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成溪没有收下玉佩。
橙橙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惊喜,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涛涛哥哥答应了。”
涛涛哥哥最好了,他连橙橙的玉佩都不收!
虽然看不见人,但橙橙还认真的看着墙,仿佛对面站着的正是涛涛哥哥一般:“涛涛哥哥,你是大好人!”
她迈着小腿跑出了破院子,棋书站在院子门口等着,不等棋书主动开口,她主动上前把自己的小手放在棋书手里,催促她:“棋书,我们快回去吧。”
她要跟林嬷嬷说,以后橙橙也是有哥哥的了。
这可是涛涛哥哥亲口承认的,不是橙橙在说谎。
脚步声走远了,钟成溪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带着些懊恼。
双福从远处小跑了过来,面上忧心得很:“公子,天热着呢,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过了暑气,郡主该担忧了。”
钟成溪面上不大好看,嘴角抿了抿:“走吧。”
他深深看了一墙之隔的广临侯府,不大不小的狗洞口原本郁郁葱葱,现在杂草软塌塌的铺在地上,像是被重物压过似的,露出破院子里边的荒凉来。
钟成溪话少,一路上只主仆两个的脚步声作响,双福这些伺候在小主子跟前的小厮早知道小主子的性子,他们夫人赵郡主在挑人时特意给立春院安排了好几个能说会道的,指着他们让小主子的性情开朗些,不过小主子喜静,尤其这两年不开口时,气势像极了相爷身上那股子不怒而威,反倒叫他们不敢在小主子面前造次。
立春院近在眼前,在踏进院子前,双福只听前边的小主子问了句:“你说,我是好人吗?”
钟成溪目光有些恍惚,他长这么大,听过的赞美不知多少,别人都夸他天资聪颖,夸他虎父无犬子、龙章凤姿,夸他气度沉稳,以后也定是人中龙凤。
那些人夸他时的模样钟成溪如今还记得的,他更知道这些人不留余力的夸他、捧他,自然并非是当他真是少年英才,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什么样的没见过?他们看中的是他相府独子的身份。
他若只是普通世家的子弟,哪里能得这些“大人物”们亲口夸赞。
他的父亲钟淮是大周如今唯一的相爷,他的母亲赵郡主是昌王府嫡长女,自幼在宫中长大,是先帝的亲侄女,如今慧帝的亲堂妹,关系甚笃。
却从来没人夸过他是好人。
钟成溪不是无知孩童,能分得清真心还是假意。
橙橙妹妹的话最为真挚,绝无假意,仿若是她就是这般断定的,也才这样开口的。
双福心头一慌,连忙挤出一抹笑说道:“公子自然是好人,天大的好人,咱们立春院谁不记得公子的好?都说能伺候在公子身边是天大的福分呢。”
主子当前,当下人的谁敢在主子跟前说主子坏话的。
钟成溪站定,轻轻的在他身上瞥了一眼:“是吗,那你说说好在哪里?”
双福一张脸顿时苦了起来。
“公子、公子的好太多了,公子,公子对我们和善,公子对我们还大方,每月里赏赐不断,大家都记得公子的恩情呢。”
双福想破了脑袋才把话给圆上,他这话倒也并非全是编造,他们公子是相府独子,府上的好东西几乎都往他们立春院流,公子金尊玉贵的,对金银黄白这些俗物向来不看重,赏赐下来也极为大方。
公子对下人倒也不苛刻,只需把分内的事做好便是,只公子喜静,院子里规矩多,挑剔几分,下人难免犯错,如履薄冰的,觉得难伺候。
钟成溪也不在追问,像是随口一问似的,随意点点头:“行,记着就行。”
进了立春院,院子里干活的下人纷纷朝他们福礼,双寿迎了上来:“公子,书房已经洒扫过了,笔纸也都摆置好了。”
他们小主子每日这个时辰都要看一个时辰的书。
钟成溪抬腿朝书房走,书房里边干净整洁,处处都归置齐整,钟成溪在书桌前落坐,却没像往常一般捡了书看让他们退下,反倒朝管着钥匙的双寿说着:“去开了私库,从里边挑一件礼出来,要小姑娘能用的。”
双寿只管听命,向来不管别的,按着腰间的钥匙串便去了。
钟成溪本打算应下一个条件,赠上一件赔礼此事便清了,他跟邻家那位陈家妹妹自然也再无瓜葛的,谁知不止没摆脱,反倒是给自己招了一位妹妹来。
他倒是不在意,只确实有些懊恼,虽不知为何应了下来,但到底是自己应承的,他还不至于不认,便当她几日的哥哥,陪她几时片刻罢了,何况他性子沉闷,陈家妹妹性子活泼,许是用不了几日便受不住不再来找他了,也算是还了这桩赔礼。
这兄妹做不了几日,但钟成溪仍然按认亲仪程让人备下一份礼,哪怕只有一日半日的,也该是他这个当兄长的备礼。
钟成溪把事情理清,确定并未遗漏,这才把事情放下,认真看起了书。
橙橙今儿最高兴了,嘴里还跟戏班子唱戏的一般哼唱起来,往日都不爱回院子,今日却走得又重又快。
她们回了郦水院,院子里外已经被重新洒扫了一遍,连院子墙角的杂草都被拔干净了,春雾杏雨的气焰被林嬷嬷给压了下去,再不敢趾高气扬的,现在被林嬷嬷指着抱了院子里外的纱帐去换洗,没个停歇的时候。
她们二人在虞秋院时尽是浑水摸鱼了,跟那些碎嘴的妇人婆子一起说长道短,多日来过得舒心得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跟府上的小姐们一样享福着呢,如今被林嬷嬷压着干活,养出来的白嫩皮子又红又肿,让她们两个叫苦不迭的。
棋书一推开门,橙橙便跑了进去,高高兴兴的抱住了林嬷嬷的大腿:“嬷嬷!”
林嬷嬷对着春雾杏雨的凶狠半点都不见了,慈祥得很,笑容满脸的:“我们小姐回来了?外边可好玩着?”
外边自然是好玩的,橙橙笑嘻嘻的捂着小嘴,朝林嬷嬷招了招手。
林嬷嬷顺着弯下腰,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怎么了?小姐要跟嬷嬷说什么?”
橙橙在她耳边偷偷告诉她:“嬷嬷,橙橙认哥哥了,涛涛哥哥答应做橙橙的哥哥了。”
之前那是客气的称呼,见礼时互相问候,但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哥哥跟之前的哥哥不一样了。
林嬷嬷见她眼中全是欢喜,心里也高兴:“好好好,我们小姐也有哥哥了。”
橙橙迫不及待的想跟林嬷嬷说她的涛涛哥哥有多好,把自己颈项挂着的玉佩从领子里拿出来:“涛涛哥哥答应做橙橙的哥哥了,橙橙给涛涛哥哥玉佩他都不要,涛涛哥哥最好了,比知遇哥哥好。”
瑶瑶姐姐的知遇哥哥没有她的涛涛哥哥好。
林嬷嬷神情一凝,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玉佩上,“小姐怎的把这玉佩拿出来了,这玉佩金贵,小姐自己留着才是。”
橙橙看着她:“可是橙橙要认哥哥呀。”
万一不给东西,涛涛哥哥不同意怎么办。
林嬷嬷趁机说着:“当真要认下小姐做妹妹的,哪里会贪小姐这块玉佩的?只有不贪咱们小姐玉佩的,那才是真心要跟小姐好的。”
橙橙小脸上满是不解:“真心?”
她现在还小,还有许多道理不懂,林嬷嬷无法同她解释,只再三跟她强调:“对,谁想要小姐玉佩的,都不是真心对小姐好的,咱们可不能上当。”
橙橙最听林嬷嬷的话了,她重重的点头,很快又高兴起来,还学会了举一反三:“涛涛哥哥对橙橙是真心的。”
林嬷嬷没见过小姐嘴里的这涛涛哥哥,哪里敢断言的,再则他们郦水院如今处境不好,想落井下石的可多着呢,她们小姐年幼,被人哄骗了也说不定的。
这圣福玉佩可是宝贝,谁不知道满京城只有他们小姐一人有的,这样珍贵的东西,只要有点见识的仆妇小子们,谁都不敢拿的。
林嬷嬷还是头一回从她们小姐嘴里听见涛涛哥哥长,涛涛哥哥短的,小姐如今正是跟这涛涛哥哥关系好的时候,她要是说点不好的,小姐心里怕也是不舒坦,林嬷嬷心里门清,橙橙说,她便笑眯眯的应和:“是是是,涛涛哥哥好着呢。”
等橙橙说了好一会,林嬷嬷这才关切的问着:“我们小姐都说了好一会话了,渴不渴的?棋云正在房里拾掇呢,小姐要是渴了快进去让棋云给小姐倒杯水润润的。”
橙橙今儿说了许多话,确实渴了,林嬷嬷说完,她便点了点头:“那好吧,橙橙先去喝水了。”
林嬷嬷含笑看着:“去吧。”
林嬷嬷把棋书留了下来,等橙橙一走,她便把棋书叫到一旁问了起来:“怎么回事?那涛涛你可认识,是哪个嬷嬷管事家的孩子?”
小姐都认哥哥了,她当然要打听清楚了,留在小姐身边做玩伴的,从家里上下到人物品貌都是要查一查的,若是不合适,也要尽快把人隔开才是。
棋书摇头:“回嬷嬷,没见到人。”
棋书跟着小姐出门,连她都不知道小姐是何时转到那里去的,还在墙角发现了一个狗洞的。
她身为奴婢,小姐在玩的时候,只需要站远些看着就是,别的无需去插手,也因此倒是不知小姐说了些什么。
棋书把自己隐约见到的同林嬷嬷说了,林嬷嬷沉下脸,沉吟了好一会:“这样说来,这位涛涛是相府上哪位嬷嬷管事的孩子了。”
她原本以为这涛涛哥哥是侯府上的,只要是在府中,凭借着多年的根基人脉,侯府的嬷嬷管事家中的事总是能打听一二,把人物品性给摸清楚的,但要是别的府上的,她这多年的根基人脉就丁点用都没了。
别看两家离得这样近,但四时节日,生辰庆贺,两家都是没有走动过的,相府是什么人家,他们广临侯府便是有心想巴结一二,人相府不一定给这个面儿。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连给宰相守门的下人都有这样大的脸面,何况是嬷嬷管事们的孩子,便是哄骗了她们小姐金银珠宝的,东窗事发了,人家还有依仗,不一定怕呢。
林嬷嬷一时也被为难住了,心里埋怨府上干活的躲懒,那墙角多了个狗洞都不知道的,若是早些给补上,哪里有这些事的。
只现在说这些都无用,林嬷嬷想了好一会,这才拉着棋书再三叮嘱起来:“既然是相府上的人,咱们手伸不了那么长,往后若是小姐出去,你便盯紧点,若是发现那叫涛涛的哄骗咱们小姐的东西,你便把人给哄回来,尤其是小姐身上带的那块圣福玉佩,万不能叫落到旁人手上去,可记住了?”
棋书回道:“嬷嬷放心,奴婢记住了,一定盯紧了小姐,不叫她被人给骗了的。”
林嬷嬷还是不放心,但又别无他法,只得作罢。
隔壁府的这小子太贼了,定是看出她们小姐心善财足,这才哄着把她们小姐认作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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