不绝口,觉得朝华公主定然会喜欢,你们一同去了衡州,情谊深厚,也该比旁人先道声喜才是。”

    不等楚颐开口,顾期年已率先轻笑出声:“皇后娘娘误会了,我并没有成亲的打算,此事不过是父亲一事心急的自作主张而已。”

    皇后脸色微变,笑道:“这孩子,方才不是说得好好的吗?俗话说父母之命媒……”

    话才说了一半,却被顾期年不客气地打断。

    “父母之命?母亲向来不会逼迫我,”他声音冷淡,似乎拖延许久就是为了故意在楚颐面前说出这番话,眉梢眼角都带着温柔笑意,“至于父亲,他拗得过祖父却不一定拗得过我,想让我成亲,除非……”

    他看向楚颐,重新将曾说过的那番话说了一遍:“除非世子成亲。”

    作者有话说:

    高估自己,应该还有两章嘤嘤嘤

    第103章

    外间侍女还在忙进忙出地挑选各种珍宝送来, 顾期年眼皮眨也不眨,话音落下,便自顾自端起茶水喝了起来。

    楚颐忍不住好笑, 手指轻捻着酒杯对上他的目光。

    顾期年被顾将军关在府中两日, 楚颐多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以顾将军的性子,无非是各种明里暗里的手段软硬皆施,妄图逼迫他屈服顺从罢了。

    只是, 楚颐之前在轩逸茶楼也是亲眼目睹过顾期年的耐力, 他连催情散都不怕, 还能怕皇后的几句劝解?

    屋内气氛因他的话凝滞不少,两人沉默对视, 落在外人眼中却又是一番刀光剑影,眼神厮杀。

    满屋子的下人们屏气凝神,垂着头吓得大气不敢出。

    三皇子脸色微变,也不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是否又结了新的梁子, 干咳两声笑着打圆场:“正说阿年的事,怎么又扯到阿颐身上去了, 来来,难得大家聚在一起, 先喝杯酒暖暖身子。”

    唐知衡率先应声, 拿起桌上的酒杯与他碰了碰,轻笑道:“顾期年事事爱与阿颐比,成亲与否, 难道不该看皇上的旨意和顾将军最终的意思吗?多想无益, 难得元宵节在一起, 不如好好聚聚。”

    皇后忙里忙外一整日, 精挑细选的各种赏赐都送到和亲王府内两回了,哪能见他此时反悔,却也了解顾期年的脾气向来执拗,只得暂时止了劝。

    正巧此时侍女悄声进门,特意送了刚煨好的药膳进来,皇后顺势令人开了席,亲自夹了筷鱼放进了顾期年眼前的碗里。

    “罢了,此去衡州你一路辛苦,难得回京,先好好休息两日再说旁的事吧。”

    说着她又叹气感慨道:“阿年你身份贵重,又战功赫赫,自当娶妻生子世代荣耀,也不必与旁人比什么。”

    她的话一出口,顾期年脸色变了变,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回桌上,淡淡道:“娘娘说笑了,世子他骑射好相貌好,通读史书文采出众,同样世代荣耀,又一向受皇上喜爱,怎么就比不得了?”

    顾期年夸得面不改色又异常认真,就好像生怕别人猜不出二人关系似的,最后不忘补充道:“再说了,世子又不是旁人。”

    三皇子刚重新将酒满上,听闻“噗”地笑出了声,抬头看向他道:“难得听阿年如此夸赞旁人,看来你们此次离京,一路上倒还顺利。”

    他将酒壶放回桌上,对一旁的皇后笑道:“母后可还记得四年前,阿年不顾阻拦带兵离京,说要寻什么人,闹得京城内外人心惶惶,当时我看他实在着急,于是特意带兵随他一路协助,没曾想最终都未落他一个好脸色。”

    正说着,三皇子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迟疑地看向顾期年问:“阿年你如此抵触,该不会是……还惦记着当初那位心上人吧?”

    “什么心上人?”唐知衡正靠在桌前喝酒,听闻皱眉看向他。

    “阿衡不知道?”

    三皇子一向懂得察言观色,见顾期年唇角微不可查扬了扬,就知道自己提及此事提对了,顿时来了精神。

    他坐直身体道:“阿年自幼有个喜欢之人,听说简直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上次我和母后就想见上一见,只是后来那人却……

    他犹豫再三,转向顾期年问:“你不是说他有喜欢之人了吗?”

    “他喜欢之人就是我,”顾期年也不顾皇后还在身旁,旁若无人道,“上次是我误会他了,未免他也误会,所以我绝不会娶公主。”

    唐知衡怔了怔,已明白他话里话外指的是谁,转头看向身旁的楚颐。

    皇后脸色微变,还是忍不住道:“那女子再好,论身份地位,如何能与公主相比?”

    “既然当初你们之间曾有嫌隙,足以证明她不能对你事事体谅,娶妻当娶贤,朝华性子活泼善良,你若是见了,定然会喜欢,若你实在放不下那名女子,大可将她收做妾室,顾将军也不是不好说话之人,何必非要与你父亲作对,吊死在她那棵树上?”

    皇后轻叹一声,勉强补充道:“你若担心那女子被公主压上一头会委屈,大不了以后替你护着她就是了。”

    “娘娘想的果真周到,”顾期年听了,立刻灿然一笑,“那等我问问他的意思再做决定好了。”

    说完,他竟直接微微抬眸看向楚颐问:“世子觉得呢?”

    这还真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关系了。

    楚颐懒懒靠在椅背上,含笑看着他满脸认真的模样,乖乖地像是一只等待向主人邀功的小狗,心里莫名觉得可爱。

    还未等开口,就见屋门前的棉帘一晃,一个小太监满脸喜气洋洋,匆匆进了房门。

    “娘娘,朝华公主进宫谢恩来了。”小太监上前施了一礼道。

    楚颐与唐知衡对视一眼,寻常宫宴虽要提前进宫参拜,可距离进宫至少还有两个时辰,朝华公主此时过来,不用想其中也有皇后的特意安排。

    果然,皇后应了一声,丝毫不见意外的样子,温声道:“公主不常进宫,快去宫外迎着。”

    小太监应了声是,连忙退下了。

    楚颐与唐知衡对视一眼,也懒得陪皇后演这出相亲戏码,适时起身道:“既然公主来了,我与阿衡正好先去贵妃娘娘那里请安,就不打扰娘娘了。”

    皇后欲张口挽留,可又不好不给荣贵妃面子,犹豫片刻只得点头道:“也好,那等改日有时间,再来本宫这里多坐坐,外面天冷,让阿旭去送送你们。”

    楚颐应了一声,轻飘飘给了顾期年一个眼神,径直出了门。

    屋外天色阴沉地更加厉害,走在宽敞的青石板路上,寒气立刻无孔不入地裹满了全身。

    三人并肩出了昭阳殿,唐知衡才轻叹笑道:“看来皇后娘娘十分喜爱朝华公主,否则也不会如此费心为顾期年安排。”

    三皇子很快接道:“朝华的母亲与唐夫人关系不错,想来阿衡也曾见过她,朝华性子的确很好,相貌又出众,其实这门亲事若顾期年应了,不失为门当户对一桩美谈,只可惜……”

    他啧啧两声,满脸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只可惜顾期年性子一向固执,一旦认准的人只怕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当初他第一次知道顾期年有心上人,还是在四皇子生辰那日的酒桌上,后来有心派人去醉仙楼查过,却始终没能查出那日与顾期年一起的白衣男子的真实身份。

    锦绣布庄给顾期年送男宠那日,三皇子正在顾府,顾期年一向优雅端正,见了那些男宠却丝毫不见气恼,三皇子常年混迹风月场所,如何不明白他的心思?

    只怕顾期年是被那位心上人伤得极深,想要借着替身排解忧思罢了。

    他看向唐知衡和楚颐,调侃一般道:“你们有所不知,当初顾期年初入军营,没过三月便连连战功,京中本就不少人想与顾家搭上关系,如此一来更是一窝蜂凑了上去,只是他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谁都不曾给过好脸,我当时还觉得奇怪,后来阿暄生辰时他说的那番话,才知道他喜欢的竟是一个男子……

    “不过他喜欢的那位公子肯定比不过当初阿颐身边的陆公子,”他刻意做出一脸不屑的样子笑道,“顾期年就算再喜欢那人,只怕以那人的身份,连顾府的门都无法进去。”

    “我看未必。”楚颐淡淡道。

    午间的风愈加大了一些,裹挟着细微的冰粒不时刮在脸颊,带着微微痛意,楚颐抬眼看了看天色,对三皇子道:“马上要下雪了,阿旭不必再送,快回去吧。”

    三皇子愣了愣,一时也忘了再继续说下去,点了点头道:“那好,等宫宴时咱们再聊。”

    等三皇子离开,唐知衡才拢了拢被风吹得凌乱的外氅,笑吟吟道:“三皇子每每爱拿顾期年调侃,看来很想博你开心了。”

    他朝远处的殿门处勾了勾头,道:“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才落,一道身着黑衣锦袍的身影匆匆走了过来。

    顾期年面容沉静,周身满是生人勿进的寒意,抬眼看到站在风中的二人,出了昭阳殿就大步朝他们走来。

    “怎么站在风口处?”顾期年问。

    楚颐静静站着,衣角袖摆在风中不停翻飞,细微的冰粒将乌黑发丝沾染了层朦胧水雾,连长长的眼睫都带着分剔透。

    他目光落在顾期年脸上,淡淡道:“怎么那么慢?”

    顾期年垂眸笑了笑,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知道皇后今日叫我来为着什么,哪能那么轻易放过我?一心拖延时间想让我与朝华公主见一面,我都烦死了。”

    他轻飘飘扫了眼一旁的唐知衡,轻声道:“两三日不见,我好想你。”

    楚颐冰冷的指尖被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几乎能感受到他炙热的情意,无奈笑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大家就会陆续会进宫,不如你随我和阿衡一起去向姑母请安,等晚上宫宴结束,我送你回顾府。”

    他没有提“贵妃娘娘”,而是说的“姑母”,一副要带他去见家人的模样,顾期年原本因被迫“相亲”升起的不满也消散不少,乖乖点头道:“好。”

    *

    宫宴设在金阳殿,三人在荣贵妃宫中坐了两个时辰才迟迟前去。

    皇上身体不好,自入席后就气喘不止,几乎无法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宫宴开始没多久就受不住累回宫休息去了,二皇子作为长子,代为主持宴席。

    自回京后,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此行衡州,楚家和顾家两位少主一同随行,朝中上下早已各种猜测,酒水上了两道,便有官员率先忍不住执起酒杯敬起酒来。

    那些奉承多是夸赞衡州一行贪墨案和水患赈灾,顾期年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酒水一杯杯下肚,几乎来者不拒。

    直到宫宴结束,撑着额头靠在席位前,几乎醉得不省人事。

    楚颐自顾自坐在席间喝着茶,等众人陆续离开,才起身走到他身旁推了推他的胳膊:“真的醉了?”

    顾期年抬起头看向他,乌亮的眸子上像是蒙了一层朦胧薄雾,连笑意都带着几分迷离。

    他看了眼楚颐身后的唐知衡,点头道:“是了,当年我醒来时,就是看到阿眠站在我面前,问我为何一人睡在此处……”

    说着强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起身道:“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就丢下我去了别处,阿眠你说他们是不是就是嫉妒我,不喜欢我?”

    “他们喜不喜欢重要吗?”楚颐道。

    顾期年点点头,上前两步张臂就将他抱住,撒娇般道:“没错,我只在意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是说送我回去吗?现在就走好不好?”

    金阳殿内官员虽已散了,可候在一旁听令的侍女却仍有不少,楚颐无奈与身后的唐知衡对视一眼,哄小孩般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顾期年身量比楚颐高了一些,加上又醉着,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才勉强将他搀扶出门。

    宫外高高的朱红城墙下,零星停着几辆马车,宫门前除了巡逻的金吾卫,还有一些未来得及离开的官员,见了他们皆远远拱了拱手。

    江植和仇云见三人出来,连忙跳下车迎上前。

    仇云打量着顾期年的样子,低声道:“我家少主这两日被将军不断逼迫,好在他心性坚韧,又懂得防备……世子是要回府了吗?”

    楚颐抬眸看了他一眼,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顾期年难得醉酒,到了顾府还不等于羊入虎口?

    顾将军连催情散都敢用在自己儿子身上,若再加上醉酒,指不定再闹出什么事来。

    楚颐看了眼陆续离开的官员,道:“晚些去回了你家将军,就说你家少主席间醉得厉害,我和阿衡不忍心丢下他,今晚就先暂住国公府。”

    仇云眼睛一亮,立刻道:“那属下立刻去回了将军。”

    等仇云离开,楚颐也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与唐知衡一起将顾期年搀扶上了马车,回了国公府。

    顾期年原本住过的院子早已打扫干净,楚颐令人将他安置好后,侍女已将提前备好的醒酒汤端了过来,又忙着去备热水洗澡。

    直到屋内没了人,楚颐才靠在床边问:“装够了没,还不醒?”

    床上的人紧闭双眼,没有一丝反应。

    楚颐笑了笑,起身欲离开,一只修长的手臂很快自身后勾住他的腰,将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不准走,今日那么多人看见世子将我带上马车,你要为我负责。”

    第104章

    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 楚颐从未想过要宣扬得人尽皆知。

    虽然他不在意旁人的眼光,爱豢养男宠的名声也早已人尽皆知,可顾期年并非寻常人, 他是顾家嫡子, 顾氏唯一的小少主,与他这个楚家人走在一起,多少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想和麻烦。

    尤其如今两家斗得厉害,皇上身体日渐颓败, 太子人选却未定下, 两家骤然联合, 对皇上来说无疑是莫大威胁。

    可不想宣扬,并不代表他真的会怕那些人知道。

    楚颐冰凉的指尖覆上顾期年的手背, 这副撒娇离不开他的样子,让他整颗心融化成了一摊温水。

    他干脆懒懒靠在顾期年怀里,道:“顾将军这两日没少为难你吧?皇后赏赐了那么多的东西给朝华公主,想来也是得到了赐婚的准信, 正巧我也有样小玩意儿想送你。”

    顾期年将下巴埋在楚颐肩上,手臂微收将他抱得更紧, 后背几乎嵌入温暖的怀中。

    他点头乖乖道:“好,我一定每日带在身上。”

    楚颐偏头看了他一眼, 好笑道:“看都未看过, 你就确定自己一定会喜欢?”

    “只要是阿眠送的,我都喜欢。”顾期年道。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可楚颐一点都不怀疑是假, 毕竟顾期年连他幼时曾送的那只狐王都好好留着, 邑城街头随手买的玉佩, 也始终贴身带在身上, 就连那副画像,即便得不到原版,也干脆找人另画了两幅挂在卧房。

    只是此物不比其他,顾期年性子骄傲,未必受得了这个。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小小木盒,随手打开盖子,一条精致的金色链条静静躺在中央光滑的锦缎上。

    “上次去往梁州的途中,我曾说过也要送你一条一样的,仇云倒是倒是懂事,回京当日便把人带给了江植。”

    楚颐随手一勾将它取了出来,问:“喜欢吗?”

    顾期年垂眸看了一眼,探出手,自身后将链条接在手中。

    链条上金色的铃铛小巧精致,晃动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仔细查看了一番,在那小小的锁扣背面,细细刻上了楚颐的名字。

    顾期年忍不住笑得开心:“当初那个匠人骗我,说世上再不会有同样的两条链子,就像你,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我看他吹嘘地厉害,才特意定制一条,想着若是将来你再消失不见了,也好有个凭证去寻……没曾想这条也相差不到哪去,跟你的那条还真像是一对的。”

    “本来就是一对的。”楚颐淡淡道,“他也未曾骗你,只是提着脑袋做事,总会有些奇迹发生,不可能也会变为可能。”

    他伸手将链条拿了回去,道:“我帮你带上。”

    顾期年应了一声,听话地放开他,任由楚颐将链条戴在了脚腕上,然后看了一眼盒子中静静躺着的小小钥匙,连带盒子随手丢进了一旁的炭盆中。

    *

    第二日一早,楚颐尚在睡梦中,已有侍女轻手轻脚送热水去了外间。

    房内虽燃了炭盆,可整夜过去,空气依旧带着凉意,楚颐翻了个身,一条手臂立刻落在腰间,将他整个人揽进温暖的怀里。

    “醒了?”

    顾期年的声音响在耳旁,带着丝初醒的慵懒,柔软的里衣面料轻薄,能感受到细腻纹理下令人安心的平缓心跳。

    楚颐懒懒应了一声,想到稍后二人就要分开,伸手与他相拥在一起,随口问:“阿衡的兄长过几日就要大婚,唐大人虽然一向中立,可在朝中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顾家可要送贺礼过去?”

    “顾家对此事倒是无所谓,”顾期年将头往楚颐肩上埋了埋问,“你去吗?”

    楚颐偏头看他,正好对上他那双流光溢彩的双眸,不由笑了笑:“唐大人一向对阿衡不满,我自然要陪同前往,免得唐家欺负了他。”

    顾期年沉默片刻点点头,手臂收拢将他抱得更紧:“那我也去。”

    两人依偎在一起闭眼小憩,屋外始终忙碌不断,直到小半个时辰过去,终于有侍女轻手轻脚走向门前。

    “世子醒了吗?顾府的马车天不亮就已候在门外,可要奴婢先让人回了他们?”

    楚颐微微松开手臂,与顾期年对视一眼,撑坐起身。

    “不必了,”楚颐淡淡回应,“准备早膳,告诉他们等用完膳顾期年就回。”

    侍女应了一声,匆匆退下了。

    等人离开,两人才慢慢悠悠起床更衣洗漱。

    顾期年自回京后,对赐婚一事各种抵触,之前本就因送男宠一事闹得沸沸扬扬,昨夜醉酒后还直接众目睽睽之下上了国公府的马车,顾将军不放心倒也正常。

    只怕京中得知此事的,心都同样吊着。

    两人出了卧房,外间的桌上已摆了七八样小菜糕点,皆是依着顾期年的口味,正中央的位置,还放着一碟红枣糕,尚还冒着热气,带着悠悠甜香。

    四年前楚颐曾答应过顾期年,若他喜欢,会将同福斋的糕点师傅带回府中,专门为他一人做红枣糕,当时他说的真诚,却没料到顾期年最后竟敢算计他,也便搁置了。

    这次回京路过邑城,他特意令人将师傅请进了府,以后常在一起,总不能每回来国公府都让顾期年在吃食上将就。

    俩人安静用完了早膳,才携手一同出了门。

    顾期年脚步缓慢,边走边交代不停:“上次母亲的真正死因父亲已经知晓,依照他的性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再次亲自带兵离京,在他走之前我先想办法断了他让我成亲的念头,你乖乖的,不准再看别人,也不准跟唐知衡再那么亲近……”

    楚颐轻哄般应着声,也不知都那么宠他了,顾期年怎么还会如此患得患失,明明两人都在京中,却一副生离死别表情。

    眼看出了院门,两人刚走上通往前院的青石板路,就见江植匆匆迎面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表情平静的唐知衡。

    “主人,公主说有要事要与你商议,要你即刻前往。”江植上前一步恭敬道。

    回京那日,楚颐曾与安国公和昭康公主提过延缓离京的想法,虽不过是一个小小决定,却牵扯极多安排,此时叫他过去,大概也是为了此事。

    他和顾期年自回京后就一直各自忙着,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以后能长久在一起而已。

    楚颐点了点头,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顾期年,还未出声,唐知衡已开口道:“公主那边着急,阿颐你快先过去吧,我替你送顾期年出门。”

    楚颐应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倾身抱了抱顾期年道:“上次带你见了贵妃娘娘,等下次,我带你去见我父母亲,你回去也要乖一点。”

    顾期年立刻笑得开心,轻轻应声:“好。”

    楚颐轻轻捏了捏顾期年的手指,大步离开了。

    而他却未曾料到,到了第二日,京中各种流言已传得沸沸扬扬。

    自年前顾期年随行去衡州,顾将军便开始大张旗鼓张罗着顾期年定亲一事,顾期年本就相貌文采皆拔尖,又是顾家唯一的嫡子,不知是多少少女的春闺梦中人,后来得知顾家将与和亲王府结亲,也算是门当户对一对壁人。

    却不料顾期年却自始至终抵触此事,更是在醉酒后与唐家小公子唐知衡状似亲密,一同上了国公府的马车,直到第二日才离开。

    离开时,还有人亲眼所见唐家小将军一路亲自相送,直到顾期年坐上顾府马车,才恋恋不舍离开。

    流言中半点未提及楚颐的名字,即便无人不知他爱养男宠肆意妄为,也皆如同之前的二皇子一样,从不敢将两人放一起想过。

    江恕兴冲冲讲着近日听到的传闻,不忘摸着下巴分析:“依属下看,上次主人去衡州,唐小公子和顾小少主俩人不约而同随行,旁人看来肯定是为了制造机会相处,加之三年前唐小公子回京,顾小少主这个与楚家向来不和的顾家人竟然特意上门,找他打听主人的下落,一看就是借口接近,加上唐小公子性子好,与顾小少主可谓是互补,两人相貌出众,更是曾同样在外带兵抗敌,共同话题也会多了些,难怪外人会乱想了。”

    楚颐正忙着处理公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似笑非笑看向他问:“阿衡和顾期年被放在一起议论,你似乎很高兴?”

    “不是不是,”江恕脸色一白,连忙恭敬行了一礼,解释道,“属下不过是随便听听打发时间,最重要是为主人关注京中流言动向罢了。”

    楚颐收回目光,淡淡道:“以后跟江植多学学,也不必再关注此类事,出去吧。”

    江恕松了口气,连忙道:“是。”

    等江恕出去,楚颐才将手中的笔搁下,屋内火龙烧的旺旺的,连带着手心都起了薄薄的汗,没多久门帘被人自外打开,绫罗端了药轻巧地进了房间。

    楚颐抬眼看了她一眼,问:“五日后唐家长子的婚宴,礼品可备好了?”

    绫罗愣了愣,似乎没料到他会在意此事,点头道:“已经备好了,主人可要过目?”

    “不用了。”楚颐道,接过递过来的药碗一饮而尽。

    *

    五日后,楚颐和唐知衡早早便坐上了去往唐府的马车。

    自皇上病重后,京中就难得有喜事,唐家向来低调不爱出头,当年因唐知衡的祖父祖母相继病逝,唐家长子的婚事才不得已拖了四年,虽是如此,依旧办得十分低调。

    等两人到时,狭长的小巷外已排列了十数辆马车。

    两人跟随管家一路进了大门,管家一边引路一边恭敬道:“我家老爷知道世子过来,特意令老奴前来迎着,京中规矩凡子女大婚,主家需教导众子女后才能见客,老爷让您稍等片刻,晚些出来向您赔罪。”

    说完看了一眼一旁的唐知衡,小心问:“小公子身为唐家子嗣,也要一同前往,不知世子……”

    “去便去吧。”不等楚颐开口,唐知衡已淡淡开口,“劳烦带路。”

    来之前他们已知道会有此流程,虽然唐知衡每每回唐家总会闹得不太开心,可毕竟仍是唐家人,也不想因此事被人嘲笑没规矩。

    见楚颐看着他,唐知衡轻笑一声道:“放心吧,再过没多久宾客就回陆续来迟,即便是听些教导,也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

    楚颐点点头,这才随管家一同离开。

    会客的地方是在唐府前院的花厅内,才一出了花园,就听到花厅内有说笑声隐约传了出来。

    “唐大人子女个个优秀,真是让人艳羡不已。”

    “是是,唐家的两位公子,自幼便聪慧过人,如今入朝为官,也算是为唐家光耀门楣了。”

    一个人轻咳两声道:“唐家共有三子,王大人是忘了唐小将军了不成?”

    “这……”方才的那道声音尴尬一笑,辩解道,“唐小将军甚少回唐家,一时之间,还真是记不清了。”

    唐知衡虽几乎不入唐家,可在外行军所得的赏赐,无一不是送入唐府内,就连唐大人有几次得了皇上嘉奖,也皆是借着唐知衡的光,此次宾客大多是与唐大人交情匪浅的官员,若说记不清,也实在是牵强。

    明明更像是借题发挥,替唐大人讽刺唐知衡寡情薄意而已。

    楚颐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正欲上前,已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冷冷开口。

    “唐小将军战功不断,王大人都能忘了他姓什么,记性如此差,朝事公事岂不更是一团混乱?”

    顾期年冷笑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都敢如此诋毁唐知衡,想来私下里更是变本加厉了,国之栋梁,少年将军,竟然被你们如此奚落,若楚小将军还在,你们敢乱嚼舌根吗?还是说是看我在此处,故意说给我听的?”

    “顾小少主误会了……”

    那道声音刚想开口,立刻又被打断:“言语混乱口不择言,我今日就当你喝醉了酒,只是若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拿唐知衡玩笑,别怪我不客气。”

    楚颐垂眸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花厅内摆放着六张大大的圆桌,几乎将大厅尽数占满,连接花园的后门外,还另外摆了十几张圆桌,以供招待宾客,能坐在屋内的,皆是京中有身份的人。

    见了他,众人立刻鸦雀无声,不时偷偷对视几眼,脸色皆变得难看起来。

    唐家大喜事,楚颐也没有搅乱婚宴的想法,随意扫了众人一眼,目光便落在了顾期年身上。

    顾期年喝了口茶水,唇角抑制不住笑意,好整以暇地对上他的目光。

    身后的管家立刻上前一步道:“热茶已备好,世子这边请。”

    唐家为楚颐安排的位置在屋子最内侧的桌子旁,与坐在最外侧的顾期年中间足足隔了五张桌子,楚颐皱了皱眉,立刻有些不高兴了。

    “里面太闷了,我坐外面便好。”楚颐淡淡道。

    管家一听顿时怔住,下意识看了眼静静坐着的顾期年,有些为难道:“世子畏寒,老奴特意令人在那边多放了两个火盆,世子还是……”

    “那就将火盆移到这边就是了,”楚颐扫了他一眼问,“觉得麻烦?”

    “不不不,不会,那世子请先坐……”

    管家额上渗满汗水,不敢再开口,立刻令人重新备了茶水和碳火,才战战兢兢退下了。

    楚颐上前坐在了顾期年身旁,因时间尚早,偌大的桌子前此时不过坐了四五个人,皆是一脸好奇兴奋,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个个避开目光不看二人,倒是方便了楚颐。

    他自桌下拉住顾期年的手,声音极轻道:“真冷。”

    顾期年温热的掌心立刻将他的指尖紧紧包拢。

    席间除了一些唐大人的同僚和近亲,还有与唐大公子交好的年轻人,安静没多久就又说笑起来,互相起身见礼,皆是儒雅的文人做派。

    楚颐坐了没多久就觉得无趣,顾期年眼风不时看向他,最终忍不住先一步开口:“要不要换个地方说说话?”

    楚颐对上他的目光,最终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花厅。

    屋外的天依旧是阴沉沉的,却难掩满府喜气,入目皆是悬挂着的大红绸缎,浓墨衣衫走在其中,总觉得有种怪异的和谐。

    两人一路出了花园,继续顺着小路闲逛,路过一个不大的院落时,里面隐隐传来男女说话的声音。

    楚颐脸色变了变,已听出其中的男声正是唐知衡,下意识走近,却看到一个身着黄衫的年轻女子正靠在树上看着唐知衡道。

    “那晚你与顾期年一同上了马车究竟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我就要嫁给他了!”

    作者有话说:

    预计正文还有一章(写不完就是两章),不太爱写番外,写的话就是两个短小的,鸽了这么久好羞愧,mua~感谢在2022-10-24 01:00:23~2022-10-27 01: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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