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水时就整理好了行囊。
近几来,藩王的勤王三路大军眼下要到平州,后将军蒋昭忙的去勾心斗角、权衡各方势力。早已顾不得这两个“异人”。
于是水时趁着这个空档,天还没亮便辞别了孙先生,与符离一同离开了军营。
他们此行要查之事耽搁至今只露出些眉目,如今大军交战,时局混乱之下必要生出事端,有些狐狸尾巴也会就此露出。
符离在崇山峻岭间翻腾跳跃,右臂抱着小雌,左臂还拎着一个碎花蓝布的小包袱。水时如今在野外也算生活惯了,小小一个包袱中置办的可齐全!一路上“叮啷啷”直响。
符离正沿着气味赶路,却鼻子一耸,在一大片未受战祸的茂盛油菜花田中停下了脚步。水时正紧紧抱着那副宽厚的肩臂,如今翘着脚回头看这人。
“怎么啦,你累啦?”
说罢还怪乖巧的抬起袖子,假模假样的给这人擦汗,只是他英俊的面目间连一丝丝汗都没有,倒是有些拂面而来的油菜花粉。
水时眨眨眼,凑上前,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噗呼”一声,冲着粘了花粉的英朗面目狠劲吹了一口气!
符离的耳朵条件反射般往后一动,眼睛一眯。但被吹完后依旧没走,却一歪头,展臂将人放置在花田中。
他将左手间拎的包袱往眼前一拿,只见蓝花布底下不知道被什么洇湿一小片,有东西黏黏咕咕的滴落下来。水时一见“诶呦”一声。符离伸出手指沾了些,那大鼻尖一闻,舔了舔,尝到滋味后,有些无语的看着在花田中咋咋呼呼的小兽。
“糟了!快瞧瞧,蜜罐子是碎了还是漏了?那小黑熊精没得吃,要气得捶地了。”
说罢水时一翻包袱,就见是军中木质的罐子实在没受住符离这样的颠簸,盖子碎了一块木角,金黄粘稠的蜂蜜便顺着包裹流下来,已经哩哩啦啦滴了一路了。
水时尚且在积极“营救”,弯腰揪了一把油菜花叶团紧了塞在漏口处,而后将洒出来的蜜用手捧起来,举着小手往符离嘴里塞。
“诶呀,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蜂蜜在这时节还挺难得,伙房聋爷把最后一罐都给我了,可别浪费……”
符离的唇被水时的手指撬开,看着手忙脚乱的伴侣,他那双软耳朵悄然一动。无法,长大后并不嗜甜的野兽,只得慢慢将嘴边甜唧唧的软手指舔干净了。
水时还正收拾,却见符离竟吐出他的手指,然后开口催自己,“快。”
“啊?等会儿,没塞严呢。”水时边说,边抬手赶一赶周围零星围绕着的“嗡嗡”之声。
“嘿,这花田蜜蜂还不少!”
却见符离一挑眉,用眼神向水时朝花田那边示意。
水时只抬眼宠爱那边一看,塞蜂蜜罐的手立刻顿住,头皮一麻。只见花田与山林尽头有一大片蜜蜂“嗡嗡嗡”的朝两人凶悍而来。
附近山林被损毁,只有这一处花田有零星花蜜,饿了一冬的蜜蜂本就全部聚集在此处,如今他们尾随着一路上甜蜜的气味,全部汹涌的朝水时手中这个小木罐飞来。
水时倒吸一口凉气,能活到过冬的蜜蜂,无一不身强体壮、品种强悍。就连符离,以他的视力,能清楚的看到那群壮蜂的带毒尾后针!这叫他回忆起幼年与白狼王兄弟共同经历的不堪遭遇。
符离“啧”一声,扛起水时就跑!
剧烈跑动之间,搅动了没膝的油菜花田,黄橙橙的花粉飞了漫天,又被鲜风吹拂,散在澄澈空明的四野。
水时手里拿着尚且漏蜜的木罐,趴在符离的肩上,看着漫山摇曳的原野与鲜花,边被扛着跑,边止不住的笑,越笑越开怀,越笑越畅快。
他还是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奔跃与自然中,毫无束缚的自由。
即使身后尚且还追着一批个头如拳的大蜂。
符离看着兀自笑个不停的“惹事精”,抬手使劲在小屁股上拍了两下,最终被蜜蜂前后包围,已然冲不出去了。符离停住脚步,随行想要脱下身上的大毛衣,先将怀里笑得弯着眉眼的小兽裹住!
却没想到水时转身离开自己的怀抱,并将拧在那气味甜蜜蜜的小木罐上的塞子彻底拔掉,露出里边不少精纯的蜂蜜。他在蜂群的围拥下,往前走了两步,将木罐稳妥的放在一处小石台上,而后,又笑着退回符离身边。
“不要了?”符离低头看这个主意多变的家伙。
水时摇了摇头,“叫那黑熊精自己摸鱼吃去吧!我如今取之于斯用之于斯。”
领头的雄蜂在水时周围盘旋了一会儿,后群峰便悉悉索索的去抬蜜罐。那蜂子极大,只一小群,便将那样沉的木罐抬到飞起。
水时只见一群密密麻麻的蜂群,来去匆匆,下边晃晃悠悠的坠着蜜罐,不一会儿便走远了。
这个眉间一颗淡红孕痣的小哥儿此刻叉起腰,回头朝男人笑嘻嘻的说,“嗐,咱们没蜜啦。”
男人却一把将人拽进怀里,沉着眉目,低低的沉吟,“我有,还甜着。”
说罢,低头吻住眼前这个精怪的伴侣,分享了唇角之间,刚刚被迫得来的甜蜜。
……
两人在傍晚之前越过群山。水时已经在男人的背上睡熟,被叫醒后一睁眼,就见前方是一片郁郁葱葱、荆棘遍布的茂密丛林。
进林周围人类可行的小路全是荆棘阻挡,若要进山可要劈砍挪移,动静不小。正在水时纳闷时,前方的大树空洞中,却悉悉索索有莹绿鬼火一闪而逝!
水时听着沉寂暗林中的风声与鸦叫,一时间心中有些发毛,刚要回身叫符离去看,就见在幽晦的月光下,在那树洞中,哪是鬼火!是一只大白狼柔软的狼头从小洞中鬼祟的探了出来。幽绿绿的,可不就是那一双狼眼睛么!
大白狼见是符离两人,这才全身都跃出树洞,上前很是亲近了一番,蹭的水时没站住,一个趔趄就倒向了符离。符离伸出大手,拍了拍比水时腰都粗的大狼脑袋,叫他在前头带路。
水时只觉跟在狼身后,三绕两绕,就越过了那些难走的路障,直奔这座山顶而去。
看着不断后退的树木荆棘,水时拍了拍符离的肩膀,“这里,怎么感觉阴森森的,林子里竟一点活物的动静都没有。”
别说鹿马牛羊,就连鸟雀蛇鼠都不见,好容易叫他看到一潭水池,也都是快干涸了,水质泥泞的散发着腥臭。
符离却一脸平常,“遣散了,近村水有毒,不能活。”
“有毒?”
“紫藤毒,狼群追查至此。”
说话间,到了半山腰的石壁山中,在隐蔽的岩壁洞穴中,窝着几只狼。水时上前仔细扒拉来扒拉去,因为没看到小白狼,就有些急,“符离,那小崽子呢?别是叫人抓走了吧。”
符离抵着嗓子和几只狼“呜噜噜”说了半天,原来,这一小队狼寻到了符离后,便开始听符离的吩咐,追寻那葬在东山峡谷中那股干枯藤人的味道,只是却近,周围越是危险,直到河水含毒,山中飞禽走兽死尽,变成一座座沉寂的“死山”。
狼崽与熊依旧不肯回去,要在小队中等水时,被跟来的母狼王的弟弟揍了一顿后,依旧不消停,打滚不肯走。如今,已经被舅舅叼着后脊藏在一处树洞中了。
水时环顾四周,诡异又阴森,轻轻吐了口气,“还好,还好。唉,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他们偷着留在帐篷里,好歹安心。”
树洞里正正团成一团抱着睡觉的两个小东西,睡的腹间一起一伏,直打呼噜。只是那被压在小熊肚子上那一嘟噜肥肉下的半大白狼,被舅舅揍到秃毛的耳朵此刻却一动,猛的抬起头,侧着耳聚精会神的听了半晌,便“嗷呜”一声,炸了庙了,一蹦起来老高,踹了小熊一脚,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水时刚放下包袱,就被迎面而来的一道白影哼哼唧唧扑了个满怀,随即那条热舌头湿淋淋将他的小脸舔了个遍。水时都睁不开眼睛。
“诶呀,好了好了,别舔了。”
小狼正舔着,忽而用毛茸茸热乎乎的狼吻抵住水时的脸颊,呼哧呼哧的细闻,而后张着大嘴,“咳欠!”一声,打了个打喷嚏。
“哈哈哈,叫你不要舔了,我脸上全是油菜花的花粉,你这小鼻子要痒痒!”
狼崽子撒完了娇,便扑到水时的小包裹上,埋着头两只爪子挖个不停。而后蓝眼睛亮晶晶的叼出一块酱肉,美滋滋去吃了。
符离则没空多叙,他验收着狼群小队扩大搜索范围后得到的结果,最后阴沉着脸,直接要下山去。
不过他回头看了一眼还在与小狼黏黏糊糊的伴侣,想了想,一把抱起人,再次跃到那个隐秘的树洞旁,他将小包袱与雌兽全都稳妥的放在洞中,在有些寒冷的夜里让水时倚在还没睡醒的小黑熊的肚子上,回手又把小狼塞进去。
符离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金灿灿的柔光,竖瞳却更加明显,在幽寂的山林中既冷冽又肃杀。
“你在这,等我回来。”
水时眼见有事,连忙扒着树洞口往外望,“上哪去?”
符离拿着遮住洞口的树枝草帘,一声铜皮铁骨被月光映的煞气四溢。
他伸手摸了摸水时的脸,而后朝东方仰望看,只说了两个字。
“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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