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岁月,春风一过,山下积雪还未化尽,而山中仿佛已是炎炎的夏季了。
狼巢中,初生的崽子已经睁开眼睛学会走路,一个个晃晃悠悠的从狼洞中爬出来,都仰着头接受日光的照耀,惬意的打着小呼噜。
水时却有些受不住热,尤其晚上睡觉,实在有些恼火。
符离也越发察觉出差距来,以往,天一黑,那小家伙自动便要往他的怀里钻,将冰冰凉的手脚都塞到自己的咯吱窝和腿缝里,浑身都贴的紧紧的,像恨不得融成一个人!
如今,他往前一凑,那个娇气的小东西便咧着嘴推开,而后只敷衍的亲一亲,等动了真章,情不自禁后,伴侣又实在受不住热,苦夏的很,怕他晕过去,只得收着力,所以这些天符离过的颇为辛苦。
符离就像一个大火炉!体温格外的高,冬天还很舒服,夏日实在是热,前几日水时从洞穴中醒来,符离早就出去了,但却依旧热的慌。睁眼一看,就见自己周身包括木榻上,全是银白的细细绒毛!像是絮窝,可不是要热么。
这场景分外眼熟,毕竟狼巢中不少狼已经开始褪冬毛了,到处都能看到飘飘飞飞的毛发,风一来就卷了个干净。白狼还好,那些灰狼青狼一个个都斑斑驳驳。
所以,水时看着能将自己埋起来的“发量”暗自纳闷,人形要怎么褪冬毛……
于是他觑着符离打盹,熬了一宿,终于,他看到了!
午夜时分,睡熟的符离寂静无声的在洞穴中变成一匹银白色巨狼!将原本已经拓宽了很多的居室变得狭小而拥挤。
可符离仿佛没有知觉,左动右动的蹭下来好些绒毛后,没过一会儿,便恢复了人身。
水时稀奇极了,起来悉悉索索的将那些极上乘的狼毛收集起来,又看了这人大半宿,见没什么变化了,才睡。
之后,水时便到了午夜,总要自动醒来,看看身边的人,有时候赶上是狼身,他便在夜凉之际狠狠揉捏一番!那大狼也不醒,甚至下意识的用爪子将水时往胸前茂盛的银毛中揽去。
午夜后昼夜温差颇大,趁着寒凉,水时便在身下柔软的狼怀中蹭了蹭,睡熟了。
今日,刚停了一场雨,天气有些阴凉,习习的风从山梁处丝丝缕缕的吹过,水时穿着用麻布改的背心,刚舒口气的凉快一会儿,就被光着膀子巡山归来的符离扛在肩上,进了洞。
水时趴在符离宽阔的背上,本以为要很热,但却觉得入手的皮肤凉凉的,他没忍住,黏黏糊糊的好生贴蹭了一番。
“你今日怎么这样凉,怕不是生病了吧!”想到这水时还有些慌,赶紧伸手去贴符离的额头,要试试温度。
符离却将他的两只细胳膊夹在怀中,朝他摇摇头,“西侧,有山顶雪水流下,汇成瀑,我在瀑下,站了一会儿,凉快么!”
水时知道那个瀑布,符离曾经带他巡山的时候路过,所以心里惊讶之余有些窝心,那瀑布极凉寒湍急,飞流而下,磅礴恢弘,也只有符离这样的铜皮铁骨,敢去站在下边,还站了“一会儿”。
于是他环着这人雄阔的腰际,小声念叨不叫符离再去了,他不嫌热!被大火炉烤化了也不嫌热!
只是,水时没想到,符离凉得快,热的也快,还没过一会儿,他便在这人痛快的兽吼中,被烤的融化成溪流……
第二日下午,水时扶着腰,看着洞外久违的阳光,深觉要锻炼身体!
于是,便背着小锄头,往山后他种的田里去了,春雨及时,庄稼长势很好,已经冒出了挺高,且那只公雁见这里伙食不错,便也不走了,那几只灰扑扑的小家伙也褪了胎毛,变的颜色很鲜艳,大红尾巴好看极了。
由于它们的功劳,这片不大的田中,连虫都不多,被它们当做宵夜吃了个干净。
水时只除除草,备一备垅便罢,又将未长出的空垅坑中补了一些种子,才回到狼巢,蹲在甘甜的潭水边喝了好些水,就去做饭,他在雨后的山林中找到一片翠竹林,春笋冒着尖,正是鲜嫩的时候,下锅炖些鹿肉,极鲜美。
水时已经吃完了饭,符离与狼群却依旧没有回来,实在有些担心,便叫了几只护卫狼一同去寻找。
在将近日暮之时,翻过了一座山,才看到那个人影,此刻正好生生的与狼群待在一起。但水时却发现不对,皱着眉上前。
符离与狼群面前,是一队虎豹狼熊,还有后边一大片羊鹿与小型森林动物。它们的状态都不太好,瘦弱,又疲惫。水时还看见一只灰熊,毛都秃了不少,但怀里依旧死死的抱着一个蜂巢,也许是它最后的家产了,宝贝的紧。
“符离!怎么了这是?”水时看着眼前有太多并不熟悉的猛兽,也不上前,只与几只白狼在树后朝符离说话。
他一出声,所有动物有些惊,都警戒的朝他看,但狼王吼了一声,将它们都遣散了。这些狼狈的山中生灵,见白狼王接受了它们,都有些高兴,纷纷没进山林,迅速消失。
符离一跃到水时跟前,挟着他往好路上去。
落日的余晖洒在林间,将这一片山川草地映的橘红,这里安逸又充满生机,空气中泛着草原中青草的清澈味道。
狼群迅速带着猎物回巢,正在哺乳的母狼与幼崽还在等在硕果。符离则牵着水时越过崎岖的山林,落在平坦的草原上踱步。
“它们家园不宁,人类有战争,又掠夺山林土地,兽,无归处,死伤众,求东山庇护。”
水时闻言,深觉可恶!打仗便打仗,攻城掠地还不足,连野兽的栖身之所都不放过,不是太过凶蛮,就是另有所图!
他正想,符离又说,“去山下送猎物的狼,回来了,那家,没人的气息!”
“什么!”水时又一惊!如何就没人的气息了?战争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到热河这种闭塞的山村,或许说是遇匪了?
他有些心急,这种年月,死个个把人都没人在意。郑家人一家老老实实过日子,若说意外,也只有与自己有关的事了吧!水时深怕自己连累人,即使回到了狼巢,也有些坐立不安。
符离也有些恼怒,打算去看个究竟,再这样放任下去,岂不要损生灵根基!于是,第二天,水时收拾好了巢穴,便同符离一起,再次下山,直奔热河村而去。
以免不必要的争端,水时并未在村民面前现身,只是单独到了郑家查看。
家里搬的很干净,连米粮都没有了,但水时观察,已经家具物什都收拾的井井有条,不像是遭匪,倒像是自己搬走的。
可是,这样的时局下,能搬到哪里?有哪里比这个隐蔽的山村都要保险呢?
为确认那一家的安全,水时天不亮,便再次而去往县城。
县城中,此刻征兵征粮正如火如荼,定平县虽说城镇的规模不算最大,但确是一处军事要地。这里,是离平洲最近的补给城镇与后方,物资运送有官道可走,若平洲大战不捷,定平县便是最重要的迅速给养处。
城中已经开始戒严,不允许任何人进出,水时在城门口只挠头,符离已经在暗暗查看守卫情况与人数,估量如何能闯进去。
但水时看着这些与以前守城军极不同的衣着,忽的想起那日的将军,这些人的军服明显与他们是一派。水时想罢,便伸手进竹筐里,摸了好半天,本以为漏掉丢了,却忽的掏出筐底的一枚铁章。
他在严厉的守城官眼下,那拿出了铁牌子,“差大哥,我找一下你们跃骑将军沈平,他在么?”
守城军一听沈平的名字。连忙接过令牌,几人一看确实为真,便缓了脸色。
“您稍等,原来是沈将军的故友,二位少待,我已派人去请将军了!”
沈平的令牌从不轻易送人,如今在帐中听小城卫来报,也大致猜得出是谁来找他,忙从城外的驻军大营中到了城门口。
“二位兄弟,多日不见,可安好!”大胡子沈平打马朝水时二人问候,守城官见状,便撤开了。
水时看着挂着黑眼圈,颇有些不修边幅的沈平,拱手,“我们前来城镇探亲,谁料如今竟不得入内,担心亲友才不得已惊动了将军。”
沈平一听直摆手,并不是大事,不值一提,“我正有事进城,送你们一段路。”他下马,牵着缰绳,送两人进了城。
边走,水时边问,“将军,近来可是战事吃紧?”这人看起来是在疲态尽露。
沈平沉吟,但依旧开口,“蛮族已经越过岷山天险,直奔平洲,眼下运粮运兵,以备大战。”
沉默的符离听到这,却忽然开口,“岷山,如何越过。”
沈平头一回听这个巨力无双的大汉说话,有些愣,等反应过来后,却有些恨的牙痒,“用我同胞将士战死的尸首填谷,焚山灭林开路,蛮人一路烧杀抢掠的推进,不出几日,便要与平洲的赵将军对上。”
没等说完,沈平便被城中的事务叫走了,独剩水时两人在全是驻兵的街道上暗暗穿行。
符离在问完岷山事宜后,便默默的不开口,甚至浑身气势都有所变化。水时敏感的察觉到,并决定先去孙先生处,寻一寻老四承安,以确认郑家是否在县城。而后,再仔细闻询一番岷山详情,符离看着有些燥郁。
只是没等到孙先生的巷子,两人就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
“水哥儿?是不是水哥儿!我是你冬子哥,你怎么来县城了!”冬生看果然是水时,正傻傻的有些高兴重逢,但喊完后,转头的不仅是可可爱爱的小水哥儿,还有那一位!
冬生一见符离,瞬间将话都哽住了,头皮一麻,腿肚子都直转筋,心里都毛了。
它,不是,他,怎么敢来县城!
就,吃不吃人啊这玩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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