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轻白安静坐在凳子上, 心里腹稿,等会儿见到男孩她应该用什么方法说服他。
帮他改善生活,还是让他重回校园, 还是提供资助。
各式各样的想法在脑中一一闪过, 还没理出头绪, 门口处转来动静。
沈轻白缓缓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瘦的男孩, 个子很高,看似一米七五左右, 面容很稚嫩,高挺鼻梁上还有颗痣,眼睛黑亮有神。
看见她时, 眼神明显愣了几秒。
沈轻白视线下移, 落在男孩打满石膏的右脚上,他双手拄着拐杖,行动十分缓慢, 一步一步小心翼翼挪动。
她急忙起身,想上前搀扶他一把, 却听到男孩出声询问:“你是谁?”
沈轻白伸到半空的手突然僵住, 看着男孩防备意识,她下意识往退了一步,拉过一旁的椅子放他身侧:“坐下说吧。”
男孩目光上下打量她几眼, 浓眉微微蹙起,大概猜到她上门的目的, 他垂眸看向身旁的椅子, 少顷, 缓慢坐了下去。
“如果你也是来要我出面给钟氏证明的, 就别费口舌了,我不会去的。”
沈轻白对他拒绝的话并不意外,没回反问:“家里就你和奶奶吗?”
男孩抬头看她,不知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冷声道:“这是我的私事,没必要告诉你。”
“你别误会,我没有要打听你的隐私,我这次来主要想看看你的伤势,顺便了解……”
沈轻白话还没说完,老奶奶就端着她买的水果走了进来:“你们边吃边聊。”
老奶奶拿过其中一串葡萄递给男孩:“这些水果都是姐姐买的,石头你跟姐姐说话礼貌性些,别老臭着个脸。”
石头斂了斂脸上表情,没说话。
沈轻白见老奶奶要把剩下的水果全递给她,起身接过:“奶奶,你忙活了,坐着歇会儿。”
话落,石头偏头瞧她一眼,然后又默默盯着手里的水果,没吃也没放下。
等奶奶出去后,他抬眸,直接问她:“是钟氏集□□你过来的?”
沈轻白:“我不是钟氏的员工。”
她顿了顿,又说:“但,钟氏集团的总裁是我老公。”
石头表情立马严肃起来:“那你可以走了,我要说的话媒体那都有,你想了解什么,可以自己去看新闻。”
“我要听的是真话,而不是那些。”
沈轻白侧头看了眼在门口准备晚饭的老奶奶:“你扭曲事实是想改善奶奶的生活,我知道真相只是想维护我老公。”
石头捏住葡萄的手紧了几分,低下头,没去看她:“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成年,这点没说谎。”
沈轻白静静盯着他,喃喃道:“能看出来奶奶很爱你,她应该不希望你踏上错的那条路,更不愿你为了私利变成一个不懂感恩的人。”
“我没有!”石头激动地站了起来,伸手扯过她的衣袖:“你走,出去!”
“难道钟氏当初给你这份工作,不是解了你燃眉之急吗?为何出了倒塌事件后,你却主动承认了未成年的身份。”
沈轻白被他从凳子上扯起来,着急说道:“如果你单纯是想改变奶奶生活,甚至想重回学校,我都可以帮你,但首先你要做一个诚实的人。”
“不需要!”石头直接把她推到门外:“请你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石头你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呀。”老奶奶着急朝他们走过来,没注意自己碰到桌上横放的菜刀,眼看就要砸到她的脚背上。
沈轻白疾步跑了过去,下意识伸手去接:“奶奶,你小心脚!”
“啪嗒”一声,菜刀换了个方向,掉落在桌子低下,正好偏离老奶奶的脚面。
沈轻白没管大拇指传来的刺疼,先去检查老奶奶有没有划伤身体:“奶奶,刀没碰到你吧。”
老奶奶回过神,拍了拍胸口:“没事没事,谢谢女娃子扶我一把,不然真就砸上了。”
石头急忙牵过奶奶的手,余光不经意瞥到沈轻白手指上冒出一道血痕,他动了动唇,沉思片刻,还是收回视线,重重关上了房门。
看着紧闭的房门,沈轻白暗叹了口气,看来想要说服他,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
从筒子楼出来,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去,这时,才有空看了眼受伤的手指。
刚刚没顾及太多,伸手就去接住,还好那把刀口钝,要不然就手指头都切没了。
沈轻白边走边低头擦拭血痕,忽然前面出现一双泛黄的马丁靴,她猛然抬头,就对上两名凶神恶煞,五大三粗的男人。
此时,他们嘴里咬着烟,目光猥琐看着她。
“妹妹,大冷天的,好好待在家里不行,非要跑来这。”男人把嘴里烟头丢在地上,抬脚用力碾碎:“这不是给咱兄弟找事嘛。”
沈轻白突然感不对,拔腿就往后跑。
两男人对看一眼,轻笑出声,不紧不慢地朝她方向走去。
沈轻白对这边完全不熟,闷头跑了没多远,脚步倏地顿住,完了,前面条是死胡同,没路。
身后传来嘲笑声:“妹妹,咋不跑了?”
沈轻白猛然转过身,眼疾手快比划出一套拳脚功夫,吓唬道:“你们别过来啊,我可练过,别轻易挑战我。”
“哟,看着有两下子。”男人摸了摸鼻尖,忍住笑意问:“就不知道耍的是什么拳。”
沈轻白眼珠子转了两圈,想到上次迟砚溪的话,脱口而出:“空手道…黑带。”
话刚落,两男人便哈哈哈大声笑道:“妹妹,你这确定练的不是永春?”
“……”沈轻白低头看了眼,跟叶问电影里看到的姿势是有点像,她讪讪收回收手,趁两人还在笑,急速从侧边窜了出去,却被男人伸手一把拽头发。
“妈的!想跑,来了这里我就要你走不出去。”
沈轻白疼得头皮发麻,感觉下一秒就能变秃子,她忽地转身,低下头一口咬住男人手臂,直到嘴里传来血腥味,男人缓缓松手。
“妈的!你找死!”男人大怒。
沈轻白被男人用力甩开,身体直接跌到在地。
另一个男人见状,拿起手中木棍,恶狠狠朝她砸来。
沈轻白惊慌失措,见无法躲闪,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闭上眼睛。
下一刻,胳臂被一道猛力拽起,还没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坚实的胸膛护住。
随后,便听到头顶响起一声吃痛的闷哼,以此同时,还有男人摔倒在地的喊叫声。
沈轻白蓦地睁开双眼,当看清眼前的人,惊讶喊道:“怎么会是你!”
钟子瑜拉着她就要往外跑:“怎么?以为是钟廷晔。”
沈轻白没心情跟他瞎扯,跟着他的步子前行。
“今天都他么别想跑。”两男人反应过来,拿着木棍就砸向钟子瑜:“你他么敢踹老子,打不死你。”
沈轻白被推到墙角根,回头就看见钟子瑜被两人围着打,她心口微窒,颤着嗓子喊:“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两秒过去,见他们无动于衷,她随手捡起一个啤酒瓶就要砸过去,酒瓶突然被夺走,她僵硬的转动脖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利落硬朗的下颌,再往上,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沈轻白乌黑的瞳眸不由睁大,紧张地情绪顷刻间得到了缓解,泪水霎时从眼眶流出来:“老公,你来了。”
“别怕。”
钟廷晔将她搂进怀里,轻抚着她后背:“有我在。”
沈轻白抬手抱住他,不过就短暂两秒,她赶忙松开他,看向钟子瑜:“老公,快去帮忙!”
钟廷晔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钟子瑜满脸是伤的躺在地上,秦羽正在跟两人搏斗。
“站这别过来。”
钟廷晔丢下这话,转身时,前一秒还温润的面容,刹那间变得阴沉冷冽,宛若地狱间走出的修罗。
他黑眸眯起,来回按了按修长的骨节,不疾不徐走向两人,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抬手一拳朝下颚打去。
之后的每一拳都打在他们穴位上,看似伤得不重,其实没有半个月是下不了床。
秦羽退到一侧,默默给两人点上一根蜡烛,真是作死,太太都敢打。
呸,活该。
没过多久,警笛声响起,沈轻白怕钟廷晔受到牵连,忙跑过去拉住他,悄声道:“老公,警察来了。”
钟廷晔侧眸看她一眼,旋即停下手中动作,扫了眼秦羽:“从他们嘴里问出幕后人是谁。”
“明白。”秦羽给偏头,给后面几人抬了抬下巴,直接抬着两名壮汉上了警车。
钟廷晔反牵住沈轻白的手,转身看向躺地上的钟子瑜,心情很复杂,虽不想承认,但如果没有他,不敢去想阿白现在会是什么情况。
沈轻白偷瞄了眼钟廷晔,感觉气氛有些尴尬,曾经的死对头,这次却救了他老婆,他阴影面积多大,不用量也看得出来。
她不想让他为难,刚要开口道谢,就看见钟廷晔朝他缓缓伸出手,意思很明显,面子跟里子,他选择了后者。
出现这样的一幕,周遭的一切仿佛被定住般,瞬间变得静谧寂静。
沈轻白惊讶不已,钟子瑜也是愣住原地半晌,少顷后,鬼使神差伸手握住了他,稍用力便站了起来。
见他还要说话,钟子瑜制止:“不用谢,上次在医院她帮过我一次,两清。”
“……”
钟廷晔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身旁的人,目光又重新看着他:“我只是想提醒你,手机没拿。”
说完,他拉着沈轻白就往外走,没再去看钟子瑜。
两人刚走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句话:“喂,今天这事跟你当年绑架事件……”
钟子瑜顿了顿,说:“没准是同一个人。”
钟廷晔脚步一顿,垂在身侧的手微曲,漆黑如深渊的眸浓浓盯着虚空,烘得夜色诡。
沈轻白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化,偏头看他,冷硬的侧脸被路灯覆上阴影,那双静默的眼神异常冰冷,彷如比今天的气温还低上两度。
这样的钟廷晔她没见过,很陌生,却又是真实的他,确切来说是隐藏在黑暗中的他。
沈轻白不动声色抬起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微微握紧。
钟廷晔偏头看她,戾气渐渐消退,最后什么都没说,带着她上了门口那辆劳斯莱斯。
一上车,外面的冷空气就被隔开,车厢内只剩下一片暖意。
沈轻白扭头看着他,憋着嘴,主动认错:“老公对不起,让你担心——”
她刚话没说完,身体就被钟廷晔紧紧捞进怀里,手掌扣住她的后脑贴在他胸膛上,语调里透着颤:“阿白,你要出事,我该怎么办。”
倏忽间,沈轻白眼睛忽然模糊了,眼泪挣扎着涌出眼眶,她忍不住哽咽,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
——“阿白,你要出事,我该怎么办。”
对啊,她要出事了钟廷晔怎么办,又回到从前,孤孤单单一个人。
沈轻白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老公我错了,下次不敢再来了,我保准。”
钟廷晔直起身,看到她泛红的眼睛,湿漉漉一片,语气放柔:“真话。”
沈轻白哽咽道:“嗯,下次要去哪肯定都会告诉你的。”
钟廷晔抬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刚要去捋她头上凌乱的头发时,她闷哼了两声:“疼,别碰。”
“怎么弄的?”他皱眉问。
沈轻白不敢看他的眼睛,垂下眸,嗫嚅道:“刚刚那两个男人拽的,还使了很大劲,头发差点没了。”
闻言,钟廷晔眸色暗了暗,扭头看向司机:“掉头!回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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